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渺在定安侯府住一阵的事就这么定下了。
趁着院房还在收拾, 姚槐先拉着宋初渺去了老夫人那儿。
侯老夫人因了孙子要成亲的喜事, 近来脸上都要比以往柔软许多。
又见渺渺来了,心里可不更高兴了。
宋初渺在外祖母那待了一些时候,侯府下人们也将院子都收拾好了。
姚槐喊了沈青洵来,让他送小姑娘过去。
二人离开前, 她还悄悄冲老三挑了下眉头,只被沈青洵看在眼里, 心中失笑。
而这时, 去递话的下人也从宋府回来了。
定安侯府要留女儿小住一阵,宋安昱很是放心,也没什么好不答应的。
今日宋初渺跟着沈青洵出门, 素夏巧儿都没有跟着。
一听说,也忙收拾好姑娘平日里所用的物件匆匆赶来了。
沈青洵将人送进院内。
她当初在宋府被恶奴欺负了,他一怒之下就将她接了回来。
小姑娘又乖又听话, 只要他喊她,就小尾巴似的亦步亦趋跟着他。
现在她都掌管着宋府了,这点习惯却仍旧没变。
不过这次, 就在沈青洵停了脚步时。
宋初渺却没像之前那样, 小心瞧着前头, 也跟着他停下来。
小姑娘不知低头在想什么,一下撞上了表哥坚实的后背。
软软的脑门磕了一下, 有些疼,还撞出了一点眼泪花。
沈青洵蹙眉,俯身替她轻轻揉了下“在瞧哪儿这么不小心。”
小姑娘迷糊, 还喜欢走在后头。
表哥的手心温暖,宋初渺的脸颊也不禁渐渐泛起红来。
她怕被表哥瞧出点什么,略一躲开后,就转身快步进了房中。
像是不留神挠了人一爪,又转头逃掉的猫儿。
沈青洵离开后,正好在娘的院门外,迎面碰上刚从祖母那出来,手中又在忙起大哥亲事的姚槐。
姚槐过去时没看见他,沈青洵便喊了声“娘。”
姚槐应声回头“嗯”
沈青洵忽然发现,这么多年过去,娘好像都没什么变化。
私下的时候,收起了持重的样子,还和他小时候所见的一样,也一点不显老。
沈青洵道“多谢娘。”
娘那替他操心的意图如此明显,他哪还能不明白。
姚槐一笑“行了。”
都是儿子,终身大事哪能只操心老大的。
就在转身要走时,沈青洵又喊住了她。
他几步走近后,问了一个前世不知该如何去问,也没来得及问的疑惑。
“当年,娘的第四个孩子,可是因我”
姚槐一震,有些讶异。
又见他神色认真,微微一笑道“你这孩子,怎么从小心思就这么重。”
“我那时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可仍是不大懂事。仗着自己身子利索,还上跑下跳,就不曾好好养过胎。”
姚槐神色有些遗憾“我岂是会因他人,而拿自己孩儿性命不顾的人那时候与你爹一合计,本打算将你当作双胎生下的。”
“只是将你抱回来时,我腹中的还早了个月份。此事拖不得太久,就打算试着催产。”
“暗中请了大夫来,结果一看,我腹中的竟已是不太行了。”
“这下不生也定得生了,可最后孩子还是没了。也是我自己大意,与你无关。”
沈青洵听着听着,心中郁结的某处直到此时才逐渐释然。
他微一颔首,又听娘亲道“我本就注定要没了那个孩子的,却不曾想会有了一个你。”
姚槐微微抬起下巴,如同带着她作战时的自信,道“所以说,命定了你该做我儿子的。”
宋初渺这日出门时,也没料到自己竟又在定安侯府住下了。
还仍是原来的这处院子。
沈卫骢一得知,就喜滋滋地跑来看表妹。
自宋初渺回宋府后,他心里关心着表妹,也偶尔会去宋府看她。
只是到底不像住在一处府邸中方便。
沈卫骢一见上表妹,就在旁围了她转。
不是嘘寒问暖,就是挑着京中趣事来说,想逗表妹高兴。
表妹气色比刚住在侯府时要好,也就更显得娇美动人。
如此娇巧貌美,独艳群芳的姑娘,可是他沈卫骢的妹妹。
只要一想到这个,他就骄傲到不行。
而沈卫骢此人,一得意忘形,就容易丢了脑子。
他关心过表妹身子状况后,颇觉遗憾地叹了口气“表妹,你怎么还不能说话啊”
素夏在旁听了,险被自己一口气噎死。
她现在就希望二少爷没事能少说几句。
姑娘哑疾的事,身旁的人都是心中有数,却从不当着姑娘的面提的。
就是薛大夫来诊治的时候,也都是避过不谈。
只因这哑症,若好不了,兴许就是一辈子的。
姑娘是心病,薛大夫说心病不治。药物针灸等法子皆难起效。
找不准病结,也只能顺其自然。
越是勉强逼迫,反而有可能会引出其他预料不到的症状。
沈卫骢说完还没意识到,嘀咕着不知到底能不能好,被过来的沈历昀听见了。
见大哥冲他摇头,又见表妹眨着的眸子微染黯色,沈卫骢才反应过来自己嘴快。
一时不知该怎么补救,只好一拍巴掌给自个嘴堵上了。
沈历昀也是得知了来看看表妹的。
人逢喜事,精神瞧着就比以前要好。
近来府上都在忙着他的婚事。
一下成了家中的焦点,沈历昀这个做惯长兄的,起初还有些不习惯。
但看娘筹备的起劲,一副很有乐趣的样子,他也就不多插手了。
而府上人手足够,下人又都是得力能干的,哪能真忙到非要表妹住在定安侯府帮忙
他的亲事,还要劳烦表妹一个小姑娘来替他操心筹备,旁人不觉得如何,他却是有些别扭的。
沈历昀以前从不近女色。
而现在定了个姑娘,那姑娘他见过了,文静端庄,被她瞧上一眼,心都能变软。
他很喜欢,也就渐渐尝出其中滋味来了。
这么一来,自然也就察觉出老三的问题。
回想起来,老三对待表妹时的态度举动,点点滴滴看似正常,却又透着不寻常。
老三如此在意,仅因为宋初渺是表妹怕不尽然。
才发现这事的沈历昀,也不知该感慨还是要高兴。
不过娘在想什么,那就不言而喻了。
等两位表哥离开后,宋初渺也更确定了她心底藏着的那点心绪。
她面对大表哥和二表哥时,心情就截然不同。
仅是青洵表哥他是不一样的。
想起那日赫连俟问她可知什么是喜欢
宋初渺捂着心口想,她知道了啊。
姚槐留宋初渺住下后,本来也没真打算让她做些什么。
但担心小姑娘无事可做多想,这两日想着要不给未来的儿媳妇绣个样,就喊了宋初渺来。
宋初渺不擅长这个。
但凡姑娘家,家中大多都会请人来教习女红的。
但她只在小时候跟着娘做过。
宋初渺只会最简单的,还时不时要慢慢回想。
只觉得自己好生笨拙。
姚槐以前也不会,后来嫁给沈璋后学了学,没预想中的抵触。
闲不住到都丢了个孩子,又将沈青洵养在身边后,她性子沉静下来,多做做也就熟能生巧了。
于是她见小姑娘咬着唇有些懊恼,就手把手教着她。
宋初渺聪明,一点就透。
姚槐便笑着叫她绣个荷包试试。
于是宋初渺就跟着舅娘,花了一整日,绣好了一个简单的荷包。
姚槐看后夸个不停。
又问她既然绣好了,可有想着送给谁。
宋初渺一愣,赶紧摇了摇头。
她把荷包收了起来。
好丑的,被表哥看见了,多丢人呀。
沈青洵这两日,除了去陪小姑娘之外,其余时候皆在书房忙着。
案上铺着好些信件,钟全不是不见影,就是匆匆而来听命而去。
沈青洵一忙起来,也是半刻不得闲。
不管是柴魏那些明里暗里的党羽。
还是朝中势力以及那些置身事外的世家大族。
要做的事太多,还要防着变数,不可大意。
这会沈青洵看完封信报,揉了揉额头后,起了身。
即便那些前世做过的事情安排的都很顺利。
可也有令他心烦不已之事。
他走到一堆搁放的杂书前,从中抽出了一卷放在最上头的画卷。
一晃展开,挂在了墙上。
画上就是他一直在派人找,却仍旧毫无消息的秦艽。
沈青洵拧着眉,盯着画像陷入沉思。
究竟该如何找到她
难道只能等到同前世一样的时点,她才会主动出现
那将是几年之后了,谁知渺渺的寒症再拖上几年会如何。
他不敢等。
那时候,沈青洵所有的心思几乎都放在了宋初渺身上。
再除去治理国事,全然没有心力去关注其他的事情及人。
所以对于秦艽,只记得她是渺渺一回病重,所有太医束手无策时,急应皇榜入宫,将人救醒的女医者。
沈青洵只知她叫秦艽,医术高明,但不知师承何人,何方人士,从何而来。
而彼时她能救渺渺,这些就都不重要。
暗卫探明她入宫确无其他目的后,他就留了秦艽在宋初渺身边照料她。
沈青洵的心都在宋初渺身上,对秦艽此人也并不了解。
然而如今越琢磨,却越觉得应有什么是与她密切相关的,只是被他给忽略了。
她医术高超,也丝毫不像是喜好名利之人。
他请她入仕太医院被拒绝,赏赐的金银也不在意。
那当初为何会揭下皇榜,应赏进宫
仅是医者仁心
可最初她一救醒渺渺,就直言道她时日无多。
语态疏冷,并不像个一心要救死扶伤的大夫。
救醒宋初渺后,她便打算着出宫。
沈青洵自然不可能放她走。
只不过后来,强硬禁留了她一段日子后,秦艽也渐渐喜欢上了宋初渺。
她心疼渺渺,这才无意再离开,倾力而为,直到她离世。
沈青洵心想,人做一事,总有所图。
当初,她要什么
沈青洵低头沉思,从秦艽入宫时开始回忆,不错过他还记得的所有细节。
良久,他突然浑身一震,倏地睁眼。
他想到了什么,转身疾步离去。
在沈青洵离府后不久,宋初渺揣着手炉进了表哥的院子。
舅娘说有什么事想要找表哥,想让她帮忙来喊表哥过去。
既然舅娘这么说,宋初渺也就自己过来了。
沈青洵院中下人少,见是表小姐来,也会远远退下,更不会阻拦。
表小姐突然过来,定然是找三少爷的。
院门处正在清扫的小厮垂首说着少爷在书房。
沈青洵离开时,身法极快,院子里的下人都没有留意到。
宋初渺站在书房前,抬手敲敲门,可里面无人回应。
她疑惑地眯起了眼,伸手又敲了一下,未关紧的门自己就开了。
宋初渺轻轻将房门推开了些,微微探了探脑袋,却见书房内像是空无一人。
她眨了眨眼,在想,表哥呢
可是在书房后头歇息
宋初渺想着便往里走去。
走了几步,目光却被正面墙上挂着的一副女子图吸引去了。
她抬了头看着,呆呆地又眨了下眸子。
细软的睫毛颤了颤。
是表哥的笔迹。
是个很美的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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