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绪以灼整个人都懵了。
莲花不知开到了何处。肉眼所见之处皆是洁白如雪的莲花,覆住了江面。这个时候若是有人说整条离断江都开满了莲花,绪以灼也会认真思考一下可能性的。
绪以灼低头往下看,莲花之下依稀可见江面。她正好对上水下一对漆黑的眼眶,她从那对没有眼珠的眼眶中感觉到了不甘情绪。眼眶很快就消失了,光滑的黑色鱼鳞一闪而过,无目鲛人一甩鱼尾从水下游开。
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看样子在这些莲花面前无目鲛人知难而退了。
绪以灼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
头顶忽地响起一声状似感慨的轻叹。
绪以灼下意识地把方生莲镜藏在身后。
禹先生慢慢走到船头,扫视了一眼江上莲花,又居高临下地看着绪以灼:“这些花你弄出来的?”
眼下这情况,绪以灼不认也得认,死咬着不承认也没有会相信。她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禹先生挑了挑眉:“这阵仗,可不像是一个练气期的修士能做到的。”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绪以灼身下的白莲:“能够逼退无目鲛人的莲花,想来也不会是普通的莲花。”
绪以灼不动声色地把方生莲镜收回莲花金簪,回以禹先生一个纯良无害的笑容:“修士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点保命的东西,我有也不奇怪吧?”
禹先生笑了笑,绪以灼看着他不自觉眯起的眉眼,觉得他这个时候就像一只老奸巨猾的狐狸。只听禹先生说道:“若是其他东西我也不会意外,但你这保命的物件,模样倒是让我不禁想起一个人来。”
绪以灼心里头一紧:“什么人?”
她心里头拼命祈祷,帝襄可千万别在修真界犯下过什么惊天骇俗的大事。
“你不知道?”禹先生意味深长,“若是提到莲花,恐怕修真界一半的人都会想起那位。”
绪以灼无辜道:“我只是一个没什么见识的练气期修士。”
禹先生含笑点头,脚下的船现在还被绪以灼弄出来的莲花包围着,他显然一点儿也不信。
绪以灼有些紧张地问道:“所以那个人是谁?”
禹先生倒也没有吊着她胃口,恐怕心里头也在猜测绪以灼是不是明知故问。他说道:“那人是千年前的修真界第一人,被各道修士们称为帝女。”
绪以灼心说恐怕就是那个坑货了。
她知道帝襄修为极高,但不曾想过她竟是修真界第一人。这个第一人的名号也不是人人敢当的,至少君虞是因为百年内未逢敌手,自身天赋卓绝直指飞升,世外楼楼主的身份在修真界又地位超然,才被尊为修真界第一人。 帝襄在修真界必然也是声名显赫的人物,只是回顾和帝襄共处的那段时间,绪以灼捏不准帝襄在修真界有的究竟是美名还是恶名。
为求保险她还是又问了一个问题:“帝女只是尊称吧?那她的名字是……”
禹先生伸出一根食指比在唇前,示意绪以灼噤声。
“不能说哦。”禹先生道,“虽不知那位帝女是否仍在世间,但若是她活着,你说出她的名字可是会被她听到的。”
绪以灼:“……”
这是什么大反派的设定啊?不对,帝襄她该不会真的是这个游戏里的大反派吧?
《黄泉镜》这种题材的游戏里有一个大反派一点儿也不奇怪,绪以灼想了想现在吃香的反派人设,又对比了一下帝襄,突然觉得这个猜想非常之合理。
绪以灼不禁沉默了。
现在的修真界第一人曾向我抛出过橄榄枝,我坚定地拒绝了伟光正的正道NPC,现在却在给疑似大反派的曾修真界第一人还债。
绪以灼垂死挣扎:“那位……曾经的修真界第一人,她一定给修真界做出过很多贡献吧?”
禹先生微笑着点点头:“她以一己之力灭门了修真界半数世家,确实是,非常大的贡献呢。”
“非常大”三个字禹先生特意加了重音。
绪以灼独自凌乱,觉得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她突然听见禹先生奇怪地“嗯”了一声。
绪以灼回过神来,不解地抬头看去,已经听到了一串虚浮的脚步声。禹先生说道:“你怎么出来了……咦?”
“谁啊?”绪以灼从莲心站起来也看不到甲板上的情况。
“那个小孩子……”禹先生随意抛下一句,紧接着也离开了绪以灼的视线。
船上似乎有一扇门被大力推开,门板砸在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甲板上随之就响起了林禾骂骂咧咧的声音。
绪以灼:“?”
有没有人能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在不久后脚步声就消失了,甲板上的人停留在原地,绪以灼勉强能够听清他们说了。
先是林禾骂了一声:“才开船第一天,怎么这个时候进入了幻境?!”
禹先生的声音听不出一点儿意外,他甚至还无聊地打了个呵欠:“起雾之时,发生什么事情都不意外。我建议你先把这小子绑起来,自己回房中抱元守一。”
林禾沉默了一会儿,许久后才有些不情愿道:“船上劳烦先生守着了。”
“好说好说。”禹先生道,“我们平洲船场好歹是收了钱的。”
话音落下后,绪以灼就听到了林禾带着方阅离开的脚步声。没过多久,禹先生就回到了船头。
绪以灼茫然地抬着头,看到禹先生后不解地问道:“方阅怎么了?”
“进入了幻境罢了。”禹先生漫不经心道,“第一次从东大陆前往西大陆的人,在离断江一般都会遇到幻境。他也不知道在幻境里面看到了什么,要是没有人拦着恐怕就要跳进海里了。”
绪以灼又问:“那林姑娘为什么……”
“离断江的幻境,任何人都有可能遇到。”禹先生指了指脚下,“离断离断,离的是红尘,断的是因果,但又有几个人能够真正斩断凡尘?”
“修士不愿从西大陆来到东大陆,一个原因就是大多修士往返必须经过离断江,若是在幻境中忆起凡尘诸事,一个不好就要生出心魔,无缘大道。”
“而去西大陆求仙问道的凡人,又有几个人真的能割舍下凡尘的一切?许多人的仙途不是断在西大陆,而是断在离断江。”
三两句解释完,禹先生说道:“你也快点上来吧,那小孩儿进了幻境,恐怕你进幻境的时间也不远了……啊。”
禹先生稍显讶异。
他看着莲花上双目无神的绪以灼,感慨道:“还真是说来就来。”
禹先生轻飘飘跳下船,落在莲花瓣上时,好像落上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轻若无物的树叶。禹先生去看绪以灼的脸,发现绪以灼此时已经把眼睛闭上,神情平静得就跟睡着了似的。
她一动不动,看上去竟然颇为乖巧。一点儿也不像刚刚从自己的房间里跑出来直往江面奔去的方阅,当时方阅泪流满面,嘴里一直在喃喃念着一个词,没有发出声音,禹先生却看出了他正在唤的是娘亲。
禹先生叹了一口气。
绪以灼这样平静的表现却未必是好事。方阅反应虽然剧烈,但往往这样的人在斩断尘缘时也足够决绝。而如绪以灼这般,却像凡尘往事已如丝丝缕缕缠绕了她迄今的人生,无事轰轰烈烈,却诸事难以割舍。
想要扯下密密麻麻缠绕着的丝线,该是何其不易。
禹先生抱起绪以灼,脚尖一点莲心就跃上了甲板。绪以灼离开后莲花也没有消失,禹先生能够感知到它们不是真正的莲花,而是由灵气形成,也不知这些灵气什么时候能散去。
“真是太像了。”禹先生低声自语。
凭空生成的莲花,修为与实力完全不匹配的练气期。那位从西大陆消失匿迹后不知去了何处,天下之大恐怕无处她不可去,若是去了东大陆也是说得通的。
也不知道这个小修士和那位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还是得盯着些啊,禹先生想,毕竟当初,自己也是那位的部下。
*
绪以灼清楚地知道自己来到了幻境了。
对她来说,进入幻境带来的感觉和进入双生魔的记忆,看到庄夷的过去没很大的差别,唯一的区别就是在后两者里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些什么,只能等一幕幕自行上演,又自行结束。在幻境之中,绪以灼却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指引她往一个地方走去。
绪以灼没有立刻跟着那股力量走,而是驻足打量自己身处何处。没一会儿她就看了出来,毕竟这是不久前她待过的地方。
她在叶城租的院子。
绪以灼挠了挠头,有些不理解,她还以为幻境会让她看一些不同寻常的记忆呢。然而绪以灼回想了一会儿后,发现自己的人生竟然极其平淡,可以说除了穿越外没有任何转折点。她就平平淡淡地活了二十几年,因为生活毫无波澜,顺理成章地活成了一条咸鱼。
绪以灼:“……”
为什么,会有一点点被打击到的感觉的呢……
绪以灼瘪了瘪嘴,走到一边的秋千上坐下。她不会荡秋千,但是很喜欢坐在秋千上摇摇晃晃什么事情也不做的悠闲感觉。
幻境呈现的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绪以灼想从周围的环境里找一点线索,但仔细观察后她意识到过去她就没注意过自己租下的院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原来正对着秋千的地方是一片花丛,这个时节菊花开得正好,一朵朵在秋日的阳光下舒张着柔嫩的花瓣,在秋风拂过的时候微微点头。坐在秋千上能赏花,除了秋日的菊花,夏日时还能看见菊花丛边池塘里的荷花。荷花此时已然谢了,只有残枝败叶留在水中,等待来年焕发生机。
院子不大,但是各种植物错落有致地填满了小院,白墙下任何季节都有植物开得生机勃勃……对了,院墙!
绪以灼忽地想起了什么,从秋千上跳了下来。
她跑到菊花丛旁的一堵白墙前,很快就找了一条不显眼的划痕。
绪以灼不禁弯起了眉眼。
这条划痕是她才来到叶城的第三天刻下的,在叶城没日没夜地玩了两天后她收敛了许多,想要在租来的院子里宅一个上午。她夜间回来本来就晚,所以绪以灼打算一次性睡到次日中午。
可是那晚她睡得并不安生。
绪以灼睡是睡着了,可是睡得很浅,骨头隐隐的疼痛让她没法睡熟。那些疼痛又没有痛到无法忍受的地步,绪以灼紧闭着眼睛抱过一只枕头,硬是没醒来一次睡到巳时三刻。
醒来后,骨头缝里的疼痛却消失不见了,绪以灼抱着枕头百思不得其解,疑心自己是不是没好好盖被子患了风湿。
这个时候老李在房间外敲门叫她去吃早餐,绪以灼不再多想,穿好衣裳洗漱之后就去吃饭,直到饭桌上忽然又想起这件事来。
绪以灼把这事儿跟老李说了,老李却当场笑道,你这不是得了风湿,你这是在长个子了!
绪以灼愣了一下,回忆了好久才记起当年她长个子的时候似乎是这么回事。
穿越后她的身体也缩水了,年龄大概在十五岁。绪以灼上一回发育得很晚,重来一回也是一样。她比同龄人要矮小很多,只是这一回绪以灼没在意这件事。
过去那一回她在意得不得了。当时在读初二,周围的女生都在发育,过几天身高就往上窜一窜,只有绪以灼一如既往,小学的时候她的身高在班里能坐中排,不知什么时候她就坐到了第一排去。
绪以灼急得都要哭出来,可用了好多种办法都不长高,去校篮球队报名的时候还被不认识她的队长委婉表示篮球队不招小学部的学生。家里那两位倒是一点儿也不急,早上出门去公司前还会乐呵呵地按按绪以灼的头顶,以至于绪以灼好一段时间都在怀疑自己是被那对不靠谱的爸妈按矮的。
那是绪以灼咸鱼人生遭遇的一次大危机。
绪以灼没有把心里的担忧害怕和别人倾诉过,在旁人看来,她的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去,初三的时候她终于开始长个子,只是长得很慢,绪以灼最开始没有意识到她开始长高了,只奇怪为什么自己晚上睡觉的时候会觉得骨头疼。
骨头的事情可不是小事,这次绪以灼直接告诉了爸妈。妈妈叫来家庭医生给她简单检查了一下,医生笑着说骨头没什么问题,发育期长个子的时候会觉得有点疼是很正常的事情,平日里要注意补钙。
绪以灼听完还恍惚了好一会儿,不敢置信她居然也开始长高了。
妈妈让她站在客厅的墙前,在她的头顶画了一条线,之后每天放学回家绪以灼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奔向那条线量量自己有没有长高。然而初三的时候她长得不快,绪以灼担心过她会不会成为一个小矮子。
好在上了高中她就开始疯长,高二结束的时候她终于长上一米六,在南方的女生里头也不算矮了。
忆起往事,绪以灼忍不住站在小院的院墙前,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高,看看自己能不能超那条线一点。
这个时候她听见身后有门被打开,老李从房间里出来,看到她的动作忍不住笑了:“你画下这条线还没半天呢,哪有长得这么快的?”
绪以灼不服气道:“你不懂,我是在感受一米四四的世界,以后就体会不到了。”
说完后,绪以灼也不禁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君虞:都这种情节了,我总该出场了吧?
第 32 章
在真实的过去里,绪以灼没有在院墙前比划自己的身高,自然也不会有和老李的这段对话。
这个幻境里展现的虽然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但不像属于双生魔和庄夷的记忆那样可以改变。幻境里可以发生不曾发生过的事情,里面的人物也会因为绪以灼做出相应的举动。
绪以灼回想着这个时候她原来应该做什么。 绪以灼还没想起来,就听老李问道:“你不是说要出去玩吗,怎么过了这么久还在这儿?”
哦,原来是已经在叶城里闲逛了。
听到老李的话,绪以灼一下子就想了起来。她打了个哈欠,含糊道:“突然觉得有点累了,不太想出门。”
老李点点头,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身后就是一株满树金黄的桂花树。秋风穿过院落,老李说话的时候,树梢的桂花也簌簌落下。
“累了就待在屋里休息一会儿吧,什么时候去叶城都可以,不急于这一时。”
绪以灼伸出手接住一朵被风吹来的落花,小小的金桂干干净净躺在她的手心,绪以灼似乎嗅到了独属于它的暗香。她回应老李的话:“我们过几日就要走了,在叶城待不了几日。”
老李看着她,又像是没在看她,目光悠远地穿过,越过她去看小院外繁华的叶城:“绪丫头,你有没有想过留在叶城不走?”
“嗯?”绪以灼疑惑地看过去,即使知道这是幻境,从一个和老李长得一模一样的幻象口中听到这句话还是有些奇怪。
“叶城很美,很富裕,最重要的是很安宁。”老李道,“东大陆和西大陆不同,西大陆是强者为尊的世界,绝对的实力可以打破任何规则的束缚,东大陆的秩序在那里没有意义,一座繁华的城市,它的毁灭可能就在人一念之间。”
“叶城要比西大陆好,清平镇也要比西大陆好。在这里可以安心地闲逛一日不用担心脚下的土地会在突然之间被摧毁,也不用担心今天开着的桂花,明日就再也见不到。”
老李的声音平静,但是在绪以灼耳中,�有着一丝蛊惑的意味。
绪以灼不由得笑了,她松开手,任由手中的桂花飘落在地上。
“说得真可怕,好像我要去西大陆就是个傻子似的。”绪以灼笑着摇了摇头,“但是,这不是我和凡尘的羁绊。”
她喜欢在叶城,在清平镇安宁平静的生活吗?当然是喜欢的。但这不会是她无法离开凡尘的理由。
离断江的幻境,就是对想要前往西大陆求仙问道之人的第一道考验。你想修得大道飞升成仙,但是在入道之前,你真的放下凡尘俗世的一切了吗?
绪以灼心道,我若是心无束缚,就没有幻境能够困住我。
她向着老李摆了摆手:“老李,我先走了。”
老李下意识站起来:“你去哪儿?”
“去找出口。”绪以灼懒洋洋回应道,她放任自己跟着那股指引着她的力量走。她有一种感觉,一直顺着那股力量走就能够离开幻境。离断江上的幻境似乎不是真的要困住什么人,它起的作用,更像是让求仙问道之人认清自己的本心。
绪以灼不知道自己的本心是什么,她好像是真的没有什么坚定的信念,也正是因为如此,幻境想给她的一切并没有引起她心中的多少触动。
绪以灼往院落的出口走去。
在她坚定不移地迈向那里的时候,世界骤然变化了。好像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雪,要把尘世里的一切都埋在雪下。绪以灼忽有所感,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身后已经不见老李的踪影,院落也消失了大半,缤纷的色彩之外是大片苍凉的白。
绪以灼一手推开院门,凛冽粗糙的风就这么刮在了她的脸上。绪以灼下意识抬起手用衣袖遮了遮脸,然后便发觉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了一件。
她穿着在阳属沙漠里常常披着的白色斗篷。
绪以灼四处扭头看了看,然后被人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额头。
“突然间瞎看什么呢?”帝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绪以灼默默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
没有错,就是这种面对坑货的心梗感觉。幻境里的幻象实在是太过真实了,绪以灼看着帝襄那张脸,觉得自己早晚会被她搞出心理阴影。
“你这是要干什么?”绪以灼没有回答帝襄的问题,反而看着帝襄两手间那张薄薄的纸,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刚刚帝襄似乎想要撕了它?
那不是她猝不及防之下签订的不平等条约吗?
“哦,我刚才仔细地思考了一下。”帝襄漫不经心道,“要你去西大陆找碎片好像有点为难你了。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张契约索性作废,你就留在莲城修灯还债好了。”
帝襄一副“我是不是很通情达理”的表情:“你弄坏的你修好,很公平对吧?学修这个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还很安全,不用五百年你就能走人了。”
绪以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坏了的莲灯似乎有……”
“三万两千四十八盏。”帝襄一脸和善的笑容。
“告辞!”绪以灼二话不说扭头就要跑路。
然而跑出去几步后,绪以灼又跑回来了。
只见帝襄已经无聊地在原地拿她们的契约折起了千纸鹤,听到她回来的脚步声头也不抬,慢悠悠问道:“怎么回来了?”
绪以灼斟酌再三,还是忍不住道:“我突然间很好奇一件事情。”
“嗯?”
“如果我说出你的名字,你会不会听得到?”绪以灼实在是太想知道禹先生那句话的可靠性了。
离断江非同一般,那么它的幻境有没有可能给出答案?
帝襄抬起头看着绪以灼,笑得很像个大反派:“你觉得呢?”
“如果我是在幻境这种地方叫的。”绪以灼试探着问,“你也能听到吗?”
“你可以试试看哦。”帝襄笑眯眯道,“说不定我今晚就去你床头找你。”
“告辞告辞!”绪以灼突然觉得头皮发麻,这回真的转身就跑了。离开的时候她还感觉到帝襄的目光落在她的后背上,绪以灼后背一凉,帝襄这人真是幻境里幻境外都如出一辙的邪门。
莲城的断壁残垣里,绪以灼没有跑多久就踏上了青石铺就的小路,盛夏的夜风悠悠从小巷穿过。
一盏灯,忽地出现在绪以灼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始试着日三。
想拿一下五月份的全勤。
第 33 章
转眼间就从茫茫大漠来到了温婉的水乡。
脚下青石板铺得平整,软底的布鞋踩在上面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绪以灼不自觉地慢下了脚步,缓步向灯光指引的方向走去。
绪以灼原来以为这对她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次偶遇,但她没想到,竟是在看见灯光的一刻她就意识到了这是此时此地,眼前持灯的又是何人。
绘着兰草的白纸包裹着暖黄的烛火,纸灯如她的主人一般素净。夜风微微拂过雪衣,也吹乱了持灯人的鬓发,君虞专注地看着绪以灼,眼瞳中是绪以灼被灯火映出的面容:“又见面了。”
于绪以灼而言,却是好久不见。
绪以灼已经忘记过去她回答了什么,抿了抿唇没有说出回应的话,有些局促地站定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手中团扇的木柄。
面对君虞的时候,她的心中总是会不自觉涌上紧张的情绪。许是因为君虞和绪以灼见过的任何人都太不一样,就好像望着天上皎皎明月,虽然心生向往,却知可望不可及。
君虞的声音就好像潺潺淌过清平镇的溪水,沁着水乡的温柔与宁静,她问道:“夜深了,姑娘不去休息吗?”
绪以灼抬起头,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眸看她:“我在找一个地方。”
“是什么地方?”君虞的声音依旧温和,她的询问从来不会让人感到冒犯,甚至会有一种让人将困扰倾诉给她的欲望。
绪以灼摇了摇头:“我也说不清。”
在见到君虞的那一刻,那股无形的指引突然变得混乱了。绪以灼感觉到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一条路在身后,一条路在身前,她此时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去。
“但是我大概知道在什么地方。”绪以灼目光越过君虞,看向她身后幽深的小巷。
“我便不打扰了。”君虞闻言侧身让开一条道路,“愿姑娘早日找到要去的地方。”
绪以灼道了声谢,就要往小巷的深处走去,却被君虞叫住了。
她有些不解地回头看去,一盏明灯却递到面前。君虞温声道:“月亮要落下去了,姑娘带一盏灯吧。”
绪以灼怔怔接过,垂眸看着灯笼上墨色的兰草,低声又道了声谢。
她持着灯继续往前走去,灯光照亮了前方的路,身后却渐渐隐入黑暗之中,绪以灼能感觉到有温柔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后背上。她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东西,却找不到答案。幻境不会给出无缘无故的场景,在之前出现的幻境中,不管是老李还是帝襄都在让她留下,那么君虞呢?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到君虞?
她和君虞相处的时间只有寥寥数日,深究起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数出两三个时辰,她们相交平淡如水一般,绪以灼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幻境会出现君虞的理由。
甚至,在刚刚短短的对话里,君虞没有说出任何暗示她留在东大陆的话。
绪以灼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埋头往前走。这一片的道路错综复杂,绪以灼不知道经过了多少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最后来到一扇院门前。
那是她在清平镇的院子。
绪以灼没有多想,但是在推开院门的一刹那,她瞪大了眼睛愣在当场,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手一时间没有握稳,灯笼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火星触上灯罩,纸做的灯笼瞬间燃烧起来。
绪以灼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踩灭了火花。
这么一会儿纸灯大半都被烧掉了,好在火势没有蔓延到其他地方。绪以灼顾不上院门外的一地狼藉,神情复杂地跨过了院门,踩上一尘不染的木制地板。
院门后的不是她在清平镇的院落,而是她在现世里的卧室。
房间宽敞明亮,里面的东西都是绪以灼凭着自己的喜好一点一点置办起来的,然而离去了这么久,再见到时绪以灼感到的竟然只有陌生。
她在卧室里转了几圈,把熟悉感一点一点拾起来。房子是毕业后买的,她毕业之后就从家里搬了出去,工作日住在离公司只有一条街的公寓,休息日则回到她在城郊的别墅,眼下她正在别墅的卧房里。卧房在一楼,一面墙壁是可以调色的玻璃,白日把墙壁调至透明,可以清楚地看到开满了荷花的湖泊。 绪以灼眨了眨眼,想起来她穿越进游戏的时候现世好像就是夏天,花园中的荷花开得正好。
绪以灼在卧室里找了一会儿,没一会儿就在枕头底下找到了手机,打开一看已经没多少电。估计前一个晚上玩得太晚懒得充电,她随手往枕头底下一塞就睡着了。
绪以灼拿着手机走到阳台上。
露天的阳台每天都有人打扫,毕竟绪以灼工作以外的时间不太喜欢出去玩,要是条件允许能够在家里宅上好几天。她宅家时总是坐在阳台的边缘,感受凉风从水面徐徐吹来,不管是看书还是玩手机都能安安静静地待上一下午。
绪以灼还穿着在清平镇的那夜穿的衣服,甚至年龄也没有变化。她脱下绣花鞋在阳台的边缘坐下,拉了拉轻薄的裙子,以免裙裾落入水中。湖水微凉,她小腿一半就浸在湖水里,借着屋檐投下的阴影看手机。
解开锁屏,只见界面停留在朋友圈。
绪以灼看着截图上一张和记忆中不太一样,但依旧熟悉的脸,愣了好久。
那是游戏里君虞的截图。
发截图的人是绪以灼的表弟,外表看上去是一个清隽儒雅的青年,然而实际上是个在网络上过于活泼的死宅,因为还在读书有比较多的空闲时间,同时玩了好几个游戏,朋友圈里不是这个NPC的截图就是那个游戏的战绩。
然而近几日他的朋友圈里只有一个游戏的截图,在这张图片的配字里更是一点都不矜持地大喊老婆。
绪以灼往下拉,发现自己竟然还评论了这条朋友圈。
死鱼安乐:挺好看的,这又是哪个游戏?
她发出这条评论的时间是凌晨三点,表弟似乎睡着了,直到早上九点才语气夸张地回复了她。
蠢弟弟:不是吧姐,你连自己公司出品的游戏的摇钱树都认不出来吗?
绪以灼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想起来自己当初到底回复了什么。
她看现在的时间是九点十分,表弟回复了她没多久,现在肯定还在线,就私聊问道:还在玩游戏?
蠢弟弟:周末清本!
绪以灼懵了一会儿,“清本”是什么东西?
几乎不玩游戏的绪以灼听不懂表弟说的是什么,手指停留在键盘上好一会儿没有回复。
倒是表弟兴高采烈地问她:姐你怎么也对游戏感兴趣了?一定是我老婆长得太好看了!你也要入坑吗,来我的服我带你啊!
绪以灼盯着表弟的回复皱了皱眉,大小伙子胡乱叫别人老婆像什么样子,一点都不矜持。
她就很矜持,以前看到君虞在网上的各种绝美截图也只会在心里叫叫。
绪以灼没有多想,就干脆地回复道:不玩。
蠢弟弟:唉我就随便问问,早就知道你对游戏没兴趣了。对了姐,我家下个周六想去碧顷山庄玩,你和大姨姨父过来吗?
蠢弟弟:来嘛来嘛,我们都好久没聚聚了。
死鱼安乐:你直接问我爸妈不就好了,我都无所谓你又不是不知道。
发出这一句话,绪以灼忽然觉得自己的生活是真的很无聊。她没有特别好的朋友,也没什么个人爱好,爸妈的感情倒是很好,但就是因为太好了他们的世界好像没有她的什么位置……
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总裁办公室里一般也只有她一个人。绪以灼很早就习惯了独处,人群中的热闹好像和她没有什么关系,她的态度也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没关系,我都可以”。
绪以灼撇了撇嘴,那对一把年纪了还黏糊糊的夫妻想去她就跟着去呗,去了她就装一块安静的背景板。
手机震动,表弟那边回复了。
蠢弟弟:我联系不上qwq,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姨姨父过二人世界的时候也只有你能联系上他们了。
绪以灼一头雾水,她什么时候知道这事了?
不对,你说的这事情是真实的吗?
蠢弟弟:姐你要是答应过来的话,大姨和姨父肯定也会过来的!
绪以灼看着那句话怔愣许久,一分钟没有任何操作手机自动黑屏,她还盯着黑掉的屏幕出了好一会儿神。
绪以灼忽地啊了一声,放任自己后仰躺在阳台的木地板上,一条胳膊挡在额前,睁眼看着挡住了刺目的阳光的屋檐。
她忽然间想起了好多事来。
那些不曾在意的往事,一件件浮出了脑海。
一桩桩往事似是从眼前掠过,最后停留在一件她以为自己已经彻底遗忘的事上。
那是在高一的时候,延迟发育的绪以灼终于等来了她延迟到来的叛逆期和中二期。也不知道初升高的时候家里那两位是过二人世界过忘了还是怎么样,对她的高中没有任何安排,绪以灼就按中考成绩稀里糊涂进入了当地一所普通高中。
和她相熟的富二代们,不是出了国,就是去了私立的贵族中学,再不济成绩稀烂也要塞进临市全省第一的重点中学,只有绪以灼一时间好像完全脱离了过去的圈子,大夏天在濒临报废的空调底下思考人生。
在破空调不知道第几次吹出热风后,绪以灼忽然醒悟过来。
她爸妈果然一丁点都不在意她!
绪以灼感觉自己好像一瞬间觉醒了,她从一条快乐的咸鱼变成了一条冷酷的咸鱼。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君虞还会出场的,先露一面,下章可能还有。
34 章 第 34 章
高一开学没多久就迎来了下半年固定举行的校运会,每次校运会,总有一两个凑不到人的项目,比如说女生的1500米。
直到报名截至的前一天这个项目还没有人肯报名,班主任斟酌再三,把绪以灼的名字填上去,叫她到办公室做了好一番思想工作。绪以灼彼时尚不知1500米的威力,被老师一鼓励觉得也就不到两个800米的长度,点头答应了下来。
班主任又是表扬鼓励一番,最后让绪以灼回去之前对她道,校运会期间学校欢迎学生家长前来观看比赛,你要叫你的爸爸妈妈过来吗?
正处于叛逆期的绪以灼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无踪,语气淡淡道,他们忙得很,估计是不会过来的。
班主任也不清楚绪以灼家中的情况,闻言笑道,1500米每年都有很多班级没有人报,或者报了没跑,你爸爸妈妈要是看到你坚持跑下来,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绪以灼知道班主任一片好心,也不想打消她的兴致,就支支吾吾糊弄了过去。
那天放学后,绪以灼打电话叫家里司机晚点再来接她,自己则去了操场练习。她慢跑了几圈,心里头一直想着事,跑着跑着就停了下来。
绪以灼给同样在操场练习的同学让开跑道,慢吞吞走到单栏前,试了试没费多少力气就翻了上去。
她稳稳坐在单杆上,眼前是一个个跑过的人影,她的目光却落在空处。
从办公室离开之后,班主任对她说的那些话却没能就此抛到脑后。她不禁去想父母会来参加校运会吗?他们看到她的比赛,真的会像班主任说的那样为她骄傲吗?
绪以灼用力晃了晃脑袋,像是要把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从脑袋里晃出去。
她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边被落日染红的云彩,有人看见绚烂的晚霞会心生震撼,觉得天地辽阔,也有人会觉得孤独,茫茫天地间好像只有自己一人。
绪以灼的脑子里充满了各种中二又别扭,长大后想起来会羞耻得恨不得当场失忆的想法。
爸妈是真爱,她只是意外。
“骄傲”这种词汇,看上去就是应该出现在小学生作文里的。
就算缺少了来自亲人的关心和陪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那些对她来说又不是必需品,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她也不是小孩子了,是时候接受注定的孤独的命运。
有的人他们的人生道路有人陪伴,但对她来说这是一条独自跋涉的坎途。
绪以灼仰望云霞,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己是个哲学家。
有什么好告诉他们校运会的事情的,反正他们也不会来,说了也是白说。
手机这个时候响了,绪以灼意犹未尽地从“哲学家”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她看了一眼来电人是司机,立刻又挂上了一副不高兴的神情。
不知不觉又到了回家的时间。
绪以灼从休息室取回她的背包,单肩背上不情不愿地往校门口走。司机大叔看出她今天的兴致尤其不高,一路上说了好几个笑话,绪以灼依旧闷闷不乐的,等回到家见到在餐桌边等她用餐的爸妈后,气压又低了一些。
绪以灼大脑空空,机械般地夹菜吃饭,没一会儿碗里就空了。
妈妈抬起头好像是要说什么,绪以灼没等她说话,就抛下一句“下周校运会我有比赛,家长可以来观看”。她像是在害怕听到意料之中拒绝的话,说完后一撂筷子就快步跑出了餐厅,似乎听到了妈妈在叫她的名字,但是绪以灼当时只想着快点上楼,没有回头看一眼。
一路跑回她在楼上的卧室,绪以灼反锁了门就往床上一扑,整个人都深深埋进了被子里,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懊恼的神色。
明明觉得说了也是白说,他们肯定不会来的,结果还是忍不住说出口了。
绪以灼嫌弃自己的意志真是不坚定。
她努力让自己忘了这件事,用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好让自己不再去多想爸妈得知她要参加校运会后的反应。她的自我洗脑颇为成功,甚至在得知自己要比赛的那天十分恍惚地想,怎么突然就到这一天了。
绪以灼之前从未参加过校运会,她报的第一个项目就是令人闻之色变的1500,要上场时绪以灼心中不禁忐忑,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做好准备。
广播通报了下场比赛的运动员姓名,绪以灼听完后脸色一变,拉着体育委员问本来分成两组比赛的1500怎么变成一组了。
体育委员一脸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表情,淡定道弃权的人太多啦,一组的人都是勉勉强强凑起来的。
她说完上上下下打量了绪以灼一番,目光简直像是在打量案板上的一块肉。
那段时间绪以灼在长身体,身高拔得过快带来的后果之一就是体型跟不太上,绪以灼看着尤其瘦。体育委员意味深长地劝她,要不你也弃权吧,1500少一个人参赛也没什么的,我们就不要给校医院增加压力了。
绪以灼有点不服气,但心里确实在发忖。她长跑的成绩其实不算很好,跑800用时在全班女生里也就勉强排进前五,在练习了几次后,绪以灼更是有些担心能不能完整跑下来。
绪以灼之前不知道原来还有弃权这个选项,在知道有这么多人弃权后,她忍不住也动了这个念头。
这个时候,她听到似乎有人在大声喊自己的名字。
体育委员也听见了,碰了碰她的胳膊,说那边好像有人在找你诶。
绪以灼循着声音望去,看见了一双盈满笑意的温柔眼眸。妈妈注意到她的目光高兴地从看台上站了起来,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一边硬拽起爸爸,指挥着他挥舞加油棒。
绪以灼印象里的他们,或坐在庄严肃穆的会议室里,或在觥筹交错的晚宴之上起舞,或携手慢步在不知哪个国家的古老街头,从未想过他们也会像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夫妻,再普通不过的父母,在烈日底下,在挤满了人的看台之上,有些傻乎乎地为她挥舞加油棒。
体育委员不解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有点丢脸。
绪以灼捂住了脸。
不要再那么大声地喊她的名字啦!
弃权的念头烟消云散,绪以灼把这件事情彻底忘掉了,她摆好起跑的姿势等待发令枪响的那一刻,心中从没有那么紧张过,也从没有那么平静过,为的却是同一件事。
绪以灼没能跑完全程。
跑到最后一圈的时候绪以灼一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后就没爬起来。体育委员就架着她往担架走,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我就说了不要给校医院增加负担啦。
绪以灼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烧起来,不想跟她说话。
又走出去一段路,体育委员突然问道,会不会很遗憾,就差那么一点就跑完了。
绪以灼微微偏过头,清楚地看见妈妈和爸爸艰难挤开人群走下看台,目光总是担忧地落在自己身上。
她的心里没有任何遗憾。
绪以灼笑起来,缓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数年以后的绪以灼还能感受到当时的心情,唇角不知不觉勾起一个小小弧度,但是在她想到了什么后,那个弧度一下子就被拉平了。
“原来杀招在这里啊。”绪以灼喃喃道。
凡世平静的生活留不住她,西大陆的危险吓不退她,可是和家人之间那些无法割舍的回忆与感情,却让她无法不驻足。
绪以灼撑着地面坐了起来,理了理有些乱了的头发。
她忽地道:“我那个时候真的挺幼稚的。”
一味地埋怨父母不关心她不在意她,却从来没有把心里的想法向他们倾诉。自顾自地以为他们一定会怎么做一定不会怎么做,于是把所有的不满所有的委屈都埋在心里,一句话也不说。
可是就像这个幻境里头表弟说的,你要是答应过来的话,大姨和姨父肯定也会过来的。
只要她开口,他们一定会来的。
这份羁绊让她永远不会真正觉得孤独,无论身处何地她都不是孤身一人。
尘世于她最深的眷恋,就在此处。
绪以灼随手将手机仍在一边,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像是在对这个幻境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道:“看到了这些,我更不会留在东大陆。”
绪以灼穿越进游戏以来,不是没想过回去,她也是在确实寻找不到回去的方法后才生起了就在这里好好过一辈子的念头。
如果她无论如何也要回去的话。
“只有去了西大陆,我才有可能找到回去的方法。”绪以灼说道。
东大陆是凡人的世界,她在那个被天道限制的世界里,恐怕永远都找不到离开的道路。
西大陆或许存在她离开这里的一线希望,或许能找到一条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
绪以灼头也不回地往来时的方向走,房间的门她一直以来就没有关闭过,门外就是清平镇的青石小路。
踏上石板路后,绪以灼反手合上了院门。
来自相反方向的指引越来越强烈,绪以灼步履匆匆地往那个方向走,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最后气喘吁吁地在一个熟悉的身影面前停下。
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出现在她的面前,轻柔地扶住了她。
“慢一些,不用着急。”君虞温柔的声音让绪以灼鼻头忽地一酸。
她张了张口,说出了一句似是无关紧要的话:“对不起,你的灯被我弄掉了。”
“没关系。”君虞轻轻摇了摇头,“你找到要去的地方了吗?”
绪以灼点点头,借着君虞的搀扶站稳了身子,目光看向她的身后。
君虞问:“还需要灯吗?”
“不用了,”绪以灼摇摇头,“我不会走错的。”
35 章 第 35 章
月辉变得微弱,眼前的道路逐渐被黑暗吞噬。
走出去的路,似乎远比来时漫长,绪以灼不记得自己已经走了多久,但她不曾慢下脚步。某一时刻,她忽然发觉自己已经完全行走在黑暗中。青石板路两侧熟悉的建筑已经消失不见,抬头看亦是毫无色彩的混沌一片,清平镇模样的幻境,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一点一点消失了。
除了离开幻境这一坚定的念头,绪以灼不禁思考君虞在这离断江幻境中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她想了很久,想到君虞于她而言或许是这个世界与现实唯一的联系,初至此地,她在此处没有任何熟悉的人,除了君虞。
或许,这就是她在最后一个幻境中看到君虞的原因。
走到后来,绪以灼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有腿还在机械地迈步。大脑浑浑噩噩,她处于一种极端疲惫到下一刻就会昏睡过去的状态。
眼前的黑暗变得粘稠,绪以灼一直在向前走,但有一种阻力让她觉得自己走了半天也没有迈出去几步。
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要把她推回去。
绪以灼咬紧牙关,强行向前迈了一大步,耳边仿佛响起了什么东西破裂的轻响,绪以灼思绪忽地变得清明。
她睁开了眼睛。
*
绪以灼是在冷冰冰的甲板上醒来的。
就好像有些人会在醒来的一瞬间忘记梦境的内容,绪以灼刚醒过来那会儿大脑空空如也。坐起来吹了好一会儿的江风,才渐渐回忆起幻境的内容。
紧接着她久注意到了蹲在一边打哈欠的禹先生,一时间又没反应过来。
禹先生一脸困得倒地就能睡的表情,没精打采地说道:“我瞧着你进了幻境也挺安静,不哭也不闹的,就把你先搁甲板上了。”
听他的语气还有点惊奇,绪以灼疑惑道:“其他人难道反应都很激烈?”
“可不是,光是跳江的我就见到了不下八个。”禹先生指指船舷外,“你那莲花倒是拖住了好几个。”
绪以灼这才发现江面和她进入幻境前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看上去仿佛覆盖了离断江的莲花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些莲花以你的灵力支撑,你进入幻境不久后它们就消失了。”禹先生盯着绪以灼的眼睛,“一个练气期修士的灵力储备可无法支撑这么多莲花同时出现,更别说你还没出现灵力枯竭的情况。让我想想……你身上一定带了什么法器吧,而且品阶绝不会低。是灵器,还是仙器……”
禹先生一笑:“总不会是神器吧?”
那双无机质的不属于活人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感情,不见半点笑意,绪以灼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禹先生身上的气势忽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开个玩笑。”禹先生慢悠悠道,“我就是个开船的,不探究客人的**。”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装模作样地锤了锤根本就蹲不累的腿,对绪以灼说道:“夜色已晚,虽然船上也没什么事好做,绪姑娘也还是快回房间中休息吧。”
禹先生说完,自己先慢悠悠地往船员的房间走去。
绪以灼坐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禹先生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才动身前往船舱。夜已深了,恐怕已经过了子时,可是这个夜晚注定无法安静下来。除了平洲船场的小船,还有无数艘船只和它往相同的方向驶去,这些船上灯火通明,绪以灼隔着这么远隐约还可听见人声透过浓雾传来,显然很不太平。
而不知道有多少艘船已经在之前的变故中被鲛人击沉,往不知在何处的离断江底,往有可能相连的黄泉沉去。
绪以灼目光沉沉,离开了甲板。
她回到船舱的时候,恰逢林禾从方阅的房间出来。绪以灼惊讶地发现林禾竟然一脸崩溃烦躁的表情,看到绪以灼后眼睛一亮用力抓住了她的胳膊,力道大得简直像在抓住救命稻草。
绪以灼疼得吸了一口冷气,林禾赶忙松开了些,但仍虚虚握着。
“你会哄小孩吧?”林禾一脸期盼地看着她。
绪以灼:“……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错觉?”
“不管了不管了,反正肯定比我强些。”林禾破罐子破摔道,“那小子哭得我脑袋都疼了,你进去帮我哄哄他吧!”
方阅?
绪以灼问:“他还没从幻境里出来吗?”
“早就出来了,出来后就一直哭哭啼啼的,越骂哭得越大声,妈的一个男人怎么这么能哭?!”林禾捏了捏拳头,骨节咔咔作响的声音听得绪以灼心头一条,总觉得林禾心里头想着的是下一秒就拎着拳头进屋揍人。
“他还是个小孩子吧?”绪以灼对林禾的行事风格都要无语了,“你这么凶他干吗……算了算了,你让让我试着劝劝他。”
林禾连忙让开一条路,在绪以灼推门进去前还在后头补充道:“也不用怎么哄,反正不哭就行了啊。”
绪以灼还没推开门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房间里方阅压抑的哭声。
她进到屋里,发现方阅蜷缩在床脚揪着被角哭,看上去只有小小的一团。房间外林禾探头探脑,绪以灼顺手就把门合上了,阻隔林禾的视线。
发觉有人进来的时候,方阅抬头看了一眼,一双眼睛已然红肿得不成样子。
绪以灼觉得林禾说得不太对,至少在她看来方阅已经努力不去哭了,现在就是忍不住,眼泪不住地从眼眶里落出来。因为先前哭得有点狠,现在抽噎止也止不住,怎么压抑都会发出细微的哭声。
看到绪以灼,方阅手动了动,想要掀起被子把自己蒙起来。
“不好意思了?”绪以灼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床边坐下。
方阅不动了,但是被子已经遮住了小半张脸,只听他闷声道:“对不起……我忍不住就要哭。”
“偶尔哭一哭也没有事,你还是小孩子嘛。”绪以灼道,“别听林禾说的那些话,谁难过了都可以哭。”
方阅的注意力好像全部在前半句上:“我不是小孩子了。”
每一个小孩子都喜欢强调自己不是小孩子。
绪以灼弯了弯眉眼,没有说话。
她从金簪里拿了一本书慢慢看,一时间房间里只能听见方阅细微的啜泣声和间歇响起的翻页声。绪以灼不会哄小孩,进来前也没想过说什么安慰的话,有的时候人难过了不用其他人在耳边不断开解他,只要身边有一个人安安静静陪着,难过的人自己就会调节过来。
绪以灼看了三四页,方阅忽然道:“娘亲也对我说过,我要是难过了,哭出来也没有关系。”
绪以灼应了一声:“唔。”
“其他人都说男孩不可以哭,只有娘亲让我哭出来,说哭出来能够好受些,平日里就已经受了很多委屈,不要再把苦埋在心里头。”方阅低声道,“我在那个幻境里,又听到娘亲对我说那些话了。”
“我一见到娘亲,就想长长久久留在她身边,保护她孝顺她,一刻也不想走。”
绪以灼合上书:“你是如何出来的?”
方阅在幻境里停留的时间与她相仿,她意志坚定,且在东大陆毫无牵挂,很快就离开了幻境。若是照方阅此刻的说法,他离开幻境不应当这么容易。
方阅的额头抵在膝盖上,不住流出的眼泪染湿了被子:“我意识到我要是留在方家,恐怕一辈子都没法出人头地。刻苦读书又能如何?大夫人的父亲是大衍的丞相,她嫡亲的妹妹是宫中的贵妃,贵妃诞下的三皇子又极有可能会在今后被立为太子。即便我侥幸考取功名,只要大夫人一日还厌恶着我,我就会一日被她娘家打压。方家不会护着我,我一人又如何对抗得了以丞相为首半数官员?”
“我或许会在今后等到翻盘的机会,可是那个机会究竟存不存在,如果存在的话又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方阅死死攥着被角:“但去往西大陆求仙问道的机会,已经摆在了我面前。”
绪以灼叹了一口气,轻轻揉乱了方阅头顶的头发。
那力道太温柔,就像娘亲轻轻抚摸他的头顶一般,方阅不禁失了神。
“修仙一事,讲究天赋,又讲究心志。你已有天赋,若心志坚定必能修炼有成。”绪以灼鼓励他,“你一定能保护好你娘亲的。”
“不过现在,”绪以灼话锋一转,“你需要先好好休息。”
绪以灼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方阅感觉到一股热流缓解了他的眼睛的肿痛。他不禁顺着那股温柔的力道躺在床上,慢慢合上了眼睛。
“睡吧。”绪以灼轻声道。
房间里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缓,绪以灼等了很久,等到确定方阅已经睡熟后,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他的房间。
一出房门她就呼出一口气,整个人疲惫地靠在门板上。她刚刚觉得方跃哭肿了的眼睛想必会很难受,就试着调用了体内火属性的灵气。虽然她的声音没有显露出任何端倪,但绪以灼知道自己的压力究竟有多么大。
对她来说调用一丝灵气的困难程度远大于调用大量灵力。
好在没有出什么差错。
绪以灼缓了一会儿后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间,忽地发觉暗处一个一动不动的人影。在绪以灼看过去后,一双眼眸也望了过来。
绪以灼怔了怔。
她没想到林禾竟然会在屋外,而且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了。
“你一直在?”她压低了声音问道。各个房间之间的隔音不太好,绪以灼担心吵醒好不容易睡着了的方阅。
林禾移开视线,微微颔首。
“你不该说他能保护他娘亲的。”林禾低声道。
绪以灼愣了一下:“是因为修炼要花上很长时间吗?不过方阅足够努力的话,几十年修炼到筑基应该没问题,那个时候以他的修为在东大陆也足以保护他的娘亲了。”
一直到筑基修炼一事还不太依靠天赋,绪以灼保守点估计,三四十年方阅差不多就修炼到筑基了。
“几十年太长。”林禾仰了仰脑袋,轻轻靠在墙壁上,“他的娘亲已经活不过三个月了。”
绪以灼大脑忽地一片空白。
“她不敢告诉他,求我快些带走他。”林禾轻声道,“她希望方阅以为她还好好活着,心里有一份念想,对未来也就能有些许期盼。”
“凡尘往事,多难离断。可是有些事情,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就那么猝不及防断了。”
36 章 第 36 章
绪以灼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听到老李叫她的声音后,她躺在床上出了好一会儿的神才起床。磨磨蹭蹭穿好了衣服后,没精打采地出门拖着步子往饭堂走去。
老李就在外头等她,打量了一会儿后问:“昨晚没睡好?”
绪以灼蔫蔫地点了点头,抬眼看他:“你昨夜没听到什么动静吗?”
老李摇摇头:“入夜后没多久我就睡着了。”
绪以灼一脸羡慕,如果她也就直接睡过去就好了。
要是能穿越回过去,绪以灼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昨晚的自己一棍子打昏。有的事情知道了也无能为力,还徒添烦恼。
绪以灼多希望自己没有听到过林禾说的那些话,不然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不敢见到方阅。一想到这里,绪以灼都不想去吃早饭了,就怕在饭堂看见方阅。他对他娘亲的事情一无所知,不知道他想要保护的人,很快就再也见不到了。
她问过林禾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情告诉方阅,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方阅早晚会知道。到那时候方阅知晓娘亲已然逝世,他所期待的一切都成了一场空,那时的他只会更加痛苦,说不定还会记恨隐瞒了这件事的林禾。
林禾闻言,神情冷漠得让绪以灼有些害怕。
“我来此处,为的是给宗门寻来一个天资出众的弟子,他娘亲送走他,是为了给她儿子挣一条生路。我们各取所需,两不相欠,不告知他此事是他娘亲的意思,又与我何干?”林禾漠然道,“就是告知了他又能如何,将他送回东大陆吗?他此生兴许只有这么一次求仙问道的机会,我若是将他送回东大陆,或是因为我告诉此事他自己想方设法回到东大陆,那就是我断了他的机缘,我担不起这样的因果。可若我不告诉他,那此事也便与我无关,说到底我只是循了他娘亲的意思。”
绪以灼呆住了。
“你或许觉得隐瞒是对他的残忍,但他娘亲也认为隐瞒是为了救他。方阅若是知晓他娘亲大限将至,如何肯离开东大陆?纵是已经去往西大陆,也会想方设法回到叶城。”林禾道,“他娘亲已然油尽灯枯,乃是方家大夫人多年磋磨所致。方阅若是知晓一切,肯定要寻大夫人复仇,而先前方家大公子就对他下过杀手,他娘亲死后,大夫人又如何会放心让这一隐患活在世上?”
绪以灼脑袋乱糟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些事都是他娘亲的考量,既然有人已经做出了决定,我们无需插手。”林禾拍了拍绪以灼的肩,越过她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修道之人最惧沾染因果,恐生心魔。方阅的尘缘与我等无关,若是插手,他今后种种我们也就负了一层责任。”xiumb
林禾走后,绪以灼看着方阅房间紧闭的房门,久久无言。
她不惧心魔,可在听过林禾的话之后,她也不敢告知方阅此事。
方阅的娘亲已经做出了决定,而她担不起这一责任。
“如果我什么都没有听到就好了……”绪以灼喃喃。
“啊?”老李不解地看向她。
“没什么。”绪以灼按了按眉心,随着话音落下他们走到了饭堂。
乘客到的从来没有这么齐过,绪以灼见到了和老李一样上船后就呆在房间里几乎不出门的第五位乘客。那是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身着青衫,风流倜傥,绪以灼在他身上感觉到了灵力的波动,可见也是个修士。
也是,普通人恐怕是不会选择乘平洲船场的船的。
这样看来这艘船上说不定只有方阅是真正的普通人。禹先生是傀儡,极少露面的另外六个船员恐怕也是,林禾是修士这点不是什么秘密,而老李……
绪以灼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老李。
根据帝襄给她的那些书试着修炼后,绪以灼对灵力的感知日渐敏锐,虽然还不能判断一个人的修为,但是不是修士勉强可以判断了。然而绪以灼没有在老李身上感觉到任何灵力,若说老李和方阅一样是不曾入道的普通人,那绪以灼又是不信的。
老李从未探究绪以灼身上的秘密,绪以灼也会保护老李的**。
她什么都没有问过。
看到绪以灼踏进房间,方阅有些高兴地站了起来,向她挥了挥手。小少年的眼睛还是有点肿,但心情已经不如昨夜那般难过低迷,绪以灼甚至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斗志。
为什么会有斗志,他们心知肚明。
绪以灼也回了一个微笑,但是她觉得自己笑得有些勉强。
在离方阅不远不近的位子坐下后,绪以灼埋头喝粥,生怕方阅看清她的神情瞧出端倪。
绪以灼有心和方阅保持一定距离,方阅却抱着碗兴冲冲地跑到绪以灼身边坐下,拉了拉她的袖子,压低声音道:“绪姐姐,待会儿我们一起修炼吧,你能教教我怎么引气入体吗?”
“……我修为尚浅。”绪以灼艰难道,“你还是让林姑娘叫你吧。”
“林……林师叔说她是体修,修炼的路子和我不同,法修该如何修炼还是问你好些。”方阅有些别扭地换了对林禾的称呼,看上去是决定拜入林禾的宗门。
绪以灼听得有点懵,体修和法修的引气入体难道是不同的吗?
她狐疑地看向林禾,林禾显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此时一本正经,好像确有此事,绪以灼对修炼一事本就一知半解,只好把怀疑埋在心底。
“具体该如何引气入体,我也说不上来。”绪以灼老老实实道,她是靠做任务攒经验条走完了引气入体的过程,实在给不出什么经验,“但我这里有几本入门的书,你可以看一看。”
方阅用力点头,两三口就喝完了碗里的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绪以灼。
绪以灼:“……”
为什么直到穿越进了游戏,她还能感受到勤奋刻苦的同学带来的压迫感?
在方阅期盼的目光下绪以灼都不好意思磨蹭,飞快把自己那碗粥喝完后,带着方阅去了她房间,林禾这个闲人也兴致勃勃地跟了上来。老李可能是一个人在房间待了太久觉得无聊,饭后也溜达到了绪以灼的房间。
小小的房间一下子就挤满了人。
禹先生提着扫把推开房门,笑眯眯道:“我来打扫……”
“出去。”绪以灼冷酷无情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来看热闹。
禹先生一脸遗憾地走了,房门关上后,绪以灼轻咳了两声,把三本书在床上摊开:“这三本或许有用,你可以看一看。”
房间挤的都快没有落脚的地方了,绪以灼盘腿坐在床上,方阅搬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林禾与老李也各自找了地方坐下。
绪以灼压力大得就好像一个老师正常上着她的课,后门突然走进来俩领导听课。
方阅倒是丝毫不受影响,取了书认真道:“我会好好学习的!”
绪以灼叹了口气,她自己都还不怎么会呢,就要开始教人了。方阅看书的时候,绪以灼也捡起之前没看完的书往下看。
老李没一会儿就靠在椅背上睡着了,林禾阖上双目似乎也开始了修炼,很好,大家互不影响……才怪啊!
绪以灼好想摔了书。
做作业的时候但凡房间里多了个人就会很难受好吗?!
绪以灼索性把书合上了,扭头问林禾:“林姑娘,神脉是什么东西?我找不着。”
林禾闻言眉头皱了皱,睁眼问道:“你看的是什么书?”
绪以灼手头的是卷玉简,绪以灼把玉简递过去,林禾神识一探就看到了《神遗录》三个字。
“我这本书上也有欸!”方阅说道。
林禾把方阅手上那本册子也拿走了,《通神入道》四字书名就明晃晃印在上头。
林禾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看着绪以灼:“你靠这本书,能够引气入体?”
“额……”绪以灼一脸茫然,不知道这两本书问题出在那儿,“我不是学这个引气入体的。”
绪以灼无辜又不解地看着林禾。
林禾还没有答,老李掀开了眼皮,哑声道:“普通人身体里没有神脉,这不是给你们修炼的。”
“对,”林禾点头道,眉头紧皱,“神脉只有神脉遗族才有,他们已然消失了千年,你手上怎么会有他们的典籍?”
绪以灼一脸懵逼,不知所措。
帝襄,你怎么在这里也能挖一个坑!
老李咳了好几声,缓缓道:“在东大陆入道之人各有各的奇遇,以灼得了这些功法,就是她在东大陆结下的因果,不必深究。”
西大陆来的修士显然很不想和东大陆扯上关系,老李一这么说,林禾立刻就不追问了,甚至忙不迭地把玉简和册子都扔回绪以灼怀里,好像多拿一会儿就会被因果纠缠上似的。
绪以灼抱着玉简和册子,问道:“那这么说的话,这两本书我和方阅是不是都不可以学了?”
林禾点了点头,满脸无奈:“你也真是不靠谱……算了,还是我来教吧。”
“不过有一件事情先说好。”林禾阴恻恻地一笑,“我可是体修。”
37 章 第 37 章
离断江起雾的时候,似乎无论江中江面都没有生灵,也就只有浓雾散尽之时,会有鸟雀在江上飞行。
一只白鸟舒展开羽翼掠过江面,它本想在一艘小船的桅杆上休憩,却被一声哀嚎吓得飞速掠走。
方阅死死抱着桅杆,快要哭出来了:“师叔,我真的跑不动了,我腿已经动不了了!”
“这样吗?”林禾走过去拽住方阅的后衣领,轻轻松松就把他从桅杆上撕了下来,“腿不能动了的话,那就跟着我回屋练臂力吧。”
方阅又是一声惨叫。
绪以灼抱着一盘瓜子在远处探头探脑,心中满满的都是同情。
林禾注意到远处的绪以灼,欣然提议道:“反正你也闲着,不如……”
绪以灼用力摇头:“我又不是你师侄!”
林禾的魔鬼训练是在三天前开始的。
在她说出“我可是体修”五个字的时候,绪以灼和方阅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直到林禾上来就先让他们扎一刻钟的马步。方阅坚强地支撑了半刻钟后腿就不像是自己的了,绪以灼扎了没一会儿就坐在地上不动了,究竟有没有坚持一分钟都很难说。
毕业后她连八百米都没一次完整跑下来过,早就是一只废崽了。
林禾当然不会放着绪以灼偷懒,在她那只无情铁手伸向自己的时候,绪以灼急中生智,大喊我可不是你宗门的弟子。
对呀,林禾是方阅师叔又不是她师叔,她为什么要跟着方阅一起练呢?
林禾先前也没想到这茬,闻言愣了一下。
绪以灼趁机从地上爬起来跑远了,还给了方阅一个“祝你平安”的眼神。
少了跟自己一起受苦受难的小伙伴,方阅在船上的日子更煎熬了。几日后绪以灼开始忍不住在方阅面前溜达,边看他被林禾往死里练边磕瓜子,悠闲的姿态就好像大学里乐呵呵围观学弟学妹们军训的学姐。
渡过离断江大致需要七日,时间这才过去一半。
方阅被林禾提回了房里,绪以灼没有跟上去,就坐在甲板上接着看《养气诀》。船上的生活十分枯燥,这个世界又没有网络,除了从方阅的痛苦里找快乐,绪以灼也就只能看看书了。
趁着这段时间绪以灼把金簪里头胡乱堆叠的典籍整理了一下,大部分典籍都涉及神脉。绪以灼猜测这件事上帝襄真没故意坑她,这些典籍很有可能是帝襄过去学习的,她只是顺手把自己学过的东西给了绪以灼。m.xiumb
却没有想到两人先天条件不同,很多典籍绪以灼压根就学不了。
翻来翻去,当下最适合她的也就剩修真界最基础的功法《养气诀》了。
《养气诀》有七个篇章,第一篇章简略地讲了讲引气入体的方法,后六个篇章囊括的内容要多一些,除了练气修士如何吸纳天地灵气这一最基础的内容外,还介绍了一些基础的攻击和防御的法术。绪以灼不敢在船上试法术,只照着功法里的内容打坐修炼。
她修炼的效率十分稳定,绪以灼打坐了一会儿,突然间意识到刚刚自己是在挂机。
挂机涨经验条可不就是这么稳定。
她打坐的时候完全没有感觉到书中所说的灵气在经脉中运转的艰涩感,顺利得绪以灼昏昏欲睡。
过了没多久,晒着秋日暖融融的太阳,绪以灼真侧躺在甲板上睡着了。
*
老李从船舱里出来,他已然有些不适应天光,走出船舱的时候眯了眯眼睛。
脚差点踩上一本落到地上的书,老李叹了一口气,把书收拾好了放在绪以灼身边,又走回房间里。他很快就回到了甲板上,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条薄被,老李蹲下身轻手轻脚地把被子盖在绪以灼身上。
江风瑟瑟,即便是有着太阳的白日,就这么在外头睡着也难免不会着凉。
老李盖好被子后顺势在绪以灼身边坐下,神情平静地眺望远方,好像能一直看到船头直指的西大陆。
身后响起微不可闻的脚步声。
来者倒也没有刻意放轻脚步,他平时走路便是这样,不用心很难发现他的靠近,突然间出现在旁人身后的时候,于那人而言来者恐怕诡秘莫测得就如同一只幽灵。
老李察觉到了有人前来,但是没有回头。
那人在离老李一步远的地方停下,问道:“既然已经决心要离开,为什么要回去呢?”
语气带着一丝懒散,正是禹先生的声音。他穿着灰扑扑的粗布衣服,手上还拿着一块抹布,看着像是刚打扫完哪里出来。
老李没有回答他,反问道:“平洲阁怎么会派你来船场?也太大材小用了。”
“我闲得慌。”禹先生打了个呵欠,“而且我的本体好端端在西大陆待着呢,这就是一具傀儡罢了。”
“分神之术出神入化,西大陆化神修士仅有百余位,你是其中哪个?”
禹先生笑道:“有名之人确实只有百余位,但也有像我这样的无名之辈。不说我,你是何人,我同样瞧不出。”
老李神情淡然:“与你一般的无名之辈罢了。”
禹先生目光落到绪以灼身上,又笑了笑。
“传说世间有身负大气运者,熠熠如北辰,众星拱卫,然数千年不得见。”禹先生感慨,“我似是赶上了好时候。”
老李没有回答他,只看着江水的尽头。
禹先生似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一个回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宁可封印自己的修为也要离开西大陆,恐怕是怀了此生再不回去的心思,此时怎么反悔了?”
老李淡淡道:“我知晓平洲阁爱收集消息,没想到小老儿那些不提也罢的小事也有人好奇。”
禹先生笑而不语,上前几步擦起了船舷,一边忙活一边道:“你既然要回西大陆,必然是有着纵使劫雷降下也不回不可的理由。只是,这个小姑娘似乎和你不同道。”
老李沉默了许久。
就在禹先生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答,打算换个地方接着擦船舷时,忽地听见老李轻声道:“她自然有自己的路要走。”
*
三日后。
绪以灼趴在船舷上,举着从禹先生那借来的望远镜往远处看。
林禾走到她身边的时候还嘲笑了一番:“我不用这玩意儿也能看到对岸。”
“你是体修,眼力当然好啊。”绪以灼嘟囔着,“什么时候才能到西大陆啊?”
她很早就用望远镜看到了江岸,可是小船航行了这么久,她还是没法用肉眼看到岸边。
“实际上远着呢,”林禾说道,“再等会儿吧。”
她说话的时候,绪以灼听见了不远处响起的沉重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几日来她都听惯了,不用扭头就知道跑过来的人是谁。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人就倒在她身边,听他剧烈喘气的声音甚至能听出奄奄一息的味道。
练了六日,方阅依旧每天跑完后就趴在地上起不来,说话时简直出气多进气少:“……我跑完了。”
林禾闻言挑了挑眉:“不错啊,上岸前你总算跑完一次了。”
平洲船场的船就这么点大,绪以灼本来完全没设想过能在这艘船上跑圈,然而林禾实打实是个魔鬼,就算是这么小的甲板她也不肯放过方阅,每天要方阅绕着甲板跑上两千圈,期间不让停下,这还是方阅第一次跑完。
方阅躺在甲板上不动了,林禾勉为其难又夸了夸他后,半跪在他身边往他腿上扎针。那针上涂了列玉门一种专供体修的灵药,可以疏通经络,辅助修炼,不然天天这么跑方阅腿早就废了。
绪以灼好奇之下试过一针,当时看到林禾露出的笑容后她就觉得不对,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林禾快狠准地在她腿上穴道扎了一下。
绪以灼觉得,她没有惨叫出声已经很不容易了。
反正那日她在床上躺了半天。疼痛过去后被扎了针的那条腿有一种奇妙的酸麻感,以至于她稍微挪动一下腿都要斟酌再三。
方阅被扎针的时候十分安静,已经累得没有力气出声了。
林禾针扎了一半,绪以灼有些激动地站起来:“我看到岸了!”
“你都看见了,那估计是要到了。”林禾没有抬头,一边施针一边随口道。
绪以灼眼睛亮亮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江岸。
有的船只已经先他们一步驶到,远远看去,也能看见码头一片热闹景象。
刚登上船那会儿还好,可是这么多日视野里除了水就是水,绪以灼都没想到自己能这么期待陆地,恨不得脚下的船只能直接转移到码头。
“啊哟,要到了。”绪以灼听见了禹先生的声音,禹先生也来到了甲板上。
见绪以灼看向他,禹先生意味深长道:“待会儿下了船,可得小心些。”
绪以灼:“?”
绪以灼很快就知道了禹先生是什么意思。
她刚从船上下来,一群人就一拥而上,只落后了她一步的老李一下子就被堵在了外面。
十几个人犹如铜墙铁壁,围得水泄不通,中间就绪以灼矮矮的一只。
一位女子十分热情地率先开口道:“小妹妹可是东大陆前来修道的?”
绪以灼:“……啊,是的。”
绪以灼一瞬间悟了,这些人不正像是小学校门口逮着个落单的小学生就使劲推销补习班的人吗?
“小妹妹要不要测一下灵根?”女子说着拿了一块黑石出来,“我们云鹤仙宗正在招收弟子。你若是加入了云鹤仙宗,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一方大能!”
女子嘴上问着,行动上却不容拒绝地拉过绪以灼的手摁在了黑石上。
黑石表面均匀地出现五种颜色。
众人:“……”
绪以灼:“你说的那个什么云鹤仙宗……”
“我们仙宗好像和妹妹无缘呢。”女子一边微笑着一边冷酷无情地扯下绪以灼的手,把黑石收回了怀里。
其余人同样一哄而散。
林禾拉着方阅下了船,发出了无情的嘲笑声。
38 章 第 38 章
绪以灼感到十分的迷惑与不解。
她这是被歧视了?
林禾笑完了,走到她身边道:“那些小宗门没来祸害你对你来说倒是一件好事。每年离断江雾散的时候,就有一些不入流的宗门派人守在江边,忽悠那些天资优秀,对修真又一无所知的东大陆人加入他们的宗门。这些宗门里头天赋最好的恐怕也不过是下品双灵根,想要招收到天赋更好的弟子,也只能用这种欺瞒哄骗的低劣手段了。”
绪以灼问:“可是那些被骗的人早晚会反应过来的吧?”
林禾哼了一声:“他们哪会想不到这件事。趁人什么也不懂的时候赶紧骗进宗门里,再引导他们发下此生绝不背叛宗门的心魔誓言,如此一来就算真有人有大魄力要脱离宗门,不死也得脱层皮。”
“不过,”林禾话锋一转,“仙令府也不会放着他们胡来。天赋一般的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追究,但若真出现天赋卓绝者,这些小宗门还是得乖乖将他送到大宗门去。”
绪以灼又问:“仙令府又是什么?”
“你就把它当作修真界的官府好了。”林禾道,“但是仙令府管不到魔修,在仙道这边的权力也比不上人间的官府。修者之间的小冲突你还可以找找它,若是起了矛盾的修士有背景,那就……”
“管不了了?”绪以灼顺着说下去。
林禾摇摇头:“那就得看过来协调的修士的背景了。”
她拍了拍绪以灼的肩:“修真界虽然有规矩,但绝对的实力可以凌驾于规矩之上。来了这儿最好早点把东大陆那一套道义放一放,提升自己的实力才是最要紧的。”
绪以灼点了点头,心里也没有很在意,不出意外的话她的数值已经没法往上提了,现在她能做的也就是学着应用罢了。在此期间就算真惹了什么事绪以灼也不害怕,顶多会有点麻烦。
“说起来,没想到你竟是五灵根。”林禾又道。
自己是什么灵根绪以灼早就从帝襄那儿得知了,只是当时她没有概念,见了西大陆这些修士的反应,她才意识到五灵根比她想象得还要废材一点。
“你的五灵根各个灵根势均力敌,也就意味着你无法专修其中一种灵根,筑基之前你可能感觉不到自己和其他修士的区别,但是筑基之后你需要同时修炼五种属性的功法,所消耗的精力和资源可不仅仅是其他人的五倍这么简单。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五灵根通常被人视为废灵根。一般五灵根的修士很少有那个天赋在修真这一条路上长久的走下去,绝大多数的宗门也不愿意浪费大量资源去供养一个五灵根的修士。”
绪以灼有些惊讶地看着林禾,没想到林禾会跟她说这些,而且听林禾的语气,她说这些话并不是为了打击绪以灼的。
果然林禾紧接着说道:“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你不适合修炼。验灵石上五色光芒清晰可见,你的五灵根品质皆为上品,小宗门不愿意收你,但你可以去大宗门试试,大宗门底蕴深厚,或许愿意培养一个五灵根的弟子。”
绪以灼点点头:“我知晓了,多谢我告诉你这些。”
林禾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离断江上共处七日,也算我们有缘。这些小事就算我不告诉你,你慢慢也会弄清楚的。”
绪以灼见林禾的目光一直看向自己身后,显然不是在看她身后的谁,而是在看她身后离开渡口的大道,便问道:“你是不是要走了?”
“我离开宗门已有一段时间,是该回去复命了。”林禾说着拍了拍方阅头顶,“也是时候把这小孩带给我师兄看看。”
方阅的脸上竟是浮现出不舍之意。
他嗫嚅道:“到宗门后……你是不是不教我了?”
林禾笑眯眯道:“怎么,想跟着我当体修?”
回想起船上水深火热的日子,方阅打了个激灵,拼命摇头。
林禾不禁大笑出声。她此时心情很是不错,甚至对绪以灼道:“你们打算到哪儿去?若是顺路的话,我可以保护你们一程。”
绪以灼是同老李一起去空胧山,但她并不知道空胧山在何处。
绪以灼看向老李,老李摇了摇头:“我们不同路。”
“好吧,”林禾有一些遗憾,但转瞬就把这点情绪抛之脑后,洒脱道,“我同方阅先走一步,以后有缘再见。”
林禾步履匆匆,看上去确实是急着回宗门后。绪以灼站在码头用力挥了挥手,林禾和方阅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往来的行人里。
他们走后没多久,绪以灼和老李也启程了。
对西大陆的情况绪以灼是真的一无所知,只能跟着老李看他忙前忙后。老李先是带着绪以灼去了就在渡口的仙令府,很快就做出了绪以灼的身份名牌。
身份名牌就像是绪以灼在修真界的身份证,但是仙令府权力不大,所以能够记录的信息也很少。绪以灼只报了下名字和来处,仙令府就把她的名牌做出来了,也不验证这些信息是不是真实的。
“很多修士其实不会来这里做名牌,有些修士甚至不承认仙令府。”老李道,“但在修为尚浅的时候,仙令府的名牌确实能带来不少便利。”
绪以灼很快就体验到了便利之一。
离开仙令府后,老李去买了两张飞舟的船票。他们在登云台等待,绪以灼仰着头睁大了眼睛,一艘巨大的木船在空中飞行,船身投下大片的阴影,几乎笼罩了整座登云台。
“这就是云外飞舟吗?”绪以灼喃喃问道。
老李点头:“这是修真界最大的一艘云外飞舟,也是绝大多数普通修士唯一有机会登上的。它为仙令府所有,普通修士只要缴纳一定灵石就可以上船。”
说话间,飞舟缓缓降落在登云台的正中央,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掀起的气浪吹拂着绪以灼的鬓发。
“然而普通修士很少会利用飞舟出行,因为仙令府也只有这么一艘云外飞舟,它飞行的路线是固定的,除非行程恰好和飞舟的飞行路线重合,否则很多时候乘坐飞舟反而会花费更多的时间。”
绪以灼一边跟着老李踩着阶梯踏上飞舟,一边问道:“空胧山就在这条路线上?”
老李摇了摇头:“有一段路是重合的罢了。”
绪以灼学着老李把自己的名牌给仙令府的修士看过后,就被指引着去了他们在船上的房间。有仙令府的身份名牌在坐船这件事上就要方便许多,不需要额外的凭证,直接验身份名牌就可以。这个名牌甚至可以存储灵石,可以直接通过名牌在仙令府名下的产业消费。m.χIùmЬ.CǒM
绪以灼从老李那里了解到,仙令府的产业遍布修真界。虽然没有特别出挑的,但早已渗透修真界的方方面面。
她突然间觉得在西大陆仙令府才是最有前途的。
绪以灼和老李只在飞舟上待了两日就下了船。她在飞舟上买了张明虚域的地图,刚开始还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西大陆单独的地图,拿到手后绪以灼才明白原因。
因为东大陆实在是太小了。
小到不知道有没有西大陆的十分之一。在地图上绪以灼还看到了离断江,离断江并非一条笔直的江,地图上它是弧形的,就像一轮弯月。离断江的两端被用绪以灼看不懂的符号处理了,老李告诉她这是因为离断江没有明确的起点和终点。
绪以灼没法用唯物的思想去理解离断江。
地图很是简陋,除了把大致区域划分出来外,最显眼的就是一道红线,那是云外飞舟的飞行路线。
云外飞舟航行完一个来回要花上三个半月的时间,又因为有一个半月要用来维护,它一年里也就能往返三次,期间会在二十四个地方停留。每年离断江雾散的时候,飞舟一定会降落在离断江畔,这也是飞舟的出发点。
绪以灼和老李在飞舟第二次降落的时候就下了船。
他们来到了一座巍峨的城池外。云外飞舟降落在城外的登云台,绪以灼远远的就看到了宏伟的城墙,当走到城下的时候,她一时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若说在东大陆所见的都是她能想象得出的古代建筑的话,那么这座名为“旭城”的城池,让她深刻地意识到了这其实是一个修真.世界。
绪以灼仰头看城墙,只见城墙直入云霄,仿佛真要触及云端。
“修士多可飞天遁地,城墙建得高一些,确实能防住一部分心怀不轨的修士。”老李一副淡定神情。
绪以灼眨了眨眼:“我好像看到有人越过城墙飞进城里了。”
老李抬头看了一眼后就收回目光:“御剑飞行。大部分修士即便可以御剑飞入城中也得老老实实走城门,否则只会被当成敌人打下来,你看到应该是归属这座城池的修士。”
绪以灼眼睛亮晶晶的。
“感兴趣?”老李问道。
绪以灼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想学。”
“空胧山的断剑崖,是个练御剑的好地方。”老李说着拍了拍绪以灼的肩,“我们先进城中买点进山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灼灼:突然有玄幻小说的感觉了!
39 章 第 39 章
旭城是座标准的四方城。
从上空俯视,可以看见城池的轮廓是一个标准的正方形,其中道路同样横平竖直。绪以灼进城就走到了一条大道上,道路约有二十尺宽,有正常行走的行人,也有被绪以灼不曾见过的奇珍异兽拉着的轿子。街道两边建筑恢宏大气,乍看上去与凡间没有很大不同,但细看就能发现不少店铺贩卖的东西都是修真用品。
进城后绪以灼就没有闲下来过,东看看西看看,就差把“刚至修真界”这五个字写在脸上了。
“到了。”老李说着停下脚步。
他们来到了一家商铺前,商铺闭合的大门随着他们到来自动朝里敞开,踏进屋中前绪以灼抬头看了一眼,只见檐下木匾上写着三个大字:藏珍楼。
看名字像是卖古董的地方。
里头卖的自然不是古董。藏珍楼遍布修真界各大城池,除了主店规格略有不同外,每家分店都有三层,第一层卖的是一些基础的材料,可以看作是专供修士的杂货店;第二层出售一些价格高昂的物件,像是高阶丹药、法器等;第三层一般不对外开放,那里存放着的都是一些有价无市的宝贝,是藏珍楼的镇店之宝,哪怕有钱,藏珍楼卖不卖还得看人。
绪以灼能知道得这么清楚,还是因为藏珍楼是仙令府的产业。
云外飞舟上的客房里都有免费发放的小册子,上面详尽记录了仙令府的产业,简直不放过一丁点儿推销的机会。
一楼的商品修士可以自取,如果找不到也可以询问店员。老李熟门熟路地走到一只货架前,取了两只木盒和两个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圆盘后,就去柜台前结账。
老李拿的东西很少,店员只消看一眼就能报出价格:“一共四枚下品灵石。”
老李掏出灵石来结账。之前的船票钱也是老李结的,藏珍阁买的东西不贵,但船票的价钱可不便宜,那么多灵石老李不可能直接带在身上,必然要用空间法器装着。只是老李一直穿着低调不起眼的灰布衣服,绪以灼完全想不出他会把空间法器放在哪。
收好木盒和圆盘后,老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询问道:“货架上的烬石末怎么这么少?”
藏珍楼店员的服务意识非常好,完全没有因为老李只买了一丁点东西和普通的衣着显露出半分轻视的意思,笑容标准语调温和地答道:“今日有不少人前往空胧山,烬石末大多已经卖出去了。”琇書網
老李微微皱眉,没有多言。
走出藏珍楼后,绪以灼小声问他:“空胧山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我的宗门在空胧山里,”老李没有隐瞒,“我是我宗门最后一人,我离开空胧山后那里就荒废了,那些人应该是进入空胧山中寻宝的。”
老李把木盒与圆盘都给了绪以灼:“木盒里装着的是烬石末,圆盘的名字是明虚引,可以看作是最简单的一种法器。西大陆有着不少迷阵,有的天然形成,有的则是被人特意设下,明虚引是最基础的破阵法器。只要不是特别复杂的迷阵,将迷阵所处之地某样独有的物品磨成粉末后洒在明虚引上,明虚引的指针可以指出离开的方向。”
“烬石只有空胧山有,它的粉末勉强可作解阵之用。”老李指了指木盒。
绪以灼担忧道:“老李,你的宗门会不会已经被搬空了?”
老李轻哼了一声:“光是明虚引可破不了空胧山的迷阵。进山后我会教你破阵方法,明虚引是给你辅助用的。”
空胧山在城外,绪以灼还没进城多久,又跟着老李匆匆忙忙出了城。离城之前他们雇佣了鹭舟,不然以空胧山与旭城的距离,用两条腿他们一周后都不一定走得到。
鹭舟就像是一个小型的飞行器,座驾被做成木舟的模样,由两只白鹭一前一后拉着。腾空而起后白鹭带着木舟飞速往空胧山掠去,无形的屏障在绪以灼身边升起挡住了迎面刮来的风,还稍微隔绝了一下凛冽的风声。
鹭舟一刻不停地飞往空胧山,他们辰时启程,等到达空胧山脚已然月上中天。
空胧山的迷阵同样影响妖兽,鹭舟只能把他们带到山脚。
明月的清辉柔柔洒下,隐约可见草木之色。西大陆同样处于深秋,但山林却不见萧条,依旧郁郁葱葱。
夜已深,除了夜风穿过林叶发出的沙沙响声,就只能听见夜行的动物一不小心踩断哪根枯枝发出的轻响。
面对这种一看就有猛兽生活的山林,绪以灼心里有点发忖。在这个世界里猛兽伤不了她是一回事,她依旧会感到害怕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绪以灼犹犹豫豫问道:“现在就进山吗,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现在就进山。”老李果断道,“附近没有落脚的地方。”
绪以灼叹了口气,认命地跟上老李。老李却推了推她的肩膀让她走到前头。
绪以灼不解地回头看去。
“你走在前面,我教你怎么走出山中的迷阵。”老李说道,“能看清路吗?”
绪以灼定睛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
月光澄澈,仿佛在山林外大片的草地上洒了一层白霜。绪以灼虽然在山林外看得清路,走到林中却是看不清的。头顶纵横交错的枝桠遮住了月光,只有少许能漏到眼前的地上,斑斑点点,依旧没法看得明确,绪以灼只能看见树木模糊的轮廓。
“都是修士了,哪有像你这样只用眼睛看的?”老李无奈道,拍了拍她的头顶,“试着将灵气调用到你的双目处,一点就够。”
离断江上绪以灼也练习了一段时间,虽然不敢外放,但只在内部流转她还是敢的,绪以灼此时也稍微能够把控她体内的灵气了。听到老李的话后,绪以灼小心翼翼地抽调了一丝灵气,她也不知道老李说的是怎么一种调用法,就试着让灵力蒙在眼前。
天地骤然变了个模样。
绪以灼不适地眨了眼睛。
灵力并没有让她眼中的世界亮如白昼,却带来了一种戴上夜视仪的感觉。绪以灼本来视力就有5.3,她平时已经觉得自己的视力很好了,但没想到自己还能有清晰看见十米开外树叶脉络的一天。
山林的一切在她眼中分毫必现。
绪以灼看了一会儿后,抬手用胳膊挡住了眼睛。
“看得太清楚了……我头晕了。”
老李愣了一下,无奈地笑出声来。
他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用了灵视给出的反应是头晕……不过如果那个人是绪以灼的话,好像一点儿也不奇怪了。
“你再忍一会儿。”老李道,“先等你学会了分辨了迷阵的灵力走向,再把眼睛上的灵力撤了。”
*
绪以灼一学就是大半夜过去。
到后来她看得头晕眼花,恨不得原地装瞎。
老李说想要彻底破解一个法阵,最好的办法就是弄清那个法阵的灵力走向。任何法阵都有其独有的灵力走向,只要把走向弄明白了,别说破阵,这个法阵在自己面前将不存在任何秘密。
但是天地间灵力繁杂,尤其在山林这种地方,想要把独属于迷阵的灵力找出来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一件事情。
“但这个迷阵是我的宗门设下的。”老李说道,“灵力怎么分布对宗门弟子来说不是秘密,你找着我指的地方找就是了。”
绪以灼无语凝噎。
哪有你说的那么轻松啊!
就算已经知道了灵力的大致分布,想要把迷阵的灵力辨别出来也是一项十分艰巨的任务。有的灵力来自月辉,有的灵力来自草木,还有的灵力来自不知道什么时候经过此处的妖兽,一股股灵力纠缠在一起,绪以灼想找出它们之间属于迷阵的一股,就好像要从几百根纠缠出的线团中准确抽出特定的那一根。
绪以灼分辨到后来眼睛都直了。
“我可以直接破阵吗?”绪以灼喃喃问道。
“不行!”老李立时摇头,“迷阵也是我宗的财产,怎能随意毁坏?”
绪以灼眼睛干得都哭不出来,凄凄惨惨地继续“拆线团”。
老李一边教她分辨灵力的走向,一边教她根据走向分辨迷阵的出口。绪以灼一路拆一路走,她的体力其实很一般,游戏账号带给她的数据大多要在她和人对战的时候才能体现出来,绪以灼身体素质没有比她现实里头的好上多少。要是在以往走了这么久的路绪以灼早就累瘫了,然而或许是因为眼睛酸痛盖过了其他一切的感受,直到天边浮现出一抹鱼肚白,绪以灼发现自己走到一处悬崖边,才意识到她竟然就这么走了一晚上。
“到了。”绪以灼从来没有觉得老李的声音这么亲切过。
她一下子就感觉到了身体的疲惫,也顾不上脏直接在地上坐了下来,光把眼睛闭上还不够,还得用手捂着才觉得舒服些。
绪以灼觉得她一天都不想睁眼了。
山风迎面吹来,轻轻柔柔地拂过她的脸颊,绪以灼仿佛感觉到细微的日光落在她的眼睑上,闭着眼睛问老李:“这是什么地方?”
老李站在崖边,负手而立:“这里断剑崖?”
“咦?”绪以灼觉得这三个字有点熟悉,很快想起来这是白天老李说过的适合练御剑的地方。
“择日不如撞日,”老李道,“我今日便教你御剑。”
40 章 第 40 章
绪以灼努力了一下没从地上站起来,疲惫感如潮水一般涌来,绪以灼抱着膝盖把下巴搭在膝上,昏昏欲睡。
“现在就学吗?都忙了一天一夜了……要不睡醒再说吧?”
绪以灼勉强睁了睁眼,群山尽头一轮红日初升,把眼前的世界也镀上了一层柔软的红色。老李站得离她很近,但使用过度的眼视物有些模糊,绪以灼只看见了一个不怎么清晰的背影。
她恍惚间觉得老李好像变了一个人。
绪以灼认知里的老李是一个藏着很多秘密,但是看上去与一般人没什么两样的老人,他的身体不太好,他的身材有些佝偻,他不太爱说话,但有时候絮絮叨叨的也有点烦人……此时的老李负手立在悬崖之侧,如同一柄笔直插入山石之间的重剑。
锋芒依旧内敛,却让人不敢生起一点轻视之心。
老李沉稳的声音被清晨的山风吹来:“这是我离开之前少有的能教你的东西。”
“你要走了?”绪以灼闻言一下子清醒了,一个激灵就从地上站了起来,“这里不就是空胧山吗?你不是说,你不是说……”
绪以灼有些语无伦次:“你不是说你要去的地方就是西大陆的空胧山吗?”
老李沉默了一会儿,在说话时语气里带了一丝歉疚:“我确实要回来这里确认一些东西,但是在做完这些事后还有更多事需要我去做。”
绪以灼怔怔道:“……我反正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继续跟着你就好了。”
绪以灼有点难以想象身边没有老李的日子。
她在这个世界无亲无故,身边最亲近的人就是老李。此时乍然听到老李说他要离开,就好像突然听见父母要离家的孩童,一时间手足无措。
老李缓慢但坚定地摇了摇头:“有些事情只能我一个人去做。”
“……好吧。”好像气球被扎了一个孔,绪以灼一下子就泄了气。
她不是死缠烂打的人,老李既然说了只能他自己去做,那就一定有他这么说的原因。
绪以灼扯了扯唇角,好像这样子就能让心情好一些,但只扯出了一个不怎么样的笑容:“你什么时候离开?”
老李道:“明日的这个时候。”
“也太仓促了。”绪以灼喃喃,“就这么点时间我能学得会御剑吗?”
“学会御剑,一息足以。”老李的话让绪以灼一脸怀疑地抬头看着他。
老李没有多言,在绪以灼眼皮子底下跳下了断崖。绪以灼下意识伸手去抓,连一片衣角都没有抓到,惊呼声堵在了喉咙里。她呆呆地张开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坠落只在一瞬之间。
熟悉的身影眨眼间就消失在眼前。
绪以灼在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半只脚踏出了断崖,细碎的石子掉出崖外,久久没有听到声响。好一会儿,绪以灼才如梦初醒般往下看去,只一眼就让她僵立在原地。
仿佛一柄巨斧将山体劈掉一半,崖壁上找不到任何落脚的地方。绪以灼不知道断崖究竟有多深,只见氤氲的山雾,隐约可见深黑的崖底。
崖底不见绿意,似乎只有散落的乱石。
绪以灼没有看见人影。
她知道老李不会去找死,但依旧心如乱麻,不敢想老李去了何处。绪以灼不知道自己在断崖边呆呆站了多久,忽地一阵风凛冽地扑向面门,鬓发被吹开,绪以灼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接住。”凛风骤歇,伴随着这句话响起的是人在地上站定的声音。
绪以灼刚睁开眼睛,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就向她掷了过来。绪以灼被吓了一跳,猛地退后一步,伸出的手倒也把那东西捞进了怀里。
那是一把木剑。
不知道是什么树木的木头,通体漆黑,三尺的剑已然颇为沉重。木剑剑身扁平,剑锋的位置是钝的,绪以灼用手指试了一下,估摸这剑只能靠它的重量来砸人。琇書蛧
“空胧山的弟子平日练习就是用这种剑。”老李说道,“这样的剑断剑崖下还有很多。”
绪以灼心中生起了不好的预感。
“那些剑……该不会就是练御剑的时候掉下去的吧?”绪以灼艰难问道,有点想跑。
老李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空胧山弟子入门先练御剑,就在这断剑崖上练。常有弟子会随剑一起落下去,久而久之,断剑崖底就落满了各式木剑。”
绪以灼转身就往山下走。
“你跑什么?”老李伸手揪住了她的后衣领,“又不会真让你落到地上,你真要掉到崖底的时候我会给你接着的。”
老李语重心长道:“其他地方可不如断剑崖好练剑,断剑崖底都是空胧山独有的烬石,烬石具有吸引灵气的特性,在烬石上空御剑能够感觉到灵气被往下拉扯,如果在断剑崖都能御剑自如,在其他地方肯定不成问题。”
绪以灼干笑了两声。
“中规中矩的练习御剑,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学会,生死之际最能激发人的潜能。”老李有些骄傲道,“我第一次御剑就成功了,在快要落到崖底的那一刻忽地就领略了师尊传授的要领,师尊都没来得及去接我我就自己回到了断剑崖上!”
“我觉得……”绪以灼本来想说我觉得我还是不要学习这项技能好了。
但是她看老李一副马上就要把她扔下悬崖的架势,立马改口道:“我觉得你得先把御剑的要领告诉我!”
*
绪以灼的想法短短一个时辰里有了多次改变。
刚开始她以为自己不恐高,直到被老李扔下断剑崖,她才意识到那是因为她没从高处掉下去过,从悬崖坠落,是个人都得恐高。
但是当她重复了自由落体半个时辰后,内心只剩下麻木。都不用老李动手了,她自己就能瞪着死鱼眼跳下去。
无视了老李“你是真的一次都没有自己上来过”的恨铁不成钢的感慨,绪以灼一抛木剑,眼都不闭就跟着跳了下去。
灵力操控着剑身,绪以灼稳稳地踩在了木剑上,却没能让木剑带着她升起来。
绪以灼觉得自己也有了点进步,最开始的时候她这边往下掉,木剑那边往下掉,现在别的不说,至少她能踩着木剑,不会出现人剑分离的情况。
若是问她为什么一直失败,绪以灼也明白自己失败的原因。
她控制不好自己的灵力。
这样想来她学会御剑的速度不如老李知道的其他空胧山弟子也是有原因,她想要控制好灵力的难度远比其他弟子要大。御剑要将灵气灌入剑身之中,操控剑身做出各种指令,其中也就包括了带着自己飞行。注入的灵力不能太多,即使绪以灼可以不用考虑自己灵力续航这件事,也得考虑一下普通的木剑能不能承受大量的灵力。
一个时辰以来她已经弄断十七把剑了,都是一不小心注入了过量的灵力。绪以灼毕竟很难在坠崖的整个过程里保持心如止水,往往情绪上小幅的变化都会导致她灵气抽多或者抽少。
多了剑会断,少了剑会掉。
练了没一会儿绪以灼就明白过来为什么空胧山的弟子入门要先练御剑,宗门长辈的目的不仅是想让他们掌握御剑这项能力,更深层次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通过御剑学会精细控制自己的灵力。
这也是绪以灼学得如此艰难的原因。
刚入门的弟子体内的灵力很少,假设每个人的灵力总额都算作1,那么普通的弟子御剑所需要的是他们25-30%的灵力,很容易就能把抽调的灵力控制在这个范围内。即使随着他们的修炼灵力上涨,总量上涨带来的影响也会因为他们每日对灵力的使用而显得几乎不存在。
然而现在初学御剑的人是绪以灼。
她现有的灵力总量不是刚入门的普通弟子可以相较的,如果把她的灵力也算作1的话,她御剑抽调的灵力需要控制在她所有灵力的0.0000025-0.000003%之间。
要是这些灵力也是她慢慢累积,有一个熟悉的过程倒也还好,可偏偏这些灵力可以说是一次性塞给绪以灼的。于是她想要准确抽出那一丝灵力就变得无比艰难,不是抽多就是抽少。
底下烬石不怎么稳定的吸力也一直在影响她对木剑的操控。
绪以灼听到了木头裂开的声音,不用看她都知道木剑上头又出现了裂痕。
往木剑里头注入的灵气骤然断掉。
没有灵力控制的木剑往下坠去,绪以灼也跟着往下掉,崖底的乱石与斜插在石剑的各式长剑离她越来越近——
绪以灼睁开了眼,周身灵气忽地暴涨!
她没有再小心翼翼地一丝丝抽取,而是直接调了一股灵力往注入木剑之中。木剑不住地颤抖,大片裂痕出现剑身之上,但就在它要四分五裂的时候,一股灵力强势霸道地包裹住了它,硬是不让它散开。
绪以灼踩着被灵力裹挟的木剑,一鼓作气掠回了断剑崖,在她站上地面收回灵气的那一刻,木剑的碎片劈里啪啦掉了一地。
老李点评:“作弊。”
绪以灼翻了个白眼:“你要是就在这等我学会御剑的话,都不用走了,没个十天半月我学不会。”
学个十天半月恐怕也学不会,对体内庞大灵力的细微操控怎么可能一蹴而就?
绪以灼已经准备好硬磕到底了。
老李勉为其难地改口:“勉勉强强吧。看样子就算没我在一边接着你也不会有事,今后你可以自己来断剑崖练,今日就到这里,你再随我去一个地方。”
绪以灼挥袖将木剑的碎片扫落崖下,跟上已经离开的老李,一边走一边问他:“我看崖底还有很多剑,不全是练习用的木剑。”
老李道:“同门死后,我们会将他身前所用之剑中的一把插入断剑崖底。”
绪以灼一时无言,目光落在老李背着的一把锈迹斑斑的钝剑上。
这把剑是老李今日才从断剑崖底带上来的。
老李没有回头,背后却好像长了眼睛,知道绪以灼看着哪里。
他语气平淡道:“这是我的剑。”
老李还好端端地活在世上,他的剑却被插入乱石之中。绪以灼没敢细问,唯恐勾起了什么伤心事。
但老李自己语气随意地说了下去:“空胧山只余我一名弟子。我若离开了西大陆,他年我死后也没有人能将我的剑带回断剑崖,就自己把剑留在了这儿。”
“如今自然回来了,总是要把剑带上的。”
绪以灼低声道:“空胧山……”
“我宗以此山为名,门人在外只称是空胧山之人。”老李退后一步,拍拍绪以灼的头顶像是在安抚,“你也不必猜测有什么灭门惨案。空胧山收人宁缺毋滥,向来门人稀少。我师祖只收了我师尊一个弟子,而我师尊也只收了两个弟子。”
老李轻轻一叹:“我不曾见过师祖,在师尊师妹也去了后,空胧山就只剩下我一人。”
说话时,他们踏着长长石阶一路往上,待话音落下,他们踩上最后一级石阶,眼前可见宏伟的殿宇。
空胧山的深处云雾缭绕,草木葱茏,琼楼玉宇亭台楼阁一眼望不到尽头,却不见人烟。
“看来不曾受人侵扰。”老李抬步向前,“与我离开时一般无二。”
可屋舍无人休整,琉璃瓦黯淡无光,石像的表面经风吹雨打变得斑驳,地上白石的缝隙之间也生出了杂草。
真的一般无二吗?
还是说在老李离开的时候,他的宗门就是这般模样?
绪以灼默然跟上了他。
主殿就在正前方,绪以灼原以为老李会带着他去那儿,却没想到快要走到的时候老李拐了个弯儿,带着她去了侧殿。沉重的殿门被推开,绪以灼看见了无数灯台。
灯台置于无数从墙壁各处延申出的木架上,木架从高自低层层叠叠,一眼望去全是灯台。殿内昏暗,肉眼能看见的灯台就已经数不清,不知道还有多少藏在看不见的暗处。
侧殿的空间比绪以灼在外头看见时想象的还要大,老李带着她一路往深处走,终于她的眼前出现了一点亮光。
昏黄的烛火在灯台上燃烧,飘摇不定。
“这是我的魂灯,每个弟子入门后都会点上自己的那一盏,若是被逐出门派,灯台也会被撤去。”老李走近了,用手虚虚拢住烛火,“它若还在燃烧,那就说明我还活着。”
偌大的侧殿,只有这么一点烛火还在孤独地燃烧着。
“灯柱上刻着我的名字,当年师尊要为我刻,我不知怎么想的,非要自己来刻。”老李垂眸看着烛火,手指摸索灯上的刻痕,“已经浅了很多啊。”
绪以灼离得本来就近,老李收回手后,她勉强看见了灯柱上的刻痕。正如老李所说的刻痕浅了许多,她已经分辨不出灯柱上那三个字究竟是什么,只能看轮廓猜测第一个字是“李”。
绪以灼忽然说道:“老李,你想收我当徒弟吗?”
老李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我教不了你什么,空胧山也已经不必传承下去了。”
“但空胧山好歹还是剩下了点东西。”老李的手放在绪以灼肩上,肩上传来的力道让绪以灼没来由有些慌张,“以灼,我把空胧山送给你。”
绪以灼抬头看着老李,半晌说不出话来,好久才喃喃道:“可是你……”
“我应当不会再回来了。”老李低声道,“我只希望你帮我做一件事。”
“若有一日你看到我的魂灯熄灭,将我的剑带回断剑崖。”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把周六欠的全补回来……我反思,我慢慢补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