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的消息, 一时半会间,长不出翅膀来。
要等传入京中, 那最快也得好些天之后了。
小镇的火光嘶喊,打扰不了看起来宁静和平的京城。
城中如往常一样,有入了夜依旧热闹的,也有早早打烊关了铺子的。
花街巷子上的灯火明亮热闹,如同白昼。
萧妈妈今天新换了个妆容,觉得自己年轻了十岁, 心里别提多高兴。
摇摇扇子出来时, 正好碰上小山。
萧妈妈还没说话,小山先夸了她今日美得险要认不出来。
萧妈妈抿着嘴乐, 拿扇柄拍拍他“小山啊小山, 嘴越来越甜了啊。”
这次回来后,小山就仿佛变了个人。
若说他以前乖吧,是躲着人闷着声的那种。
如今的乖,那叫听话又懂事。
不添麻烦,偶尔能帮衬一二,话也会说多了。
要她说,就是长大了。
他姐给小山请了个先生教书。
他很听话, 白天都会出去, 找先生念书。
这里是青楼, 总不能把先生请到这里来,这是要气死先生呢。
小山出去念书时,会同她招呼, 念完回来,也会同她说一声。
知道他姐放他在这,她得顾着他人,这小子体贴又令人安心。
萧妈妈心想,果然还是要多读书,读书使人长进。
萧妈妈“对了,你姐刚来啦,你见过她了”
小山点点头,拿了一袋银子交给她。
萧妈妈打开一看,疑道“这么多”
银子多,她当然求之不得。
可到底是莺雀儿给的,萧妈妈不占她便宜。
小山说道“这多出来的,是小山自己攒的。”
萧妈妈惊讶了下,无奈叫他拿回去。
“不必了,妈妈我这么大的营生,还能拿你一个孩子的银子”
小山推回去“小山不小了。妈妈收着吧。”
萧妈妈一看还真是,少年人见风就长,个头比以前还高了。
这模样也比以前更好了,她每每看了,就会想到她楼里丢了个金招牌。
正想着,就被小山打断了思绪。
“不过,我能不能跟着妈妈学本事”
萧妈妈愣了下,反应过来。这么讨好她,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你要学那些”
小山微低了头,轻声说“姐姐那么厉害,就是跟着妈妈学的本事。”
“我也不能总依赖姐姐。”
萧妈妈算是懂他意思了。
这孩子她也算是看着的,以前自卑还软弱。
而且这张脸吧,真没点自保之能今后也麻烦。
萧妈妈想起了当年那事。
这儿是什么地方呐,真要说来其实也没什么的。
可跟莺雀儿交情深了后,回想起来总不太是滋味。
反正眼下小山还挺讨她喜欢的。
随便教点小技艺,倒也没什么。
混在青楼里的,大多命苦,就当教他安身立命了。
萧妈妈摇摇手里的钱袋子“银子,收了。”
蔺婉有身孕一事,正撞上定安侯府遇刺。
那日府上忙得很,起初都没太顾得上她。
姚槐总觉得委屈儿媳了。
新添了不少婆子下人放她院子里。
不过蔺婉是个懂事明理的,没觉得这有什么。
起初那一阵还好,最近害喜得厉害,这晚她又将吃的全吐了。
沈历昀着急,去把娘给拖来了。
宋初渺正同舅娘在一起,也跟着过来看了一眼。
表嫂瞧着肚子大了一点,可总是吐,脸颊都瘦了,十分辛苦的样子。
回去时,她忍不住问秦艽“女子怀孕,都会这样吗”
秦艽是为了替宋初渺治病而留下来的。
除了马场那日事出紧急外,其余的倒不需她来费心。
她帮泡在浴桶里的宋初渺撩起头发“视人而定。有些人反应小,可有些人闹得比她还厉害。”
秦艽新配了个药浴方子,不知用了什么,汤浴黄黄澄澄的,闻着也比之前的舒缓。
宋初渺每回泡在药浴里头,便觉得从头到脚都暖乎乎的。
秦艽替她将长发挽高定住“好了。”
宋初渺便往汤浴里缩起身子,只露了个脑袋出来。
鬓间落了两缕,随着她动作悠然自得地轻轻摆晃。
秦艽又查看了一遍药汤,然后打算先出去。
宋初渺忽然稍稍起身,转过脑袋轻轻喊她“秦姐姐。”
秦艽纳闷回头,就见小姑娘指尖搭着浴桶边,眨着清亮亮的眼问她。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秦艽没想她有此一问。
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秦艽的心事,从始至终只有一桩而已。
原本已琢磨着讨要试试了,可突然遇上定安侯遇刺的事,反而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她多少也能感觉到定安侯府中的气氛。
这种时候,她若提出自己要走。
即便说等她办完事会回来,也显得不太可信了。
别的是其次,拿不到药材才是她所担心的。
虽然她在定安侯府住了没多久,但多少看清点东西。
比如当初觉得性子很和气的沈三少爷,可能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像是遇刺那天,沈青洵看起来比刀还冷,比刺客还没有感情。
但是他有软肋,宋初渺就是。
秦艽觉得,最稳妥的法子就是哄宋初渺帮她。
只是没太忍心利用她。
可是听她问起,秦艽最终还是走了回来。
小姑娘听她说完,却觉得这没什么。
她清清淡淡地说“我去同表哥说,让他把药材给你。”
秦艽反倒怔住了“你的寒症没祛尽,留着的病根会长年累月拖垮身体。你就不怕我走了就不回来了”
宋初渺便问“那秦姐姐会回来吗”
“”秦艽看她半晌,点头,“会的。”
“那就好了呀。”宋初渺扒在浴桶边笑说。
这事也不复杂,不知为何秦姐姐愁烦这么久。
秦艽望进宋初渺净亮的眼中,忽地笑了。
之所以复杂,是因为她和沈青洵是复杂的。
秦艽问“万一沈三公子不同意呢”
“不会的。”宋初渺认真说,“表哥他很好的。”
“秦姐姐不是着急治你师父的毒么”
宋初渺想,这种事表哥怎么会不答应呢。
表哥只是看着凶,实则内心很是温柔的。
药浴的热气晃晃悠悠往上飘,在二人之间隔出道朦胧的雾帐。
秦艽心道,你会这么觉得,是因他将你放在第一位。
而她,也是这样依赖信任着他。
秦艽道“嗯,多谢。”
新换的药浴配方,疗效似乎比之前更好些。
宋初渺第二天去绣鼎阁时,素夏原本给她备的厚衣裳,出了门后,竟难得觉得略有闷热。
等差不多要回去时,天上忽然下起小雨。
宋初渺才出来,就看见了表哥,打了把伞往她这儿来。
“来接我吗”小姑娘探着头问。
沈青洵手上一倾,就将她整个人罩在了伞下。
如今一下雨,他下意识就会想起渺渺那些伤处。
想到她疼了要难受,心安不下,就过来了。
雨不算大,宋初渺躲在表哥伞下走了一段。
听他问起,摇摇头说“这会不疼了。”
沈青洵撑着伞,不会让一点雨丝沾到渺渺身上。
雨滴砸在油纸伞上,发出不规律的响声,听来也有点烦人。
宋初渺侧头打量了下表哥,忽然道“伞坏了。”
沈青洵不疑有他,抬头看了眼。
然而侧脸却迎来了凉丝丝的水珠。
是小姑娘伸出手接了一小捧,故意撒他的。
得逞后还一副小得意的神情。
沈青洵一笑。
渺渺如今精神多了,竟也会逗他了。
“笑了呀。”小姑娘说,“别担心,舅舅会没事的。”
从那事之后,表哥就思虑很重的样子。
沈青洵才知她是在担心他。
不过他所想的,岂止是父亲的事。
但还是遂着她意,点了点头。
宋初渺满意笑了,又想起秦艽那事“秦姐姐她”
秦艽如她所愿拿到了药材。
东西到手,心里反而更急切了些,这两日忙里忙外,在做着离开前的准备。
她留好了几个方子,按着所需做好了安排,拉着素夏仔细叮嘱过。
还与薛大夫详谈了一番医理,说明宋初渺病症的要点。如此她不在时,宋初渺还可找薛大夫诊看。
等都安排妥当了,府上给她安排了车马,秦艽仍是一卷包袱出了京。
就在秦艽一离开时,沈青洵暗中派出的人,就不着痕迹地紧随在后。
事关宋初渺,他可以让秦艽走,但必须知晓她的去向。
这无关信任,只是有备无患。
未过多久,边关的战报终于传了回来。
沈璋才遭遇鞑靼刺客,鞑靼人就发了兵,摆明了要趁虚而入。
朝中议论纷纷,怒叱鞑靼手段卑劣。
但骂归骂,如此境况,必得派军前往了。
这主将的人选,议来议去,还是不得不落在定安侯的身上。
都知道沈璋伤重卧榻。可论与鞑靼交战最有经验的将领,除了定安侯没有别人了。
朝中倒也有其他武将可去。但这一回,口风都像是商量好的一样,一致都推着定安侯去。
魏敛对沈家的忌惮之心更甚以往,此战不失为一个机会。
柴德武也有所觉,难得不谋而合。
魏太傅借着沈璋伤病,堂而皇之往里头塞了他的副将。
柴德武倒不担心定安侯击不退鞑靼,只是防他魏敛动手脚占军权,也往里放了人。
沈璋最后得知时并不意外。
战事传来时,他就已经料到了。
而且就算朝中没这个想法,他也会主动请命。
没战事时,沈璋完全能安心当个废人躺着。
可战事当前,就算是腿断了,也要撑着枪站起来。
姚槐向来是陪他一起的,这次却被沈璋劝留下来。
二人还因此起了争执。
最后在儿子们装作听不见的神色中,姚槐终是被劝了下来。
京中恐不太安宁,他远在千里之外,一家子只能交给她了。
何况蔺婉还怀着的,没个当家主母怎么行。
就在府上忙着筹备时,向来在这种事上不发表看法的沈卫骢却凑上跟前。
“爹,要不你带上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节日快乐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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