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魔宫(八)
◎烟花◎
谢窈弯眸, 对他们一笑。
天慈道:“这不是南北两位魔君,还有眉姬夫人吗?”
裴红月一噎,嘴角微抽:“是又怎样, 你难不成还要偷偷去告诉你主子吗?”
天慈莞尔笑道:“怎么会。”
在一旁的谢尘缘目光落在谢窈身上,道:“不知可否与姑娘借一步说话?”
天慈看向谢窈, 谢窈点了点头。
谢尘缘便与谢窈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 不过也并没有走得太远。
谢尘缘急于解释:“之前在留春城时,这道分神过于孱弱, 被打伤后便陷入昏迷, 后来我又在魔域内绊住手脚, 后来听说你的消息时, 便已是在昨日, 我并非是有意迟迟不来见你。”
少年谢尘缘到底是话多, 俊美脸庞上满是急切,一上来就噼里啪啦解释了一堆。
谢窈笑道:“没什么,留春城之后我也没出什么事,不过你此番前来是做什么?”
谈惊春从离开万象宗,回到魔域, 满打满算也不到三个月, 根基尚且不稳, 更别说收复南北两大魔域了, 毕竟谢尘缘是少见的噬魔体, 而裴红月则是纯血魔种加成。
谈惊春一时半会收复不了,他们不产生冲突也就算了,两个人还要堂而皇之地过来。
四大魔域虎视眈眈, 谈惊春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谢尘缘压低了声音, 道:“我此番是为救你前来的, 你身为万象宗弟子,莫名其妙被抓到魔域,听说还被限制了出行……”
说到这里,他一把抓住谢窈的手腕,要将她带走。
谢窈连忙清了两下嗓子,道:“那你可误会了,我是自愿留在这里的。”
“啊?”谢尘缘从她平淡的语气中迟钝地意识到什么,落寞地松开了谢窈的手腕,喃喃道:“自愿的……”
他消沉了一会儿,很快魔的天性又占了上风,魔从来不存在什么主动退出,衷心祝福,甘愿当没有姓名的第三者的可能。
“那他死了不就好了……”
谢尘缘是第一次开始认真考虑杀死谈惊春这件事,毕竟往日的他总是待在南魔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很少想要主动出门去见什么人。
报了曾经的囚禁之仇后,他更加觉得人生毫无意义,不想见什么人,直到遇到谢窈。
他倒是第一次想去争抢一下。
谢窈听到他的话,吓得睁圆了眼睛,连忙道:“反正我跟你是不可能的,就算没有谈惊春也不可能。你赶快死了这条心吧。”
“你也不要对谈惊春动什么歪心思,毕竟谈惊春不一样,你惹了他你会死的。”谢窈试图说服他。
谢尘缘眼眸一亮:“你关心我?!”
谢窈根本不懂,为什么谢尘缘三个分神是三种不同的性格,这个少年分神看起来就不是很聪明的样子,只好耐心解释:“我是觉得没有必要因此丧命。”
谢尘缘神情纠结,看起来就满脸不情愿。
裴红月本来还耐心给好兄弟望风,盯住天慈,免得他上前打扰。
毕竟他还挺乐得看谢尘缘撬人墙角的,主要是爱看热闹。
直到他敏锐地察觉到空中一道无形的魔刃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势,袭向一无所知的谢尘缘。
裴红月当即骂了一声,身形瞬移上前,拉开谢尘缘,灵力注入他的衣领之中,随手抖落两下,就将他另一具七八岁的分神摇了出来。
俨然是最初和谢窈相见时的阿念。
谢尘缘目光中是自己缩小的四肢和手,皱眉,冷声道:“裴红月,你干什么!”
“你该谢谢大爷我救你一命。”
谢尘缘毕竟分神重伤后,便一直未曾养好,对于危险的察觉能力弱了许多。
裴红月最烦的就是谢尘缘的两具年纪小的分神,一个比一个单蠢。
他一把拎着谢尘缘,给了眉姬一个眼神。
眉姬站在他身后,他便将她掩住了,冷冷盯着不远处满身寒气的谈惊春。
少年依旧是模样昳丽,只可惜时势倒转,两人势力早已今非昔比。
“哟,怎么来了也不跟我这个老前辈打声招呼呢?一声不吭就出手,没个大人教你规矩吗?”裴红月依旧是管不住自己奚落人的嘴。
“听说留春城之战确实惨烈,你没死,倒真是可惜。”裴红月阴阳怪气道,“你还欠我一句感谢呢……比如,多谢我的不落井下石之恩。”
就算是谈惊春当上了魔主,他知晓早晚有一天谈惊春能够一统四魔域,可他依旧不愿归顺。
只恨自己当初在隐山秘境时未做好万全之策。
只见白影倏然一闪,在众人都未察觉到之时,裴红月敏锐感受到近在眼前的杀气,随之而来的便是冰冷的刃。
裴红月取刀,血红刀身一闪,两把兵刃撞在一起,爆发出的灵力波动足以使得四周的草木植被被掀起来。
谢窈早在两人开打前,就被谈惊春施下了灵力罩子,跑远点观战。
她觉得这种情况,自己是不是可以喊一下劝架的经典台词。
比如说一边表演手忙脚乱,一边焦急地喊:“不要打了。”“你们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
但是她这么喊,不亚于添油加醋,谈惊春会打得更厉害吧。
双方对战,魔息交互,裴红月屏息感受着谈惊春周身的魔息波动,凝眉,片刻,唇角扯出了个大大的笑容。
“你受伤了?”他胳膊上的金色臂钏被劲风吹动着,黑红相间的袍角鼓动着,他问:“为什么?”
他和谈惊春交手的机会并不多,内伤和外伤他感受到的明显不同。
眼下的谈惊春应当是受了内伤,他能感受到的谈惊春的虚弱是真的。
“还是说,你把自己的东西分出去,给了别人?”裴红月眯眸,愉悦地笑意自喉咙里发出,“真是实力大减啊。”
外伤对于魔来说,自愈的更快一些。
谈惊春桃花眸神色淡淡,只是将刀刃劈砍而去,锋利的锋刃离裴红月的脸颊越来越近。
裴红月低眸瞥了下锋利的刀刃,笑道:“我突然发现……我其实现在真的可以杀你。”
“上次,你应当也是这么想的。”谈惊春提醒他。
裴红月想起隐山秘境一战,就牙疼。
按理说,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返祖之魔这种东西本来就毫无常理,就算是能杀谈惊春,上次他也是这么想的,结果被砍伤,足足养了近半年伤才算好,多少还是有些忌惮。
裴红月抽身而去,目光瞟到谢窈时停了下来,视线在她腕上手镯上一扫而过。
刀身一扫,消失在他手中。
裴红月一把揽住眉姬,抓住谢尘缘衣领拎在手里,笑着对谈惊春打招呼,意味深长道:“希望下次见到你,你还能这么活蹦乱跳的活着,而不是死了。”
“或者一心求死。”
谈惊春眉心一跳,正欲上前询问,裴红月就先默念口诀,带着人离开了。
谢窈走过去,问:“他刚刚跟你说什么啊,为什么走前还要咒你?”
闻言,谈惊春眸中阴翳一扫而空,看着谢窈道:“没什么,他就是嘴欠。”
谢窈:……嗯,也确实算一个理由。
谈惊春又问:“师姐,你没事吧?”
“我当然没事啊,来这边都长肉了。”谢窈想起什么,鼓鼓嘴巴,“最近太无聊了,等你空闲下来,我们一起去逛逛吧。”
四魔来朝也就两天,忙完这个应该就没别的了。
“好。”谈惊春道:“不过师姐还是不要擅自离开魔宫,因为外面会很危险。”
“那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玩就好。”谢窈倒是很看得开,她也不想好感度没刷完,就先被乱七八糟的人暗杀了。
*
晴空万里,碧霄之上。
装潢典雅的灵舟破开万里重云,朝着魔域而去。
身着竹青色的青年躺在摇椅上,晒着太阳,不远处则是抱剑而立的贺淮舟。
谢凌早就听说了谢窈退婚,之后就被带到了魔域,中间虽然得了谢窈的传信,可是越想越不痛快,再多的事情谢窈也没交代。
看来是根本没把他这个亲哥当哥是吧。
是以这才乘坐灵舟去魔域,亲自捉谢窈,正巧碰上了贺淮舟等人,刚好出任务结束,得知了谢凌的意图后,就打算和他一起前去魔域。
毕竟魔域现在正在闹内讧,根本无暇有人来骚扰修真界。
贺淮舟忧思忡忡,可是等魔域一统,估计修真界就要遭殃了。
他看着远处逐渐明晰的分界,天空在哪里分为两种颜色,一半湛蓝,一半昏沉,极目远眺,似乎能看到远处属于魔域的土地上焦黑的土地和长相奇诡的植物。
他问:“这种速度行进还需几日?”
“约莫还需四日吧。”谢凌道。
“你这艘船这般大,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驶入魔域,就不怕被人发现,围追堵截吗?”
“怕什么,这艘船可是上等法器,一旦入魔域后,我便会让它隐形,自然可以避免被魔族发现。”谢凌懒洋洋道。
贺淮舟百无聊赖地扣着船舱上的隐形灵石,心想:这厮真是该死的有钱。
“我们此行瞒着师尊来魔域,行事需得小心。”季如霜道。
“自然不会,他老人家常年闭关,不会参与这个的。”贺淮舟胸有成竹,何况,他也不是来挑事的。
他向来慈悲为怀,只是顺道来感化一下谈惊春,希望他未来也不要为非作歹,毕竟他并不想和他日后为敌。
季如霜挑眉,又问:“听说最近魔域正内乱呢,若是谈师弟需要帮忙,我们帮还是不帮?”
白洛川淡淡道:“小师姐也在,我们自然要帮的。”
“就是嘛。”贺淮舟淡淡道,“毕竟是同门啊,要帮忙的。”
不过,他们很快就能见到谢窈了,也不知道谈惊春会不会欢迎他们。
不过依他的秉性,估计会是毫不在乎。
来也行,不来也行,最多安置几间厢房的事。
想到这里,贺淮舟嘴角微抽,世界上多的是一厢情愿的同门情。
*
谢窈得知了谢凌要来见她,这点倒是没想到,不过她毕竟也很久没见谢凌,他不放心也是正常。
自从那天后,谢窈就没在魔宫内再见到谢尘缘和裴红月。
想来也是,留在魔宫里,王不见王,真要打起来,那可不好收场,说不定还会被心怀不轨之人趁虚而入。
不过谈惊春最近也很忙,忙四魔来朝的事情,大部分时间谢窈都是在小院子里待着,这也正好很方便谢窈帮谈惊春计划生日当天做什么。
比如那一天都干什么。
谢窈已经想好了,白天一起去魔域新开的小街逛一逛。
冷秋是个生意人,她见多了修真界的话本和各种表演,突发奇想就设计了类似于戏曲那样的表演,一折一折的。
剧情是从话本改编的,多用白话,演到兴处时有唱曲,至于不可描述的话本内容自然是不能出现的。
冷秋给了她两张门票,让谢窈和谈惊春当天可以去捧场,还会给他们留最靠前的位置。
“等到那天我会用留影石在下面记录着。到时候再定以高价。”冷秋道。
当初这个点子还是谢窈告诉她的,有人喜欢现场观看表演,那便现场看,有人没空的话,就可以在那个价格上定稍低一些的价格,将记录了整场表演的留影石卖给其他人。
除了这个安排外,谢窈还问过冷秋,“我想问下,可以在五天后的傍晚放烟花吗?”
“当然可以,你想放什么样的烟花?”冷秋有些好奇。
谢窈就直说了:“毕竟是给谈惊春准备礼物,最好能有‘生辰快乐’四个大字的烟花。”
顿了顿,她又描述了下:“要那种定制的烟花,炸开后显示字的那种。比如说在烟花里放入符箓之类的,操控火星下落的时间。”
说完,她又想起来这毕竟是过去,又问:“这种可以做出来吗?”
冷秋听完,若有所思。
在过去,从来未有人想过在烟花上面做文章,倘若能够在让烟花扎开后显示出字,应当很好玩的,说不定还能满足那些正处在热恋中的年轻人,能卖好价钱才对。
冷秋摸着下巴点头:“我会试一试的。五日后争取投入使用。”正好有些高级的符箓师是可以做到这些的。
冷秋离开后,谢窈累了,趴在桌上,无精打采地打呵欠:“好疲惫哦。”
“才叮嘱了几句话就累了。”系统表示鄙夷。
谢窈道:“这可是最近最大的脑力运动量了。”
系统淡淡道:“没有看出来,你倒是对一个纸片人很用心啊。”
“毕竟是谈惊春的生辰,要给他好好过一下。”谢窈对此还是有点期待的。
她垂眸,明亮的光映照在她浓密睫毛下的眼瞳中,看起来很是温柔:“我希望谈惊春能记住这个生辰,这样他想起这个生辰应该会很高兴吧。”
系统道:“都要走了,还整这么多情干什么,搞得好像你对他情深似海一样,你应该更冷漠一点。”
谢窈懒洋洋地讲:“反正也是要走的,就当给他留个美好的回忆咯,说不定做的好点,还能涨好感度呢。”
不过,系统吐槽归吐槽,并不打算阻止谢窈做什么。
他们只是希望,谈惊春能不毁灭这个世界,相安无事地等贺淮舟成长之后,他们再反复重启这个世界,获取能量,只是这期间要经历数十年。
谢窈的作用,便是在这数十年中,让谈惊春毁灭九洲的动作更慢一点,尽管她的效果可能微乎其微,但是让谈惊春稍微能够爱屋及乌一点,也是穿越局遍寻许久找到的唯一办法了。
作者有话说:
死遁倒计时二
72☪ 魔宫(九)
◎糖画◎
事情发生在厨子请假回家后, 谢窈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天慈知晓后便告诉了谈惊春。
于是谈惊春第一次开始学做饭。
傍晚时,谢窈闻到空气中的味道时, 视线落在谈惊春端着的木盘上,上面放着三菜一汤。
“我听说师姐今日都没吃饭。”
谢窈意识到了什么, 连忙摇头:“但我吃了很多糕点, 现在一点也不饿。”
谈惊春装作十分平静地开口,道:“这是我方才做的, 师姐可以尝一尝。”
谢窈看着那个盘子上的蔬菜, 倒有些惊奇, 有一个盘子上摆着一个萝卜一样的东西, 另一个怎么说, 是蘑菇和牛的组合物, 还有一盘水煮小黄鱼,一小盆绿色粘稠的,看不出原料的汤。
这些食材虽然都经过切开烹饪,但或许是因为做菜人精妙的刀工,还贴心用法诀使得这两盘菜的食材呈现出了生前的模样。
至于萝卜长得有手有脚的, 甚至皱巴巴的表皮上, 仿佛能看出这只萝卜囧囧的表情, 看起来是个年纪大的萝卜。
“……”谢窈第一次见这种东西, 问:“你是什么把蔬菜做得有鼻子有眼的?”
蔫巴巴的萝卜横死在桌上, 凄惨,可怜,又生动。
她实在是下不去口。
“师姐, 这是三百年人参萝卜, 吃了就可以增强修为的。”谈惊春解释。
谈惊春半挽起来的袖口, 露出来干净又有力的小臂,还有被他随便拿了根木簪挽起来的头发,那些碎头发就搭在他的肩头上,像是浓密的云。
他长相本就秾艳秀丽,可能是因为挽发原因,倒柔和了往日的锋利,洁白的衣袍上沾了黄黑的油污和酱醋,脸上还带了面粉。
谢窈决定看在脸的份上,勉强委屈下嘴巴:“算了,我尝一下。”
于是她在谈惊春期待的目光中,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咀嚼后发现……甜,甜过头了!
“你是不是把糖当作盐放了。”
谈惊春尝了一块儿后,又把另一道菜推到谢窈跟前,那是个站立的菇牛。
谢窈吃之前先问了下:“请谈先生阐述一下你这道菜的制作理念。”
谈惊春便开始了:“这道菜是北川旁边的菇牛,这种动物是蘑菇和牛的组合物,吃下后可延年益寿,为了让它保证原汁原味……”
谢窈噎了一下,你可别保留它一部分原有的味道啊。
好在谈惊春温柔一笑:“所以我在杀死它后,就用它身上的蘑菇炒了它自己,并大火收汁后,运用法诀,将它摆出了如生前一般的模样。”
这句话平静的语言暗含这炫耀,毕竟可不是所有厨子都能有他这样的记忆力以及刀功,记得它身体的每一块骨骼,还有高妙的法术,能够把这些菜保持着直立。
谢窈犹豫片刻,斟酌道:“这菜呢,首先得看起来像是一盘菜。”
谈惊春看了一会儿,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摆出它生前的模样,一点也不了不起,见她还要尝第三道菜,终于忍不住了,抬手一挥,桌面上的菜立刻消失无踪。
谈惊春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他做这些事情根本没有讨到师姐欢心。
谢窈看了看这些菜,发现都是什么与修炼相关的灵物,关键谈惊春的厨艺确实需要再修炼一下,于是就提议道:“最近九龙街新开了一家餐馆,我们一起去吃吧。”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开开心心地去下馆子了。
谢窈终于能够大快朵颐,满足了下口腹之欲后,两人在街道上闲逛。
走到糖画小贩前时,听到了小贩讲:“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手艺高超,惟妙惟肖。”
谢窈仔细一看,这才发现那糖画竟有一些人形的,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那人形态,自然不是很写实的那种。
而是类似于Q版那样的大小。
“老板,可以给我们画两个吗?”
朔风中,少女面如春花,眉眼明丽,竟比她身后的灯笼更加耀眼。
小贩不由一怔,看呆了,直到感受到些许杀意后,不敢多看,连忙道:“好嘞。”
小贩的糖汁极细,做出来的糖画就连头发都是一缕一缕的,眉目传神。
做谈惊春时,他更不敢多看了,看了几秒后使劲记住,不消片刻,属于谈惊春的糖画就好了。
毕竟顶着压力在,小贩根本不敢开口提要钱的事,只道:“接好了,祝你们二人长长久久,白首一生。”
谈惊春听了这句话,冰冷的眉眼才稍稍缓和,抬手放了一袋灵石在桌上:“不用找了。”
谢窈接了两个糖画后,很是开心,因为画的太像了,她都有些舍不得吃了。
两人离开后,谢窈把谈惊春的那个糖人留着,自己的递给谈惊春,道:“你吃我的,我吃你的。”
毕竟自己吃自己的糖人未免过于奇怪了。
谈惊春接过了糖人,并没有开始吃,谢窈欣赏了一会儿,就开动了,从头开始吃。
自然是字面意义上的从头开始吃。
于是“谈惊春”的脑袋就缺掉了,谢窈砸吧砸吧,恍惚觉得自己太残暴了,但是真甜啊。
吃完了,她见谈惊春一直拿着看,问:“你怎么不吃啊?”
谈惊春道:“这糖画太好看了,我舍不得吃。”
含着钩子的眼尾轻飘飘地望过来时,那泪痣鲜红欲滴,嘴角还带着若有似无地笑意,她才后知后觉,他又开始了。
毕竟谈惊春本来就不是个冷面无情,循规蹈矩的人,就算是现在大部分时间称得上乖巧,但是谢窈并没有忘记,他本质上就是个狡猾,又有一肚子坏水的家伙。
谢窈恼羞成怒了:“你不吃给我,我吃!”
谈惊春看着那糖画,很快又消失了,被他藏了起来:“好东西要藏起来的。”
谢窈狐疑:“你别对它做奇怪的事情。”
比如把它保留着,每天看看,就不吃,放很多年那样的。
就在谢窈欲再说些什么时,天慈匆忙来到谈惊春身边,道:“不好了,东魔域□□,炸毁了东边交接处的灵脉,魔兵损失惨重。”
谈惊春眸中的温情逐渐冷淡下来,对谢窈道:“我先送你回去。”
谈惊春一路把谢窈送进了院子里,这才离开,将走时他想起什么,吩咐天慈留下看守着院落,有什么事情及时通知他。
谢窈道:“后天可是你的生日,你要尽快回来!我有惊喜要给你。”
谈惊春弯起眼眸,道:“师姐这样讲,我会很期待的。”
“所以快去快回,不许耽误时间。”谢窈和他拜拜。
“我会的,师姐。”
谈惊春走后,谢窈就回到了院子里。
院中平静安逸,谢窈早就习惯了,院子被谈惊春设下了阵法,一般人打不开。
天慈留在外面保护谢窈。
谢窈又开始了看话本,吃糕点,累了站起来给院子里的花浇浇的水的生活。
直到第三日,远处天空变得一片瑰红。
“不好了,快走!”魔宫外魔将惊慌失措跑来,“走水了。”
天慈望向远处,道:“走水你就灭火啊,这么大个魔了,总不能这种事情也要我教吧。”
他顿了顿,狐疑地望着他:“你怎么……”
那名魔将抬起头来,漆黑的眼眸直直地望着他。
天慈只觉一阵目眩神迷,片刻后,他转身进到院子里,站在正在树荫躺椅上看话本的谢窈跟前。
谢窈道:“你挡光了。”
“死到临头,还有心情看书?”天慈阴沉的声音传来。
谢窈翻页的手指一顿,抬头看向天慈:“你是哪位?”
“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连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全忘了。”披着天慈皮的人压低了声音冷笑道,“留春城你毁我夺灵阵,坏我飞升大计,让我数十年经营,功亏一篑。”
“你说我该怎么杀死,才比较解恨。”
谢窈恍然大悟,真是脸皮怪厚,搞得她还以为是自己间接害了什么人呢。
谢窈道:“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
她调动灵力,正欲驱策月落剑出现。
漆黑的泛滥着魔气的锁链转眼就困住了谢窈的手腕,杜千秋抬手点她穴位,封住了她周身的灵力。
谢窈不得不跟着他出了院子,离开后,一股黑气从天慈眉心中溢出,继而落在不远处站着的魔将身上。
魔将的身形几经变化,最终变作一道身着漆黑斗篷的高大身影。
他的肌肤表面是猩红的血肉,失去最外的表皮,看起来格外瘆人。
眨眼之间,杜千秋就将她带离了魔宫,出现在一个山洞之中,杜千秋道:“这里距离中心魔域有百里之远,谈绮肯定想不到你依旧在中心魔域。”
谢窈见他似乎不打算立刻捅死自己,遂问:“为什么要捉我来此?”
“反正谈绮和你都要死的,我也不妨告诉你。”杜千秋道:“黑渊已在东魔域内布下九重杀阵,分神期困杀,他想来分身乏术。
而此地分布着缚魔之阵,你只是钓他的诱饵,待你落入阵眼,性命握在我手中,谈惊春还不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可是你又怎么信他一定会来?”谢窈淡淡道,“其实你们都误会了,我同他之间只是普通的同门之情,不过他感谢我当初在万象宗救他一命,便让我来魔域做客。没有人不惜命,用我的命来换他的命,你们会不会有点太高看我了。其实我对他没那么重要。”
杜千秋恍惚间似乎被谢窈劝动了,很快又冷静下来:“你有没有用,自然不用你口头来说。只要他来了,一试便知,况且,他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
“只要他来到这里,我的目的便达到了,这次,他会死在这里。”
谢窈只好气馁:“那好吧。”
她看似表现出几分“你怎么不听劝啊”的无奈,实则也知晓这次可能是来真的。
此地正处悬崖峭壁上的山洞,悬崖下是风阵,狂风自平地而起,席卷而上。
四周笼罩着一层结界,谢窈无法传信出去。
她倒是对杜千秋的话很相信,谈惊春知道了就肯定会来这里,只是她可不想谈惊春真的来这里。
好感度已经98了,只差一点点就能一百,如果她死在这里,估计会前功尽弃吧。
谢窈有些烦躁了。
*
一望无际的焦土之上,诡谲危险的杀阵如同皲裂的法器,爆发出难以支撑的裂缝声,伴随着裂缝声的逐渐变大,空中的灵力气浪也在不断变大,最后如同破裂开的玻璃碎片一般。
层层龟裂,最后四散炸开。
风浪之中,只见一少年从中走出,衣袍翻飞,墨发凌乱。
谈惊春抬眸冷淡地望着他,轻慢道:“你的杀阵,也不怎么样。”
谈惊春面对懒得应对的人,向来用下巴看人,一副“尔等蝼蚁不配与我讲话”的矜傲神情。
黑渊又被他这种居高临下的蔑视眼神,狠狠地刺激到了。
他带来的魔将损失惨重,能打的倒是不剩几个,是以能打的谈惊春出现时,便格外的鹤立鸡群。
他以食魔为生,自然受不了那些天生血统高贵,对他魔不屑一顾的,谈惊春却偏偏每一样都做的那样好。
凭什么?凭什么他处心积虑,有人却天生就站在山顶。
没关系,只要杀了谈惊春,下一个统御四域的就只能是他。
谈惊春还欲说些什么,敏锐地感受到了些许不对劲的气息。
谢窈的气息离开了那个小院,并且消失不见了。
天空阴沉,厚重的云层压在天际,冰冷的空气卷来,天空渐渐飘起了细小的雪花,轻飘飘的落下。
谈惊春眉眼间森冷的寒气几近要凝成霜雪,神寂刀上的血甩落坠在地上,他神色透露出些许不耐来。
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正欲带人离开。
一道冷刃袭去,截住他前行的路。
黑渊慢条斯理道:“急什么啊?想要离开,也得问问我愿不愿意。”
眨眼之间,放眼望去,一片乌漆墨黑的魔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十万魔将,素闻始魔血肉,可塑经脉,洗精伐髓,提高修为,见者有份,能者居之。”伴随着最后一句话落下,魔将仿佛吃了最亢奋的兴奋剂,跃跃欲试起来。
谈惊春从牙缝挤出两个字来,厌恶道:“找死。”
*
杜千秋道:“说起来,你是不是还没见过谈惊春的过去。”
谢窈听到这里,就猜出来,他估计要讲故事了。
“一只魔物,生来是最肮脏的血统,可是又那么无知可笑。”杜千秋不怀好意地笑道:“我倒是不介意让你看看,他被困在山下的光景。”
在留春城之下的灵脉,是被镇压的谈惊春。
浅蓝色的灵脉之中流动着,仿佛是汩汩河流,流动着,消亡着,在无尽的黑暗之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甚至比萤火虫还要暗淡。
灵脉如同有生命的触手,刺破了他的肌肤,密密麻麻地扎根在他的血管之中,并试图将自己的触手,走遍他身体的每一个灵脉。
谈惊春眼神空洞无光,根本看不出任何生机。
他和灵脉之间的关系,更像是,他是肥料,用自己的身体滋养着一棵大树。
他几乎看起来不像是个人,他大多数时间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任由自己被灵脉争夺着。
“正常的人面对这种情况,早就疯了,可他竟然不哭不闹,最后趁地动时,阵法耸动,逃了出去。”杜千秋冷笑道:“不折不扣的怪物。”
“知道后来什么要将他镇压吗?”他顿了顿,留足了悬念,“因为他一夜之间杀了百人,试图逃走,好在被发现后捉起来了。”
“也因为这件事,他母亲,也就是谈雪柔终于下定决心,要联合我们将他镇压。”
谢窈对他讲前因后果的能力表示担忧:“那不也是你们先把他困起来的,若非为自保,他怎么会滥杀,更何况你们也并非无辜。”
杜千秋看向谢窈的眸中带了些虚伪的怜悯,“阵法好了,你可以先进去待着,等谈绮到了,他会和你一块死。”
他拽住谢窈的锁链,将她带往山洞边缘,俯瞰下方阵法。
风眼处刮着巨大的风,只是靠近过去,谢窈的头发就被割断了。
被扔下去不死也活不久的。
估计也就是勉强活到他通知谈惊春过来,至于救下来后能不能活,她也不知道。
关键这种阵法真的遭罪啊。
谢窈一直在试图冲开杜千秋给自己封住的穴位,可惜冲不开。
“谈惊春这次一定会死,上次若非是你坏我好事,他也早该为我所用。这次也一样。”杜千秋冷声道。
谢窈被推入了阵法,强大的灵压几乎将她周身骨骼压碎,似乎有无形的电流从她的天灵降下,直冲四肢百骸。
却又在下一秒一道灵息裹着她将带离阵眼,浅金色的灵息自她腕间的手镯上渗出。
是来自谈惊春身上的,可惜是被动技能,一并冲开了她被封住的灵力。
谢窈擦去唇畔的血,看着不远处的杜千秋。
他显然也很震惊,为何谢窈能够自己出来,片刻,低声笑了笑:“你确实让我感到意外。”
“其实,我一直想说,谈惊春会有你这样的爹,他真的很倒霉。”谢窈眼稍带着怜悯看向他,月落剑散发着寒意。
高手对战,谢窈自然算不上高手,毕竟天慈都能被轻易夺舍,她和杜千秋中间的差距根本不是她从系统那里搞点药吃就行的。
虽说她最近还是有好好修炼,可到底缺点实战经验。
但是谢窈还是问了:“系统,你那边有没有什么短时间提升功力的药。”
“有是有。”系统的态度倒是很犹豫,“吃下后两刻种内修为暴涨,用来帮助任务者进行一些不得不做的事情才会出现,但是副作用很强,毕竟不符合这具身体的灵力出现时,会导致身体崩坏。”
不过谢窈还是吃了。
因为她现在确实很想暴揍一下杜千秋。
谢窈能感受到体内充裕的灵力,腕间的手镯也散发着晶莹的光芒,化作一条雪白的蛇身缠绕在她的手腕。
谢窈眸中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温声问他:“你想怎么死?”
……
风雪大作,温热的雪上溅了鲜血,洇了下去。
谈惊春杀到近乎麻木,脚下是尸山血海,杀不尽的魔奔袭而来,他在短暂的缓冲之中,仰头看着天空。
大雪飘散而下,缀在他的浓密睫毛上,滚烫的呼吸在极寒的空中留下雪白的气。
恍惚间,他意识到什么,动作稍微一滞,脸色煞白,吐出一口鲜血来。
浑身的骨骼几乎要碎开一般,疼痛自脊椎传来,他额间青筋暴起,剧烈的疼痛使得他眼眶呈现出猩红的底色。
那个手镯是以他的玉髓所制,能抵渡劫境全力一击,它此刻碎了。
所以谢窈出事了。
……
作者有话说:
倒计时一
下一章有点虐(我认为),非战斗人员迅速撤离
再次见面时,谈惊春就是个好厨子啦
73☪ 魔宫(十)
◎好感度“???”恭喜宿主攻略成功◎
风雪之中, 隐约可见一人。
初春时第一场雪,飘落时,伴随着她艰难的呼吸, 雪花几乎钻进她的嗓子眼里,鼻子是痛的, 嗓子也是痛的, 额前的发被吹到后面,额头被冻得冰凉。
“宿主, 要不然, 就在这里吧, 不要再往前走了。”系统不忍道。
没能完成任务的宿主并不只是谢窈一个, 就算是完不成这个任务, 如果她愿意, 系统中心并不是不能为她挑选其他世界的副本,供她攻略。
“就在这里停下来吧……”
谢窈的金丹已经碎了,虽然系统护住了她的心脉,让她这具肉身不至于立刻毁于一旦,痛觉也被屏蔽了。
但是如果要形容的话, 此刻的她操纵肢体走路走些像是僵硬的傀儡, 每一个动作都做的费力, 沉重, 仿佛被灌满了铅。
走不动了, 可是不能停下来。
她不想死在无人知晓的荒郊野岭。
杜千秋会死吧,谢窈扯了扯嘴角,他可必须得死。
她停下来, 咳了几声, 脚一软摔倒在冰冷的雪地中, 冰雪把她的掌心冻得一片通红,脸庞埋进冰冷的雪中,窒息感席卷而来,眼皮变得很沉重。
鼻头被冻得红彤彤的,意识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好像睡着了,甚至看到了妈妈坐在病床上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和头发:“为什么还没有醒来呢?”
“这要到什么时候才会醒啊……”
“窈窈要快点醒来啊,我们还在等你。”
依稀听到了女人的啜泣声,谢窈觉得自己这具身体或许真要撑不住了,不然怎么会想起爸爸妈妈呢。
“啊——不能死在这里!”
她在冰冷的荒原里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喊了一声。
她想象中,这声应该很大,其实更像是从嗓子眼里哼出来的一样。
她攥紧拳头,撑起身子,冰凉的雪一并被握入掌心,艰难地爬了起来。
先把任务做完吧。
说不定这个好感度还是可以拿到的。
她身上带着的移动符箓用光了,才来到中心魔域,站在山崖上,能够看到山下鳞次栉比的房屋,繁华的商业区和魔宫。夜幕将近,天空变得更蓝。
最终,她走不动了,便撑着一棵大树喘口气。
身上的通讯玉简已经丢失,谈惊春给她留下的镯子,也在方才打斗中碎开了,只剩下病怏怏地细弱的雪白蛇形灵力护住了她的心脉。
她多少猜到这个镯子应当是谈惊春用自己身体什么部分炼成的法器,还带着些许灵性,说不定谈惊春也能借此感受到她的位置。
于是她用手镯里最后的灵力,捏了只小小的蝴蝶,蝴蝶发出浅金色的光芒。
她轻声道:“要快点回去见谈惊春啊。”
浅金色的蝴蝶绕着她的泛青的指尖飞舞着,轻轻蹭了下,依依不舍地扇动着翅膀,飞向越来越大的风暴。
雪越来越大了,她靠在树上,轻轻闭上了眼睛,稍微恢复一下体力。
谈惊春很快就会找到她吧。
不管是被掳到南魔域,还是被坏人抓走,他都找到她了,这一次,毕竟他一直都能找到她。
*
白袍翻飞,宛如绽放的蝴蝶,顷刻之间被风雪吹散。
黑渊眼睁睁地看着谈惊春距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被砍断的尸体几乎堆叠成小山,前赴后继的魔朝着他进攻,又一个个倒下,无穷无尽。
身处在这样铺天盖地的杀阵之内,纵使他每一个都能将其杀死,但消耗在其中的时间依旧不可估量。
更何况,围困谈惊春的魔可不是什么小数目,而是十万。
能追随黑渊这种以食魔为生的魔,自然也都是亡命之徒。
可是此时此刻的谈惊春,却比他们更要像亡命之徒。
谈惊春长刀滴着汩汩鲜血,肤色煞白,瞳孔中金纹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整片大地都浸泡在雪水泥水之中,每日更稳稳群吴儿思酒零巴衣玖而整理白雪落在散发着热气的鲜血凝集成的小溪上,又迅速消融,横尸遍野,仿佛来自地狱。
黑渊亲眼看着谈惊春孤身杀万人,周身气势森然,能杀的都被杀光了。
谈惊春步步逼近:“告诉我,我师姐在哪里?”
黑渊竟被他周身的气势惊骇地往后倒退数步,跌坐在地,不断后退。
本来他在苦苦支撑着,等杜千秋那边阵法结成,就将谈惊春带过去,谁知道,杜千秋后来根本就不吱声了。
眼前谈惊春浑身浴血,貌若修罗,鲜血将他身上都沾染出了热气,森然白骨裸露出,又有新鲜的血肉滋长着。
黑渊心想,怪物,这是真正的怪物。
让人害怕的魔并不可怕,若是让魔都倍感恐惧的魔才是真正的危险。
“她在中心魔域的鹰嘴崖,求你饶我一命,我只是一时糊涂啊。我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求求你,别杀我。”黑渊跪地哀求着。
谈惊春抬手,黑渊漂浮在空中,灵力灌注其中,撑爆他周身的灵脉后,又被无形的气体撕扯开,化作碎片,最后被雪白的焰火燃烧。
灵髓取自他的脊骨,被碎的痛苦让他脸色异常苍白,那个灵器本该能给谢窈多抵一命,可是已经碎开了。
微弱的气息他再也感受不到。
那谢窈呢?是否还活着。
浓密的发在风中飞舞,黑渊已死,未杀光的魔将纷纷退开,忌惮地看着他。
谈惊春眼尾泛红,苍白的唇瓣上是干涸的鲜血,他失魂落魄地往回赶,身形隐入风雪。
直到察觉一丝熟悉的属于自己的灵力。
是一只金色的蝴蝶,穿过飘渺的风雪,直奔他而来,停驻在他的指尖。
那上面带着谢窈身上的灵力。
他垂眸看着指上停驻的蝴蝶,施诀帮它挡住了暴风,喃喃道:“师姐……是师姐!”
神寂刀消散在手中,转身时,红彤彤的眼尾凝出一颗泪珠坠落在风雪之中。
师姐能够传蝴蝶给他,那就说明,他给师姐的玉髓帮她挡住了致命一击,师姐会活着。
师姐并没有死。
她来找他了!
此时此刻,谈惊春发现,他的焦躁,不安,恐惧,竟然会因为一只小小的蝴蝶瞬间改变,化作汹涌的喜悦,一种令他感到无尽的,窒息的,濒死的喜悦。
他终于不再像失群的猛兽,只能盲目的在天地间寻找,终于有了具体的方向。
而他所要做的就是——
跟随着蝴蝶的指引去见谢窈。
*
雪越来越大,像是漫天飞舞的纸钱。
上个冬天一直都没有下雪,唯一一场大雪落在初来的春季,却是那么冷,冷得浑身好像针扎一样。
风雪中,谢窈看到了谈惊春,强行撑起精神,揉了揉脸蛋,好让脸色变得稍微正常一些。
少年乘着风雪而来,发丝被风雪刮的凌乱,脸色苍白如纸,唯独眼尾是红的,就像是哭过一样。
“师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谈惊春的话音带着哭腔穿过猎猎风雪声传入谢窈耳中。
谢窈掩着唇轻声咳嗽着,喉咙间传来血腥味。
难以聚焦的视线落在谈惊春脸上,他仿佛依旧是初见时的模样,漂亮惊艳,风雪并未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像是画中人从画卷中走了出来。
他来的可真是时候。
谢窈想,这种情况其实和她预料的时间分毫不差,他们能赶上第一场烟花。
她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太虚弱了,只能先捡重点来讲。
于是她只能很用力地弯起眼睛对谈惊春笑,嘴巴开合着,轻轻讲了一句:“谈惊春,今天是你的生辰。”
她缓了一下,继续道:“生辰快乐!”
话音落下,无数烟花在少女身后绽放,风雪拂起来她的裙角,笑容明媚灿烂。
这声音很小,甚至会被风吹散,但是谢窈确信他听得到。
谈惊春眼睛微微睁大,唇角扬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又被他抻平了。
他的眼圈迅速红了,他偏过头拭了拭眼泪,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低声道:“师姐,你真的是……”
系统即时的播报声【当前目标角色好感度98,99,100,113,199,278……恭喜宿主攻略成功,检测到当前宿主生命体征过低,询问宿主是否要脱离……】
谈惊春从未想过,他竟也有如此快乐的时候,这股幸福的感觉几乎让他眩晕,站立不稳。
他感到胸膛中有无数的蝴蝶在飞舞着,几乎要从他的嗓子眼里飞出来。
胸膛中的蝴蝶变得更多了,暴涨着……
蝴蝶要飞出来了。
谢窈闷哼一声,鲜血从她嘴角溢出来。
视线在触及到猩红的血液前一刹,谈惊春表情还是充满了羞赧,动容,眼底却折射出截然不同的光景。
谢窈开始吐血,他在烟花的光影下清晰看到她苍白的脸色,竟然可以比雪更白。
那一刻,他清晰意识到他一直担心的事情将在片刻后便作现实。
意识却开始肆无忌惮地发散,他想起了母亲曾经亲口为他解释过他的名字的含义。
那时候也是美丽的大雪天,幼时的他趴在窗台,看外面的鸟雀啄食着地面的食物,是母亲专门留下的,因为母亲说过冬时候的鸟儿没有食物,需要洒些谷子,小麦。
屋里的碳火烧的很足,他赤足趴着,脚被冻得红彤彤的,但他不在乎。
他伸出手接外面的雪,看它们在掌心化作雪水。
女人看着雪,像是陷入了回忆:“说起来你出生那日,也是这样大的雪。你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春天里的第一场雪,大地被新雪包裹着,像是雪白的绮罗。”
许是怕谈惊春听不懂,她弯起眼睛解释着:“绮罗就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布帛,就是你身上穿着的这些布料。”
“字的话,我偷偷给你起的,别人都不知道,就叫惊春,一场足以惊艳春天的雪,是美好的象征。”
“名绮,字惊春。这个名字你也喜欢吗?”
“啊,忘记了,你还不会讲话。”女人摇头感慨着。
他不会讲话,但他记忆很好。
他记得出生时,她抱着他看着窗外飘零的雪花,虚弱又柔软的声音,满含期翼的为他起了名和字,最后他们一起看着窗外的雪。
她讲:“年初雪这么大,之后的一切都会很美好吧。”
他眨着眼睛,有些好奇地看着窗外的世界。
好安静的一场雪啊,幼时的他想。
第一束烟花在谢窈身后炸开。
谈惊春本应该听到烟花的声音,可是他什么也听不到。
天地好像一瞬间失去了颜色,失去了声音,延长缓慢,变成极致的慢镜头。
明明在吐血,可她好像感受不到痛苦,依旧在弯眸笑着。
就像没感觉一样……
为什么会没感觉呢?
他好像被一把剑贯穿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喜欢下雪吗?”谢窈搓着手问他。这个时候已经是冬天了,魔域冬天比人界冷多了,就算是碳火和炽金石也无法改善。
“不喜欢。”他说着,将谢窈的手拢在掌心,动用了灵力帮她暖着。
“为什么啊?”
谢窈皱眉思索了会,豁然开朗,“你不喜欢下雪一定是因为没遇到我。等到今年下第一场雪时,我带你打雪仗吧。”
“把天慈,冷秋都叫上,不准用灵力作弊,等我们打雪仗累了,就去堆雪人,厨房会烧很多的饭,如果大师兄,二师姐,白师弟,兄长,也在就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吃饭?”少女说了很久,见对方渐渐没有了声音,好奇地望过去。
谈惊春满脸阴翳,不悦道:“为什么要叫那么多人?就我们两个不好吗?”
“当然是因为人多热闹啊。”谢窈笑着戳了戳谈惊春的脸颊。
谈惊春不同意,被戳烦了,变成一条雪白的小蛇,缠作一团。
他装死起来,不肯再跟她讲话,被她惹烦了,就咬她的指尖。
时间在他脑海中奔涌流动着,无数记忆碎片翻滚而来,他想起了后来疯癫的母亲。
“你把他们都杀了。”女人脸色苍白,头发松散在束着,全然没了往日的温柔,质问他,“你这个怪物……你有心吗?你理解人类的感情吗?”
他有些困惑地讲:“可他们该死。”
“可你的手法太凶残了,你让我感到害怕,你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女人双手抱着头,目光不忍地看着他,神神叨叨地讲:“可能他说得对,你这样的怪物,只有被镇压起来,才会对所有人安全。”
他歪歪头,浅色的瞳孔中满是懵懂。
“你不明白吗?那你要什么时候才明白?”女人哀伤地看着他。
直到后来,在他被镇压前的最后一次,女人掐着他摁在干草中,声嘶力竭道:“惊春,这个名字真恶心。”
“你永远配不上任何美好!”
像是一锤定音的诅咒。
——砰!砰!砰!
烟花炸开迟来的声音,在此时此刻终于传入他的耳中。
一瞬间的事情竟也可以如此漫长。
山崖下,魔族正在无知无觉的为他庆生,欢声笑语这么传入到他的耳中,五彩缤纷的烟花在天空炸开后,变成了“生辰快乐”四个大字。
脑海中的回忆如被击碎的镜片,龟裂开来,支离破碎。
他的眼前是谢窈,她身体从腿部开始往上,小腿,腰部,胸口,再到额头,最后是发顶,化作雪白的光点消散,像是破碎的星辰。
一阵风吹过,最后的光芒也消散在风雪中,衣物簌簌落在茫然雪地之间。
狂风从他体内呼啸而过,像是一并刮走了他的五脏六腑三魂七魄,只剩下空荡荡的躯壳。
他耳边是恍如亘古的忙音。
雪安静地落下。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或许很久,也或许是他早已无意识地扑了过去。
谈惊春只知道他意识回归时,抱紧了地上的衣物,将脸埋了进去,声音沙哑颤抖:“所以,我才讨厌生辰……”
“当前攻略对象好感度:‘???’,数值无法监测,宿主失去生命体征,自动脱离此世界,倒计时:10……”
“9。”
“8。”
……
“0。”
作者有话说:
后续有知道穿越真相的桥段
74☪ 高楼金笼(一)
◎镜花水月,万物空妄◎
漫天飞雪, 天地茫茫。
谈惊春抱着衣物,穿行在冰天雪地中,胸口好似被挖了一个大洞, 风雪呼呼得往里面灌。
逝去的太迅速,反而让他没有实质感。
谢窈真的死了吗?
应当是死了的。
毕竟他亲眼看到她的逝去。
雪落在他长睫上, 他眼底空洞, 毫无生机,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恍惚间被什么东西绊住, 摔了一跤, 冰冷的雪扑在脸颊上。
他抱着谢窈的衣物, 突然开始大口大口的呕血, 背弓着, 就连手臂上青筋都鼓了起来, 似乎在极力抵御这种无孔不入的痛苦。
顷刻间,他又翻了个身,躺在雪地中,鲜血顺着唇角滑落在耳际,他开始大笑, 像是疯了一样, 他想的是, 世间不公。
血液呛进了喉管中, 又溅在白雪上, 像是凤仙花汁,红得刺目。
镜花水月,万物空妄。
天地之大, 最后终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一个人。
……
灵舟出现在魔宫上空时, 谢凌搭着护栏往下看, 瞧见魔宫内很是热闹。
他不由感慨:“谈惊春竟然把魔域建得跟人界一样,这种生机勃勃的大街小巷,跟魔域阴沉的气氛不是很搭啊。”
贺淮舟道:“是吗?我倒是觉得很搭啊。”
他弯眸笑了笑,和谢凌一道自飞舟上跃下,坠落在地面上。
“那就先逛一逛。”谢凌将飞舟收了起来,道:“找个人问问魔宫怎么走。”
正说话间,突然一女子身着月牙白衣裙,拿着长剑走近,目光冷冷盯着他们,戒备道:“不知几位前来魔域。所谓何事?”
自飞舟驶入外城时,她便已察觉到了,修士此时出现在城里,说不定要搞什么小动作,是以便率人直截了当地来问。
谢凌淡淡道:“我是来见谈惊春的,讨回我妹妹。”
冷秋对谢窈的身份早有打听,自是知晓云川谢氏家主之妹,又见他周身布料确为云川盛产的天云锦,身份不会有误,她恍然大悟:“谢姑娘啊,她正在魔宫,你若要见他。我现在带你去。”
众人一道来了魔宫,却未见到谢窈。
只看到躺在门口的天慈。
贺淮舟同他有两面之缘,自是记得他。
冷秋觉得哪里不对,上前拍他的脸颊:“醒醒,醒醒,别睡了。”
话落下,依旧不见人醒。
贺淮舟并拢食中二指,在他眉心一探,神情一肃,道:“失魂症。”
已经跑去院子里找了一圈的冷秋跑出来,惊慌失措道:“谢窈不见了。”
“失魂症,应当魂魄飞得不远才对,大家四处里找一找,说不定能看到。”谢凌道。
季如霜很快在草丛中找到了个小小的白光,将其捧起来后,低声道:“在这里。”
“等他醒了,问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白洛川道。
她走近后,将那团发光的魂魄放回到天慈额心,顷刻便没入了他的脑袋中。
天慈恍惚间醒来,看着四周的人,倏然从地上爬起来,往院子中去。
冷秋在他身后道:“不用找了,谢姑娘不在这里。”
天慈只觉天旋地转,完了,他把谢窈看丢了,谈惊春回来了,得杀了他吧。
就在天慈担忧自己还能不能活时,就听到不远处踩雪的声音,咯吱咯吱的。
谈惊春周身覆雪,就连捧着的雪白衣裙上面也积了雪。
他脸颊苍白,身上沾着血迹,硬衬着他的眉眼显得更冷,更孤寂。
场面倏然安静了下来。
谢凌看着他捧着的衣物,愈觉奇怪,察觉到什么,心头一跳,问:“我妹妹呢?”
谈惊春眼神晃都没晃,就越过他要走。
谢凌还是觉得不放心:“她明明全须全尾地来了,现在你告诉我她不见了?这是谁的衣服?不是她的吧。”
他很少失去理智,此刻却上前欲抓住谈惊春的领口,质问他。
贺淮舟拦了下来,“冷静一些,师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谈惊春同样一言不发,他越过人群,颀长的身形像是一道雪白的幽灵,走进了院子。
谢凌作势还要跟上去。
谈惊春暗淡的眸回头望了一眼,季如霜看清了谈惊春目光的变化,如果过去他的眼眸像是一捧明亮的新雪,现在他的眼眸像是灰烬……
一切希望燃烧殆尽后剩下的死灰。
一道结界立刻出现,笼罩住整个院子,将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隔绝在结界之外。
谢凌急红了眼,大力地拍结界,“谈惊春!你快说话啊,我妹妹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回应他的只有谈惊春转身一步一步走近房间,阖上了房门。
雪渐重,已经压弯了树枝,砸在地上。
谢凌气的要死,攥紧拳头,狠狠锤了一下结界,咬牙道:“买凶,我现在就买凶,杀了谈惊春,我就说过……我就知道,跟这种魔头靠在一起根本没什么好事。”
他此行本就是打算把谢窈带走吧,毕竟现在的魔域就像是个不稳定的炸弹,不知道何时会爆炸,他不该让谢窈待在这里的。
人们面面相觑,最后季如霜低声道:“他应该比我们更难过吧,还是让他静一下。”
“连颗眼泪都没掉,是他根本就不难过,还是说他生性不会掉眼泪?”谢凌话音中带着几分讥诮。
贺淮舟表情郑重地替谈惊春解释:“他应当是会掉眼泪的。”
白洛川:……
谢凌抿了会儿唇,眼底泛红,声音发颤:“可是我此行前来,连窈窈一面都还没见上。”
在一旁的天慈瑟瑟发抖,插了句:“天色不晚了,我先带你们去休息吧。”
*
厨子送好了饭,在深夜里敲门过来,正好遇到了守在外面的天慈。
“陈能,你来做什么?”
“昨日姑娘委托我做一个糕点,说是做给魔主吃的,她当时还跟我一起在厨房里示范了一下午,就是做的不太行,本来我都放弃了,可是想到她那么期待,我又连夜想办法改良了下,这才把那糕点做的像点样子,趁着暴雪还没来,就送过来。”
“别说,这种糕点做起来步骤虽然繁琐,但是味道还怪好哩。”陈大厨说着拍了拍食盒,看起来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的样子,“还有几样她最爱吃的菜呢。”
大概是察觉到天慈的表情不对,陈能愣了愣,压低了声音:“发生了什么事啊?”
天慈摇了摇头,苦笑道:“没什么,你把饭菜交给我,我代你给他。”
“哦……哦,也行。”陈能挠了挠头,“之前我研发出来的新菜,谢姑娘每次吃了都说好,咱们做饭的人,为的不就是食客夸一句吃起来不错嘛,她如果觉得好吃的话,大人记得转告我。”
往常来送菜时,总是能看到小姑娘一蹦一跳地从房间里跑出来,这还是第一次加以他人之人,心里说不出来的有点不高兴。
说完,他就高一脚低一脚的踩着雪离开了。
天慈不敢多犹豫,扣了扣结界:“谢姑娘约好的饭菜,方才有人送来了。”
屋门无人动,便自己打开了,结界出现了一道口子,无形的灵力卷住他手中的食盒,下一秒就直冲天慈而去。
天慈整个人仰飞出去,重重砸进雪里,咳出一口血来。
谈惊春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你不必守在外面了。”
天慈连忙道:“多谢主上不杀之恩。”
总算把这顿打挨了,不然天慈也觉得心里不舒服,毕竟谢窈是她看丢的。
窗户打开,食盒浮空飞入屋内,落在一个雪白的掌心。
食盒一共有三层,有两层都是谢窈爱吃的菜和点心,只有一层正中间放着一个不大的糕点,是圆形两层的,上面点缀了水果和白色的,泛黄的,蓬松的,闻起来有种鸡蛋香香的味道,只是看起来不像任何谢窈过去吃过的糕点。
谈惊春盯着它出神,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过生辰要吃这个。
这又是什么糕点?
如果师姐在,肯定会跟他讲的。
可惜也不会有人再替他解答这个疑惑了。
他并不爱吃东西,最大的缘故是那些东西对他来说味道大差不差,尽管有不同的味道,但是对他来说,都是一样。
他摆好谢窈的碗筷后,试图像她往日那样,那么欢喜的进食,吃着吃着便成了机械地往嘴里塞。
在味蕾上绽放的味道,除了苦味,便是苦味。
为什么师姐爱吃这种东西?
谈惊春想不明白。
吃到后面,他只觉得反胃,又把吃下去的东西全吐了出来,吐到胆汁出来。
只有那个奇形怪状的糕点,被他施了法诀,和谢窈的糖画保存在了一起。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了,今夜会有暴雪。
暴雪会将一切痕迹掩埋,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或许是魔域的人终于等到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也可能是被那些带字的烟花所吸引,整个夜晚都被铺天盖地的烟花声占据了,绚丽的光芒占据了夜空。
明亮冰冷的月光透过敞开的窗户照进,床铺上摆满了谢窈的旧物,谈惊春蜷缩其中,紧紧地抱着谢窈的那件衣服。
床榻上带着谢窈身上的气息,他被这种气息包裹着。
恍惚间像是浸泡在水中被泡发了的海绵,四肢软软的使不出力气,口鼻似乎被掩住,感受到无边无际的窒息。
他哽咽道:“师姐,你还是抛弃了我。”
……
作者有话说:
本来考虑了下要不要描写“谈惊春大颗大颗的掉眼泪,痛哭流涕,哀嚎一下‘师姐,不要离开我!’”,但还是觉得这种夜深人静回想起谢窈时,偷偷眼泪掉个不停比较适合他。
75☪ 高楼金笼(二)
◎生死于我已不再重要◎
漫天风雪中, 身披黑色斗篷的杜千秋怎么也没想到谢窈竟然真的敢跟他打,他竟然会真的败给谢窈。
怎么可能?怎会如此。
本便未曾愈合的伤口在受到重创后,比第一次更加可怖, 说到底,还得归给缠绕在谢窈胳膊上的那条白蛇身上, 或许是谈绮留给谢窈的。
方才他根本无暇通知黑渊, 眼下再通知黑渊时,也未有人回应。
难道黑渊也死了?
杜千秋咬牙, 正踉踉跄跄地走着, 怀中揣着一把剑。
在打斗中, 谢窈看起来一直想毁了这把由谈惊春的伴生之物所制的剑, 是以这剑上带了细密的裂纹, 不过修修还能用。
眼下, 他应该先找一个洞府疗伤的。
这么想着,却有一道颀长高大人影走了过去。
“看来,我们来的很巧啊。”一个稍显怪诞的声音响起来,“你的卜卦之术也确实让我意外。”
*
谢凌一直在试图打开谢窈院外的结界,好把谢窈的东西带走, 可惜一晃七日过去, 院内都毫无动静。
不禁让人怀疑谈惊春是不是死里面了。
谢凌倒是希望如此, 毕竟若不是他把窈窈带入魔域, 又怎会卷入这场纷争。
可是一想到谢窈曾住的地方还要有谈惊春的尸体, 他就觉得很不爽。
没有任何人能够打开结界,他满腔悲愤无处宣泄,只能静待良机。
天慈不敢松懈, 全天待机在东魔域找围杀谈惊春的人, 拔出萝卜带出泥, 就这么在日复一日的搜寻中,他终于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
围杀谈惊春的修士除了南魔域的修士外,还有其他各域的魔,夹杂着沦入魔道的散修,甚至还有小门小派的修士和散修,几乎是整个太玄九洲想杀谈惊春的都到齐了。
贺淮舟从天慈口中听闻这个说法时,非常诧异:“你的意思是,杜千秋根本没死,他和黑渊联手,一者布阵捉师妹,另一个围杀谈惊春?”
天慈点头。
他们后来也去鹰嘴崖寻找过,确实在那里看到了打斗的痕迹,剑气之下,山体都崩了,可见激烈。
可这也侧面证明了,那只魔口中的话都是真的。
当猜想真的被证实时,谢凌只觉天塌地陷,尽管他在那天晚上就问了谢府的管家,得知谢窈的魂灯已灭,已然身死。
他眸中1寒气愈浓,往日惯常带着浅笑的脸庞沾了几分肃杀,对身边的心腹吩咐道:“去找杜千秋,不惜代价,杀了他。”
*
结界外的兵荒马乱,谈惊春一概不知。
地面上复杂的招魂阵法一层叠了一层,足有数十种招魂之法,整个室内都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
大部分时间阵法都毫无反应,偶尔招魂阵法会起点作用。
可是当谈惊春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不知名的孤魂野鬼时,便知晓,这招魂阵法是假的。
一连九日招魂,用尽了沾染着谢窈气息的东西,都未曾找到谢窈的魂魄。
希望破碎后只会累积成绝望。
就算是身体崩坏了,也当有魂魄在的。
除非是魂飞魄散了。
谈惊春不愿相信后者。
重伤之后频用招魂之法,让他灵力鲜血双重透支,可是他不敢停下来,他担心自己一旦错过,就再也寻不回师姐的魂魄了。
结界炸开时,铺天盖地,没有五官的鬼魄嘶吼着冲向天空,就连住在不远处的谢凌都被惊动了,赶紧跑到院门口。
却见谈惊春散发披衣,走了出来。
搭配着身后招来的各式孤魂野鬼和冲天的怨气,谈惊春脸发白,头发又黑又直,容貌艳丽,活像是个幽怨的男鬼。
好在昨日贺淮舟等人已经被宗门召回,解决血魔,现在只有他留在魔宫之中。
谈惊春毫不作防,谢凌轻易便接近了他,一拳将他砸进化开的雪水中。
化开的雪水沾着污泥,谈惊春摔进淤泥里,谢凌已经压了上去,拎住他的衣领,又补了一拳。
牙齿咯到口腔内壁,腥甜味四散,谈惊春发丝飞着,头重重地偏过去,嘴角脸颊立刻青紫一片。
谢凌知晓谢窈死了。
可她死的无声无息,他甚至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她死前痛苦吗?怎么死的?她最后说了什么,是什么表情?可有交代过什么话?
明明谢窈从小便是他带在身边的,就算是她幼时想骑马玩,他也乐呵呵地趴地上,让她坐在自己背上。他最喜欢让谢窈坐在自己臂弯中,带她摘树上新开的花朵。她喜欢什么东西,他买断了货也要全部给她。他赚灵石就是为了让谢窈有整个云川,整个修真界最时兴的衣裙,最漂亮的簪子。
甚至她不想嫁,那他就愿意违反父辈诺言,让她悔婚。
可她现在却死了,只剩下衣物。
背井离乡,死在魔域的大雪中。
谢凌对谈惊春的恨,可并不止是区区两拳的就能解决的,于是他又毫不留情补了几拳,少有的愤怒让他心脏跳得极快,甚至喉咙间都泛血腥味。
他双眼发红,嘶哑着声音问他:“你为什么没保护好她?”
既然劫她来魔域,又为何没能护好她。
谈惊春咽了口中的鲜血,眸中是毫无生机的涣散,平静道:“谢窈死了。”
谢凌动作一顿,又攥紧拳头挥了下去。
谈惊春从始至终都未抵抗,只是错开头,避开他的拳头,重复道:“谢窈死了。”
“师姐死了。”
“我亲眼看着她在我眼前化作流光消散。”
“她只笑着对我讲生辰快乐,然后就什么都没了。”
谢凌闻言,更气了,什么话都没留给自己,最后一句话还是留给谈惊春的。
大脑被怒火冲得一片空白,眼眶赤红,再次扬起关节渗血的拳头,却砰砰砸在结界上。
谈惊春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顺着眼角流,淌到发鬓里。
谢凌愣在原地看他崩溃。
谈惊春眼眸暗淡无光,道:“师姐死了……”
谢凌等他后话。
谈惊春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生死于我已不再重要。”
话音落下,谢凌一怔,却见谈惊春视线聚拢,看向自己,容颜苍白失色,自嘲地笑了下,满是无力:“可是我连死都不能。”
他找不到谢窈的魂魄,难道世外之人死后,魂魄便只会回归天地吗?
可是像他这样的魔,死后是没有转世的。
死了就是死了,魂飞魄散。
自然也不能和谢窈在一起。
顷刻,谢凌扯了扯嘴角,起身抽了身边人的剑,如愿以偿架在谈惊春的脖颈上:“将我妹妹的遗物全部交还给我。”
谈惊春旁若无物地站起来,仿佛根本没有那把剑。
他将谢窈的一个小指甲盖大小的花朵耳饰给了他,道:“只有这一个。”
“……”谢凌看着重新将院子封闭起来的结界,咬字清楚:“我要的是她的全部遗物。”
谈惊春道:“剩下的都是我的。”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谢凌将剑往前递了递,立刻在谈惊春脖颈上划出鲜血,再往下时,便划不动了。
“随你。”谈惊春从他剑锋处离开,身形一闪,便消失了。
谢凌沉默片刻,将剑插/入身后修士腰间的剑鞘内,攥紧了手中的花瓣耳饰,闭眸压住内心沉痛的心情,失落道:“我们走吧。”
他杀不了谈惊春,也破不开他设下的结界,但多少给了他几拳,就当帮谢窈出气。
谈惊春径直去了南魔域。
他不知如何找到裴红月,便先去天媚坊寻眉姬,再让她带他去找裴红月。
若他没有记错,裴红月那一魔脉流传至久,有沟通鬼主的禁术。
*
天媚坊内丝竹管弦声不断,裴红月正靠在一个美姬腿上休息,却听到外面的厮杀声,微微坐直了身子。
紧接着,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数名魔卫跌了进来,裴红月抬指划出一道传送门,拍拍身侧美姬,让她先离开这里。
等人走了,他这才揶揄地看向谈惊春:“你来了,看来我说的话应验了。”
谈惊春道:“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啊,当然是黑渊之前邀请我,要不要一起围杀你,不过我拒绝了,早料到是一群乌合之众,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裴红月打量着谈惊春的脸,弯眸道:“我觉得你现在的样子,更加具有观赏性。”
他看着谈惊春眼下的黑眼圈和眼周红肿的皮肤,这在他脸上看起来简直太明显了,整个人憔悴的好似被熬过的鹰。
裴红月忍不住奚落道:“果然是条没断奶的小蛇,看来没了你师姐,你最近没少躲起来偷偷掉眼泪吧。”
半张脸都泛着紫青色,一看就是挨打了,裴红月没忍住,笑喷了:“你这脸,怎么回事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一道利刃擦着裴红月耳畔划过,谈惊春眉峰蹙着,冷冷地望着他。
裴红月揩去脸颊的血,舔了去:“气性不小,笑都不让笑了。”
他抬起手,一颗雪白的光球出现在手中:“你想要的东西,就在此处。”
“世人皆道,数十万年前神魔之战,众神陨落,地上之界秩序崩乱,可却不知地下阴府,秩序尚存。此界存在的最后一个神,便是司掌轮回之鬼神。”
“不过,轮回道将崩,你可要做好和他交易的准备,会死的哦。”裴红月弹指。
光球如同弹珠一般弹出,快得几乎看不到影子。
谈惊春牢牢握住,转身离去。
后脚就有眉姬出现:“你把召引鬼主的禁术交给他,你想做什么?”
裴红月伸个懒腰,道:“老人家呢,杀心太重,一点也不好,可该多多养生,多行善事呢。”
话音刚落,便被眉姬狠狠拧了一把:“说实话。”
“只不过是给双方都指一条明路罢了。”他顿了顿,扬眸笑道:“我可是还想当很久很久的南魔君呢,所以还是希望谈惊春主动赴死。”
*
屋内的暗室中,以鲜血画就的阵法狰狞又繁复,谈惊春盘腿打坐,膝盖上放在谢窈的衣物,九十九盏明灯散发着亮意。
伴随着咒术的施展,那些鲜血画就的阵法动了起来,身下的平地化作沸腾的波涛,像是小片汪洋的海域,无数漆黑的鬼手探出。
哀嚎声,凄厉的哀鸣声不绝于耳。
漆黑的如同锁链一般的咒印渐渐爬上谈惊春的手背,汹涌的死气爆发而出,咒印从他肌肤每一处爬过后,最后爬到他的脖子,耳根,停触在眼角,开出了诡谲的花。
咒印停了下来,谈惊春闷哼一声,脸色煞白,血液顺着唇角流出。
一道身影从地面波涛中浮出,带着磅礴的死气灵压,赫然是司死的鬼神。
他只显现出了上半身,双目微阖,周身死气沉沉,感受着召他出来的这只魔。
返祖之魔,天生的魔神之躯。
嗯,不错,他很满意。
就是脸不知道用什么法诀遮住了,难道长得貌丑吗?
鬼主道:“阴府向来与阳界江水不犯河水,今日你以禁术将吾召出,所谓何事?”
“我要你找出这团气的主人。”
由于谢窈死去不久,她穿过的衣物,触碰过的东西都能提取出独属于她的气息,根据这些气息便能找到真正的谢窈。
鬼主接过那团雪白的气,瞬间便感受到了这具身体身前死后,所经历过的一切,皱眉:“世外之人?”
谈惊春看起来对这个答案并不奇怪,只问:“阴府中可有这具魂魄?”
鬼主并未立即作答,反而问:“她是你的什么人。”
似乎是被触及到内心的柔软地带,谈惊春眸光稍微缓和了些,道:“心爱之人,我甘愿为她而死。”
鬼主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身为始魔你不毁天灭地,为害世间,你要为心爱之人而死。
彳亍口巴。
他挠头,道:“这种话真不像是从一只魔口中说出的。”
“不过,吾仍要告诉你,阴府并无此人魂魄。”鬼主正色道,“往常时,偶尔会有世外之魂跌入此界,进入此界阴府,可已经有数十年没有了。”
谈惊春眸中亮起的光,又熄灭了。
“吾司掌此界阴司,六道轮回,万物守恒,多一个魂魄和少一个魂魄,吾了如指掌。只是此世自上次神魔之战后,天道已出现一道裂缝,后不乏有个别异世之魂跌入此界,入此界轮回。只是借尸还魂,魂魄无踪……”
顿了顿,鬼主继续道:“要么此魂已离开此世,回到她原来的地方。要么此魂早已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最后几个字重重砸下,谈惊春表情出现一瞬的空白……
“不入轮回……”他喃喃道,旋即攥紧了手指,又问:“离开此世,回到她原来的地方,是什么意思?”
“你既已知她为世外之人,便该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此界之外,更有三千小世界,你又何尝知晓,我们所处的世界之外,是否有更广阔的世界呢?”鬼主道。
“不过万事万物皆有其运行的法则,试图扰乱法则之人……只会死。”
谈惊春静默片刻,抬眸问:“为什么我不能是重建法则之人?”
看似反问,实已见其真正用心。
至此,鬼主终于睁开眼睛,眸中露出一丝诧异:“试图挣脱法则之人,只会被法则制裁,不入轮回。”
“不信的话,试试看吧。吾会注视着你的。”亘古般悠远的声音终于消散。
“在你濒死时来见你。”
最后悠远的声音消散,唯余九十九盏明烛跃动着。
……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有大进展了。
系统危
76☪ 高楼金笼(三)
◎哪怕变成灰烬◎
鬼主离开后, 谈惊春感受到有人正在冲击院外的结界。
谢窈的这座小院和整个魔域都不是很搭,里面生机盎然,栽种的都是人界妍丽的花朵, 园圃内不止种花,还种了些许蔬菜。
结界被打开时, 谈惊春从中信步走出, 恹恹地抬眸望去,却见正是谢尘缘。
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谈惊春心想。
此刻的他正是心烦意乱。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谢尘缘一把上前攥住他的领口, 双眸赤红, 哑声问:“为什么谢窈没了。”
“你告诉我, 是假的, 对不对。”
谈惊春眸中带了些许高高在上的怜悯。
师姐死了, 死的迅速,短暂。
死前唯独见过他,只对他讲过话。
这种唯一让他产生了一种荒谬又隐秘的满足感。
仿佛在师姐心里,自己就是最重要的人。
不是谢尘缘,不是谢凌, 不是贺淮舟。
谢尘缘是从裴红月口中得知这一切的, 之后, 他就用谢窈曾送给她的草编蚱蜢日夜招魂。
他和谈惊春是一类人, 他不肯相信谢窈死了。
可是招魂的结果无一例外, 都让他失望。
“谢窈没了,都是因为你。”谢尘缘问,“你既护不好她, 何必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她现在死了, 你开心了吧?”
谈惊春已经被质问过太多次, 已经到了不耐烦的地步。
是以,他抓住谢尘缘的手臂,甩开,冷声道:“我现在没有心情与你争辩此事。”
话音落下,谢尘缘已经抽出长剑,“可我并不想就这么放过你。”
他当时就不该听谢窈的话,就该一鼓作气把谈惊春先灭了,抢走谢窈再说,否则又怎会有她被留在魔宫,让那些包藏祸心的人钻了空子。
剑芒朝着谈惊春而去,谈惊春拧眉,微微退开后,祭出神寂刀,凛眸:“我是无心争斗,你若来,我奉陪到底。”
两人打了起来,绕过小院,到了别处。
身形在楼顶之间兔起鹘落,双方都抱着杀死对方的决心,谈惊春身体不支,被一剑自高空打落,摔在地面。
神情空白一瞬,下一秒就是谢尘缘迎面插下来的刀刃,裹挟着万钧之势。
他就地滚开,剑刃立刻斩断他的一截碎发。
谢尘缘白发滚动,眸中散发着幽绿色的光芒,周身杀气凌然,身形闪过,片刻挪到谈惊春跟前,将其摁在地上,剑身嵌入他的肩头。
谈惊春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或许是刚刚见过鬼主,谈惊春的身体遭受到鬼主身上的黄泉鬼气的反噬,此刻伤上加伤,密密麻麻的漆黑咒印从他的脖颈上爬出,直到眼角。
谢尘缘一怔,停下来辨别着他身上的咒印:“你去见了裴红月,找了鬼主?”
轮回道将崩,作为掌控此世轮回道的鬼主,若是他也死了,此界彻底玩完,可是谈惊春去见了他。
谢尘缘拧眉,鬼主是唯一未陨却将陨的神,谈惊春若是去见他,交易也显而易见,“你用自己去向他换谢窈的去处?”
他睁大了眼睛,“你会死的。”
“那又怎样。”谈惊春平静反问。
“她已经死了!你该不会真的相信谢窈还活着吧……”谢尘缘眸中露出些许诧异。
谢尘缘跟踪着谢窈的气息,曾将手附着在树上,通灵之术后,重现了谢窈死前的情状。
她死的干干净净,就连和杜千秋作战时的场面都复原了。
谢窈为了见谈惊春,死前都要努力见他一面。
可是她确实死了,谈惊春不仅不相信这个事实……
“你疯了吧。”
“我没有。”
谢尘缘看向他的目光带上了些许可怜:“你何必自欺欺人?”
谈惊春本来淡泊看不出情绪的眼眸突然猩红起来,明明是意气风发的模样,却有着说不出来的狼狈:“那你要我怎么办,就这么相信谢窈死了吗?”
他除了相信谢窈还活着,没有其他退路和生机。
如果连这点痴心妄想都要剥夺的话,谈惊春根本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为什么而活。
他笑了起来,骗过别人,也骗过自己,“我会找到她的。”
话音落,谈惊春一脚踹开了他,剑刃也随着飞起谢尘缘的动作,从他肩膀中拔出。
谢尘缘被踢了一脚,正要反击,突然想起什么,又收了手。
谈惊春顺势一刀将他劈进了湖水之中,溅起数丈高的水花,接着转身离去。
*
在谢窈死的第一年,整个太玄九洲曾参与围杀的仙门遭到血洗,其手段残忍,规模之大,让整个九洲闻风丧胆,噤若寒蝉。
谈惊春讲究冤有头债有主,谁参与便杀谁,若是宗门非要庇护那人,与他为敌,那惨了,整个宗门都会被屠掉。
就连那些无门无派的散修,也被一并找到,是以那些年,人们一觉睡醒,经常发现路边多具尸体。
后来因为谈惊春手段之残忍,不少仙门义愤填膺,纷纷发声举九洲仙门之力,剿灭魔患。
结果打到魔域后,又被一个个杀了,无穷无尽的鲜血将魔域的土地染成深红。
谈惊春的怒火平息后,又轮到了魔域。十年后,再听到魔域的消息,已是谈惊春收复南北两大魔域,自此一统四域,成为真正的魔域之主,后来人们便很少听到他的消息了。
据说他常年闭关修炼,不见外人,唯独每年二月是出关之月,整个魔域群鸦乱飞,不见天日,那个时候,魔宫的大殿总有粘稠的鲜血从门槛下渗出来,就连空气也带着蓬蓬血雾。
二月是他的出关杀人之月。
按理说谈惊春出关,性情愈发乖戾,应当无人想要撞在他枪口上。
可是偏偏,有人就是会这么做,甚至还会在二月自作聪明地投其所好,知晓暴虐弑杀的谈惊春有过一个人类的白月光,于是搜集各类长得像她的女子。
无一例外,也被谈惊春都杀了。
谈惊春闭关时久,转眼百年已过。
百年间,整个魔域都交给天慈代为打理,他毕竟不如谈惊春修为高深,忌惮他的人并不多,刑罚对于魔的威慑越来越低,后来,胆子大的魔对修士的打压便愈加猖狂。
更何况得了谈惊春这种始魔的主人,更是无可忌惮。
就算是天慈多次打罚,魔入侵仙门的事情屡禁不止,于是修真界与魔域之间矛盾愈演愈烈,打打杀杀之事发生的愈加频繁起来。
“大人,前几日修士屡次进犯魔域,杀我们的弟兄,这些修士现下已全捉了起来,这些修士怎么办啊?”一位魔将上来对天慈禀报。
谈惊春下月就要出关了,他每年出关都是谢窈祭日当月,自然心情好不到哪里去。
那些撞到眼前的修士,谈惊春可不会可怜他们弱小无辜,也不考虑自己曾是仙门之人,一概全杀了,手法自然也温柔不到哪里去,捏爆脑袋已经是最柔和的死法。
天慈道:“关监狱里,给他们点苦头吃吃,月底前扔出魔域吧。”
他手段曾经被裴红月说过于柔软了,应当当着那些修士的面凌迟几个,其他的看着,杀鸡儆猴,自然不会再有那些“不把魔域当魔域,轮流来过家家酒”的修士。
可惜天慈始终未能选择这么极端的手法,不乏他本人生性温和,最重要的还是因为谢窈。
倘若谢窈还在,她应当也不愿让仙魔两界打起来。
谈惊春不在乎,为所欲为。
天慈倒是还记得当初带谈惊春越狱离开万象宗时,谢窈曾对他讲,你们路上小心。
她既说了“你们”,那便是她不曾把他当做单纯的仆人,而是自己的伙伴,是少见的被尊重的感觉。
所以他也愿意为了谢窈,在谈惊春闭关时,帮他看顾一下名声,避免两界的争端再扩大。
不过,转瞬之间,就已过了百年。
百年啊……
就算对于普通的魔也是个漫长的时光了。
谈惊春也等了谢窈百年,天慈看他作茧自缚地找了百年,甚至到后来已经忍不住劝他:“逝者已逝,生人的路还在前方。”
可是他知道,谢窈一日不醒,谈惊春也与死人无异。
*
魔息在周身运转着,明明身处冰冷的地宫中,谈惊春却似拨开了天地云雾,神识笼罩山川河流,千山风雪,又乘着清朗的风,直上九霄。
魔域昏暗厚重的阴云被拨开,之上是浩渺的天空,群星璀璨,明月极大极圆,清冷的风吹动着他的衣袍。
他注视了会儿明月。
浩瀚天地之间,他渺小若蝼蚁;光阴长河中,他也不值一提。
感慨和好奇片刻,他又抬头看向了天空。
此世并无天壁,自不成一体,天道有缺,才致使世外之魂落入此界。
那此界之外,又是什么?
是否飞升后,突破此界,便能去往他界,看到更广阔的天地,找到师姐的魂魄。
这个问题困扰他百年。
于是其间无数次神识飞跃,如飞蛾扑火般撞向天壁,以求去往他界。
可惜不仅此界在挽留他,就连一股不知名的力量,也在镇压他,不想他离开这里。
像是被一只巨手,摁住头颅,重重地碾压入尘土。
无数次被法则之力打回,神识被天壁撕成碎片,谈惊春都要境界大跌,吐很多的血,养很久的伤。
“终其一生,你也无法摆脱此世。天壁有缺,此界尚无飞升之人,上一个试图飞升的人,只在界外片刻神游,顷刻便被打回此界,后来便再也无法离去。就连杜千秋以夺灵之阵,也未能做到此界飞升。”
“可你急功近利,不过百年便想摆脱,未免过于痴心妄想。”鬼主的声音总是缠绕他耳边。
谈惊春只是擦干净了唇角的鲜血,眉眼锋利:“不,我做得到。”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值得吗?”鬼主嗤之以鼻。
亲眼目睹了谢窈的死去,谈惊春才发觉活着,每一份期待和挣扎都是燃烧。
天慈劝过他,冷秋也讲过,就连谢凌都忍无可忍,在魔域为谢窈立了衣冠冢,所有人都告诉他,谢窈早就死了,不必再找了。
是啊,在谢窈死在他眼前的那一刻,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他只想奋力撞向天壁,哪怕变成灰烬。
“值得。”
“倘若你突破天壁,窥探到真正的法则之力,却发现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个世界,留着你心爱之人的魂魄呢?”
“那我身躯自可给你,延你寿命。”
半晌,鬼主道:“你倒是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谈惊春仰头看向天空,曾经他找不到真正的天壁缺口,杜千秋所谓的夺灵之阵,是至阴至邪之阵,以全城生灵来换取将天壁生生撕裂。
谈惊春的实力不足撕裂天壁,这个他已在过去试过无数次的。
今夜亦然。
神识在天地间遨游,衣袍猎猎作响,他冰冷的眸凝视着极天之上的重云,再次冲向天壁。
强大的灵压几乎将灵识撕成碾作齑粉,地宫中打坐的谈惊春额间细汗密布,脸色雪白,驱策灵识再往前一步。
天道有缺,他所要做的,便是感受法则,运用法则,破坏法则。
电光石火之间,他察觉到,深蓝色的夜幕之上,有一道极小的裂缝,天外的金色光芒透过裂缝,照射进来,周围是汹涌的漩涡云,就像是一只巨大的眼睛,紫青色闪电如雷龙般游曳。
找到了!
霎时间,谈惊春的修为自大乘前期直入渡劫前期,中期,后期,直至足以飞升。
墨发狂舞,额心浅金色的神印若隐若现,神识睁眼,雪瞳已化作一片灿金,他飞身直上。
似乎是察觉到他试图离开此界,下面是无形的巨手抓住他的腿,上面则是不断压下的结界。
神识身上有了细小的裂纹,谈惊春唇瓣溢出鲜血。
他皱眉,挥刀,挥断脚下的法则之力,义无反顾地冲到裂缝之处,双手拉住那道裂缝,终于将那道天壁撕得更大。
神识越出天壁之外,风清,月明。
浩瀚星海踩在脚下,山川大河尽揽眸中。
他听到了些许慌慌张张的声音,“怎么办,怎么办?”
“编号9023小世界里的反派又开始发疯了,怎么没事就撞天壁啊,快把他打下去。”
“快把他打下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在看我,他在看我,他在看我。”
尖叫声,慌乱声,不绝于耳。
裂缝周围那些金色的小闪电像是扭来扭去的虫子。
谈惊春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分辨着,终于察觉出……
这声音,来自那些虫子一样的金色闪电。
他一把抓住闪电,皱眉。
被抓的闪电,立刻爆发出尖叫:“天哪,他抓住我了他抓住我了他抓住我了,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快切开工号1003的联络,避免此危险人物入侵系统!”
谈惊春意识到什么,艳绝苍白的脸庞露出一抹笑意:“我好像发现了什么。”
此时,时空穿越局内大大小小的屏幕瞬间蓝屏,错误框跳了出来,一个叠着一个。
红色的警示灯在周围闪烁着:“警报,警报,系统被病毒入侵,请尽快切断电源!请尽快切断电源!”漂浮在空中运转的长着两个小翅膀的机械球慌乱地四处乱撞,寻找插头。
可惜,并不等它们拔掉电源,汹涌的神识立刻侵入1003工号,钻进了线路之中。
顷刻,谈惊春出现在大厅中,一手捏住机械球,一脚踩住另只试图溜走的,扫视着四周陌生的环境,漂亮的眼眸带上了些许锋利感:“你们是什么?”
……
作者有话说:
谈惊春这招属于顺着网线来找它们(bushi)
下章窈窈要回来辣
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77☪ 高楼金笼(四)
◎回去◎
话落, 机械球面面相觑,它们是什么。
被捏在手中的机械球弱弱道:“我是可爱的球球……你能放过我吗?”
“1003,你这个蠢货!”另个系统大叫, 它是0111,谢窈的任务系统。
捏在它身上的手指力道骤然加重, 谈惊春垂下的眼眸带着些许阴郁:“我要听实话。你们是什么, 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整个大厅噤若寒蝉。
谈惊春只好换了个问题。
他突然弯起眼眸笑了,人畜无害又格外艳丽, 问:“你们知道谢窈吗?我的师姐不见了, 我一直在找她。”
有个声音颤颤巍巍地出声:“不知道哇。”
谈惊春声音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温柔, 他不仅松开了脚下踩的机械球, 甚至还将捏在手中的机械球松开, 慢条斯理地帮它整理了下圆滚滚的身体上的粉色小蝴蝶结, 动作轻柔体贴极了。
本来还瑟瑟发抖的1003看着近在咫尺的雪白手指,脸微微泛红。
“你们不必怕我,我并无恶意,我只是想知道师姐的下落,只要你们告诉我她的下落, 我就会乖乖回去的。”他柔声道。
说到这里, 他垂下眼眸, 浓密睫毛遮每日更稳稳群吴儿思酒零巴衣玖而整理掩下的目光带着些许忧郁和感伤, “我这些年来一直在找她, 我很爱她,可是我怎么做也找不到她。我只想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只要她还活着,我就别无所求了。”说到这里, 甚至众多系统还能看到他眼底闪烁的泪花。
整一个大写的痴情可怜又无助。
系统们聚集在一起, 嘀咕:“他说的真的吗?我怎么那么不相信。”
“我也不信。”
1003捂住嘴巴啜泣着:“可是他看起来好可怜, 原来他一直试图打破天壁,只是想找回他师姐的下落。”
“田娜,这么痴情的反派,我们要不然……”
0111捂住1003的嘴,冷酷道:“别信。谁信谁倒霉。”
它可是跟着谢窈亲身经历过的,谈惊春在和谢窈初遇时做了什么,什么本性,它可是一清二楚。
“+1,0111说得对。”
话音被打断,戴着粉色蝴蝶结的1003忍不住了,一把拉开0111的手,擦着自己的电子眼泪:
“这个你尽可以放心,她还活着,多亏你喜欢上了她,她才能完成任务,离开这里,在另一个世界活的好好的,她不仅有爹有妈,还有自己的美好生活。”
“你可以放心啦,快回去吧。”
1003的话中信息量太大,谈惊春注意到了她最关心的,轻轻喟叹了一声:“活着啊……”
多亏了自己喜欢上她,她才能完成任务离开这里……
眸中的挹郁消失不见,谈惊春把1003吸入掌心,五指收紧,1003觉得自己要被捏爆了。
谈惊春垂眸看着它,眸中满是阴翳,冷冰冰道:“果然是你们搞的鬼。”
“我都告诉你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太卑鄙了!”1003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好狡猾的反派,竟然装可怜!
谈惊春歪头,恶劣地笑了:“如你们方才所说,我是个反派啊。”
“我要亲眼看到我师姐,或者我毁了这里。”
他并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手指用力,整个大殿内光屏都滋滋啦啦地想了起来,冒了黑烟,紧接着便炸了起来。
一处,两处,三处……
时空穿越局的系统们很少遇到这种找到它们老家的反派,就是说,最难管的就是修真界的。
一般这个时候,如果坑蒙拐骗不能用的话,就只能把那个小世界脱离出去。
切断这个小世界和穿越局的联系,自然不会再让谈惊春找过来,可是这么做,它们就失去了对那个小世界的干预权。
少提取一个世界的能量确实非常可惜,它们并不想就这么放弃。
0111站了出来,看着被捏的吱哇乱叫的1003,道:“放开她,我会告诉你谢窈的现状。”
谈惊春将1003丢了出去。
0111接住了它,1003再次留下电子眼泪,泪眼婆娑地看着0111,道:“0111,你球真好。”
“快闭嘴吧。”0111道。
它漂浮着,来到巨大的主机前,操作了什么,摁下一个按键,方才蓝屏的系统再次运转起来,谢窈被投射在空中。
她正在和人讲话。
谈惊春看着如同水镜一般的屏幕上出现谢窈的身形,下意识走近了一步,抬手去触碰,可是他的手去穿过了。
他表情出现了一刹空白。
投影中谢窈所处的环境让感到他陌生,衣服也让他觉得陌生。
少女待在一个房间里,家具和床榻和过去的完全不同,宽畅明亮,暖色系的房间透露着淡淡的温馨感。
她趴在床上玩一个小小方方还会发光的东西。
谈惊春对她这个动作感到熟悉,毕竟她看话本也总是坐着看累了,便趴在床上看。
“窈窈?”一个貌美的女人敲敲门,走进来,“你爸切的水果,来尝一尝?”
谢窈的妈妈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穿着干练,并没有常年在厨房操劳的疲惫感,相反非常能赚钱,谢窈喜欢钱也是跟她学的。
谢窈翻了个身,坐起来用牙签插水果吃,蔫蔫道:“最近没什么心情。”
“是不是生病时梦到了什么啊?”陶明明问,“你前几天做梦还在说梦话呢,谈惊春是什么人?这名字不像是你班里的同学啊。”
“一本书里的角色。”
“你很喜欢他吗?”
谈惊春屏住了呼吸。
谢窈又吃了口水果,脑子闪回了下自己离开那个世界时,谈惊春绝望的脸庞,有些沮丧道:“反正都过去了,也没什么好讲的。”
“别担心我,妈妈,我没事。”
“也是。”陶明明揉了揉谢窈的脑袋,“你向来让我很放心。”
投影在此戛然而止,0111看向谈惊春,努力保持淡定道:“不知现在你的困惑是否得到了解决?”
谈惊春微微歪头,他在遇到费解的事情时,总是会流露出像小动物的一面。
为什么每个字都听过,可他却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只是一本书里的角色。
什么叫反正都过去了,也没什么好讲的。
那他算什么?
一个不真实的人吗?
可惜他停留在这里的时间有限,谈惊春费劲地从混乱的思绪中问出自己想知道的问题:“你们和她是什么关系?”
“同谋?”
无人应答,他却轻轻笑了下。
他大概知道了。
“强行撕裂天壁,来到此地,不必强撑,你的神识快要消散了。”0111指出。
它的冷静瞬间让其他系统找回了场子。
搞什么嘛,这么吓人,不还是要消散。
谈惊春眸光阴鸷,道:“要么,带她来见我,要么等我毁了这里的那天,你们再带她来见我。”
它们自然知晓谈惊春并没有在开玩笑。
溃散的神识已经不足以再支撑他停留在此世,转眼便消散在此。
地宫内谈惊春睁开眼睛,吐出一口鲜血。
神识被撕裂的感受并不好受,修为也再次大跌。
他竟然不觉得有多么痛苦,甚至隐约觉得好笑。
百年经营,一朝成了笑话。
他用性命换来的真相,是如此不堪一击。
其实他根本没那么重要。
多亏了自己喜欢上她,她才完成任务离开这里……
因为谢窈不属于这里,也不喜欢他,当时机到来时,就毫不犹豫地假死离开了。
什么都未同他讲过。
还说会永远陪着他。
却和那些东西沆瀣一气,骗了他。
想起谢窈毫不在意的语气,他冷笑起来,眼圈泛红。
地宫中放着一口寒玉所制的棺材,放着谢窈的衣物,修炼累时,他很喜欢抱着谢窈的衣服,化作原身蜷缩在里面睡觉。
眼下,他却走了过去,将衣物取出来后,整个炸掉寒玉棺材。
动用灵力使得他灵府剧痛,跪在地面,大口大口地吐出血来,谢窈的衣物被他攥得越来越紧,青筋暴起。
他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面无表情又满是自我鄙夷地想:谢窈,你骗了我。
整个地宫坍塌陷落。
……
谢窈自从病房中苏醒,陶明明开心了好几日,连忙带着她在医院检查之后,各项指标正常,又观察两日,才出院。
谢窈没什么实质的感觉。
系统把完成任务的钱给了她,开了个银行卡,足足两千万呢,这种天降横财不亚于刮彩票,谢窈开心了好几天。
但是谢窈依旧决定先度过暑假,再去上学。
毕竟她是高考完不久就出车祸,当了植物人。
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并不相同,她还有漫长的暑假没来的及挥霍。
在谢凌那边她就从不担心灵石,回到这里又有了好多钱,谢窈还没想好应该怎么跟父母说这件事,便决定先放着。
不过度过最开始的喜悦后,谢窈就蔫巴了。
她一连数日都呆在家里。
平时的小伙伴们找她玩,她兴致不高全推了。
家人们经常看到她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近怎么总发呆?”谢父调侃,“该不会是谈了男朋友吧。”
谢窈思考了下:“不算是……也算是。”
谈惊春大概算是电子男朋友?
不过,电子男朋友能算男朋友吗?
谢父喝茶的动作一顿,睁大眼睛,咳了起来,心道,还真有?
这怎么回事?
高中从来没听过这件事啊,也没看出苗头,这是从哪个旮旯缝里冒出来不算又算的男朋友。
“不过你已经要步入大学了,也不需要我们再多说什么。”谢父正色道:“谈得开心就好,高兴了可以带回家看看。”
谢窈点头应付了过去。
这种事只是作为一个小小的插曲,谢窈很快就沉浸在玩手机,看电视,吹空调吃冰西瓜的快乐中了。
只是偶尔睡觉前会想起,她离开那个世界时,呼啸的风雪和谈惊春从极乐跌入地狱时的绝望的神情,会有那么短暂的胸闷。
不过都过去了。
她那么辛苦不就是为了回来嘛。
谢窈觉得还是不想这个比较好,不然干什么都不得劲。
直到有一天晚饭前后,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传过来,“宿主,由于突发状况,鉴定此次反派攻略任务失败,将在十秒后,将您送回,请您做好准备。”
谢窈正在接水的动作一怔,连忙跑到客厅。
这个时候陶明明难得没有工作,正在沙发前看电视,谢父正在厨房里甩大锅炒菜,陶明明被谢窈风风火火的脚步吸引,回过头去,“怎么了,着急忙慌的。”
却见谢窈跟连珠炮似的讲:“妈妈,我有事,要消失一段时间,最近就不用做我的饭了。”
话音落下,谢窈凭空消失,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碎了。
陶明明愣了很久,揉了揉眼睛,才惊呼一声:“孩子爸,出大事了!”
谢父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啊?”
……
作者有话说:
文案下标了,有狗血。但不咋虐就是了
谈惊春:出卖我的爱,背着我离开。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好土,太土了。orz
感谢订阅,投雷和营养液~
78☪ 高楼金笼(五)
◎冰凉的掌心捂住了她的嘴巴◎
第二次穿越显然和第一次不同。
这次谢窈用的是属于自己的身体, 她凭空出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周围走来走去奇形怪状的魔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她。
毕竟她一身粉色卡通睡衣,头发蓬蓬的出现在街道上, 实在是过于诡异。
谢窈勉强扯出个笑脸,迅速挪到了角落里, 抓狂道:“系统你怎么回事啊?怎么还有这一茬。”
“就是谈惊春这边出了点问题, 他黑化了想毁灭世界,还抓住了贺淮舟, 把他关在大牢里, 现在已经危在旦夕了。”
“谈惊春要杀他?为什么?”谢窈满头问号, 虽然谈惊春跟贺淮舟只是表面师兄弟, 可是谈惊春应该也不至于要专门杀了他。
系统棒读道:“因为他突然黑化了。”
谢窈问:“现在过了多久了?”
“一百年。”
“这都一百年过去了, 谈惊春之前不杀贺淮舟, 现在怎么突然要杀他了?”
系统一本正经胡扯:“要不这怎么叫突然呢。”
谢窈沉默:……有点道理,但是不多。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隐约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没有。”系统道。
“你此次回来的任务只有两个,一个是救出贺淮舟,另一个是稳住谈惊春。”系统早纠结完了, 决定把谢窈蒙在鼓里, 谢窈尽力稳住谈惊春, 而时空穿越局趁机解开和这个小世界的联系。
谢窈只需要脱一下时间, 等彻底解开联系时, 它会再把她送回。
只是这其中凶险,系统并不打算事无巨细地告诉谢窈。
“总之这次任务非常艰巨,你不要轻易向谈惊春暴露身份, 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当然, 倘若有危险情况, 我会将你送回去。”
谢窈还是觉得不安心,可是系统不肯再跟她讲其他的信息了。
“啊,那我父母那边怎么办?”
“我们会派员工前去解释,你大可放心。”
谢窈在角落里用之前的积分向系统兑换了件漆黑的斗篷,她就坐在茶蓬下,听人议论。
“说起来,魔主上月中旬不知为何提前出关了,他修建的地宫整个炸了,现在又不知道在那上面修什么楼呢。”
“本来有些修士还在试探,夜劫魔狱呢,结果魔主一来,把他们都杀了。”
“那可不是,我还听说,就连万象宗的大师兄贺淮舟来了,都被打了一顿,关了起来。他那天本来还想去救那群修士呢,结果亲眼看着那群修士被杀,别提多恐怖了。”
“不过最近倒是又有胆子大的往魔宫那里塞人,你都不知道,那些如花似玉的美人去了,一个个都被砍了,血肉呼啦的抬出来。”
最后他们互相摇头感慨,得出结论:现在的魔主太可怕了,就算是路边的狗敢叫一声,都得被他杀了。
谢窈忍不住嘀咕:“这么夸张。”
谢窈听完了八卦,发现谈惊春比起从前还要高深莫测,喜怒无常,又想起系统的告诫,她一时半会还不知道怎么见谈惊春了。
死而复生,她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更担心他不听。
她在魔宫外徘徊,纠结自己该怎么混进魔宫。
想到这里就要骂系统,把自己带回这个世界,布置了任务也就算了,根本不给自己途径,她连怎么救贺淮舟都不知道。
她一直徘徊,累了就找了地坐了下来。
过了会儿,魔宫外的年轻守卫扔了个馒头给她:“看你在这坐多久了,吃了馒头就快走吧。”
谢窈欲言又止:……我不是要饭的。
终于,她鼓起勇气,跟那人好声好气地讲:“不知天慈在不在,可否劳您通报一声。”
年轻小伙挥挥手,“想见天慈大人的人多了,你算……”
他盯着谢窈的脸庞看了会儿,挠了挠头,似是想起什么,连忙道:“你不要命了,顶着这张脸过来!”
“怎么了?我生来长这幅面貌。”谢窈打探消息,“况且听说这张脸不是和魔主的心上人很像么?”
“可别想靠这张脸谋划了。”那守卫压低了声音,“我也是可怜你们,最近死掉的人太多了。小道消息啊,魔主现在心情很差,非常厌恶这张脸,谁用这张脸接近他,谁就会被杀。”
“可是外面的人不知道,还是会不停找与之相貌相仿的人过来,十有八九都杀了。也就我这么好心告诉你了,你快走吧。”
谢窈有点无奈,果断放弃了直接大喊“我是谢窈”的想法。
这么做了,估计会被打死了糊墙上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谈惊春讨厌她了么?
谢窈进不到魔宫,只好回去了。
她身上有灵石,就在街上找了客栈住,只是听那个守卫的话,找了面纱将脸遮住了。
突然被抓回这里,谢窈反而没第一次那么紧张和迫切地想回家了,这次来更多带有看看谈惊春现在怎么样的想法。
毕竟她之前也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谈惊春了,还难过了那么会儿。
她那个时候死的太快了,明明还有很多想同谈惊春说的话,做的事,结果什么都没办成,就死了。
这生日给他过的,得留下心理阴影吧。
连着三天在街上乱晃,谢窈除了在城外的街道上听了不少八卦,谁也没遇到。
好在身上灵石不少,没让自己渴着饿着。
不过谈惊春这么多年的经历,倒是让她了解的七七八八,比如如何收复四魔域,又派手下去九洲寻找谢窈转世,每年二月出关,处理魔域挤压事务。
也了解了现在魔域和修真界之间的纠纷。谈惊春在清理了当年参与围杀的人后,两域便一直不得安生,发生争端如家常便饭。
后来他又常年闭关,手下便越发猖狂,去修真界为非作歹,被杀了几个后,只好偷偷的去,再加上昔日的血仇,两族多年来一直打打杀杀,全靠天慈从中斡旋。
最离谱的不过是有人提了她的名字,骂她“死得好”,就被谈惊春拿刀剔成骨头架子,挂在了城池外面,以儆效尤。
之前是一个,现在城头已经挂了一排。
远远望子,惨白的一排人形骨头架在日光下反光,算是中心魔都的一大景观。
在外人眼中,谢窈俨然是魔主早死的白月光形象,倒是不晓得,怎么那个守卫说谈惊春讨厌她这张脸呢。
不懂。
系统也在装死。
谢窈走在街道上,感慨冷秋把街道建的真好,真繁华,什么吃的都有,其实去见谈惊春的事,也能放放吧。
这么想着,不远处在打骂着什么。
“死丫头,跑什么,敢让我逮住,看我不给你一顿好打?”后面的人怒骂着。
前面身着绯色轻纱裙的女子一路推搡着人群过来。
她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然后就一脚绊倒在谢窈跟前。
谢窈下意识伸手把她接在了怀里。
风撩起她的面纱,谢窈看着那张脸庞,愣了一下:“你……”
你怎么长得跟我一样啊。
谢窈愣了一下,那女子兴许觉得谢窈会救她,就躲在了她身后:“姑娘救我。”
谢窈只好把她扶稳了,看向来人。
来者是个瘦如麻杆的魔,他眯起眼睛问:“她可是我花大价钱买下来的,你干什么?”
大路正中间讲话太惹眼了,现在敢在街上闹事,都得被抓住,先挨八十棍。
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天,谢窈一直没有试图用在街上惹事,来引熟人相见,因为她见过巡逻队过来,把斗殴的两只魔当街摁住,众目睽睽下先打了八十棍,那血肉横飞的惨状。
谢窈不敢。
她扶着那位女子,走到了一处巷口:“那我给你双倍的价钱,你把她放了行不?”
“这怎么能行?”那人也跟着走到巷口,打量着谢窈,翘起唇角,“你知道我们想干什么吗?”
谢窈想起最近听到的风言风语,问:“难不成你们要刺杀谈惊春不成?”
那人眸中透露出一丝杀气:“你想做什么?”
谢窈现在可是没有修为的,连忙忽悠道:“我其实与你们有一样的目标,我也是来刺杀谈惊春的,他害死了我全家,还杀了我弟弟,把他削成了人棍。”
说到这里,她义愤填膺,攥紧拳头:“此仇必报。只希望你们将我送进去。”
谢窈决定先混进魔宫,试探一下谈惊春的态度,再决定要不要掀马甲,让他放了贺淮舟。
“你倒是很有魄力。”那人冷笑了一下,“现在想见到谈惊春可是越来越难了,你说与我有相同的目的,我该怎么相信你?”
谢窈看向身边女子的脸庞,问:“这位姑娘的脸庞是怎么回事?”
“溶骨改面之术,便是这样了。”那位姑娘抬眸可怜兮兮地看了眼谢窈,压低了声音啜泣道,“求姑娘救我,我不想被丢进魔宫,我是被拐来这里的。”
“别的送到魔宫的人都死了,我不想死。”
谢窈倒是有些心疼她,这种改容之术,想必很疼吧。
她将脸上面纱取掉一角,露出自己本来的面貌,给对面那人看。
她道:“我天生之貌便是如此,我代她去,这样可行?你们只需将我送进去。”
她只取下了片刻,就将面纱戴了回去。
反倒是对面的那人震惊睁圆了眼睛。
眸圆而翘,琼鼻樱唇,眉眼之间自带清丽媚意,自然比熔骨改面更浑然天成,更别说谈吐修为,看起来有几分可信。
要知道就算是再高等的熔骨改面术,若是遇到了行家,还是能分辨出她本来的面貌的,可是眼前此人却说自己是天生之貌。
“也好,这可是你自己选的。”他弯眸笑了起来。
毕竟谈惊春今晚就要看到这些美人,迫在眉睫。
一个熔骨改面看起来格外蠢笨的魔,自然比不得一个天生此貌还与谈惊春有仇的人修。
可能是被谈惊春迫害过的人吧。
谈惊春不让魔随便吃人,吃了被查出来,就要关起来杀掉,不过因惹怒谈惊春而死的人,尸体能组成一个连。
“不必给我双倍灵石。”那只魔的目光挪到谢窈身边那位战战兢兢的女子身旁,“至于你,可以走了。”
那位女子连忙向谢窈道谢,道别。
谢窈挥挥手,她就像只小小游鱼般没入人流。
她自然不会刺杀谈惊春,不过这只魔确实有这个想法,倒是不知道他们胆子为何那么大,明明死了那么多人,还能死性不改想搞刺杀。
干脆钓出这些人背后之人。
谢窈回过头来,正欲说什么。
对方却弹指,将一颗药丸弹进了她口中。
“此为溶气丹,此毒平日在你身上作用不显,每半月需拿一次解药,否则会有毒侵入经脉。一经双修,此毒便能进入谈惊春丹田气海,将其溶作虚无。”
谢窈掏了掏嗓子也没吐出来,心想真是绝了,怪她没把嘴巴合拢是吧。
“不过他向来弑杀,你不必纠结一时半会就勾引他,大可多养些时日,降低他的防备心。届时再双修。”
谢窈皮笑肉不笑,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见他?”
“现在就进宫。跟我走吧。”
……
在相处过程中,谢窈只知道这只魔叫刘达,是此次负责负责进献美人的魔,至于他主子是谁,谢窈没问出来。
当她告诉刘达自己就叫谢窈时,刘达眉头紧锁,一合计,“你换个名字吧,这名字容易被人打死。”
谢窈只好顶了别人的名字,就叫“谢瑶”。
不过这次进献美人的活动倒是有点意思。
有意思就有意思在,这是谈惊春主动办的,让他们搜罗各种各样的美人送来,就算是长得像谢窈的,也一并送来。于是就有了各个魔头进献美人这件事。
谢窈跟着其他的女子一同走进来,她中间倒是很想找个人讲讲话,可惜左右的人都表现得很沉默,她也只好闭上了嘴巴。
在魔宫内走动时,谢窈留意了下,整个魔宫和她死之前,好像差距并不大。
她曾经住的小院前,风平浪静的,稀疏的几个守卫站在外面打呵欠。
经过一处施工点时,她还多留意了几眼。
因为那片的房屋都塌陷了,眼前正有一堆魔在那里建新的房子,或许是有修为加成,他们房子建的还挺快的。
估摸着这就是谈惊春出关时被炸掉的地宫原址。
也不知道他又想在这上面建什么。
不过那些石材,木材,看起来倒是不错,谢窈觉得建出来应该很好看。
去了魔宫,她们并排站在大殿前,有人挨个给她们分发了一个雪白色的小海螺。
谢窈觉得很好看,把它挂在了脖子上。
接下来就是等候谈惊春过来。
大殿上光线昏暗,树枝一般舒展开来的明灯摆设在正中间座椅的正后方,只把宝座那处映得有些光亮。
地板黑沉沉的,倒是擦得很干净,几乎能反光。
结果等了半天,谢窈脚都站酸了,也没等到谈惊春。
反而是天慈出来,带有几分歉意地讲:“魔主眼下身体抱恙,诸位先随我来吧。”
她们被安排到了一个院子,一人一间的。
谢窈带着面纱,只留出了两只眼睛,是以天慈并没有认出她。
天慈微笑道:“吃食待会会有人送来,用过饭后,诸位可以四处逛一逛,魔宫新修了百芜园,里面用了阵法,四季如春,有各种新奇的花朵草木,很漂亮,你们可以去看一看。”
他的笑容看起来温和充满着善意,就是看起来浮于表面,有谈惊春皮笑肉不笑的意思了。
谢窈有点不大敢跟他搭话。
交代完这些后,天慈就离开了。
很快就有人送来了吃食,谢窈这具身体,可不是有修为的,她是真饿了,就打开食盒吃了起来。
让她满意的是,饭菜很好吃。
吃饱了,天差不多已经黑了。
谢窈不太放心发下来的白色小海螺,说不定是什么法器,就把它压在了枕头下,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是时候干点什么了。
就算是劫狱,也得先找找自己的东西吧。
谢窈决定先回自己的住处看看,路上的守卫森严,不过在系统的帮助下,她还是很轻松地绕过了守卫,鬼鬼祟祟来到了自己昔日住的院子外。
她在那里放了储物戒,里面放着符箓,法器,灵丹妙药,如果这么多年没人动过的话,应该还会放在那里才对。
于是谢窈就轻而易举地走到了小院附近。
屋子里漆黑一片,谢窈甚至不是很敢走大门。
是的,她翻墙进去的。
偷偷默默推开了屋门,谢窈取出火折子,因为她开门动作带出来的风,一张宣纸飞到了她脚前。
于是她就将纸捡了起来,趁着火光,仔细看了看。
这不是她自己嘛。
谁给她画的,画的还怪好看的。
她将屋门关上后,又在屋子里走动起来,渐渐她就不觉得这画好看了。
因为屋内摆放的画实在是太多了。
桌子上摆放着,凳子上也有,美人榻,书架,就连屏风上也搭着画纸。
画面中的谢窈要么在吃东西,要么在看话本,或者是躺在竹椅上晒太阳,有些画出来色彩不均,配比难看,到后面每一个都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似乎能从画里走出来。
嗯,怪渗人的。
谢窈松开了画纸,屋内似乎有人打扫,不落纤尘,就连谢窈未看完的话本也呈现出翻开的状态摆放在那儿,看来是有人在刻意维持原来的样子。
谢窈直奔床头,她的储物戒在床头的暗格里。
她去翻了起来,越翻越着急。
连火折子都有些拿不稳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院子的空气好像停止流动了一样,四周也安静得吓人,可能是屋子里摆的画太多了,导致她觉得房间里有很多只眼睛在盯着她。
是以她加快了动作。
直到不知道什么东西挑开了她的裙摆,蹭开了她的裤脚,冰凉的触觉贴上了她的小腿。
谢窈动作一僵,抬头看向了正前方被火光映亮的墙壁。
在她眼前是一个偌大的蛇影,粗粗高高的,而蛇头的部位还在俯下,朝着她靠近,最后停在了她脖颈边,温热的蛇信吐出,贴上了她的脖颈。
“嘶~”
谢窈头皮发麻,惊呼出声。
还没叫出声就被对方紧紧缠住了,如同捕捉猎物一般,绞紧。
胸腔的空气被压榨出去,骨头挤压着,就在谢窈几乎怀疑自己要死掉时。
突然缠在自己身上的力道又轻了,一只高大的身影站在她身后,偏凉的掌心捂住了她的嘴巴,低下头,似乎是在嗅她颈间的气息。
谢窈睁大了眼睛。
……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修改了1003说的最长的那句话
79☪ 高楼金笼(六)
◎师姐,回家很开心吧◎
温热的气息拂动着谢窈颈间, 霎时间,她身上汗毛都竖了起来,指尖发麻, 一动不动,更别说扭头看看什么人了。
能出现在这里, 还是蛇的只会是谈惊春了。
关键为什么谈惊春不发出声音?
联想起系统的忠告, 谢窈决定装傻,等等看谈惊春究竟想做什么。
身后的人像小狗一样, 嗅着她颈间的气息, 还是重重的嗅了下, 似乎确定了什么, 便抱住了她。
屋内的烛火霎时间全亮了。
乍然见光, 谢窈愣了一下, 继而被谈惊春卷住,摁在腿上。
被人强硬地扣进怀里,谢窈如坐针毡。
谈惊春并未把蛇尾变回去,反而,用尾巴暧昧地蹭谢窈的小腿。
相比于一百年前, 谢窈注意到谈惊春的身形更高大了, 似乎在她走后, 还长高了些许。肩膀宽阔, 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具有压迫感。
从前一副能够降低对方防备的可爱妹妹头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散发,如泼墨般浓密的长发垂落在肩头,肤色带着不健康的苍白, 如同雕塑用的白石膏, 脸颊却带着些许红意, 薄唇醴艳,整张脸庞带着雌雄莫辩的冷艳。
哪里都和从前不一样了,谈惊春变得越来越符合人们眼中阴晴不定又诡谲阴鸷的魔主形象。
唯独他发间编织着鞭子的红绳,让谢窈隐约间还能看到当年那个恶劣又明艳的少年。
“师姐,你今日也来了?”
谈惊春第一句话就让谢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什么叫今日也来了。
谢窈坐在他腿上,一动不动,真实纳闷:“我以前来过吗?”
他的蛇尾把她缠得死死的。
谈惊春抬起手指轻轻地触碰她的脸颊,动作格外小心,像是害怕破坏一个美梦:“两个月前师姐生气,怪我没能早些找到你,将你救下来,后来好久,你都不肯出现在出现在我眼前了。”
谢窈:额,我猜,你应该现在也不怎么清醒。
谈惊春出现幻觉了吧,这是怎么回事?
“我太想念你了……”谈惊春声色温柔极了,指腹轻柔捻着她的头发,“我等了你好久好久,总是希望你多来见我,可你总不来。”
谢窈死去的第一年,他靠仇恨和杀戮来麻痹内心的思念,再到后来,杀人越来越难以抵消他的思念,他一个人修炼之余,总是能看到谢窈。
她有时候坐在不远处吃糕点,有时候会跟他讲这个话本写的一点也不好,还有时候,只是看他修炼,累了趴在桌面上睡觉。
谈惊春不太敢同她讲话,也不敢靠近她,有几次他一讲话,谢窈就走了,所以他大多数都压抑着内心的渴望,盼望着她能在眼前维持得更久一些。
谢窈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跟谈惊春提醒,自己出现在他眼前,并非是幻觉。
就见谈惊春自己又开口了:“我知道这是幻觉,但是师姐来看我,我还是很开心。”
他看着谢窈,目光温柔得仿佛盛满了月色。
他的眼瞳很漂亮,谢窈一向知道,像是美丽的月光石。
在他带着期翼的眼神下,谢窈心头稍动,在做任务和跟谈惊春解释之间纠结了下,决定趁现在解释一下,无奈道:“其实我也有话未讲完,在你生辰那日离开,这并非是我所愿。”
她只是在当时赌了一把,要么就这么死掉,离开这个世界,去往别的小世界重新做任务,要么去见谈惊春,赌那两点好感度是否能够达成。
只是让她意外的是,谈惊春的好感度比她想象中的提升的还要多。
回到家时,她得偿所愿之余,又觉得遗憾可惜,毕竟走得太仓促了,甚至连好好道别都做不到。
谈惊春头垂下,靠在谢窈的肩头,沉沉地笑了出来。
这种笑声让谢窈觉得很难形容,就像即将崩断的弦发出来的最后几声支离破碎的重音。
谢窈只觉得肩头的力道沉甸甸的,滚烫的呼吸也烫在她的锁骨上,传来酥酥麻麻的痒意。
她觉得哪里不对,就把谈惊春扶了起来,捧着他脸庞仔细瞅了瞅,果然掌心滚烫。
她嘶了一口气,道:“你生病了?”
谈惊春额头烫得吓人,都能滚鸡蛋了,可他好似察觉不到。
就连眼睛也因发热烧出了水润的光泽,颧骨带着粉意,整颗头看起来像个烧开的茶壶。
谈惊春生病自然不是感染风寒,唯一可能的就是他可能受伤了。
倒是不知道这个时候了,到底还有谁有本事能再伤到他。
谢窈思索间,又被谈惊春捉住了手。
谈惊春可能确实是生病烧迷糊了,他把谢窈的手放在鼻间上瘾似地嗅,仿佛能给她掌心闻出朵花来,又用软软热热的舌头舔她的掌心。
谢窈的气息于他而言是良药。
谢窈耳根发烫,“倏”的一下收回了手,估摸着这个时候跟谈惊春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只好道:“你先躺着,我去找点凉水来。”
说着就要放开谈惊春,殊料方才看起来还很正常的人,此刻竟突然攥住了谢窈的手腕,冷森森地问:“你又要走了吗?”
力道很重,好似要生生捏碎谢窈手腕的骨头。
谢窈眼下正处于一种复杂的情绪,是以没气起来,只是看到谈惊春跟个被抛弃怕了的小狗似的盯着她看,觉得有些好笑:“不是,我一会儿就回来。”
谈惊春低下头,哼笑起来,却不说话。
谢窈看不清他表情,给他笑得浑身发毛,刚想问他怎么了,就看他抬头了。
他的眼眸泛着诡异的金色光芒,配上他苍白又笼罩着阴翳的脸庞,还有巨大的蛇尾,谢窈此刻倒是有点意识到,哦,谈惊春是只异形的可怕的魔。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盯着猎物的猛兽。
“为什么要骗我?”他偏执地问。
谢窈没看错。
谈惊春这句话竟然是带着怨恨,痛心和咬牙切齿的质问,甚至隐约还有杀意。
前后转变的太大了,谢窈一时没从谈惊春前面那副样子中抽离出来,就直接面对了他的怨。
谢窈疑惑:“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自嘲地笑了笑,好似觉得自己特别可笑。
不过,他确实可笑。
攥着谢窈手腕的手骤然用劲,下一秒,天旋地转。
谢窈被压进了柔软的被褥里,谈惊春双腿分开,压在她身上,一手将她的手臂摁在头顶,另只手牢牢卡在了她柔软的脖颈处。
这种命门被人挟制的感觉让谢窈觉得不安,她挣扎起来:“你怎么了?快放开我!”
伴随着她挣扎的力道,摁在她脖颈上手指也在加重力道,甚至没有收着力气,几乎能够扼断她的脖颈。
渐渐缺氧后,谢窈挣扎的力度就轻了,到最后彻底没力气,不再挣扎。
谈惊春金眸冷然,也慢条斯理地松开力道,就像是捉弄猎物一样,要让她筋疲力尽,无法再逃。
只是手指依旧不紧不松地扣在那里,甚至指腹还在饶有兴趣地摩挲着谢窈雪白颈间的肌肤和血管,盯着她的眼瞳,倒是罕见的变成了竖瞳。
谢窈这下确实是有性命受到威胁的实质感了。
谈惊春好像不太对劲,具体哪里不太对劲,谢窈说不出来。
谈惊春漆黑的发丝砸在她的脸颊上,低眸睨着她,视线冷硬陌生:“戏弄我,师姐觉得有意思吗?百年前,就抛弃我离开,现在又要故技重施,再做一遍?”
他自嘲冷笑起来,“你毫不留恋地离开,让我亲眼目睹你化作光影消散,让我记得每年我的生辰都是你的祭日,可你呢,我原来在你心中甚至算是一个虚无缥缈,不存在的人。”
“百年招魂,所有人都在劝我,你已经死了,我不该再想着这些了,可是我不信,我找了你好久好久,甚至……”
他眼眶通红,话音卡在这里,顿了片刻,又冷森森地看着她,道:“可是你让我的等待和钟情变成了笑话。”
明明曾经的他,不是这样的。
曾经的他,毫无羁绊,毫无留恋,满脑子只有复仇,把所有人包括自己都燃烧成灰烬的仇恨。可是是谢窈,她会捧着萤火虫要他猜一猜是什么,她明明被自己捉弄了,还是会靠近他,关心他,是谢窈让他觉得自己还有人可以留恋,让他相信尽管不是独有,她依旧是在乎自己的。
谢窈太温暖了,他明知道不可靠近,不能靠近,却还是忍不住靠近她。
他再三地放低姿态,希望从谢窈口中一遍又一遍地听到她不会离开他,会永远陪着他,甚至以为……
甚至以为只要加深共命契,他和谢窈之间的联系,会更深刻一点。
哦,他主动加深共命契,主动献吻,只会让谢窈离他更远一点,让她更早一步地回到家。
他内心充斥着对自己的厌弃,甚至在触碰到真相后,这次见到谢窈的幻象,依旧忍不住靠近她,乞求她,真是好可笑,好卑贱。
他咬牙切齿的表情又消散了,像是个冰雕,累了一般扯扯嘴角:“师姐,回家很开心吧?”
谢窈本来茫然的表情瞬间皲裂。
……
作者有话说:
不是故意卡在这里的……
我再修修后半段,再放出来
80☪ 高楼金笼(七)
◎你果然厌我◎
这信息量太大, 谢窈一时半会惊呆了,谈惊春竟然知道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她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这都能露馅, 她迫切需要一个答案,到底系统是怎么回事。
这么大的事什么都不跟她讲, 就把她弄回来了。生气时想刀人的谈惊春还是很恐怖的好吗。
谢窈脑子里开启头脑风暴, 关键是她一心想着回家不假,确实没有那个玩弄谈惊春的意思, 认真对待他, 和她想回家也不冲突吧。
不过站在谈惊春的角度来看, 好像确实是被自己玩弄了。
一时无言, 谢窈不知道说点什么。
谈惊春似乎也不指望她会说出点什么, 只是自顾自地下了定论, 道:“师姐你抛弃了我。”
谢窈张嘴欲讲话,谈惊春收拢了手指,扼住她的脖颈,低喝道:“我现在不想听你的解释。”
他眯眼看她,声音又轻柔至极, 道:“我该杀了你。”
“其实我最近想了很多种死法, 比如把你的血液放光, 将身体用秘术保存, 就能保持活着时的柔软, 这样你就永远离不开了。”谈惊春沙哑地笑了笑,“或者……我给你用个术法,你的意识会被囚禁在驱壳中, 再也无法逃脱, 只能清醒地躺在床上, 像个傀儡一样,做个活死人。”
谈惊春的指节揉着谢窈颈间的血管,压低了身子,亲昵地同她咬耳朵,看起来如同耳鬓厮磨,谢窈如同被凉水兜头浇下,心脏加速跳了起来。
谈惊春视线落在她的锁骨处,那里肌肤白皙细腻,形状很漂亮。
他眸光黯下去,松开了她的脖颈,指尖滑在她的锁骨处。
雪白的肌肤被他稍带几分力道地划过,立刻浮出了浅浅红痕,他喉结滑动了下,下意识去挑谢窈的领口衣服,嘴上却问:“或者,我问问师姐,你想怎么死呢?”
谢窈脸色微白,又挣扎起来,谈惊春却将她两只手腕,摁在头顶,埋头,在她侧颈出留下若即若离的吻,又密密麻麻落在锁骨处,离开时,还在上面咬了一口。
谢窈倒抽一口气。
然后谈惊春就要往下移动了,谢窈领口敞开得更大了,露出些许柔软,她慌了:“谈惊春,我不想这样……”
本来或许还没那么难受,这句话一说出口,她就更难受了,眼角控制不住地滑出眼泪。
谈惊春现在太不稳定,可比从前可怕多了。这种不稳定让她感到畏惧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她们之间还有好些事情没解决,她也并不想在谈惊春不清醒时发生这个。
谈惊春察觉到谢窈话中哭腔,停了下来,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你果然厌我。”
没想到幻象也是如此。
他沉默了下,注意到谢窈腮边眼尾的眼泪,盯了一会儿,又凑上前伸出舌尖舔去了。
他拢好她的领口,像抱小孩子一样,把她抱进怀里,拍着她的背:“别害怕,我那么喜欢师姐,怎么舍得杀你呢?”
谢窈沉默着没讲话,将信将疑。
但是经过这一遭,谢窈觉得掀马甲的事,可以往后拖一拖。
谈惊春仿佛忘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又期期艾艾地问:“你下次还能继续来看我吗?”
谢窈知道他问的是幻象,可是心里却想:谢谢,其实不是很敢。
“不过,师姐,你可千万不要回来,也不要被我发现你,”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微弱。
“因为我不会放过你的。”他说完这句话,就将下巴搭在谢窈的肩头,没了声息。
谢窈见他没动静了,确认他昏过去后,就把他抻平放在床上,盖上被子,又从纳戒中取出几颗丹药来,给他喂进去,这才溜之大吉。
做完这些,谢窈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系统,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你不跟我讲?”
系统知道这件事根本瞒不久,只好道:“谈惊春发现了时空穿越局。”
“……”谢窈震惊,“你们为什么这么菜啊!”
“你根本不知道一个鳏夫发起疯来有多可怕好吗?”系统道。
“这种情况你还把我送回,该不会是因为谈惊春威胁你了,为了自保,你就把我带回来。若是如此,那我想要再次回家,应该很难了吧。 ”谢窈马上举一反三。
最初回到这里,能看到谈惊春她还挺高兴的,接到系统给的任务也没想那么多。经此一遭,她冷静下来后,突然想到她这次做完任务,还要不要离开这里,或者说,如果她被谈惊春发现了,她还能不能再离开这里。
起初她觉得能回来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可现在她不这样觉得了,因为她的父母家人都在原来的世界,她不能不回去。
谈惊春如果真的发现了她,杀不杀她暂且不说,但是肯定不会像从前那样,说不定还会从早到晚盯着她,到时候她应该也很难才离开这个小世界了。
系统道:“我会保证你能够再次回到家。此后,穿越局会切断和此界的联系,他就无法再找到我们。”
切断联系后,它们无法对小世界进行干预,小世界发生任何事情也不会对它们产生能量波动。
谢窈得到这个答案,能够回家,本来应该高兴的,可好像也没有。
系统道:“总之,先把贺淮舟救出来,再想办法稳住谈惊春。等穿越局断开联系,就算尘埃落定,你就可以回去了。”
情况又僵持下来,谢窈决定先去贺淮舟那边踩踩点,等把贺淮舟救出去后,她再去找谈惊春掀马甲,离开之前,似乎还是要跟谈惊春说点什么。
谢窈离开院子后,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带上面纱,脚步一转,去了魔域大牢附近。
她猫着身子躲在草丛里,往牢狱门口看。
魔域大牢附近守卫森严,来回往复巡逻的魔将众多,四周安静,只有篝火的燃爆声音会时不时的传出。
眼下她连贺淮舟被关在哪里都不知道,更何况外面还放着一些阵法,谢窈就更难进去了,要是有个人能带她进去走一遭,就好了。
关键是根本没人。
谢窈决定用个昏睡咒符箓进去,正准备进行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在身后:“谢姑娘在看什么呢?”
谢窈连忙把符箓又塞回了袖子,转身,扯出笑脸:“天慈大人,方才用过饭,我寻思着四处看一看,结果迷路了,你能送我回去吗?”
天慈自然注意到了谢窈将符箓藏起来的动作,面上却不显,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她:“那你这迷路得有些厉害。前方是魔域大牢,法阵发布繁杂,稍有不慎,就会身受重伤。”
谢窈表示赞同地点头,又劫后余生似地抚了抚胸口:“吓死人了,还好我没过去。”
天慈突然想笑,这演技拙劣的,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又一个不怕死来找事的。
谈惊春这些年有些怪癖,似乎格外喜欢自己给自己找事,把那些刺客反派放进来乱跑,最后再一个个地捏死。
这次进献美人,天慈估摸又是同样的路子。
“你知道,你和魔主的师姐长得很像吗?”天慈早就在谢窈被送进来时,就获取了她的信息,也见过她面纱之下的真正容貌。
谢瑶和谢窈,一字之差,两人却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声音却是不同的,所以这才让天慈觉得稍有意外。
毕竟从前接近谈惊春的,不仅容貌要和谢窈无异,就连声音也相近。
谢窈道:“我知道,正是因此我才被人送到这里的。”
天慈又问:“你不想来这里吗?”谢瑶是个人,难道是被人劫掠至此,那进献美人的魔好大胆,已经多次禁止魔无端劫掠人了。
谢窈意识到他好像误会了什么:“不是,那我还是主动来的。”
天慈眸中鄙夷一闪而逝:“你应该知道,有很多和你同样图谋的人都死了。”
谢窈含糊道:“听说过。”
接下去一路无言,天慈将她送到院门口后,便不再靠近,只道:“谢姑娘好好休息。”
这过程中天慈丝毫没有怀疑过谢窈的真实身份,毕竟这些年伪装成谢窈相貌来魔宫招摇撞骗,图谋不轨的不算少数,甚至,就连这次进献美人的活动,长得跟谢窈想象的就有七八个。
至于面带白纱的谢窈,欲盖弥彰地遮自己的脸庞,不过是为了引人注目,期盼着这张脸能从谈惊春身边得到些好处,不足为奇。
他厌恶任何试图模仿谢窈的人,因为那些人都不配。
看着谢窈的身影进入院门,天慈眸中晏晏笑意终于化作不见底的寒冰。
这些人啊,能不能活过明天都难说。
*
翌日清晨,谢窈起床洗漱后,站在敞开的窗户口那里,晒着太阳,伸了个大懒腰,纠结还要有多久,才会有人送早饭来吃,她饿了,好饿。
这时,院门被人一脚踹开,凶悍的魔将鱼贯而入,整个院子很快就被挤满了。
“别睡了,都别睡了!”
“收拾好自己,跟着走!”
魔将粗声粗气地讲着,说着开始拉扯那些不愿意离开的女子,她们要么在弹琴,要么在喝茶。
这个院里一共住了六名女子,很快就被赶到了院中间。
天慈是最后一个过来的,谢窈径直走向他,却被其他的人拿利刃挡住了,呵斥道:“不可再靠前!”
谢窈只好隔着人,问:“天慈大人,发生什么事儿了。”
“昨夜有人刺杀魔主,眼下正在排查刺客,跟我们走一趟吧,谢姑娘。”他看着谢窈的眸中渗着些许寒光。
昨晚谢窈的鬼鬼祟祟都映在他眼中,在大牢外面徘徊,甚至试图对看守者进攻,怎么看都可疑。
料想到可能是这个人刺杀谈惊春,还用跟谢窈相似的名字,叫谢瑶,这可是明显着的碰瓷。
他的眸光就更冷了些许。
谢窈问:“谈惊春受伤了?伤得重吗?”
“你不该直呼魔主名讳,更不该打探他。”天慈警告地看着她,“谢姑娘还是好好关心下自己吧。”
察觉到天慈好像不想跟自己讲话,谢窈就不再讲话。
跟着人群,她踏上了白玉阶,站在了大殿之外。
这里已经来了很多的女子了,和昨日谢窈见过的数量相差无异,只是有些已经先进了大殿。
谢窈站累了,就活动着脚腕。
也不知道谈惊春昨晚究竟被谁刺杀了,明明她去看谈惊春时,他看起来除了发热也没有其他明显症状,怎么她一走,谈惊春就被人刺杀了。
果然谈惊春还是大意了,把院外的阵法撤了,虽说方便她进去拿东西,可是却让自己被刺杀。
果然自己走之前应该给他用法器装一个阵法的,可能这样就能好许多,也不知道他伤的重不重,这么想着,紧闭着的大殿门突然打开了。
浓郁的血腥味道传来,很快有魔兵进去,抬着那些死掉的女人的尸体往外抬,缺胳膊少腿的,还需要给她们拼一拼。
最离谱的是,这里面竟然还有一些死去后,易容之术失效的,明显看起来就是张男人的脸庞。
天慈不知何时,站在了谢窈身旁,微笑着讲:“这些死去的人都是居心不轨之人,主上能够对她们搜魂,一经搜魂,她们都做了什么,什么意图也就一清二楚了。”
谢窈想了想自己脑子里装的东西,眼下系统给她做保护,她要是给谈惊春搜了,结果谈惊春根本搜不到,这得直接身份暴露。
这么一想,谢窈的心就很不好受了。
可偏偏天慈还要在她旁边补充了句:“不过谢姑娘为人光明磊落,想必也不必担心此事,主上一向心慈手软,为人善良。”
谢窈:其实她心里还是有点小九九的。
于是接下来,谢窈就看到进去的女子一个个都死了,被人抬出来,到了谢窈隔壁院的女子时,其中一个被抬出来的尸体吓懵了还是怎么的,身形从那些人中缩到后排,就要神鬼不知地跑掉。
却被魔将发现了,那里立刻爆发了小型的打斗。
而天慈则站在谢窈旁边,慢条斯理地搭弓引箭,燃烧着漆黑火焰的箭矢破风而去,贯穿了那个女子的胸口。
她一身的白衣都被鲜血浸润了,倒在地上,又被魔兵拖着尸体走掉了。
天慈道:“这个身手应当是刺客才对,谢姑娘不害怕吗?”
谢窈皮笑肉不笑地哼哼。
心说,完了完了,走也不能走的,只能留在原地等死了。
就在这时,大殿的门再次被推开,天慈看向谢窈这个小院的六名女子,微微一笑:“好了,该轮到你们进去了。”
说完,还特意点了一下谢窈,他道:“谢姑娘,请吧。”
谢窈:……
作者有话说:
谈惊春:本来特别生气的,可是气着气着,我就心猿意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