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杰信中措词并不怎么客气, 字里行间透着一股“你敢搞什么幺蛾子老子就弄死你”的草莽匪气。沈钰还没什么反应呢,俞成就炸了“好大口气有本事就堂堂正正地打一场,看咱们青州军不打着他满地找牙”
沈钰斜睨他一眼“你就说大话吧。徐杰定琉球,手中的兵马将近五万,又常常与其他海贼开战,兵卒俱是久经战场之辈, 战力可并不比我们弱。”
俞成嘿嘿一笑“那不是想着替您出口气嘛, 这家伙也太嚣张了些”
沈钰轻笑摇头,随手将书信放在案几上,思忖片刻才开口道“我观徐杰信中虽多有不敬之语, 但口气已有所松动。待我再写几封信,想必他的态度会更加软化。无论如何,他也是青州人, 漂泊海上十余年,哪有不思乡之理若我能保他家人及他自己的性命,以他的性子, 未必不会有主动归顺的那一天。”
俞成低头不语,半晌才迟疑地看向沈钰,试探地问道“大人此话当真”
沈钰挑眉笑道“我为何要骗你”
俞成心头一跳, 镇定回道“下官只是怕大人一番好心却无法有个好结果, 陛下未必会容忍徐杰苟活于世。”
沈钰嘴角微微上扬,却又很快被自己压了下去,看着俞成的眼睛反问道“只要徐杰还有用,为何不能留他一命我虽人微言轻, 但朝中还有眼光长远之栋梁,保下一个徐杰,想来并非难事。”
俞成不解沈钰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却也知他前面多有失言,不敢再多嘴,忍下了满腹疑问退了出去。
沈钰看着俞成离开的背影,眼光又瞟过书案上的信件,倏而一笑,只觉得俞成傻得可爱。
转瞬已到了年关,这是沈钰头一回孤身在外过年。看着整个青州一片喜庆祥和的氛围,沈钰心中对家人的思念亦愈发强烈。虽然收到了陆芜寄来的丰厚年礼和家书,到底少了几分热闹喜庆。
好在这时,俞成给沈钰送来了一个好消息,说是已经找到徐杰的妻儿,并将他们带回了青州。
徐杰当年杀县令之时,其独子不过垂髫小儿,如今十二年过去,此子已快到弱冠之年,生得倒是不赖,面目白净,斯文有礼,眉眼间还带着些许天真之气,瞧着不大像是受过大苦头的样子。徐杰之妻亦是气度过人,目光坚毅,想来应是心智坚硬之辈。沈钰心下暗赞一声,这样的娘,才能在混乱之中把儿子养得这般好。徐杰若是见了他们母子,想来心头的戾气也能散去不少。
徐杰妻儿找到了,沈钰便又多了与徐杰谈判的筹码和底气。徐杰对此很是恼怒,写信怒问沈钰“我等匪类,尚知罪不及妻儿。今日,沈大人却要杀害无辜吗”
沈钰回曰“我派人找回你的妻儿,并非想以此胁迫于你,而是想让你看到我的诚意。如今你的妻儿皆被妥善安置,我也并未亏待他们。你们一家三口分离十余年,就不想团聚吗我只想和你面谈一次,届时将带着你的妻儿同去,让你们一家团圆,并无加害你们之意。如果你不信我,面谈的地点,便由你来定。”
对于沈钰这封信,徐杰只回简短回复“正月十六,你独自出城至海边,不许带一兵一卒,我在船上等你,你敢来吗”
沈钰的回答更简洁“可。”
俞成知道这事儿后,脸色都变了,连忙阻拦沈钰“大人万万不可,此事太过凶险,万一徐杰心怀不轨,大人便有性命之忧啊”
沈钰摇头,笃定笑道“放心吧,他不会对我下杀手的。”
俞成简直要被沈钰气死,几次三番劝阻无果,差点骂娘。沈钰见他一副要背过气去的样子,突然乐道“你不是同徐杰惺惺相惜,有几分情分吗,怎么如今又这么信不过他”
俞成冷汗都被沈钰这一句话给吓出来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回过神来后便双腿一软,不受控制地跪在地上,脸色煞白,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含糊的几个字“下官下官”
“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事吗”沈钰坐在书案后微微一笑,拿过一旁放着的公文,“这其实也不难。这些年来你领兵与徐杰对抗,双方互有伤亡。只是我仔细研究了一下,发现你们伤亡的数字还挺均匀,基本相差无几,这可真巧,怕是都未尽全力吧更巧的是,青州被海贼光顾的人家,大多都是恶贯满盈之辈。你说,他每回都挑恶霸下手,你就算守株待兔,也能把他拿下吧”
俞成冷汗涔涔,苦笑道“大人果然英明。只是,下官与徐杰交战,虽未尽全力,却也不曾有任何通敌之事,望大人明察”
沈钰心知这大概是他们两个战斗多年生出的默契,既没书信契约也没口头约定,全凭那一瞬间脑电波搭上了,任何证据都没有。沈钰也不想弄死俞成,这也算是一员猛将,虽有私心,到底瑕不掩瑜,把话说透,无非也是想震慑俞成一番。
俞成还真就被沈钰给吓着了,只觉得这位新任刺史简直深不可测,哪还敢在沈钰面前多待,连连告退,强撑着回了家,一进屋便脚一软,坐在椅子上喘了好几口气,这才觉得三魂七魄各自归位,自此在心里对沈钰写了个大大的服字。
没了俞成的阻拦,其他人也不知道沈钰与徐杰的约定,在过完热闹的上元节后,沈钰便一人一马,孤身来到海边。海上果然停着一艘船,有一人负手而立,目若朗星,利箭一般的目光直刺沈钰。
沈钰丝毫不惧,面色如常,扬声道“倒是我来迟了,让贵客久等。”
徐杰诧异地打量了沈钰一通,冷笑道“你可真是好胆量,竟然真敢孤身前来,就不怕我取了你的性命”
沈钰淡笑“我非贪官,亦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何惧之有”
“好胆色”徐杰抚掌大笑,从船上一跃而下,一路龙行虎步至沈钰跟前,高声道,“大人既然敢来,我也不吓你船上便不去了,免得大人不自在。大人多番写信约草民一见,不知有何赐教”
沈钰静静地看着徐杰,反问道“你既然口称草民,还不知我因何而来吗”
徐杰沉默半晌,不甘看向沈钰“当日那狗官杀我父母长姐,如今大人让我为他偿命,我不服”
沈钰皱眉“我说过,会设法保你的性命。”
“那又如何即便死罪可免,却也活罪难逃。说句不好听的,如今我在琉球过得好好的,为何要进天牢受苦我钦佩大人之高义,却不愿为那等狗官受辱”
“这是受辱吗”沈钰也提高了声量,“你杀贪官污吏恶霸乡绅,其情可闵。但贪官和乡绅府上的人呢,他们就该死吗你之前对我说罪不及妻儿,你自己又是怎么做的他们府上的家丁婢女,又该怎么算现在你还觉得冤吗”
徐杰久久不语。
沈钰也不逼他,这几个月也够沈钰摸清楚他们的性格了。徐杰的性子和俞成类似,骨子里都带了一点侠气。俞成还好,有兵职在身,熟知朝廷律法,对他多有约束。徐杰就放飞得多,反正也没人管他,又大字不识一个,犯了错还觉得自己做得对,真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不过这类人大多死心眼,一旦突破他们的心理防线,就特别好攻破。现在正是徐杰三观重组的时候,沈钰自然由他好好消化。
良久,徐杰才问道“大人真能留我一命”
“自当尽力而为。”
徐杰反而放了心,要是沈钰一口答应,他还得怀疑一下沈钰是不是在骗他。而后,徐杰又迟疑道,“我知道,大人招降我,是为了琉球之地。只不过琉球也并非我一人说了算,我义父手下有八个义子,他病逝后,我虽然争到了一部分兵,势力却不如徐烈。如今徐烈势力如日中天,琉球大半已经落入他之手。即便如此,大人还要保我吗”
沈钰反问“你在琉球十余年,即便势力不如徐烈,难不成还不知道附近的海图”
“当然知道”徐杰下意识地点头,心下却是一惊,总算明白了沈钰想干什么,不由庆幸,好在沈大人给了自己这个机会,还能有一家重聚之时。否则的话,怕是没个好下场。
也不怨徐杰没想到这一茬,只是因为海禁之故,近百年来,朝廷对待海贼从来只是被动防守,从未想过主动出击抄了海贼老巢。别说徐杰了,就连俞成都没想过这事儿。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徐杰也不再犹豫,立即决定投降,还回琉球带了一万多士兵前来投降,这一万多士兵,多为大楚人,知道大楚有杀降不祥的传统,想着琉球马上要开战,没思考多久就跟着徐杰一起来投降了。
青州官府为之震动,都和俞成一样,打心里怵了沈钰三分。
不久后,一道奏折便从青州加急发往京城,放在新帝案前,成为新帝登基以来,第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不出沈钰所料,朝廷只决定惩首恶,其他人则小惩大诫,随后放他们回乡。又命沈钰押解罪犯徐杰入京问罪。时隔一年,沈钰终于回到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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