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晚稻成熟乡间的田野一片金黄灿烂,田间只有寥寥几道忙碌的身影。百姓赶在农忙前偷了半日清闲,坐在田野旁边的树荫下聊天。
陈阿虎路过一个农夫叫住了他:“阿虎干嘛去?来,过来聊会儿。”
陈阿虎凑了过去:“你们怎么都不用干活吗?”
“累死累活忙大半年了歇一天半天不碍事。”
陈阿虎闻言也坐了下来,不过他只打算歇一会儿不打算把这一天的时间都浪费在这上面。
他刚坐下,那喊住他的农夫又问:“我最近路过苏家的那几处稻田发现那稻颗粒饱满,沉甸甸的,种得比早稻还好,你是怎么种的?”
陈阿虎有些纳闷:“就是这么种的啊,还能是怎么种的?”
“你这就没意思了都是帮人干活的,告诉我们怎么了?”另一个农夫笑道。
陈阿虎将他平日种田的方法说了,可是大家不相信他灵光一闪,道:“难不成是农肥的缘故?”
大家来了兴致问:“什么农肥?”
“我们的田所用的农肥都是苏道长堆出来的肥兴许是因为农肥这些稻谷才会长这么好当初的棉花也是如此……”
有些人隐约听说过苏北顾建了个茅厕用来堆肥的事不过很多人家都堆肥了也没听说过哪户人家的作物能有这么好的。
“最近村里卖的那些菌菇据说也是苏道长种的。”
“说到这个菌菇我吃过。我家那婆娘花了比一般菌菇贵几文的价格买了回来,说是有那功效,我当时不信,不过这菌菇的味道确实鲜美,吃完后感觉小腹有股热气。后来让我家婆娘再去买,但都被买光了,这价格也涨了不少。”
“哎,阿虎,你在苏家干活的时候吃过吗?”
陈阿虎不明白他们的话题为什么转的那么快,他摇了摇头:“苏家很少喊我们去干活,只让我们顾好田里的事,所以我已经很久没进过苏宅了。”
佃户明明只是租了主家的田来耕作,属于租赁关系,奈何很多主家会以各种手段为要挟,迫使佃户去做耕作以外的事情,跟主家的仆役一样,常常要干杂事。
七八月份的时候,轧棉机还没捣腾出来,陈阿虎的妻女就被卢雪欢喊去了净棉,这都是没有工钱的,佃户虽然心里苦,但却没人敢质疑和反对,因为世道就是这样,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不过后来有了轧棉机,净棉的事一两个人就能完成,苏北顾又做主给了工钱,还对陈阿虎的妻女说:“本来田多,农事也繁忙,这时候把你们喊来干杂活实在是耽误农活,你们以后只顾田里的事就行了,这苏家内宅的其余杂事就不必你们来做了。”
陈妻觉得苏北顾这个小主人比苏家其余人真的善良太多了,她由衷地感到喜悦。也因为苏家的佃户不用再来帮主家干杂活,大家照顾农田的时间和人手就变多了,这作物长得自然就更好了。
大家一听,顿时感到十分羡慕嫉妒,明明都是佃农,为什么陈阿虎一家能遇到这么良心的主户,他们的主家却想方设法地克扣、减少他们的分成?
“苏家还有没有田可租啊?”有人想退了现在的田租找苏家租田。
陈阿虎道:“似乎没有,不过覃娘子名下有二十亩田,听闻原来的佃客攒够了钱置办了田地,等今年一结束,这二十亩田就得重新找人承租了。”
在佃户们看来,覃如意已经嫁入了苏家,那她这二十亩田就等于是苏家的,想必佃户的待遇也如陈阿虎一般。
他们并不清楚其实陈阿虎一家也攒了一些钱足够买几亩田了,可是几亩田养不活一大家子,且相较之下,依附苏家能让陈家的生活更好一些,他跟家人商议过后,决定继续租佃苏家的田,然后悄悄累积财富。
看在大家都是佃户的份上,陈阿虎同情他们遭主家压榨,便道:“其实你们可以去找你们的主家,让他们向苏道长买些农肥,这样收成好的话,你们的能分到的粮食就更多了。”
众佃户确实有些心动,然而有个佃户忍不住泼冷水,道:“收成好跟我们的关系又不大,因为一亩田出两石米的话,我们只能得一石,假设收成更好了,一亩田能出三石米,那我们最终也还是只能得一石,为何?因为主家肯定会说,这是因为牛、农具和农肥都是主家出的,故而主家理应占大头。”
他这话说得让陈阿虎也沉默了。
诚然,理想状态下,收成的提高能让佃农的分成也变多了,可讲理、有良心的主户往往是少数。
“这对我们的影响不大啊!”有人也兴奋起来,“我们是定额的,每年只需交固定的租子就行了,也无需向主家借牛、农具,到时候我们自己去找苏道长买农肥……”
这话太拉仇恨了。不过乡里的佃户有超过一半都是定额租的,虽然同样容易被压榨,但他们对主户的依附性没有分成租制的佃户强,干个一两年,不满意这个主家就换下一个主家……
……
苏北顾并不清楚陈阿虎间接帮她推销了农肥,她布置了能培养出更多菌种的阵法后,便让卢雪欢雇一个会种蘑菇的人回来专门打理那三亩蘑菇田,——虽然卢雪欢说覃如意和穆秀秀能帮忙,可苏北顾见覃如意平日要忙的事情很多,还得研究如何简化修炼方法,所以决定花钱雇人干活。
她劝卢雪欢说:“娘,‘开源节流’的‘节流’并非让人吝啬抠门,这该花的钱还是得花的,否则守着这些钱却受许多罪,又有什么意义呢?”
卢雪欢听她说到“吝啬”,便想起苏三贤这人来,她才不要成为苏三贤这样的守财奴呢!
“行,娘听你的。”
苏北顾笑道:“不是听我的,而是娘想明白了。”
母女俩正说着话,却见穆秀秀匆匆赶来,道:“大娘子,覃家的人来找覃娘子说是有急事,可听说覃娘子到田里去后,覃家人就跑了,我担心出了什么事,先来告诉你们。”
“啊?!”卢雪欢有些迷茫,还有些慌张,覃家能出什么事呢?而且只找覃如意,却不找苏家,那必然是覃家内部发生了什么事。
苏北顾道:“娘,阿覃姐姐不在,我先去覃家看一看发生了什么事。”
卢雪欢叮嘱道:“哎,你、你可得注意安全,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得先顾着自己,别逞能!”
苏北顾微微一笑,从容地前往覃家。
此事覃家门前聚集了不少人,里三层外三层,将偌大的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苏北顾皱眉,抬手拨开两人,那两人刚要开口骂人,见是道士装束的苏北顾,顿时将所有话都咽了回去:“苏道长,你来啦!”
听说苏北顾来了,自觉给她让路的人多了起来,她得以顺利挤过人群,站到覃家门口去。
苏北顾没有马上进去,而是问围观的村民:“覃家发生什么事了?”
“苏道长有所不知,据说是覃家偷了苏里正的钱,眼下正领着一大帮人来覃家追讨赃物呢!”
“覃家偷苏里正的钱?”苏北顾一听就知道这事不靠谱,她也不再多停留,推门走了进去。
覃家偌大的院子此刻也站了许多人,有不少人还是熟面孔,几乎都是苏氏一族的族人,不过跟苏家的关系并不亲近,反倒是与苏三贤的关系更亲近一些。
覃家的作坊门口,钟氏正抓着柴刀坐在门槛上,一副谁敢靠近她就砍谁的架势,而她面前的几人正是被她唬住了,不敢妄动。
主屋前,覃倌与苏三贤正在对峙:“苏三贤,你居心叵测,根本就没有证据证明我偷了你的钱,却纠集这么多人来捣乱,还想毁了我的工坊,你、你简直岂有此理!”
苏三贤十分生气,指着覃倌一副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模样:“就是你偷了我的钱,只有你知道我把钱放进了棺材里,现在棺材被撬开了,不是你偷的还能是谁?!”
乡民们议论:“我说这苏里正怎么平日如此抠门吝啬,明明积攒了不少财富,家里也什么家当,原来都将钱藏进了棺材了。”
这下大家都知道他的钱是藏进棺材里了,不过已经失窃,就算现在还有人要去偷钱,也没钱可偷了。
不过苏三贤的反应并不像是作伪,毕竟他气得青筋暴起、面色涨红,若是演戏,哪能这么逼真?
覃倌道:“谁说我知道你把钱放进棺材了?我只替你打棺材,你要用棺材装死人还是装钱,用得着我来管吗?”
这时,覃如意也挤开了人群,跑回了家,她气喘吁吁,连额上的汗都没来得及擦干,便拦在覃倌与苏三贤当中,问道:“爹,发生什么事了?”
覃倌深吸了一口气,道:“今日苏三贤莫名其妙登门,硬赖我偷了他的钱。”
“什么叫硬赖你?你的意思是我们诬陷你?”一个男子站了出来。
“当然是诬陷!”
男子冷笑:“可是我们有证人,证明你最近频繁地出现在我们家墓园附近,而且昨晚你天黑以后也在那边徘徊。别人天黑后都害怕靠近坟墓,你倒好,天天在那儿转悠,若不是有所图谋,还能是为了什么?”
“你含血喷人,我那只是路过!我去邻乡找铁匠打造轧棉机的零件,回来晚了,只好抄近路,所以才路过了那儿!”
至于他为什么要跑到邻乡去找铁匠,自然是为了让铁匠们分开打造零件,免得被人知道轧棉机的制作方法,偷学了去。
原本是不打算说的,可他已经被逼到要说出这件事来自证清白的地步了。
苏三贤叫嚷道:“搜一搜你们家就知道有没有藏着许多钱了!”
“你们怎的如此蛮不讲理,我家里面有钱,就一定是你的吗?那我上你们家搜到钱,是不是也能说,这是我家丢的钱?”覃如意压着怒火。
苏三贤道:“哼,那就报官吧!”
苏北顾挑了挑眉:苏三贤并不畏惧报官,要么是真的丢钱了,所以无所畏惧。要么是他有十足的证据证明是覃倌偷了他的钱。
不过一听说要报官,覃倌的眉头拧在了一起,似乎有些犹豫。
苏三贤抓住了他的这个把柄,道:“你莫不是怕报官?你心虚了,还说不是你偷了我的钱?!”
覃倌道:“我没有害怕报官,只是这案子审起来快则数日,慢则一个月,这得耽误工时……”
覃家跟种大郎的东家合作,要在这一个月内交足够的轧棉机,若是被这事拖住了,他可得逾期了。
东家兴许不会怪他逾期,可知县刚从他这儿了解到轧棉机,并对轧棉机产生兴趣,若得知他卷入了盗窃案中去,对他的印象必然要大打折扣。
“这与我何干,我只想查清楚真相!”苏三贤道。
忽然人群中传出了掌声,大家被这突兀的声音吸引了注意,纷纷投以目光,覃如意也是这会儿才发现苏北顾过来了,只是她为何要鼓掌?
苏北顾走了过来,微微一笑,道:“这话说得对,还是得查清楚真相为好。”
“苏道长。”覃倌拧眉,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帮苏三贤,难道就只是因为他们是族亲?
“侄女来啦?你也觉得我说得对吧!”有苏家人站在自己这边,苏三贤底气更加充足了。
苏北顾道:“我作为出家人,无意介入这世俗纷争之中,不过见你们在此争辩也辩论不出个结果来,故而特来帮你们断一断案。”
“你能断案?”之前的男子满脸疑惑。
苏北顾认得他是苏三贤的长子,名唤苏正锴。在场还有苏三贤的几个儿子,不过存在感并不如苏正锴这么强。
苏北顾道:“可以试试。不过我想提醒一下大家,等案情水落石出,是否能为现在的话负责?”
“我能!”覃倌语气坚定,“没偷就是没偷,若我说谎,天打雷劈!”
“我敢肯定就是你偷的!”苏三贤也十分理直气壮。
“好,假若是他偷的,那么他将会以盗窃罪接受官府的处罚。若不是他偷的,那三叔你就成了诬告,诬告可是要反坐的。”
“这……”苏三贤迟疑了。
苏正锴为其父打气道:“爹,肯定是他偷的,除了他还能有谁?不要被吓唬了。”
苏三贤颔首,再逼视苏北顾:“你说吧,你要如何断案?”
作者有话要说:
苏道长要开大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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