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十一有时候下手没轻没重, 再给这姑娘弄死了, 事情就不太好办了。
可是，另一方面她也不想太拘着十一。难得出现一个像是"爱慕者"的人，她想让十一自己处理。
十一现在天天围着她转，每天.衣食住行、吃穿用度, 就恨不得连每根头发丝都要给她照顾到了。其实, 她也挺心疼自家小十一的，便总想让他认识些新的人, 至少能有一两个和他喝酒调侃的朋友。
柳莨一边想着, 一边找了台阶坐下, 拢了拢披风, 都有些累了。
她便这边还在盘算着怎么给十一找点朋友, 再看十一这边, 也确实快发生人命官司了。
"公子，我没有恶意的。只是格外心疼你……那姐姐，姐姐……怎么能这么对你！手上这么多伤, 该有多疼啊……"少女抽抽噎噎地说着话，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眼眸微垂便将眸中的不甘心隐藏了起来。
难得遇到两人分开的时间，她自然是不肯放过的。
十一的视线扫过她身上的衣服，面上毫无表情。
锦衣华服, 不知是什么身份, 应该不能直接杀。
"公子，方才的事……我不怪你, 知道你也定是有难处的……"
少女察觉到十一的视线，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眉头微皱，做出一副大方的样子。她说着话，竟就想要去拉十一的手。
柳莨坐在院门门槛上，托着腮帮子发呆，也没有时时关注这边的事情。不然看到这位的动作，估计又要炸毛。
少女浅笑盈盈地拉进距离，十一身上却突然爆发了杀气，眉峰微动，眼神彻底冷了下去；"滚。"
下一刻，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已经横在了少女的脖子上。
"我没有恶意的……"少女的动作一僵，抿紧了唇吞咽口水，却笃定他不会真的动手，努力把声音压得更软，开口道，"公子，我只是想给你上药。"
她微微偏过头，眼中含泪，努力把最好看的一面展示给对方看。
突然，她只觉得脖子上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
少女下意识伸手去摸，才发现是血，随后才感觉到疼痛来。
"啊！"
她惊声尖叫起来，脸吓得煞白，腿都有些软，甚至要摔倒到地上。
柳莨被她的尖叫下了一跳，猛地抬头看过来，下意识问了一句："啥？"
十一正要再将匕首往前送半分，突然听到柳柳的声音，猛地把匕首收了回来。
"杀……杀人啦！救命……"
少女一个错步摔到地上，哭喊着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这会儿倒是看不出来腿受伤了。
十一下意识将带血的匕首收到身后，他本想要上前几步去迎柳莨，却又意识到自己刚做错了事情，眸中闪过慌乱，整个人僵在原处。
"追去看一下，给请个大夫。"
柳莨挥手叫出一个黑衣人，吩咐了两句，再转头看向杵在那里的呆子，心下也是有些无奈。
不过，她也知道那姑娘肯定没事，还能喊能跳的肯定是死不了。而且十一要是真想杀人，肯定连出声的机会都不会给她的。
她叹了一口气，几步走过去，给十一手里塞了一方帕子，示意他擦一下匕首上的血："她干什么了？你怎么突然动手啊"
十一垂了眼眸，抿紧了唇，睫毛微微颤动，透出明显的紧张来。他动作僵硬地拿帕子擦了匕首，半天憋出来一句："我没想杀她。"
他一直避免在柳柳面前展露出这样的一面。虽然刚才一瞬间，他确实想要杀了那人了事。
但又想到没有确定对方的身份，不能给柳柳惹麻烦。
他有些想要毁掉这个人的嗓子，因为那人之前说话的时候，柳柳分明是皱眉了。却没有想到那人竟自己往匕首撞，还突然惨叫。而后，他就发现了柳柳。
"那个角度，就算匕首再送进去半寸，也不会死人的……"十一身体绷紧，唇瓣抿了又抿，声音压得很低，透出慌乱不安来。
"她是说了不好听的话了？"
柳莨感受到他的紧张，也忍不住心软，垫脚摸摸他的头发，语气也软了下来。
"不是。"
十一低声回了，将匕首收回原处，又仔细将手指上沾到的血擦掉，而后才小心翼翼地伸手将柳莨抱进怀里，"我知道你要出来了，若是看见她定会不高兴的。我就想要赶她走。"
他的声音低沉，柳莨却莫名从中听出几分委屈来。当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挑眉带了几分调笑："你倒是委屈上了。人家姑娘也没做什么，就差点让你用匕首给抹了脖子。"
十一的动作顿了一下，收紧了胳膊，将柳莨紧紧抱在怀里，声音更小了几分："我不想让你不高兴。"
"行啦行啦，还真委屈上了。"柳莨被他逗得笑弯了眼睛，顺势靠在他的肩膀上，安抚地在他背上轻拍了两下，"我又没有真说你什么。那人，你也没杀啊。再说了，你要真让人牵了小手，我才是要生气的。"
"不会的！"
柳莨只是用来调笑的话，十一却否定得很认真，用力地摇摇头，斩钉截铁地吐出三个字。
他把柳莨抱紧，语气极为认真："全都是柳柳的，绝对不会让别的人碰的！"
柳莨被他郑重的语气逗笑了，心当即软得一塌糊涂，从他的怀里探出头来，凑上去亲了一口，眼中都溢出笑意来："好~我家十一最乖了!真是让人喜欢得不得了~"
她的尾音上扬，带着几分撩人的意味。
十一的耳根被热气熏红了，却一点放开柳莨的意思都没有，反倒是抱得更认真了。
他们俩这边蜜里调油，然而在相隔不远的地方，九皇子经受的却是另外一种感觉。
"母妃……"
九皇子看着被打翻在地上的鱼粥，近乎呢喃地说出两个字。他垂了眼眸站着，不知道是不是身上的疲惫累积得太重，竟连撑起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
他的手垂在身侧，十指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细碎伤口。原本担心包扎起来太明显，便只简单地抹了药。
但，其实现在看来，也不会有人注意到的。
毕竟他弄得满手是伤，才做出来的鱼粥，母妃也是看都没有看，便直接砸到了地上。只因为下人给母妃准备的香囊，上面绣的梅花颜色太深。
"潭山寺的梅花听说开得正好，马车准备好了吗？"
母妃从他面前走过去，丝毫没有顾忌他的心情，冷冷地扔出一句话。
九皇子听到声音，抬头看过来，只是神色间透出些茫然来："母妃要现在走吗？可是，今日风很大……"
"多事！"
母妃突然转头叱责了一句，眼神扫过来也只有漠然嫌恶。
九皇子对上她的眼神，第一次没有自我欺骗般地躲开，而是自虐似的看得格外仔细。冷漠厌恶都毫无掩饰地显露出来，像是有一把刀捅进胸口，将心脏寸寸搅碎。
片刻间，鲜血淋漓。
他扯了扯嘴角，似是仍想要露出一个得体的笑，但是怎么努力，都只剩下僵硬的弧度。
"废物。"
母妃的目光在他身上只停留了半刻，眉头却皱得更紧，唇瓣微动吐出两个字。
九皇子的身体一僵，却终于笑出来了。
只不过，唇角只剩下无力的苍凉。
他目送母妃出了屋子，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话："母妃……可有什么话，想要和我说的？"
九皇子的语气有些奇怪，执拗地望着母妃的背影，抿紧了唇，眸中带着最后一分希冀。
母妃分明是听见他说话了，却连开口回应都不愿，脚步甚至没有半刻停顿。
眼见着母妃的身形就要消失在视线中，九皇子像是魔怔了一样，突然伸手想去抓。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站得时间太长，他的脚已经麻了，身体前倾，扑通一下便跪到了地上。膝盖磕在石板上，一种钻心的疼。
屋中发出的巨大声响，也没能让要走的人停下脚步。
九皇子无力地扯了扯嘴角，挥手让暗处的人下去，自己扶着桌腿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怔了很久，才终于向前迈了一步。
膝盖大概已经磕得青紫了，疼得几乎要站不住。他却咬牙忍着，大步走进了风里。
这会儿确实起风了，风大得厉害。
九皇子穿着广袖的衣袍几步走出院子，衣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似乎马上就要乘风而去。他动作间有些吃力，却一直强忍着。
其实他也一直很瘦的，在这样的大风下，只剩一把骨头，被风吹得几乎站不稳。
只不过从来都没有人在意他，罢了。
他终于走到了外面，但是那列马车却已经向着镇口行去了。
母妃说是要去拜佛，却带走了所有的马车，连他给准备的一些字画也一并搬上了马车，行动不便的周揩，还有所有熟悉的仆人全部带走。
九皇子站在原处，目光追随着那一行马车，一直到完全消失在视野里。
他手上的伤口裂开了，有血顺着指尖滑落，滴到地上。血砸出了一朵朵殷红的小花，倒像是真的映衬了那片鲜血淋漓。
"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大笑出声，蹲到地上笑得肚子痛。
笑出的眼泪，很快被大风吹干。
满是尘土，一片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