孩子接种疫苗,孩子饿了, 孩子喝奶, 孩子换尿布, 孩子做身体训练, 孩子做早教训练, 孩子晒屁屁的时候拉了粑粑在小床里,孩子孩子孩子
照照镜子,褚年觉得自己的身材只比从前的余笑略圆润一点,连“正常胖瘦”都算不上, 怀孕时候养出来的那点肉早就不见了。
“除了胸只有一个地方比之前大了。”
褚年看着镜子里的女人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黑眼圈。”
快四个月大的小褚褚已经能被竖着抱了, 小家伙撑着头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打量着,戚大姐拍拍她的后背说“小褚褚看看妈妈,妈妈要去上班啦”
“戚大姐,今天我妈回过来看孩子,你们中午的饭钱我打给你了,中午我赶不回来, 下午我会早点下班。”
产假刚刚结束的时候,褚年又迈过了一道坎他给孩子断了母乳。
其实也是巧合,小褚褚开始对辅食接受良好的时候,褚年一天晚上睡觉, 不小心压到了一边。
半夜起来喂奶的时候, 他那一边奶水就少了。
第二天, 褚年就开始发烧, 因为乳腺炎, 那之后就断断续续地好不了,只能用一边儿喂奶,那一边儿又皲裂了。
反复的痛苦折磨着褚年,他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瘦下来的。
对褚年停止喂母乳的这个决定,戚大姐没说话,来做饭的黄大姐和余笑妈妈都持反对态度,可褚年很坚决。
“我要恢复工作了,这些病痛太消耗我的时间精力了,奶粉被造出来不就是替代奶水么”
其实真正让褚年下定决心停母乳的,是余笑上次回来跟她说的一句话,那天是小褚褚的“百日”。
“再给我几个月的时间,我做完这个项目,就可以换回来了。”
褚年长到三十岁,最会说话的时候往人的心窝子里挤,可听着余笑的那句话,他最大的感觉是心里一下子就软到了不行。
涌上心头的竟然不是她终于松口的欣喜,也不是她怎么知道自己能换回来的疑惑。
一想到换回来是让余笑受这个苦,褚年就舍不得了。
尤其是看着余笑的妈妈跟自己说“多少母亲是这么过来的。”
他就更舍不得了。
奶就这么停了,小褚褚一开始还会往“妈妈”的怀里拱着找“勺儿”,后来就沉迷于奶瓶和辅食的美味了。
回奶的时候还是疼,好像人一旦当了妈,就无论如何都跟这个疼撇不下关系了,褚年一声不吭地忍了下来。
“你这个小猪宝宝是不是给我下了咒啊为你都疼成这样了,我怎么都不舍得打你一下呢”
点着自己女儿肉呼呼的小手,褚年嘀嘀咕咕,嘴里是抱怨,脸上却是笑的。
恢复上班之后,褚年第一个感觉是自己的精力确实连自己怀孕的时候都比不上了。
不过想想,不管是谁,开了刀之后又经历了几个月的折腾,能精力好才奇怪呢。
为了遮掩脸上的黑眼圈和略显憔悴的唇色,褚年用起了傅锦颜之前送她的护肤品和化妆品。
晚上睡觉之前,他用起了面膜。
他甚至还给自己买了新衣服,之前春节的时候,他的新衣服是余笑给他买的,墨绿色的针织毛衣裙和驼色的羽绒大衣,外面有一条红色的围巾。
褚年把商标用手机拍了下来,去商场买了十几件这个品牌的春款。
人靠衣装,有了妆容和衣服的加持,褚年刚一回职场,就让小玉惊呼他果然是当了合伙人就完全不一样了。
“我从前也没那么糟吧”被夸奖说是“大变身”的褚年心里还有点委屈。
可过了两分钟,他就跑进了厕所里,美滋滋地拿出手机拍了好几张自拍发给余笑。
看吧,你喜欢的衣服牌子,还有据说比之前好很多的你自己,会不会开心一点
发消息的时候,褚年心里美得如同过了蜜。
发完了消息,他站在厕所里和镜中的“自己”面面相觑。
“太傻了吧”他说自己,“你别忘了,你要是让她知道你现在嘿嘿嘿,我给我喜欢的人发给照片怎么了几张照片能看出什么来呀”
傻笑完了,他又一拍自己的额头。
“完了,你没救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自言自语“那我可以抱着小褚褚一起拍照发给她呀,她爱怎么想怎么想,想我是用孩子威胁她也行,嘿嘿嘿。”
这样的情形,就一直反复着。
四月草长莺飞,五月姹紫嫣红,六月的一天,褚年早早下班,用小车子推着已经五个月大的小褚褚出门散步。
刚走出小区门口,褚年就看见了自己的亲妈。
他转身就推着孩子往回走,他妈却追了上来。
“余笑,我就来看看我孙女”
“不行。”见自己的亲妈拦在了小车前面,褚年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孩子和她之间。
“妈,您别这样,我们都已经怕了”
“不是,我就,我就看看。”褚年的妈妈放下肩上的袋子,从里面拿出来了两件小孩儿的衣服。
“真蚕丝织出来的绸子,我给孩子做了两套小汗衫小裤子,过几天热了正好穿,孩子不起痱子。”
小小的素绸衫子在初夏的风里飘着。
褚年看着自己的亲妈,叹了口气“您想给孩子送衣服,还想干什么”
“我没想干什么”褚年的妈妈看了看四周,略一低头,眼睛已经红了,“你们之前把事情在亲戚面前都撕扯开了,你爸就干脆跟我撕破了脸,搬姓杨的那儿去了,结果上上个月又被姓杨的儿子给赶了出来。
姓杨的儿子弄了什么保健药到处卖,上个月不知道怎么就又让他回去了,然后呢,你爸也是迷了心了,天天打电话给我,让我卖房子给他一半的钱,他要跟我离婚。
我打电话给褚年,让他说说他爸,结果褚年直接一个电话告了那姓杨的一家子传销,还跟我说之前他爸就开口就跟他要几十万,哎呀,也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招了他这么个丧门星。
现在,你爸他想回来吧,也拉不下那个脸,就在老厂的宿舍里住着家也不像个家了。
余笑,我以前是做的不好,对你也不好,对孩子也不好,可是,我现在也没别的念想儿了,你说我、我”
你想干什么呢
褚年看着自己的亲妈。
她愚昧,顽固,偏执,贪财大概对自己的儿子有几分真心,却抵不过对自己丈夫的顺从,婚姻把她折磨得不成样子,她却还像是一条水面下生出来的藤,必须要找个依凭才能活下去。
“妈,衣服我收下了,别的您也不用说了,我和褚年的想法是一样的,您就拿着钱好好过日子吧,您和我爸,我是不会让你们影响到我的孩子的。”
褚年心平气和,又说“我没有不让孩子认你的意思,可长辈,真的,太容易对孩子造成影响了。我我们受过的苦,我们不想留给孩子,您要是真的还想当个好奶奶,真的觉得自己错了,您就自己把自己的日子过出个样子来。”
“过出个样子来过出个什么样子来我嫁了个男人,男人为了别的女人能想着卖房子,能想着从亲生儿子身上抠钱,我生了个儿子养大了,养得有出息了,他看不上我。
我有了个孙女儿,我舔着老脸上门,我儿媳妇连让我看一眼都跟防贼似的。”
说着,褚年的妈妈又带了哭腔,她真的比之前要憔悴很多,春衫在她身上都有些晃了。
“您自己呢您顾好您自己,您能顾好了您自己,别人谁不对你好您要是能把自己照顾好了,别总抱怨谁谁谁对你不好,我敢保证,该是您的,您都会有。”
褚年觉得,这可能是自己以“儿媳”的身份,最后一次跟自己的母亲这么说话了。
多好笑,过去几十年看着也是母慈子孝的两个人,却是在这一场“互换”里关系转变最大的。
她“突然”没了原来的儿子,自己一下子没了印象中的那个“妈”。
“顾好了我自己”褚年的妈“哼”了一声,眼眶还红着,嘴角已经是凉凉的笑了。
“我要是只顾着我自己,褚年都生不出来,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受长辈照顾的时候个个理所应当,长辈找你们照顾的时候,满嘴都是大道理算了,好歹现在褚年给的钱都在我手上,我过得比那个丧门星强。”
转身走出去十来米,褚年的妈妈又走回来,把孩子的衣服塞进了“儿媳”的怀里。
目送着她离开,褚年叹了口气。
“一样是当妈的,她可真是离我差远了,对吧,小褚褚”
小家伙躺在车里,咿咿呀呀。
晚上,褚年刚洗了澡从卫生间出来,就听到了戚大姐的一声惊叫
“余笑,你快来,孩子的身上起了好多红疙瘩”
三天后,余笑在新港接到了她妈的电话。
“笑笑啊,褚年不让我告诉你,可是孩子都已经病了两天,医生说是荨麻疹,又哭又闹还吐奶,身上都是红疙瘩我也来陪着床了,可我看褚年一直在这熬着也不太行了,你要不你打个电话跟他说说,让他歇歇吧。”
余笑直接订了回家的机票。
“经理,刚才赭阳马总那边来电话,职业培训中心那第一批月嫂要毕业了,想请您去参加毕业典礼。”
“好。”
余笑点点头。
“我家孩子出了点事儿,我回去一趟等,等我回来的时候,你把我最近的行程整理一份发我,我怕我忘了。”
“哦,好,您赶紧回去吧”
抱着文件夹,莫北看着“褚经理”越走越快,直至跑了起来,
身影就这样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像是融在了早晨的光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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