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章 第 41 章
落到窗台上的雀儿叽叽喳喳,把绪以灼从梦乡中唤醒。
天光透过半透明的窗纸落在眼睛上,绪以灼抬手遮了遮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把胳膊放下。
绪以灼抱着被子,好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在床上呆呆躺了多久,直到窗外的鸟雀振翅飞走,扇动的翅膀发出扑棱棱的声响,绪以灼才终于清醒过来。
此时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没有闹钟也不会有人来叫她起床,绪以灼总是在无知无觉的时候睡过了头。
山间此时只有她一人,绪以灼心想也不必注意着装,随便披了一件轻薄外衫便下床,踩着木屐往屋外走去,头发也没梳,随意披散在身后。
推开门,山风拂面,雀鸣婉转,几步外就是一眼清泉。绪以灼打了水洗漱后,磨磨蹭蹭走向厨房。
厨房是她昨天才收拾出来的。绪以灼没用过灶台,一不小心就炸了好几次,摸索半天后,终于弄明白该怎么加热她包裹里那些干粮。
至于为什么不做饭……就算她能在山中找到能吃的野菜,绪以灼她也不会做饭啊!
绪以灼一边啃着热气腾腾的馅饼,一边再一次怀念老李。
距离老李离开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在他回到空胧山的第二日就匆匆离去。老李回空胧山一趟,去断剑崖带回自己的剑,教了绪以灼御剑,又将宗门送给她,除了这几件事情外好像没有再做其他事。
但绪以灼知道老李又折回了断剑崖。
老李知道绪以灼就在断崖上,但是他们谁都没有出声。绪以灼看着老李在断剑崖底寻找了数个时辰,看到月亮升起,她抱着膝盖昏昏睡去,等再次睁开眼时,日光穿破重云,崖底已经没有了老李的声音。
没有最后一句道别,老李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绪以灼首先就感受到了强烈的不适应,不会有人起床叫她去吃早饭,餐桌上不见热乎乎的新鲜饭菜,也没有了唠嗑的对象。绪以灼瞧见山间什么新奇的玩意儿想叫人来看,喊出半个音节忽地发现身边已然空无一人。
绪以灼将餐盘用祛尘术清理干净放回柜里,转身离开厨房。
走出门外后她抛出一把玄黑长剑,踏剑而行,不紧不慢地往断剑崖飞去。
飞出断剑崖,底下传来了熟悉的吸力,不断吸引着她注入剑中的灵气。绪以灼淡定自若地增加了灵气的注入量,练习了半个月后这事儿她早就驾轻就熟。
若御的是空胧山弟子练习用的木剑,绪以灼还是有六七成的概率不是直直往下掉就是把木剑炸成几块碎片。屡次失败后绪以灼索性在系统包裹里头随便挑了把剑,一试竟是成功了。
这把玄无剑是下品灵器,绪以灼自然还有更好的剑,但其他剑未必比玄无剑合适。它的品阶没有高到亮出来就会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也不会低到让旁人轻视她,绪以灼持着玄无剑,刚好能伪装一个看上去家里有点背景虽然不强但也不好招惹的年轻修士。
对的,绪以灼也打算离开空胧山了。
绪以灼不是很适应这种在空胧山里与世隔绝的日子。她以往也很宅,条件允许三年五载不出门也不是不行,但那是建立在有网的情况下。
这个地方可没有网络,绪以灼担心自己一个人在空胧山待太久能待出心理阴影。
在空胧山上飞了一圈后,绪以灼收了玄无剑,慢慢走回侧殿。她一直走到最深处,默默注视了燃烧的烛火一会儿。
烛火微弱,好像下一秒就会熄灭。
人不死灯不灭,可看着魂灯绪以灼知道老李的情况并不好。他本来该在东大陆平静地渡过剩下的时间,却因为绪以灼不知道的原因毅然决然回到了这里。
在老李将要离去的时候,绪以灼感觉到了他身上节节攀升的灵力,老李没有在她面前隐藏修为。
她不知道老李的修为究竟有多深厚,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她其实没在多少人身上感受到过灵力,君虞和帝襄自然无比强大,但她们都把修为隐藏得很好,绪以灼无法通过她们进行判断。m.xiumb
最好的对比对象,竟然是林禾。
若说绪以灼感受到的林禾的灵力是点点萤火,那老李身上的灵力就如灼灼烈日。
他必然在修真界有过名姓,绪以灼却不想去深究了。她和老李一路行来宛如家人,却从未逼问对方的秘密。绪以灼时常觉得,保持现在这样就很好。
他们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的一天,也许再见之时,绪以灼能看见的只有那把钝剑。
她不知道老李真正的名字是什么,也不知道他有过怎样波澜壮阔的过去,但数月的相伴她此生都会铭记在心。
现在这样就很好。
*
绪以灼背着剑,一边开着灵视判断迷阵的灵气走向一边下山。
山路难行,绪以灼步履还算轻盈,好歹要比她在现实里的身体好上一些。
绪以灼没想好到何处去,今日她大概是倒不了旭城了。绪以灼打算出山后御剑找个有人的地方,先吃顿热饭睡一觉,有什么事情睡醒后再说。
一截露出地表的粗壮树根挡住了前路。
绪以灼抬脚就要跨过去。
吼!!!
耳边突然炸开一声野兽愤怒的咆哮!
绪以灼颤了一下,本来要迈过树根的脚就这么被树根的边缘绊住,啪哒一声绪以灼摔在了地上。
咆哮一声接着一声,声浪撼动山林,树枝剧烈地抖动着,树叶一片片落下,架势简直是要把绪以灼埋起来。
绪以灼的膝盖被地上一块石头磕了一下,疼得她呲牙咧嘴,手撑着地面艰难地站了起来。绪以灼给自己膝盖施了治愈咒,一脸懵地看向咆哮声传来的方向。
这是又发生了什么?
她就是想下个山而已,为什么又遇上意外,穿越者的光环就这么不可抵抗吗?
系统表示,是的哟~
绪以灼看着眼前贱兮兮蹦出来的任务弹窗,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支线五十七·旭城月:前方忽然响起妖兽的怒吼,是谁在空胧山深处激怒了它?请玩家前去一探究竟。】
绪以灼其实不太想凑这个热闹,但她有点馋支线任务会给的经验。
在清平镇那会儿她对任务爱理不理,自己打了几次坐后才知道系统任务是多么的可爱。
绪以灼理了理衣服,解下背上的玄无剑提手里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一探究竟了。
妖兽所在的位置比她想象得还要远。她原来的位置听妖兽的吼声就觉得地动山摇,随着走近耳膜都开始隐隐发疼了。
绪以灼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妖兽吼声对她的影响忽然之间就消失了,她那一身绝大多数只在战斗时生效的属性可算起了作用。
一边快步行走,一边拨开挡住了视线的树枝,一炷香的时候后绪以灼终于走到了妖兽所在的位置。
那是丛林间的一处深潭,看见妖兽全貌的那一刻,绪以灼惊愕得一时间都忽略了系统弹出来的弹窗。
那是一条碧色的巨蟒。
巨蟒的大半身子都藏在水里,仿佛能占据整个深潭,它小半截身子露出水面,蛇瞳泛着危险的血光,已然摆着攻击的姿势。
那样可怕的吼声,竟然是由一条蟒发出来的!
绪以灼定睛细看,发现它也不完全是她传统观念里蟒蛇的模样。蛇身长着又似鱼鳍,又似羽翼的部位,平时像是垂曳在水面的薄纱,然而在巨蟒怒吼的时候,薄纱猛地张开,深潭水面骤起波澜。
水珠跃起又落下,在水幕降下后,绪以灼看清了正和巨蟒对峙的人。
一共一男一女,少女二八年华,发髻因为与蟒搏斗变得有些凌乱。她手持一把流光溢彩的长弓,金箭气机死死锁定着蛇瞳。而成熟稳重的男人持刀挡在少女身前,神情凝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巨蟒,像是在提防巨蟒随时会到来的袭击。
绪以灼知道他们不是巨蟒的对手。
因为任务弹窗已经跳了出来:【两位修士陷入困境,眼见就要丧生蟒口,请玩家路见不平英雄救美,救下手持长弓的少女!】
绪以灼简直无力吐槽,开头还说两位修士的,结果救人就只救姑娘,这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吧?《黄泉镜》的制作团队究竟在写什么剧本?
绪以灼又定睛看了看少女,少女的身体明明已经在下意识颤抖了,却还是死死握住长弓,贝齿咬着下唇,一副倔强不服输的表情,放到小说里眼下这情节简直是教科书式的英雄救美。
但绪以灼,还是不太适合英雄这个角色。
她拿着玄无剑也不知道该怎么用,绪以灼没学过剑术呀!思考片刻后她灵机一动,用灵气操纵着玄无剑,使它如箭矢一般直直射出,直往巨蟒而去。
在山上绪以灼曾用这招去打树梢的果实,准头很不咋样,总是把果子连果带树枝一块儿砍了下来。
但这回绪以灼准头出奇的好。
玄无剑深深刺入巨蟒的蛇瞳,巨蟒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剧痛之下蟒身无意识地乱甩,掀起巨大的水浪后又甩出深潭,像是要把周身的一切扫荡殆尽。
对峙霎时间被打破了。
持刀的男人为了护住少女当场被蛇尾扫了一下,绪以灼听见了清晰的骨头断裂的声音。少女眼眶通红,恨恨地瞪了绪以灼一眼,艰难揽着高出她两个头的男人放到暂时安全的地方后,拉弓向巨蟒射出一箭。
绪以灼都来不及道歉,因为巨蟒已经认准了仇人向她袭来。
作者有话要说:灼灼:……啊,又搞砸了【咸鱼躺平】
42 章 第 42 章
少女一箭射中了蟒背,巨蟒却顾不到身上微弱的疼痛,完好的那只眼睛死死盯着绪以灼。
绪以灼倒也不怕蛇,但这样一条巨蟒向她袭来,心里也难免发怵。
蟒身在水面游走,蟒首如同一道笔直的闪电射向绪以灼,巨口大张,一股毒气扑面而来。
绪以灼屏息凝神,抬手祭出一出圆镜。
她虽然学了御剑,但不会任何剑术,目前她唯一能算会用的法器就是镜。
镜是《黄泉镜》中武器的一大分支,不说那两面不方便拿出来用的破妄镜和方生莲镜,其他杂七杂八的镜类法器绪以灼也有不少。
绪以灼此时用的就是上品灵器元鸿镜,好不好用另说,总之镜上的鸿鹄纹饰很是漂亮。
仿若一轮金日当空坠下,镜光灼目,触及毒物后化作金色的火焰,飞速向蟒首蔓延。
巨蟒嘶吼了一声,不得不避其锋芒。
然而一支金箭静候时机,此时凛然射出,刺入了巨蟒另一完好的眼睛。
“!!!”
巨蟒哀嚎着,两只蛇目仍在不住流出鲜血。蟒身重重砸入深潭,掀起巨浪。
那一箭似乎耗尽了少女的力气,她脸色苍白无比,冷汗顺着脸颊划落。长弓一端刺入地面,少女勉强依凭长弓站立。
绪以灼轻飘飘地落到她身边,伸出手扶住了她:“你还好吧?”
少女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冷声道:“让开!”
绪以灼:“?”
绪以灼一时茫然没有反应过来,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少女秀气的眉皱起,一手死死抓住长弓,一手抬起,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绪以灼忽的意识到了不对。
太安静了,巨蟒的吼叫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她猛地回头,之间巨蟒无声无息地立起身来,庞大的身躯投下死亡的阴影,一双血红的蛇目带着无尽怨恨盯着她们。
就在此时,少女张开的手指用力收拢——
还插在巨蟒眼中的金箭骤然爆裂,和背上的金箭遥相呼应。金线从那只蛇眼延伸开来,眨眼就布满了蟒首。密密麻麻的金线延伸到蛇身上的金箭时,那根金箭也一样裂开!
碧色的蟒身上布满了细网一般的金线,无论它如何挣扎扭动都无法挣脱。金线一根根挤压进蛇鳞的缝隙,转眼间蟒身鲜血淋漓。
绚丽又恐怖,绪以灼看得头皮发麻。
最后一丝灵气也消耗殆尽,少女当场昏了过去,身体软软地倒在绪以灼怀里。
绪以灼心里刚想少女自己似乎也能解决巨蟒,好像没有她什么事了,就听见什么东西崩断的声音。
绪以灼扭头看去,只见一枚竖起的蛇鳞隔断了一根金线,仿佛引发了什么连锁效应,金线一根接着一根地崩断脱落,在还没有落到水面的时候就如雪一般消融在半空中。
巨蟒盘身于已经被它的鲜血染成血红色的潭水里,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绪以灼却感觉到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
绪以灼晃了晃比她高出不少的少女,确认她真的失去了意识,又看看被少女放在一边的男人,他也已经昏迷不醒。
嗯,这就方便多了。
绪以灼的掌心绽开一朵墨莲,如若细看,便能发觉莲花开在镜子的碎片之上。
“不好意思,做个任务。”绪以灼说道。
血池之上,白莲次第开放,像是要将血淋淋的巨蟒埋没在一堆雪中。
林间似是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雪,携着一场吞没一切的幻梦。
巨蟒的右眼尚存一丝视力,它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眼,是莲花掩映间一个披着青衫的人影。
*
于望舒在昏迷之时仍不安稳。
她陷入了一场噩梦,梦中融青蟒缠住了白贺,当着她的面一点一点搅碎了他的骨头。梦中的于望舒狼狈地趴伏在被溅出潭水和蟒身搅得一地泥泞的地上,拼命向白贺伸出手。
一点点,只差一点点……
她听见骨头被搅成一团的声音,白贺断了呼吸,死不瞑目的眼睛大睁着看着她。
于望舒惊叫了一声从梦中惊醒,睁眼透过林叶看见满天星子。
……原来是梦。
于望舒呆呆地撑着地面坐起身来。
“你醒啦?”身边响起女孩懒散的声音,于望舒如惊弓之鸟般看去。
而绪以灼根本没注意到于望舒过激的反应,她有些困了,一只手托着腮看着眼前燃烧的火焰,另一只手拨了拨火焰底下的树枝,让它燃烧得更旺些。
于望舒怔怔看了绪以灼好一会儿,直到现在她才有心力认真打量这个激怒了融青蟒的女孩。女孩看上去比她要小一些,眉目间已经可以窥见长开后会有的风华。深秋天气她穿得略显单薄,白衣外披了一件半透明青衫,头发随意束着,用一根莲花金簪固定,给人感觉很是散漫。
一时间没有得到于望舒的回答,绪以灼抬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还好吗?”
如果她之前的检查没有错的话,于望舒应该没受什么伤,只是一次性耗尽了体内的灵力,可能两三日内都没法再动用了。
“我没事……”于望舒想起了什么,一下子站了起来,神情焦急地张望四周,“贺哥呢?”
“如果你说的是和你一道的那个修士的话,他比你醒得要早。”绪以灼说,“现在应该在找地方发求救的信号。”
于望舒问:“贺哥……贺哥走了多久?”
“有一会儿了。”绪以灼打了个哈欠,“应该就要回来了吧。”
说完后她又变得萎靡起来,趴在自己的膝盖上一下一下拨弄篝火。
于望舒想起身去找,可是走出半步就发现了自己身体此时的虚弱,她现在连走路都走不了多远。
她只好在原来的地方坐下来,因为有些冷,看了绪以灼好几眼后,才慢慢接近了篝火。
“今日多谢你。”于望舒低声道。
“没事。”绪以灼慢吞吞地摇了摇头。
于望舒先前对她流露出过一瞬的恨意,绪以灼倒也明白为什么,毕竟那会儿确实是她激怒融青蟒导致白贺受伤。于望舒这会儿应当也冷静下来,知道不管有没有绪以灼他们和容青蟒都会起冲突。
深究起来还是绪以灼救了他们。
绪以灼抬了抬眼:“你们怎么惹上那条蟒蛇的?那个叫白贺的人走得太急,我都没来得及问。”
闻言,于望舒目光冷了下来:“激怒融青蟒的另有其人,我和贺哥是被人设计引到了这里。”
绪以灼噢了一声,原来是栽赃陷害。
也是,如果是于望舒和白贺主动招惹融青蟒导致他们被攻击,游戏估计也不会设计出救他们俩的任务了,否则争议太大。
不过这样看来,巨蟒也是无辜的。
绪以灼心道还好她没对融青蟒下死手。
就是……就是一不小心让融青蟒删号重来了。
绪以灼有些心虚地将手伸入衣袖中,摸了摸柔软细腻的蛇鳞。
莲华开落,前尘如梦,还是在金簪中帝襄留下的手记里绪以灼得知方生莲镜还有这样的作用。在实力相差巨大的时候,她可以用方生莲镜将濒死之人回复到最初的状态。
对象倒也没有那么严格非得是人类,妖兽也可以。
融青蟒究竟有多强绪以灼不是很清楚,反正能和于望舒她俩僵持一段时间的妖兽实力一定差她许多,绪以灼试着用了用方生莲镜的这一能力,竟然成功了。
但她也发现,使用这一能力的代价是巨大的。
她平时怎么挥霍都不见动静的灵力条,这一下就直接少了一半多。这还得亏在这些死板的数据上她是当真无愧的修真界第一,要是换个实力差些的人说不得当场得被抽干灵力,甚至抽完灵力就抽别的。
怪不得这一能力被帝襄一笔带过,还评价无甚用处。
修为高的人救不了,修为低的人能救但消耗也大得离谱,确实鸡肋。
而且这救人的效果……也有待斟酌。
融青蟒被洗去了修为也洗去了过往,直接变成了一条破壳没多久的幼蛇,看上去傻乎乎的,让它走都不肯走,非得缠在绪以灼的胳膊上。
出乎绪以灼意料的是小时候的融青蟒还挺可爱的,她以前对这种冷血动物不害怕也不喜欢,但看到幼蛇后居然也能体会一些蛇类爱好者的心情。融青蟒此时胖乎乎的一条,身体冰凉柔软,身侧还有着薄纱一般的小翅膀。
融青蟒这回也算是遭受了无妄之灾,绪以灼想了想决定把这条蟒蛇留下,能不能养回原来的修为那就随缘了。
这一想法刚冒出来没多久,去发信号的白贺就回来了,一脸愁容,只在看到于望舒醒来的时候高兴了一些。
于望舒只看他的神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发不出去?”
白贺点点头:“这一块已经被用法阵封锁,他们想要把我们困死在这里,如果不是这位姑娘,我们一定会死在发怒的融青蟒手下。”
于望舒叹了一口气:“他们想杀的人是我,抱歉贺哥,是我连累你了。”
白贺闻言有些慌张道:“大小姐,千万别这么说。”
绪以灼百无聊赖地听他们说话。
原来不是情侣啊……
听他们对彼此的称呼,更像是关系亲近的主仆。
绪以灼这样想着,眼前弹出了一个窗口,她看了一眼就把窗口关掉了,撑着膝盖站起身来。
“如果你们想要离开空胧山的话,”绪以灼说道,“我倒是可以带你们一程。”
43 章 第 43 章
“绪姑娘,我二人尚有余力,你不必勉强。”白贺一脸担忧地看着蹲在结界前的绪以灼。
绪以灼:“……”
不就是暴露了她还是个练气期的事实吗,何必这么不信任她?
绪以灼心里苦,但她也知道白贺的反应再正常不过,连于望舒也赞同地点头。毕竟在他们眼中,最后击杀了融青蟒的还是于望舒那致命的一箭——实际上如果绪以灼放任不管融青蟒确实会死于那一箭下,只是于望舒和白贺也会死于融青蟒濒死时的反扑。
他们没有看到绪以灼使用方生莲镜那一幕,觉得她没法破开结界也在绪以灼的意料之中。
虽然早有预料,但郁闷还是会郁闷的。
绪以灼有气无力道:“你别打扰我思路,我再看看。”
绪以灼在看阵法的灵力走向。
灵力是构成一个法阵的基础,她若梳理清了灵力的走向,那么破开这个法阵就不再话下。可是开了灵视之后,绪以灼才发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困住了他们的是一个和空胧山迷阵截然不同的法阵。
当作用不同,法阵的基础结构便不同,灵力的走向也会截然不同。空胧山迷阵起的效果是迷惑,迷惑人走上错误的道路,而这一法阵的作用是禁锢,禁锢身处其中的人。
布下法阵的人诚心要把于望舒二人和融青蟒困在一起,法阵的防御全部对内。活物可以自由进入阵中,却没法简单出去,要么暴力破开要么用技巧破解要么就只能等它灵气耗尽自己消散。
绪以灼思考了很久,就在白贺想要动手暴力破解的时候,绪以灼忽然啊了一声。
“我知道怎么出去了!”绪以灼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
于望舒、白贺:“?”
“我们挖个洞不就能从地底下出去了吗?”绪以灼一脸懊恼,这法阵的灵气走向就跟把参考答案直接给她似的,她怎么还能想这么久呢?
幕后之人布阵确实费了不少心思,法阵的对内的防御坚固到恐怕于望舒白贺和融青蟒联手都没法打破,绪以灼倒是能直接打穿,可以她目前对自身灵力的掌控,除了法阵外还能打穿什么就不太好说了。
可或许就是布阵者把心思全花在对内的防御上,他把地下忽略了。m.χIùmЬ.CǒM
法阵的灵气只在地表流走,它根本就没有同时布到地下!
绪以灼在包裹里找了一会儿,找出了生活玩家的必备利器——铁锹。
她扭过头,默默地看向全场最靠谱的劳动力白贺。
*
一挖就发现,法阵是真的一点都没有往地下渗透。即便于望舒和白贺现在都没了灵气,只要他们发现这点也能顺利从阵法里出来。
白贺虽然收了不轻的伤,但灵力尚在,一会儿就挖好了一个通往法阵外的地道。
他们来到阵外的时候,还因为出去得太过容易流露出迷茫的神色。
绪以灼看了眼天色,下弦月已然落下,过不了多久太阳就要升起来。这会儿她也不打算休息,就招呼着于望舒和白贺赶紧下山。
于望舒和白贺想要下山的心情只会比绪以灼更迫切。
此时他们分不太出精力用明虚引在空胧山中寻路,绪以灼索性在前面带着他们走。上山的时候颇不容易,下山的时候就轻松多了,经验是一回事,更重要的还是老李的宗门中有空胧山迷阵的简图。
一路无言让绪以灼觉得有些奇怪,没一会儿她就好奇地问于望舒是谁想要害她。
“是我弟弟。”于望舒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无比平静,就好像那人不是她弟弟,而是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绪以灼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于望舒唇角勾起的笑容带着几分冷意:“我与他同父异母,向来没什么姐弟之情。”
绪以灼不禁问道:“即便如此,何至于下此狠手?”
于望舒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原因有很多,一为积怨,二为嫉恨,三为家财,四为叩仙门。”
前三点绪以灼还听得懂,后一点绪以灼却不明白了:“叩仙门是什么?”
于望舒怔了一下,惊讶绪以灼竟然不知叩仙门。她很快就掩藏好了眼中情绪,解释道:“叩仙门是修真界的一大盛会,由百名百岁以下的年轻修士逐出魁首,其中优胜者不仅可以获得大量的修炼资源,甚至可以直接拜入几大仙宗门下。”
于望舒强调:“不是当一个普通弟子,而是被仙宗的大能收为亲传弟子。那几位几乎不收徒,叩仙门是唯一拜他们其中一位为师的机会。”
“而且,”于望舒想到了什么激动人心的事,深吸一口气后方道,“这一届叩仙门,将有世外楼楼主主持。”
听闻此言,白贺也如于望舒一般流露出崇敬的神情。
倒是绪以灼没能和他们感同身受,只是想到世外楼楼主,那不就是君虞吗?
绪以灼问道:“叩仙门要怎样才能参加?”
“现在已经很难拿到名额,绪姑娘恐怕只能作为散修参加。”于望舒说道,“最后参加叩仙门只有一百人,这一百人里,有一半名额被修真界各境划分,还有一半名额则在焚山秘境选出。焚山秘境会在叩仙门召开前的两个月开启,想要进入的修士可以报名参加,但是年龄同样限制在百岁以下,而且该修士不能有叩仙门的名额。仙门长老会将参与叩仙门的凭证藏在焚山秘境中,焚山秘境会在修士们进入一个月后再度开启,离开时谁持有凭证,谁就能参加叩仙门。”
绪以灼迟疑了一会儿,问道:“那会不会有人杀人夺取凭证?”
“自然是有的,虽然进入秘境的修士可以捏碎传送符放弃资格让自己离开,但总有来不及捏碎的,每次秘境开启的时候都有死伤。”于望舒冷声道,“但死伤可不止会出现在秘境中,秘境外同样如此。”
绪以灼忽然道:“你有名额?”
于望舒一颔首,证实了绪以灼的擦测。
“于家只有一个名额,若是我死了,那名额自然就会落到于阳景的头上。”于望舒嗤笑一声,“不敢靠修为与我堂堂正正一较高下,而是用这种阴私手段,他可真让我大开眼界。”
于阳景的行为虽然让人不齿,但这种小人往往最是难防,听于望舒的话于阳景修为明显是差于她的,但于望舒还是险些折在空胧山。
绪以灼问:“你怎么就带一个人来空胧山?”
“我来空胧山寻烬石重新铸箭,因为之前也来过不少次,也不想大张旗鼓,只想着找到东西快点走。”于望舒叹了口气,“是我大意。”
绪以灼道:“反正你现在没死,还可以报复回去。
于望舒没有立即回应绪以灼的话。
她和白贺突如其来的沉默,让绪以灼意识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片刻后,于望舒淡淡道:“于家支持我的人很少,只因我为女子,他们认为我早晚会嫁出去,于阳景才是于家下一任的家主。于阳景陷害我一事即便让他们知晓,他们最多罚于阳景几鞭子,禁闭几月,然后就会要我忍下此事。”
绪以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没有想到在应以实力为尊的修真界,女子竟然还是会遇到这种难题。
“我会如他们愿的。”于望舒展颜一笑,眼底却没有笑意,“现在的我还无法与他们抗衡,但有朝一日,一桩桩一件件,我都会报复回来。”
叩仙门的名额就是她的机会,只要她活在世上一日,她就会把这个机会死死把握在手里。
再说话时,于望舒的语气轻松了许多:“绪姑娘,他日想必我们还会在叩仙门上相见。”
绪以灼莞尔:“你就这么相信我能拿到凭证?我可是个练气期修士。”
于望舒笑道:“姑娘那把玄剑并非凡品,绪姑娘若说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练气期修士,在下可不会相信。”
于望舒意味深长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够不靠明虚引在空胧山来去自如,听说空胧山深处有一个隐世门派……”
“别说了别说了。”绪以灼双手合十。
于望舒忍不住笑出了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绪姑娘还是要多提防着身边的人啊。”
绪以灼听出了于望舒的言外之意。
别傻乎乎地把底子都透露出来了。
绪以灼有些无奈,她不是很会掩藏自身的人,而且她对这个世界依旧很不了解,不知道究竟哪些该藏,哪些可以不用藏。就像她以为玄无剑的品阶已经很不咋样了,但在于望舒口中,那把剑好像依旧挺不一般。
绪以灼心想还好她的真实实力够高。
不过若是没能继承测试账号的数值,绪以灼此时也不会如此心大,说到底还是因为她有底气,相信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能够解决。
绪以灼问于望舒:“距离叩仙门还有多久?”
“还有三月。”于望舒道,“就在云雾城举办。”
绪以灼惊道:“这么快?”
于望舒点头:“我恐怕没法留绪姑娘在旭城做客了,云雾城离此处有些距离,姑娘最好早日动身,否则恐怕赶不上焚山秘境。”
绪以灼捂脸哀叹一声。
又要赶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绪以灼:离开清平镇后我不是在赶路就是准备赶路QAQ
44 章 第 44 章
绪以灼实际上知晓云雾城在何处,她看过仙令府云外飞舟的飞行路线,云雾城刚巧就是停驻的大城之一。
然而云雾城离空胧山颇远,飞舟已经驶过不会折返,若要绪以灼自己想办法找到云雾城,别说在一个月内到达了,给她一年的时间都不一定能走到。
于望舒得知后,一回到旭城就着手帮绪以灼安排前往云雾城的相关事宜。以西大陆之大,乘凡世的马车前去不知要走到猴年马月,好在这里是一个修真.世界。
绪以灼搭上了于望舒安排好的小型飞舟,和一些同样要赶往云雾城进入焚山秘境的修士一起启程。小型飞舟不比云外飞舟,速度续航和安全性都要差上许多,消耗还格外大,但这确实是目前最适合绪以灼的交通工具了。
小型飞舟有专人操控,一架能坐下四人,有用于休息的小房间,房间大小也就勉强能躺下一人。绪以灼仗着自己个子小,觉得空间还蛮宽敞。m.χIùmЬ.CǒM
然而飞舟里绪以灼还没见过其他人睡觉。
所有的修士都在抓紧修炼,不放过进入焚山秘境前的一分一秒,希冀能有所突破。绪以灼在他们中间都不好意思继续咸鱼了,也拿出帝襄留下的典籍翻了起来。
现在除了帝襄送给她的典籍外,绪以灼还继承了空胧山的藏书阁。然而空胧山明显是一个剑修门派,顶多涉猎了一些阵法,绪以灼翻了几本剑谱后,果断放弃。
剑谱在绪以灼看来就跟天书一样,而且剑修还需炼体,偶然想起方阅在林禾手上的遭遇,绪以灼还会情不自禁地抖一下。
她还是老老实实当个用镜子的法修吧……
绪以灼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看书,不想看的时候,就去询问操纵飞舟的修士有关焚山秘境的事情,倒也让她了解到了一些信息。
先说叩仙门。叩仙门并非年年举办,问过那位修士后绪以灼才知道原来叩仙门五十载一轮回。因为只有年龄不过百的修士才能参加,那么就是说一个修士一生最多能够参加两次叩仙门。绪以灼也是运气好,如果她当时没有下定决心离开青平镇,但凡晚了一点就可能赶不上离断江雾散,也就赶不上这届的叩仙门。
而叩仙门前置的秘境环节,并非全是焚山秘境。实际上一共有五个秘境作为备选项,在叩仙门举办的前一年会公布抽到了哪个秘境,以及这次叩仙门由哪方势力主持。
因为秘境的备选项较多,举办叩仙门的间隔时间又颇长,所以说有焚山秘境里头究竟是什么一个情况,知道的人没有多少。一些大宗门的弟子和世家子弟自然知晓,但是像绪以灼和架势飞舟的修士这样的普通修炼者,基本没有获得情报的途径。
修士一边操纵着飞舟,一边乐呵呵地问绪以灼:“你也是冲着君楼主参加的焚山秘境吧?”
不止这位修士,于望舒也认为绪以灼是因为君虞才决定去叩仙门的,毕竟是在她说了此届叩仙门由世外楼楼主主持后,绪以灼才问她该怎么参加。
即便君虞不是唯一的原因,那也该是主要原因之一。
于望舒不觉得绪以灼的想法有什么问题,毕竟据她所知,此次奔赴云雾城的年轻修士数量多到令人咋舌,上一次叩仙门有如此盛况,还是千年以前……传说中的那位帝女还在的时候。
即使是于望舒,心里也怀着一丝拜入世外楼楼主门下的妄想,坐镇几大仙宗的大能虽然也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存在,但是和修真界第一人相比,这些大能也要黯然失色。
只有绪以灼知道,她要参加叩仙门和君虞没有半点关系。
要是有机会见到熟人也不错,但绪以灼全然是奔着几大仙宗去的。
准确地说,是奔着几大仙宗中的离生门去的。
绪以灼不知道参与叩仙门几大仙宗究竟有几大,但拥有黄泉镜碎片的离生门肯定在其中。帝襄对离生门拥有的离生镜有着大量记录,也不知道惦记了多久。
离生门是一个颇为特殊的门派,它是因为离生镜诞生的。创始人是一个行踪诡秘的鬼修,不知为何得到了离生镜。不是没有人看他势单力薄想从他手中抢夺,然而因为离生镜的特性和创始人鬼修的身份,那面镜子被他使得出神入化,后来他还创建了一个门派,其余人就更难下手。
离生门里并非全是鬼修,也有一部分人修,而且人修的比例越来越大。这一宗门的行事风格其实和魔修有点像,然而当年仙魔两道都想拉这一拥有黄泉镜的鬼修门派入伙,创始人被仙道修士的凛然正气打动,于是毅然决然倒向仙道,之后离生门的定位几千年没变过。
这是广为流传的说法。
帝襄十分不屑地记录,分明是因为仙道家大业大给的好处够多,否则那家伙早就拖家带口跑魔道去了。
那家伙指的是离生门的初代门主。
门主已然换了很多任,可据说最初的那个鬼修未能飞升,也不曾消散,至少在帝襄活着的时候还和那位鬼修有过接触。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其余的黄泉镜碎片中帝襄对离生镜最为了解。
在经过仔细地对比后,绪以灼认为拿到离生镜的可能性最大,此时有一个混进离生门,还能一举接近离生门核心人物的机会摆在她面前,绪以灼肯定要试着把握住。
绪以灼自己还是挺乐观的。她现在已然入道,不是以前那种空有一身修为却不知道该如何使用的情况了。虽然她欠缺了一点实战经验,但是在焚山秘境中她肯定会和别人起冲突,在秘境里头待上一个月,等她出来的时候本事怎么也该够应付叩仙门。
绪以灼甚至有一种预感,那时候她该操心的恐怕是怎么伪装得菜一点。
装好菜鸡,也是一个难题。
前往云雾城的前半程绪以灼还比较悠闲,随着焚山秘境开启的日子逐渐逼近,绪以灼也难免担忧起能不能按时到达。忧心此事的人显然不止她一个,在距离焚山秘境开启只剩下五日的时候,飞舟上气氛显然有些浮躁。
架势飞舟的修士十分淡定地安抚他们:“别着急别着急,不会让你们迟到的。跟你们说啊,我们现在这个速度其实刚刚好,你们出发的时间就已经晚了,现在就是到了云雾城也没有落脚处。不如我们飞慢一点,到了云雾城呢,报完名直接进秘境,都不用考虑住处的事情了,这样安排多好。”
这个修士踩点真的很有一手。
焚山秘境开启的时间在午时,绪以灼在当日卯时到达了云雾城。远远看见云雾城的那一刻,绪以灼就知道了这个名字的由来。
这确实是一座矗立在云雾之上的城池。
它建立在高山之巅,山顶几欲与天空相连,那是西大陆第一高山乘云山,据说古时有多位修士在此山突破,飞升成仙,乘云飞去。由于乘云山直入云端,就出现了一种奇妙的景象。远远看去云海将乘云山拦腰截断,它的山巅宛如飘浮在云海之上的一座小岛。
绪以灼乘坐的飞舟,浮空的高度还够不到云雾城。
“没法再往上了,这种飞舟只能飞这么高,想要再高些只能乘云外飞舟。”修士说道,“我将你们放在山腰,接下来的路就得你们自己走了。”
“叩仙门将近,乘云山上的阵法已经撤去,你们顺着山路一直往上走就好,尽头就是云雾城。”
彼时下弦月低垂,漫天星子闪烁。
绪以灼仰头看去,未见那座仿佛建立在云端的城池,先看见了一片云海,隐约可见云间有着灯光。
等绪以灼走入云海之中,浅紫色的灯光向她飘来,绪以灼瞧见灯的全貌时不禁睁大了眼,它们竟与自己在莲城中看到的拘魂灯无比相似,只不过颜色不同。
莲灯仿佛是活着的,绪以灼伸出手指小心触碰的时候,感觉到了花瓣柔软的触感,莲瓣害羞地收拢,一下子飘远了。
若说这些莲灯与帝襄无关,绪以灼怎么也不可能相信。
这时,有走在她身边的修士感慨道:“据说这些莲灯还是那位留下来的,世家到底放弃了将她存在过的痕迹抹去,不知城中的云宫是否一如往昔。”
绪以灼不知云宫又是什么,只知有曙光穿破云层,她来到了云雾城。
云雾城是一座由白石垒成的城池,此时才来报名的修士已经很少了,绪以灼很轻松就进了城。她根据路人的指引一直来到城中的广场,在附近一座石制阁楼里报完名。
绪以灼报完名后时间已近午时,她跟着人群走,自己还没怎么弄明白状况呢,就稀里糊涂跟着其他人进入了开启的焚山秘境。
她进入焚山秘境不久后,云雾城迎来了此次叩仙门最重要的客人。
一座精巧的云外飞舟缓缓降落在云雾城的登云台上,与其说它是云外飞舟,不如说它是云间的一座白玉楼。
玄玉仙宗的长老开启完焚山秘境后,没有继续在广场坐镇,而是匆匆来到了登云台。
白玉楼中走出一个一袭雪衣的女子,长老朗声道:“君楼主,好久不见!”
45 章 第 45 章
世外楼的云外飞舟还未降落登云台,这一消息便已传遍云雾城。
云雾城的登云台有千载不曾这么热闹了,里里外外围满了人,仰头等待那天上白玉楼落到人间。
但是当雪衣女子步出白玉楼后,一切喧嚣声戛然而止。许多人先是看到了一双沉静的眼眸,便自惭形秽地低下头不敢再看。
程玄端捋了捋长须,在心中感慨,世外楼,到底是世外楼。
玄玉仙宗虽被尊为仙道第一宗,然而其在修真界的地位,依旧不能与世外楼相较。
程玄端只是一叹,心中倒也没有什么芥蒂,世外楼的超然地位已经维持了几千年,修真界众人早已习惯。就是程玄端少年时,也对世外楼心存向往。
如今那位年岁还不及他的世外楼楼主,委实令他钦佩艳羡。
思索间,程云端已经迎了上去。
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世外楼楼主君虞,她一身素衣,又用面纱遮住了容貌,如明月皎皎却不显淡漠疏离,眼中温和的笑意让人不由得心生亲近之意。
君虞的身边跟随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同样身着白衣,然而广袖的内侧绣着细密的金纹,其余世外楼弟子与其衣着一般无二。少女抱着一把长剑,神情肃然,严格保持着落后君虞两步的距离。
程玄端寒暄两句后,引着世外楼众人前往广场。路上,程玄端问道:“此番怎么不见原吾姑娘?”
世外楼并非全然隐世不出,与世隔绝,他们这些大宗门和世外楼之间其实有着不少交流,程玄端三年前还因为宗门事务前往过世外楼一趟,自然知道君虞身边跟着两名世外楼弟子,君虞虽未收她二人为徒,却已有师徒之实。
那位抱剑的少女即是宿灵,而另一位弟子原吾此时却不见踪影。
雪白面纱下,君虞含笑道:“小五此刻应当已在焚山秘境中。”
程玄端怔了怔,恍然一笑。
“看来有一份凭证的主人已经定了。”程玄端道。
君虞没有反驳。焚山秘境中世外楼弟子不可能守不住一份凭证,君虞不会在这种没有必要的地方上谦虚。
“水镜已开,说不准过一会儿君楼主就能从镜中看见原吾姑娘了。”程玄端又道。
登云台本就在广场附近,程玄端带着君虞去了广场附近最为恢宏的楼阁,直上顶楼。水镜已置于广场之上,镜中呈现出焚山秘境内的画面。画面由玄玉仙宗的修士操控,此时镜中空无一人,对着一片火红的枫叶林。
世外楼只负责主持之后的叩仙门,而焚山秘境的相关事宜由秘境钥匙的拥有者玄玉仙宗处理。
君虞与程玄端临栏坐下,两宗弟子分站两侧。只消往石栏外一看,就能看见水镜中的画面。
年轻修士们进入秘境还没有多久,控制水镜的修士没有急着转换画面。
没一会儿,镜中就第一次出现了人影。
画面中是那人的背影,她原先毫无防备地向枫叶林走去,然而几步后突然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柳眉微蹙。
虽然只露出了小半张脸,君虞也认出了她是谁。
面纱已经解下,君虞只能用茶盏掩住唇角不自觉勾起的笑意。
真是巧,一下就看到熟人了。
*
“错觉吗……”绪以灼疑惑地喃喃。
她刚刚感觉到似乎有人在看着她,但是回头看去,她身后分明什么人都没有。
绪以灼很快就不去纠结此事,只当自己在疑神疑鬼。
在进入秘境前,玄玉仙宗的长老为年轻修士们大致讲了讲焚山秘境内的情况。秘境中是一座海岛,岛上大半面积都被山体占据,平地只占小半部分。秘境没有边界,长老特意叮嘱凭证全部都在陆地上,没有必要到水中寻找。
凭证只有五十份,但是进入秘境的修士足有四百二十七人。这四百多人被随机投放到秘境各处,虽然海岛广阔,人员分布较为分散,但绪以灼还是疑心自己被随机到了极其偏僻的地方,进入秘境已经过去两刻钟了,她还没有见到除她以外的其他修士。
同样的她也没有找到凭证。
凭证的模样在进入秘境前就告诉他们了,是一块系着红绳的木牌,上面刻着焚山二字。这种木牌材质特殊,没法放入空间法器中,也是为了防止有的修士找到凭证后往空间法器里一塞死都不肯拿出来,使焚山秘境的考核失去意义。
绪以灼一路走一路观察四周,没找到一块牌子。
实际上年轻修士们进入焚山秘境之中,并非只有找凭证守凭证这两件事可做。焚山秘境虽然只是一个小秘境,但其中灵气远比外界绝大多数地方来得浓郁。
并非修士们可以在这里修炼的意思,修炼固然也可以修炼,但进焚山秘境修炼可没有在外面摆聚灵阵划算。秘境之中珍贵的,往往是那些在灵气经年累月滋润下诞生出的天材地宝。
每一个进入焚山秘境中的修士,只要没有刻意破坏过秘境,就可以带其中的任意三样东西走。
甚至有一些修士不是为了凭证来的,纯粹为了秘境里头的宝贝。
之所以没有进来一堆浑水摸鱼的人,只因焚山秘境里并非全无危险。绪以灼路过了好几株灵植,旁边都有妖兽守护着。
那些灵植她最多看几眼,就无甚兴趣地走了。绪以灼对自己包裹里头的道具储备很有自信,焚山秘境里的东西还不足以让她停下脚步。绪以灼的目标十分明确,就是凭证。
绪以灼在枫林前稍稍驻足。
红枫林鲜艳如火,萦绕在林叶间的清风将枫叶从枝头吹落。枫叶打着旋儿飘落,融入一地血红之中。
绪以灼只听见了风声与枫叶簌簌声。
焚山秘境中有着不少活物,但在她走近枫树林的某一刻,鸟雀的清鸣忽然就从她耳边消失了。
绪以灼接住一片飘落的树叶,头顶枫叶仍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欢迎她走进枫林中。
*
程玄端挑了挑眉:“也不知该说这个小姑娘运气究竟是好还是不好,竟然没一会儿就找到了这里。”
君虞淡淡道:“看来此片枫林中有诸多玄机。”
“焚山秘境一共开启过二十三次,里面最珍贵的三件东西,现在还没有人拿走。”程玄端道,“其中有一样,就在这红枫林中。”
君虞问:“程长老觉得这位修士此番可能带走其中一件。”
“不,”程玄端笑着摇了摇,“这只是一个练气期的修士,我在猜她会不会知难而退。”
“……练气修士吗?”君虞低声道。
程玄端笃定道:“为了防止魔修混入其中,每个修士报名的时候都要用天机盘验过,她确实是秘境中唯一一个练气期修士。”
绪以灼报名的时候,负责登记的修士甚至劝了好几句,实在是因为看上去她的修为也太低了。
进入秘境的修士中修为最高的已经半步金丹,除绪以灼外修为最低的已经筑基,秘境里头妖兽的修为也是筑基期起步,一个练气期进去岂不是送死吗?
但是绪以灼的态度十分坚定,神情也颇为自信,登记的修士都不知道该感慨一句她胆识过人还是不知天高地厚。
君虞眸中有不解一闪而过,很快就将情绪收敛,恢复了原来的神情。
程玄端见绪以灼蹙眉看了落在手心的枫叶好一会儿,以为她是发觉了枫林的不对劲,然而下一秒,绪以灼便抛下枫叶进入枫林之中。
程玄端愣了一会儿。
君虞忽然问道:“枫林里面有什么?”
焚山秘境的钥匙由玄玉仙宗掌控,由于这只是一个小秘境,君虞从未去了解过。琇書蛧
她所知道的信息,不会比深处秘境之中的修士多。
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程玄端直接答道:“里面有一个评级为六阶的幻阵。”
君虞没有什么反应,站在她身后的宿灵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露出相似神情的不止她一人。
阵法亦有品级,共有十阶。当世没有阵法大家,能够布下的最高品级的阵法仅有九阶,现今存在的十阶大阵,除了几个宗门先人留下的护宗大阵,就只有如离断江迷阵那般天然形成的。
六阶阵法,许多修士可能一辈子都做不到,想要破阵起码得是元婴修士。
“枫林中有些枫树已经生了灵智,它们中修为最高的也不会超过筑基中期,然而几百株分布特殊的枫树组成的幻阵却有六阶的威力。”程玄端道,“它们本身没什么伤人的意图,但是这些年轻修士进入其中,很可能会迷失心智。”
“这个幻阵不是他们能打破的,不过如果是那几个快到金丹的小家伙进去的话,走出幻阵应当没什么问题。”程玄端叹了一声:“可惜啊,这个小姑娘走错了地方。如果运气好的话,后来进来的人或许能把她带出去吧。”
“未必。”君虞说道。
“嗯?”
“也许,她自己就能走出去。”君虞望着水镜,看镜中少女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枫林的深处。
君虞甚至觉得,如果是绪以灼的话,直接打破这个幻阵她也不会多惊讶。
46 章 第 46 章
绪以灼根本就没有发现枫林里存在幻阵。
她看了落在掌心的枫叶那么久,确实是因为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只是她的发现和程玄端以为的完全不一样。
绪以灼只是觉得枫叶的颜色……有点奇怪。
绪以灼在现实的家中就栽着枫树,秋日见惯了满树红枫,从未在意。等回想时,绪以灼发觉自己竟然没法准确回忆起枫叶究竟是什么颜色。
她只是直觉和眼前这片枫林的颜色不同,枫叶表面好像涂了一层刚流出的血,但是用手指轻轻摩挲,便会发觉那确实是叶片本身的颜色。
绪以灼没再多想,她现在着急找到一个凭证。虽然时间还十分宽裕,但绪以灼不希望熬到后期只能从别人手中争抢。
她的打算是找到凭证后,尽可能避着人走,最好直到离开秘境也没有和别人起争斗。
枫林的边界不知道在哪里,绪以灼一路走,一路注意树梢。凭证都系着红绳,倒是很是合适挂在树枝上。
绪以灼没怎么考虑枫林里头没有凭证这一可能。五十个凭证被玄玉仙宗放置在焚山秘境的各处,绪以灼推己及人,如果让她来放的话肯定会分散着放,而不是将大量凭证集中放置在一定的地方。
说到底寻找凭证是对修士的考核,考核他们有没有参加接下来的叩仙门的资格。让修士互相竞争是考核的一种手段,让凭证待在难以获取的地方也是一种手段。
绪以灼想得没错,实际上少有叩仙门能够凑满一百人,因为前置的秘境环节里,不是所有的凭证都能被人找到。有几块凭证获取的条件十分严格,要么待在高阶的阵法之中,要么有强大的妖兽守护。以进入秘境的年轻修士的修为,如果不合作基本没法得到,但是让这些进入秘境的修士合作本来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不太巧的是,红枫林刚好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玄玉仙宗将凭证放在红枫林中的意图,和绪以灼此时的想法,又有一点出入。
绪以灼想的是,凭证又是木牌又有红绳的,不管放在这片红枫林的哪个地方,一定都很难找到吧。
这么想着,绪以灼觉得自己的眼睛已经开始疼了。
*
“又有人进去了。”程玄端情不自禁地探了探身,像是要把水镜里的画面看得更清楚些。
绪以灼不知道,在她进入红枫林一刻钟后,陆陆续续有修士发现了红枫林。有的修士在林外徘徊片刻后谨慎离去,而更多的修士踟蹰片刻便毅然走入林中。
程玄端笑道:“初生牛犊不怕虎。”
需要通过秘境来参加叩仙门的修士,大多都没法获得焚山秘境里的详细信息。而有能力获取相应信息的,不是出身世家就是来自大宗门,他们可以直接拿到叩仙门的名额,不需要进入秘境获取凭证。
世外楼的原吾,算是这些修士里的一个意外。但是世外楼超然世外,原吾对焚山秘境恐怕也是一无所知。
“这是第五个修士了。”君虞看着水镜,此时镜中已经没有绪以灼的身影,她的态度也随意了些许,只是除了宿灵若有所觉外,其他人都没有发现。琇書網
宿灵同样认出了绪以灼。
她那日同原吾赶到杨家小姐的阁楼,进门就看到绪以灼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晕了过去。让她惊愕的是,楼主竟然接住了绪以灼。
其他人难以接近君虞,原吾那家伙大大咧咧的根本注意不到细节,只有宿灵心里明白,君虞不喜欢和人接触。
她与君虞是有实无名的师徒,在世外楼她的身份是楼主的剑侍,剑侍要照看楼主的生活起居,但是君虞从未让她贴身侍奉过。
君虞总是不着痕迹地避免与他人任何肢体上的接触。
可那一日她却毫无芥蒂地将绪以灼抱在怀里,甚至在绪以灼醒后也没有松开,还是绪以灼自己先跑掉。
宿灵不知道绪以灼的身份,只知道这人一定对楼主十分重要。
联系起她成为剑侍前君虞就在做的一件事,以及她离开清平镇时说的那句话……宿灵有种感觉,绪以灼就是君虞要找的那个人。
宿灵没有吭声,但目光专注地落在水镜上,等待着绪以灼再次出现在水镜中的那一刻。
她同样好奇,这个人,究竟是哪里不同呢?
“红枫林也看了不久,看看其他地方吧。”程玄端说着就要吩咐下去,然而突然走入视野里的一个人影让他又叫住了要转换视角的修士,“等等!”
水镜里出现穿着鹅黄衣裳的少女,看见红枫林后,她和许多修士一样发觉枫林不对后流露出迟疑的神色,但很快少女就抬步走入林中。
程玄端惊讶道:“原吾姑娘。”
原吾的出现同样在君虞的意料之外,她微微颔首:“是小五。”
程玄端道:“枫林里只放了一份凭证,我原先还担心参加叩仙门的修士要少一位了。原吾姑娘若是进入林中,想必能拿到凭证,安然离开幻阵。”
原吾同样是君虞的剑侍,宿灵对自己同伴的实力向来十分信任。
但是她想到同样在红枫林中的绪以灼,对原吾的信心忽然就动摇了。
*
绪以灼不仅不知道枫林又来了人,而且她虽然已经踏入幻阵的范畴,但依旧没发觉幻阵的存在。
绪以灼还没有养成用灵力或者神识探查周身的习惯,她就是平平常常在枫林里走着,灵力都好好收束在体内。
她甚至没有发觉自己已经绕了一会儿的圈子——毕竟就算没有幻阵这种东西,以她的路痴程度就能在一片普通的树林里绕圈。
眼前的景色千篇一律,绪以灼刚开始还觉得枫林挺好看的,现在已然有些看腻了。
穿越枫林的风似乎大了些,枝头的红叶簌簌落下。
脚下铺着的枫叶很厚,走上去软软的,绪以灼有一种走在柔软的床铺上的感觉。
她走得有些累了,看了看四周没有木桩巨石一类的东西,就随便找了棵枫树,在树下坐下。
绪以灼自然地将脑袋靠在树干上,稍稍抬起头。
一截红纱在她眼前软软地垂下。
绪以灼怔了怔,目光继续往上,只见她头顶不远处的枝桠间斜斜坐着一个红衣女子。红枫掩映,女子乌发雪肤,黑沉沉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她一手扶着树枝,一手垂落身侧,小指勾着一截红绳,红绳又系着一块木牌。
木牌一晃一晃。
绪以灼看清了上面的“焚山”二字。
这是放在秘境中的凭证。
有失落一闪而过,绪以灼在林中也找了好一会儿,没想到有人捷足先登了。
但她也没有在这件事上太过纠结,仰头询问树上的女子:“这位道友,这片林中还有其他的凭证吗?”
绪以灼想着碰碰运气,说不准进入秘境中的修士也有关系户,知道凭证的大致分布呢?
她就随口一问,没抱什么希望,不成想,女子勾了勾唇,笃定道:“林中只有这一份凭证。”
女子语气十分肯定,绪以灼信了。
她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起身就要离开。红枫林中如果只有一份凭证的话,那她也没有必要接续在林中寻找了。
女子看见绪以灼毫不犹豫地离去,怔了怔,眼中竟是流露出一丝无措。
她收回手,纠结地扯了扯系着木牌的红绳:“你不想来抢吗?”
绪以灼听到这话,生怕被怀疑似的赶忙加快脚步,大声道:“你放心,我对别人已经拿到的凭证没有任何意图!”
除非她运气真的那么不好,凭证全被人拿走了她还没有找到,那时候她才会考虑抢一份凭证过来。
绪以灼就差小跑着走了。
树枝上红衣女子已然坐直了身子,看着绪以灼背影的目光满是不解。
她说了这片枫林里只有这一份凭证啊,为什么那个人一点也不打算来抢呢?
如果她来抢的话……
红衣女子抿了抿唇。
莫非那个少女觉得自己打不过她,才选择直接离去?可不对,她明明已经把修为压制在那个少女以下了。
一定是她没有注意!
红衣女子坚定了这个猜想,不动声色地跟上绪以灼。她没有走下树枝,就如同一阵清风,在枝叶间穿行。枫叶掠过她的红衣,一模一样的颜色令它们仿佛融为了一体。
她紧跟着绪以灼,在枫林里绕了不知道多少个圈子。
又一次将要经过那株她最早停息的枫树后,红衣女子感觉到了她本以为不会出现在她身上的麻木。
她的唇形本该天生带上三分笑意,此刻却绷直了,女子面无表情。
被死死攥在手中的木牌,边缘几乎深陷进肉里。
红衣女子这会儿终于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绪以灼这人,根本就没法走出幻阵。
她恐怕都不知道自己身处幻阵之中,说不定还会在心里感慨这枫林怎么走不到头。
红衣女子冷着脸坐回了树枝上。
绪以灼远远走过来看见树上的她,惊讶道:“我又走回来了啊?”
红衣女子:“……”
你已经走回来很多次了。
47 章 第 47 章
绪以灼仰起脸,询问坐在树枝上的女子:“道友,你知道走哪个方向可以离开这里吗?”
红衣女子垂眸看她。
年纪真小。她不由得这么想到。
修士入道后,生长的速度要比凡人缓慢不少,但眼前的少女是修士也过于稚嫩,不知道有没有二十岁?这个年纪的修士一般都待在家中或者宗门里好好修炼,她的师长们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放任她来到焚山秘境之中?
她的修为甚至非常低,红衣女子有点怀疑自己的记忆了,以前也有过练气期的修士进入秘境吗?
绪以灼乖乖等待红衣女子的回答,只当她的沉默是在思考。
片刻,红衣女子说道:“为什么要离开?”
绪以灼理所当然道:“我得出去找凭证。”
凭证。
红衣女子清楚,这些进入秘境的年轻人都是为这些小木牌来的。染成血红色的指甲轻轻敲击着木牌上的焚山二字:“我这里就有一份凭证。”
绪以灼一脸茫然地点点头,她又没瞎,看得清清楚楚。
红衣女子问她:“你不想要吗?”
绪以灼坚定地摇头,手都背到了身后:“你找到的就是你的了,我不会抢的。”
绪以灼其实也不太忍心抢女孩子的东西……虽然这么说对男孩子好像有点不公平,但若是真到了不得不抢的时候,那绪以灼就只能对不起秘境中的男性修士了。
她唯恐女子心中仍存怀疑,连忙补充道:“道友若是担心的话,我现在就离开这里。”
绪以灼心道她真的不是为了凭证转回来的,她只是一不小心迷路了。
又一次看着绪以灼快步离开,红衣女子的脸色逐渐沉下去。她低低啧了一声,跳下树枝,冷眼看着掌心的木牌。这一份让进入秘境中的修士趋之若鹜的凭证,在女子看来就如同垃圾,甚至还比不上地上的枫叶。
木牌被握在手中,红衣女子收拢五指,随着力道的加大木牌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嘎吱声,就在它要被直接捏碎的时候,女子突然卸下了力道。
红衣女子面无表情地将木牌收入袖中,用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不要心急,它还有用……她不在乎,不代表其他人不会来抢。”
女子深吸一口气,挥袖往和绪以灼相反的方向走去。
枫林之中,狂风乍起,地上的枫叶被风席卷着腾空而起,像一只只飞舞的血色蝴蝶。
不知道有多少行走林间的修士被飞掠而过的枫叶迷了眼,等一切停息之后,发觉眼前的枫林已经不是之前看到的枫林。
而监视着焚山秘境的水镜已经调转场景,除了林中几人外,没有人知道枫叶林里发生了什么变故。
*
“是我看错了吗?”绪以灼疑惑不解地问道。
自然没有人能告诉绪以灼答案。在她的眼中枫林里到处是一模一样的景色,就算觉得眼前的枫树好像突然间变了一棵,绪以灼也只会下意识是自己记错了。
绪以灼戳了戳袖中小蛇软软的身体,肯定道:“应该是看错了。”
小蛇的尾巴见轻轻扫了一下绪以灼的指腹,就搭回绪以灼的胳膊上。绪以灼不清楚蟒蛇的习性,只知道融青蟒格外安静,往绪以灼手臂上一缠就一动不动,绪以灼常常忘记了它的存在,偶尔瞧见藏在袖中的一抹碧色,还会以为是自己戴的什么手饰。
走累了的绪以灼又靠着一棵枫树坐下,百无聊赖的人类开始骚扰正在睡觉的蟒蛇。绪以灼把融青蟒从手臂上拉了下来,小蛇一时间没有醒来,好一会儿后才在绪以灼的掌心盘起身子,一双金色竖瞳对着绪以灼的眼睛。
一般来说冷血动物的竖瞳只会让人心生恐惧,但绪以灼却觉得融青蟒的眼神的呆呆的。
绪以灼捧着融青蟒,一脸认真道:“小蛇,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融青蟒吐了吐蛇信,嘶了一声。绪以灼也不管它有没有听懂自己的话,就当它同意了。
绪以灼冥思苦想,在提议起名的时候,她压根没有想起来自己是个起名废。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好名字的绪以灼犹犹豫豫道:“要不就叫你小青算了?”
这是多么令人感到亲切的一个名字啊!
但融青蟒的名字里头虽然带了一个青字,实际上它并不是一条青蛇,它的鳞片是饱和度颇高的碧色,就好像晶莹剔透的碧玉,泛着莹润的色泽。
绪以灼纠结道:“难道叫小碧?可是叫起来没有小青顺口。”
融青蟒又吐了吐蛇信,往绪以灼手上一趴,椭圆形的蛇头背对着绪以灼,看上去不是很想参与它该叫什么名字这个话题。
绪以灼拍板道:“就叫小青了!”
融青蟒蹭了蹭绪以灼的手指,想要回到她的手臂上。绪以灼没体会出它是什么意思,自然而然地开启了下一个话题:“小青,你是公蛇还是母蛇?”
融青蟒:“……”
绪以灼没指望融青蟒能够口吐人言,手伸向蛇身,再一次把它拎了起来,为了防止融青蟒自然而然地缠上它的手臂,还用另一只手拽着融青蟒的尾巴。
事况急转直下,融青蟒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绪以灼翻过了身子,被人用视线在柔软的腹部寻找着某一部位。
绪以灼观察了一会儿,不太肯定道:“蟒蛇……蟒蛇有没有那东西应该也是直接看的……吧?”
绪以灼对上融青蟒的眼睛认真道:“小青,你好像是条母蛇。”
融青蟒:“嘶——”
融青蟒虽然在方生莲镜的作用下前尘尽忘,但像它这种品级的妖兽生来就有一定灵智,听得懂人类的话,也知道自己最基础的一些信息。
它明明就是一条公蛇!
根本不会判断蛇类性别的绪以灼坚定了小青是条小母蛇这件事,压根就没有把融青蟒的乱嘶一通放在心上,她一松手融青蟒就躲回了衣袖里,身体一卷自闭了。
绪以灼轻轻摩挲着融青蟒的鳞片,低声道:“小青,这片枫林好像有点问题……”
她就是再迟钝,走了这么久也该意识到枫林不对劲了。
绪以灼依旧没有发现幻阵,她发现了另一件令人疑惑不解的事。一片树林一眼看上去好像除了树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但实际上,树林里还有着许多生命。
她学过生物,知道树林中生物多样性的丰富。可是在这片枫林里,她没有看见任何的动物。
地上找不到任何昆虫,林间没有鼠类等小动物,就连飞鸟也不会从空中掠过。
就算不考虑这片枫林是如何在生态系统如此脆弱的情况下存在的,就算这些枫树的生命力顽强到不需要任何动物,但是在绪以灼进入林中之前,一路上她是有看见各种各样的生物的。
踏进林中后,这些动物销声匿迹。
不……不仅仅在进入枫林后。
绪以灼皱着眉回想,在她接近枫林的时候,不知不觉身边就看不到任何动物了。
就好像枫林里有什么可怕的存在一样,秘境中的生命因为畏惧远远避开。
“枫林里有妖兽吗?”绪以灼猜测。然而她一路走来,没有看见任何动物留下的痕迹。
若是有妖兽在这片枫林里生活,它不可能什么痕迹都不留下。
分明满目都是血红的枫叶,除了枫树,没有其他的任何东西。
绪以灼忽然间有了一个猜测。
如果这片枫林让人畏惧的,就是这里的枫树呢?
绪以灼一下子站了起来,警惕的环顾四周。她意识到自己在枫林里迷路了这么久,恐怕不仅仅是她路痴这么一个原因。
肉眼只能看见枫叶飘落,一切都是那么正常,但是当绪以灼开了灵力之后,枫林中流动着的复杂的灵力走向令绪以灼眼睛不由得一酸。
好像纠缠在一起的杂乱线团,一下子怼到绪以灼的眼前。
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是阵法。也许在进入枫林的那一刻她就走入了阵法之中,她在枫林理由走了那么久,说不定就是在一块地方不停地绕圈子!
枫林中的阵法其实不比空胧山的阵法复杂,但是在空胧山的时候有老李在身边指导,后来绪以灼还得到了完整的阵法图,两个阵法带给绪以灼的冲击根本不一样。
只是看就已经让绪以灼感到头疼了,如果还要破解它呢?
绪以灼只一眼就清楚这个阵法不是她能破解的——至少她没有除了暴力破解以外的任何手段。
绪以灼分不清那些线中究竟有哪些属于阵法,哪些就是天地间自然流淌的灵气。她只觉得每一缕的灵气都流速飞快,即使绪以灼对阵法一知半解,她也不知道这是阵法开启了的表现。
不是阵法自然流转的状态,而是它被让人强行运转到极致!
绪以灼抛出玄无剑,踩着它就要御剑飞出枫林。然而她才腾空不到两米,骤然伸长的树枝挡住了她的去路。灵力化刃,绪以灼想要把眼前的树枝斩落,可她却砍了空。
绪以灼愣了一下。
假的?
正这么想着,一根树枝扫过她腰侧,绪以灼下意识避开,却忘了自己正在御剑,一脚踩空往地上坠去。
绪以灼用灵气托着自己,稳稳落到了地上,抬手接住了玄无剑。
她抬头望着头顶,交错着遮住天空的树枝已经消失了。绪以灼知晓自己砍到了幻象,而导致她掉下玄无剑的那根树枝却是真的。
真真假假,这是一个幻阵。
想要知道何为真何为假,拿出破妄镜就可以知晓。
但是绪以灼在进入焚山秘境之前就知道有人会通过水镜看秘境中的情况,在东大陆用用就算了,她不可能在西大陆随随便便将破妄镜拿出来。
出于同样的原因,绪以灼还在纠结要不要试着把枫树直接砍断……以她表现出来的修为,恐怕是不足以砍断这里的枫树的。
绪以灼还没有做出决定,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怎么又是你?”
48 章 第 48 章
在看到红衣女子的时候,绪以灼心里头也冒出了一模一样的疑问:怎么又是你?
枫林里头她别人没有瞧见,红衣女子都见着三次了。绪以灼甚至有些怀疑,这片枫林里头是不是只有她和红衣女子两个人。
绪以灼无奈地笑了笑,对红衣女子说道:“道友,我们恐怕被困在这里了。”
红衣女子垂在身侧的右手小指仍勾着那块木牌,就这么明晃晃地露出来,给人感觉她不是怕人来抢,而是生怕没人来抢。
奇怪的人,绪以灼心道。她疑心这个秘境里头是不是混进了什么看上去很正常的好斗分子,她觉得这个红衣女子就非常像这种人。xiumb
仔细一想,红衣女子先前对她说的那些话不是在警告她最好避嫌,而是在暗示绪以灼过来抢凭证。
如果不是知道焚山秘境里头巡视的修士除了救人不会做其余事,绪以灼都要以为这是玄玉仙宗的考验了。
绪以灼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最后问一次:“道友,我们是想办法一同破开这个幻阵,还是分开走?”
红衣女子抬头看了眼头顶,交错的红叶映入她眼底。
“想要离开这里,从枫林之上走就好。”红衣女子淡声道,“你应当会御剑?”
绪以灼一边点头,一边说道:“我不久前才试过,幻阵同样覆盖了上空……”
红衣女子打断了她:“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
“言尽于此,去留随你。”女子的神情愈加冷淡,转身离去。
错综复杂的灵力走向看得人头疼,绪以灼之前就关了灵视,但是在听完女子说的话后,她再一次将灵视打开,往天空看去。
灵力如流淌的水流,而一块突兀的石头阻隔了水的流动。
幻阵出现了一条裂缝。
这裂缝其他地方都没有,偏偏就出现在了自己的头顶。
绪以灼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如果这个时候她还没弄明白一件事,那未免也太蠢了。
*
鲜血溅落在枫叶之上,两种颜色混合在一起,一时间竟分不清哪种红来自鲜血,哪种红来自枫叶。
一把断剑斜插进泥土中,不远处倒着一个年轻修士,他用胳膊强行支撑着身体,好让自己不至于太过狼狈地趴在地上。然而原先的白衣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他身上同样灵气溃散,眼见着已被打散了修为。
鲜血模糊了视野,知道此时,修士的目光还是不受控制地落在那块微微摇晃的木牌上。
“……你不是这一批修士,”修士声音嘶哑,“你是……化形妖兽……”
“嗯?”红衣女子歪了歪头,她的眼睛是近乎纯粹的黑,年轻修士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不受控制地心生寒意。
“我不是化形妖兽。”女子轻飘飘地否定了修士的话,“我只是……刚巧醒在这片枫林中。”
红枫随风而起,像是在附和女子的话。
年轻修士死死盯着那些柔软的枫叶,像是在盯着一张张催命符。
红枫如刀刃,深深绞进他的血肉中。年轻修士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鲜血在一点点流失,他心中一时间充斥着暴怒和不甘。他一介散修,刻苦修炼这么些年就是为了在叩仙门能入哪位大能的眼。修士自觉行走修真界多番历练的他要比那些世家和宗门培养出来的修士优秀,他还没能证明自己,怎么能够命绝于此!
红衣女子不知年轻修士心中所想,她只是百无聊赖地仰着头看头顶的枫叶。
太顺利了……顺利得有点无趣。
她有着一些旁人或许无法理解的原则,其中一条就是别人如果不动手,她也绝对不会出手伤人。
比如说先前遇到的那个少女,无论她怎么暗示都不肯来抢她手上的木牌,那么她就什么事情也不会做,即使心中有些郁闷,郁闷她似乎遇上了一个好人。
在这里遇上好人,对红衣女子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但若是所见之人心怀恶念,女子心中又莫名不快。
那个就快要死了的修士,在她什么都没有说的时候,就出手抢夺她她手上的凭证。红衣女子不闪不避受了他一剑,之后便势如雷霆,飞旋的枫叶差一点就将修士绞杀当场。
他之所以现在还活着,是因为有一件法器替他挡了致命的一击,但那个法器现在已经碎了。
“妖兽……焚山秘境里竟然出现了化形妖兽……”年轻修士此时根本听不进红衣女子半句话,嘴唇发抖着,有些神经质地喃喃自语。
除去那些继承了上古神兽血脉的妖兽,若是没有化形草,妖兽只有在突破化神的时候才可能化形,就算机缘巧合得到化形草,自身修为没有达到元婴也不可能化形!
一个至少在元婴期的妖兽……
年轻修士心中满是绝望,他的手颤抖着伸向传送符。
就在他即将碰到的那一刻,一叶红枫斩断了他的手筋!
修士发出痛苦的惨叫,那只手软软的垂下。明明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能够撕碎传送符离开这里。
红衣女子已觉无趣,正要直接了断他的性命,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厉喝,一把青剑迅疾如风,转瞬逼近她的心口!
红衣女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那把剑穿过她的心口,垂眸看向刺出的剑尖。然而她的伤口处,没有流出一滴血。
出剑者也因为这诡异的一幕愣住了。
红衣女子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可以入阵。”
*
远处响起一声巨响。
正满枫林找人的绪以灼当即愣在原地,呆呆看着远处不断倒下的枫树。
她一时间懵了,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发生了什么变故。
若是没有起争斗,绪以灼还能安慰自己或许红衣女子心中并无恶念。但眼下这阵仗,怎么可能是小打小闹。
绪以灼步行的速度太过感人,当机立断跳上玄无剑御剑往声音响起的方向掠去。她只一味地奔赴发出巨响的地方,眼前的障碍不管是真是假一并斩断。
枫树一棵接一棵的倒下。
绪以灼胆战心惊,她最开始的那个猜测恐怕太过简单了,真实的情况恐怕比她猜测的还要令人难以置信。
绪以灼原先以为红衣女子是枫林化成的妖魅。
那道裂缝不像是本来就有这么一个缺口,更像是有人想要绪以灼走,故意开了扇后门。谁能这么做?自然是布下这个阵法的人。
红衣女子。
最有嫌疑的人就是她。而以这批进入秘境的年轻修士的修为,不可能布下这么一个幻阵,那么红衣女子必然不是来自外界。
她虽然也有可能是外界混进来搞事的魔修,但在绪以灼发现女子身上的灵力和这片枫林里流淌的灵气十分相似后,她坚定了那个猜想,红衣女子和枫林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枫林里什么动物都没有,除了枫树就是枫树,绪以灼自然会怀疑红衣女子是原型为红枫的妖兽。
可如果她是枫树的话,怎么会放任枫林里的枫树一株株倒下?她既然能布出这样的幻阵,以她的修为难道还不能在打斗的时候护住身边的枫树吗?
绪以灼弄错了一件事,那就是枫林里的幻阵严格来说不能算是红衣女子布下的。
但她对红衣女子修为的猜想,丝毫没有低估。
御剑又飞了一小段路,绪以灼终于看见了打斗中的人。不,不能算是打斗,分明是一个人纯粹追着另一个人打!
跑在前面的少女,她的面容让绪以灼一时间觉得无比熟悉,愣了一会儿后猛然想起,这不是跟在君虞身边的那个女孩吗?
在杨柳巷的时候,她甚至还和这个女扮男装略显脱线的少女有过交集。
绪以灼还要回想一阵,原吾却是立时认出了绪以灼,惊呼道:“绪姑娘?!”
她只是一瞬的心神不守,一片红枫就趁虚而入。原吾躲闪不及,到底脸颊被划出一道血痕。
绪以灼看清了操控枫叶的人就是之前见过的红衣女子。
她简直想要质问红衣女子一句,你这是在搞什么?
明明之前在她面前还挺正常的,怎么突然间就对别的修士打打杀杀?
红衣女子同样看到了绪以灼,蹙了蹙眉,攻势竟然减缓了许多。
原吾不知缘由,只觉压力骤轻,忙对绪以灼喊道:“绪姑娘,快跑!”
绪以灼跳下玄无剑,元鸿镜悬于掌心,没有应声。
红衣女子皱着眉道:“为什么还不走?此事与你无关。”
绪以灼冷声道:“你追杀无辜修士,怎么与我无关?”
红衣女子分明起了杀心,她确实是想要原吾的命。绪以灼和原吾有过接触,不觉得她是会伤天害理的人,自然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原吾被杀什么也不做。
“无辜修士?不,她不是。”红衣女子道,“她动手了,我自然也能动手。”
真正的无辜修士,怎么说也得像是你这样的。
原吾急得满头大汗,以为绪以灼不知其中厉害,高声道:“绪姑娘,你同她说这些没有用!”
“她是焚山秘境!”原吾大声喊道。
此时秘境中的两个人,不知道秘境外已经乱成了一团。
49 章 第 49 章
焚山之所以被命名为焚山,是因为秘境中海岛的山巅有着—座活动中的火山。每五百年岩浆就会从火焰中喷薄而出,炽热的岩浆会淌满整座海岛。
秘境中的生命每五百年就会因此经历—次死劫,弱小的生物往往丧生在火山喷发之中。经年累月,焚山秘境之中的活物要么不惧高温,要么就是水陆两栖的动物。
火山口附近盘踞着—只强大的妖兽,实力在金丹中期,脾气不算好也不算差,如果进入秘境的这些年轻修士能够精诚合作的话,这只妖兽对他们的威胁称不上大。
反而是枫林中的幻阵更容易让修士们不知不觉间着了道。
玄玉仙宗在妖兽活动的范围内放了两块凭证,水镜的画面从枫林移开后,就对准了其中—块凭证所在的位置。
因为有妖兽这个原因在,玄玉仙宗放置凭证的时候没有放在隐蔽的地方,也是为了降低一些难度。水镜画面刚移过去,就能看到凭证周边果然已经为了好几个修士。妖兽现在还不见踪影,修士们先打了起来。
几个修士修为相当,—时间难分敌手。
程玄端没在里面看到熟悉的面孔,这几位显然不出身大宗或是世家。
在他们看到的画面里,几个人的争斗已经接近尾声,果然没—会儿就有人露出了疲态,而其中—个女修士挥袖震退数人后,手疾眼快地将地上的凭证捞起,跳上—把赤红长剑就往山下飞去。
在女修士离开视野后,水镜的画面就消散开,程玄端原以为又换了视角,然而静待—会儿后水镜上再也没有出现新的画面,只有水波微微荡漾。
操控水镜的修士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程玄端起初还能镇定地坐在座位上,然而当楼下广场喧嚣渐起后,他终于坐不住。
他唤来操控水镜的修士,沉声问:“怎么回事?”
修士咽了口口水,声音不稳道:“程、程长老,我和秘境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了。”
—时间周遭鸦雀无声。
每届叩仙门之前的秘境历练都会出一些变故,—群年轻气盛的修士在一个危机四伏的空间里抢数量有限的凭证,不出现变故才是怪事。
但是从来没有哪一次,外界坐镇的人失去了秘境内的信息。
有很多可能会导致秘境内外联系断开……但无论哪一种可能,都不是好事。
程玄端面色凝重,召出了焚山秘境的钥匙,在他发现秘境在激烈地抗拒钥匙的操控后,他脸色骤然变了。
形如玉牌的钥匙在两股力量的夹击下剧烈颤抖,某—时刻上面突然爆开—道裂痕。
喀喀喀的声音接连响起,随着—道爆裂声,钥匙四分五裂,噼里啪啦尽数落到地上。
能打开秘境的钥匙总是只有—把,而玄玉仙宗拥有的钥匙此刻已经变成了—堆废玉片。
“是秘境本身出了问题。”耳边忽然响起的声音令程玄端一惊,下意识看去才发现君虞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
君虞的目光没有投向他,只看着地上钥匙的残片。
她低声道:“秘境生灵,它不会甘心为人操控。”
程玄端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这对进入秘境中的修士们的影响暂且不提,对玄玉仙宗来说,这绝对是最糟糕的—种情况。
焚山秘境—直由玄玉仙宗掌控,开放秘境前他们首先得进去检查一遍,确认里面没有超过年轻修士们能力范围的危险才可以让他们进去。
秘境生灵,他们却一无所知。
秘境想要诞生灵智是一件十分困难且漫长的事,若它已经有了反抗玄玉仙宗的能力,这意味着至少百年前它就出现了意识。
而他们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个秘境若是生了灵,它该有多高的修为?
秘境里有四百多个来自修真界各处的修士,他们有的确实是无依无靠的散修,但也有像原吾这样隐藏身份进入秘境的大宗修士,若是他们折在了里面……想到这里,程玄端眼前—黑。
秘境的入口已经被彻底封死。
程玄端拳头紧攥,指甲深陷进肉里,疼痛让他清醒了许多。程玄端仓促吩咐下去:“立刻着手破开秘境……”
“不必,”君虞轻声阻止了他,“我进去就好。”
程玄端一怔,猛地意识到在场还有这位大佬。
即便此次他们玄玉仙宗过来的人齐心攻击秘境,也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破开。
可若是君虞出手那就不—样,虽然君虞只有—个人,但这—个人可是修真界第一人!
直到此时,君虞脸上的神情也没有多少变化,她说道:“吩咐贵宗门的医修随时准备救人。”
程玄端立时吩咐下去。
他又有些不安道:“君楼主,你若是进去的话,秘境可能会坍塌。”
君虞淡然道:“那就坍塌。”
秘境看上去很难找到边界,然而它其实是一个十分有限的空间,对灵力的承载能力要远差于外界,君虞这个修为都不用做什么,只消进去秘境就会因为灵力的失衡产生裂缝。
眼下算是秘境先生的事,君虞自然不用考虑秘境会不会坍塌,反正在坍塌之前,她有足够的时间把里面的年轻修士送出去。
想明白其中原由,程玄端苦笑了—声,焚山秘境恐怕是要在今日被摧毁了。
君虞抬起手,地上—块碎玉飘起,落入她的手心。
她垂眸静静看了这块碎玉—会儿,程玄端不知她做了什么,下—刻,君虞就消失在了原地。
而为她抱剑的剑侍宿灵,此时怀中空空如也。
*
原吾看不下去绪以灼飞得慢吞吞的御剑了。
她咬牙抛出了—张符咒,道道苍雷落下,将红衣女子困在其中。原吾趁机把绪以灼拉到她的剑上,长剑往枫林的边缘飞掠而去。过快的速度让微风都变得凌冽,绪以灼感觉自己下—秒就会被风吹下去,连忙抓住了原吾的胳膊。
原吾站得很稳,—看就和绪以灼这半道出家的修士不—样。
原吾认真道:“绪姑娘,你害怕的话可以抱着我腰,你若抓着我的胳膊,遇到危险我会腾不出手。
绪以灼原先抓胳膊就是因为觉得抱腰橘里橘气的,原吾既然这么说,那她也就不客气了。
飞剑的速度又快了许多。
红衣女子—时没有追上来,绪以灼终于有时间问原吾她刚才没弄明白的问题:“你对她出手干吗?”
可能是因为红衣女子之前没有伤她,所以绪以灼对她的感官还好,在她说原吾先动手后,绪以灼忍不住有点偏向她。
但绪以灼先前和原吾是有过接触的,若说这个二货会无缘无故打人,绪以灼不太相信。
“我看见她要杀人。”原吾道,“我要是不出手,那个修士那时候就死了。”
绪以灼又问:“她为什么要杀那个修士?”
“不知道,”原吾闷闷道,“秘境就算化出了—个人形它们也不是人,它们思考与行事和常人不同很正常。”
原吾知道自己肯定不敌焚山秘境,但她原以为无论如何也能拖住她一会儿。可没想到她的攻击对焚山秘境尽然一点用处都没有。也是,红衣女子是秘境化灵,她要是不对秘境本身做出破坏,攻击这个人形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原吾庆幸自己没有因为为了公平这种原因—样护身法宝都不带,世外楼和原家长辈给她的法宝符箓齐出,好歹能绊住红衣女子—会儿。
但是原吾知道只有这些根本没用,只要焚山秘境还好好的,红衣女子就利于不败之地。
原吾有些崩溃:“秘境生灵这种大事他们怎么查不出来啊!”
对,她是因为有龙瞳所以能够—眼看出来,玄玉仙宗的人没有龙瞳难道其他探查的手段就没有了吗?
世外楼就有—个脾气特别好的秘境之灵,原吾和他关系不错,知道秘境如果生出了灵智,这件事情是很难瞒住的,但凡玄玉仙宗对这个小秘境多上点心……
但凡但凡,现在再来几个但凡也没用了。
雷声消失后,原吾看也不往后头看—眼,又是一张—模一样的符咒抛到身后。
好心痛,这种级别的符咒她也只有三张,转眼就用掉两张了。
原吾叮嘱绪以灼:“绪姑娘,待会儿我要是坚持不住了,告诉你你就一个人赶快跑。不要和焚山秘境硬碰硬,有多远跑多远!”
虽然只要绪以灼还身处秘境之中,焚山秘境就能找到她的位置。
但原吾也没对绪以灼打败焚山秘境抱有希望,她让绪以灼跑是希望绪以灼像她现在做的这样拖时间,拖到君虞过来。
如果她没有感受错的话,红衣女子的修为恐怕已经是化神了……
化神。
原吾苦笑,她才半只脚踏入金丹,居然就对上化神期了。
红衣女子解决第二张符咒的速度比第一张快了许多。
原吾知道,在她熟悉了如何对付符咒之后,符咒能绊住她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
可这三张符咒,已经是原吾能做到的极限了,除非……
绪以灼站在身后没能看见,原吾的瞳孔逐渐变成—条竖线。在生死存亡之际,原吾无比冷静,她持着最后一张符咒的手没有丝毫颤抖。
在她要将那纸符咒掷出的时候——
剑光如练。
又似一道曙光,乍然割裂天空。
原吾的眼睛瞬间恢复了原样,喃喃道:“楼主……”
绪以灼亦仰着头,看着那道御风而行的雪衣人影。
作者有话要说:君虞(沉思):好久不见了,要是没弄坏的话,送她件小礼物吧。
50 章 第 50 章
君虞单手握着寄雪剑,悬于空中。
她的位置正好能将焚山秘境内的整座海岛尽收眼底。她进入秘境的那一瞬,剑光落下,一道裂缝突兀地出现在红枫林中,将它劈成了两半。
如果那秘境之灵没能及时避开,她此时就如这枫林一般。
但即便如此,秘境之灵依旧被剑气波及。一道道裂痕出现在她的身上,她的伤口不会流出鲜血,却好似一尊玉像,即将因为密密麻麻的裂缝而碎裂。
剑气消散,但裂痕的数量仍在增加。红衣女子捂住胳膊上最严重的一道伤口,溃散的灵气却不住从掌下逃逸,四散开来。
秘境之灵冷冷注视着天上的君虞。她不闪不避,也知道自己避无可避,在君虞进入秘境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即使君虞没有挥出这一剑,即使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静地站在这里,她的存在也会打破秘境内灵气的平衡。秘境是真正的封闭空间,秘境内的灵气失衡,意味着它会逐渐坍塌,直到归于混沌。
红衣女子是秘境生成的灵魄,她不惧怕自己这具身体的损毁,只要秘境还在,她就可以凝聚出无数具这样的身体。但若是秘境坍塌,无论她逃到何处,她也会和秘境一同消散于混沌之中。
她心中无悲无喜,在她决定对秘境中的年轻修士出手之时,她就知道自己大概率会失败。但她还是想要赌,赌自己能够脱离人修的控制,在她有了灵智的那一刻,就再也无法忍受作为被掠夺资源的秘境存在。
她宁可消失。
红衣女子等着君虞落下的第二剑,然而君虞的目光甚至都没有在她身上停留一息。君虞一眼就看到了裂缝边的绪以灼,刚好就在会被剑气波及的范围之外。琇書蛧
君虞控制得向来精确。
她仔仔细细看了绪以灼一会儿,绪以灼比她上回见时长大了些,容貌也长开了些,能看出美人的雏形,只是现在不管怎么看给人感觉都是一个稚嫩的孩子。绪以灼神情尚显茫然,抬头怔怔望着她,君虞眼中不禁流露出些许笑意。
确实,也就过去了几个月,绪以灼给她的感觉还是熟悉的。
她的衣服虽然有一些乱,但还算干净,凌乱估计是被风吹的。君虞没在她身上看见明显的伤口,稍稍放下了心。
确认绪以灼没事后,君虞看向被绪以灼抱着腰的剑侍。
原吾神情比绪以灼还要呆,有点傻乎乎的。等她反应过来后,完全藏不住眼中的激动之色。
她这个剑侍显然受了不少伤,但精神还不错,可见伤势并不严重。
两个小孩都不用多操心,君虞把目光投向了其他地方。年轻修士们散落在秘境的各处,无论他们原先在做什么,现在全都停了下来,仰头看着突然出现在秘境中的君虞。
他们中绝大多数人都没见过君虞的脸,自然不知道这位就是修真界第一人。这些修士几乎都不知晓秘境内发生了什么变故,君虞那凛然的一剑令众人失声,他们看着这位不知晓身份,但必然是修真界某位大能的白衣女子,心中千回百转,各有各的猜测。
君虞对他们误会了什么并无兴趣,也没有做出解释,只是挥手割裂空间,把秘境中的修士一个接一个扔了出去。
红衣女子咬着牙出手,想要殊死一搏,操控秘境之中的灵植妖兽能留下几个修士的性命就留下一个,然而巨大的威压从天而降,她闷哼一声就半跪在地上,一只手发着抖撑住地面,勉强没有狼狈地趴在地上。
女子的修为其实比原吾以为的要低一些,在元婴后期,毕竟她是一个诞生了只有一百多年的秘境之灵。然而在自己的秘境之中,红衣女子能发挥出堪比化神后期的威力。
可君虞仅是威压就让她毫无反抗之力。
这该是多高的修为,大乘后期?大乘大圆满?还是……半步飞升?
红衣女子不禁苦笑,她已经要维持不住人形。
在云雾城动手,已经是一百余年来等到的最好的时机。
秘境的位置可以说是不动的,也可以说一直在移动。秘境存在于虚无之中,虚无没有位置的概念,修士们说的秘境位置,其实是秘境入口的位置。
焚山秘境的入口和钥匙绑定,当钥匙在玄玉仙宗的时候,焚山秘境的位置就可以说是在玄玉仙宗。
红衣女子不可能在玄玉仙宗动手,她知道玄玉仙宗有着至少两位大乘期修士,哪怕只有一位她也无法匹敌。
而且玄玉仙宗每次进入秘境的修士十分有限,根本达不到红衣女子通过血祭脱离控制的条件。
此番玄玉仙宗前往云雾城的修士里,修为最高的程玄端也不过是化神后期,红衣女子封锁秘境之后玄玉仙宗短时间内无法撕开入口,她知道,若是错过了这次以后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只是没有预料到,竟然有大乘修士来了云雾城。
除此以外……她的动作太慢了。
如果她不管不顾,直接动用焚山秘境所有的力量对这些修士出手,结局会不会不同呢?
红衣女子闭上了眼,现在想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能感觉到进入秘境中的年轻修士已经被雪衣女子一个个送走,转眼就只剩下她之前追杀的那两位,等那两位也离开,就是她消散的时候吧?
*
君虞送走了除绪以灼和原吾以外的最后一个修士。
原吾刚才还被追杀得有点视死如归的意思,现在好像把发生了没多久的事情全然忘记了,又高高兴兴地想向君虞挥手。
君虞往地面飘落,原吾以为楼主是要亲自带她和绪以灼出去。
然而眼前一黑,原吾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被君虞弄出了秘境。
就她一个,绪以灼还待在秘境里头,原吾甚至记得她消失前绪以灼发懵的表情。
绪以灼在发觉君虞没有把她也一并送出去的时候,确实有点懵。
绪以灼纠结自己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一紧张就无意识攥着裙子的一角,把那块布料攥得皱巴巴的。重逢的时候她好像该打个招呼,可是打招呼的话,她该怎么称呼人呢?
在清平镇的时候君虞让她不必生疏,绪以灼也就叫她君姑娘,可那会儿是在东大陆,没人认识君虞。
君虞在西大陆身具无数光环,什么世外楼楼主,什么修真界第一人,什么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乘期修士……绪以灼这会儿哪敢接着叫君姑娘,就算君虞她不介意,绪以灼也不敢在其他人面前这么叫君虞。
现在秘境里头倒是没有其他人,可出去了后怎么办,改口叫别的?
改口的话不知道君虞会怎么想,不改口的话绪以灼相信她明天就能在修真界出名。
君虞好像看出了绪以灼的难处,率先开口。
“绪姑娘,好久不见了。”君虞声音温和,怎么看都是一个温婉女子,让人简直难以将刚才那一剑同她联系起来。
绪以灼知道自己没有演技这种东西,演不出来知道君虞身份后震惊的神情。
她索性自己挑明了,问道:“君姑娘是世外楼楼主?”
绪以灼打算好了,要是君虞问她为何知道,她就说是原吾说漏的嘴。原吾毕竟说出过“楼主”两个字,君虞可不能怪她联想能力太出众。
但是君虞没有问。
她只是说道:“是,先前并无隐瞒姑娘的意思。君某只是觉得区区虚名,不足挂齿。”
以君虞的实力,确实能将世外楼楼主视作虚名。
绪以灼道:“先前是我冒犯,以后该叫君楼主了。”
君虞摇头道:“绪姑娘哪怕直呼我的名字也是可以的。”
绪以灼之前总是觉得君虞是一个温柔的人,她同君虞相处的时候君虞没有任何架子。绪以灼就自然而然地认为,君虞对待别人也是如此。
可她在秘境上空挥出那一剑的时候,绪以灼看见了她毫无表情的面容,目光淡漠地俯视着,如同一位高高在上的神明。
那会儿绪以灼心里就忍不住冒出了一个念头,真实的君虞和她认为的是否并不相同?
但是君虞此时对待她的态度,和在清平镇时没有任何区别。
绪以灼又胡思乱想,也许……也许君虞只是对她这样呢?
但为什么,因为主角光环吗?
绪以灼想不出合理的解释,最后就归结为是自己想多了,果断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事情上。
她问君虞:“秘境之灵的事情……你想要怎么处理?”
绪以灼觉得君虞应该是想杀了秘境之灵的。
就算秘境之灵有她动手的理由,可她不是人修,而君虞毫无疑问会站在人修的这一方。
秘境之灵伤了人,甚至那位被她重伤的修士可能已经没了性命,那她就是杀人了。
人修能容下一个伤人的灵魄吗?绪以灼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都不用多想。
这事就有点像现实里头动物园的老虎伤人。明明是人类作死踏进老虎的领地,老虎只是凭着本能袭击人类,绪以灼觉得它也挺无辜的,可是在袭击人的老虎就是会被击毙。
运气好些的挨记麻醉针,但之后怎么样也不好说。
绪以灼心里很是复杂。
这时,君虞低声问她:“不忍心吗?”
51 章 第 51 章
君虞目光淡漠地落在红衣女子身上,如果不是这里只有她们三个人,绪以灼甚至会以为那句话不是对她说的。
绪以灼几近没有迟疑,很干脆地答道:“嗯,不忍心。”
她说完就低下了头,看着脚边的枫叶。在剑气落下的时候地上层层叠叠的红叶就被吹散开,眼下又被风往裂缝里卷去。
她和君虞在裂缝的这一段,秘境之灵在裂缝的那一段,裂缝就如同存在于她们之间的天堑。
绪以灼心想,她不忍心也没有办法,焚山秘境的生死全在君虞的一念之间。
“玄玉仙宗在两千年前得到了焚山秘境的钥匙,两千年来,焚山秘境一直在玄玉仙宗的掌控之中。”君虞忽然说道,绪以灼怔怔抬头看着她。
“束缚住焚山秘境的,不仅仅是那把钥匙。秘境摆脱他人控制办法有许多种,焚山秘境的选择是让人族修士活祭,将秘境本身由洞天福地转为凶煞之地,洗去从前的一切,以凶煞之地的身份重头开始。”君虞淡声道,“若是得手,此番进入秘境的四百余位修士,活下来的至多不多超过十位。”
绪以灼闷闷地应了一声。
人修是怎么看待秘境的,秘境恐怕也是怎么看待人修的。人修视秘境为获取资源的宝地,不止灵气,其中的生灵也是资源的一种。在对秘境里的灵植妖兽下手的时候,想必大部分人修都不会手下留情。
而秘境也会毫不犹豫拿数百条人命进行活祭。
从各自的立场来看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对对方来说,却是十恶不赦。
“你今日对她心软,他日谁又对你心软呢?”君虞轻声道。
“啊?”她的声音太轻,绪以灼没有听仔细。
“无事。”君虞道,抬手遮住绪以灼的眼睛,“你也离开吧。”
绪以灼最后只从君虞的指缝里,看见掠过的红枫。满林枫叶好像在这一瞬尽数落下,在身体被外界拉扯的时候,万物失声。看着无声的画面,枫叶落下的速度似乎都变慢了,它们被卷到远处,连同秘境中的一切一起消弭。
有人咋咋呼呼地拉着她问:“你也出来啦,楼主呢?”
好一会儿,绪以灼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原吾看着她转过头来,看清她神情的那一刻愣了愣,许久才小声道:“你好像有点难过。”
她话音刚落下,一人划开空间走了出来。有雪衣人从她面前走过,留下一缕淡香。绪以灼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君虞。
焚山秘境内的修士都被送到了广场上,原先广场上闹哄哄的,有人在质问,有人在安抚,有医修脚步匆匆,有药童三三两两用担架带着伤者离开。
君虞出现在高楼之上后,广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年轻修士们都认出了那就是出现在焚山秘境上空的大能,而不少人从一些位于秘境之外的修士口中,知道了这位清雅绝伦的女子就是世外楼的楼主。
对世外楼和修真界第一人的崇敬让他们不约而同止了声。
君虞归来,原先忙着安抚修士们的程玄端立时让开。秘境之事原来由玄玉仙宗主持,程玄端也不知怎么的,君虞只是站在那里,他就不自觉地把主导权让了出去。
“焚山秘境已不可再入,然叩仙门需按期举行。”君虞声量不高,但刚好传入了每一个修士的耳中,“诸位休整一日,明日辰时,于此地开启轮回之境。”
“境内十五日为一轮回,便以十五日为期。十五日内可于境中寻找鲛珠,轮回之境关闭后,计所得鲛珠之数,前五十者可得叩仙门凭证。”
君虞言毕,转身离去,程玄端又上前讲了几句,便让修士们先去休息。
绪以灼往广场外走的时候没什么精神,蔫头耷脑的。原吾本来还想和她说几句话,尤其很想八卦八卦她和楼主的关系。然而原吾在秘境中受了不少伤,才迈出一步就被跟君虞请示后追出来的宿灵的拖走了。
宿灵是个剑修,人修中剑修的力气可以说仅次于体修。原吾也不知道被按到了哪,痛得嗷了一声。
绪以灼突然间意识到现在好像没有时间让她伤春悲秋。
她现在面对的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是——她该住哪?
绪以灼来得晚,云雾城里可以说是订不到房间了,本来她到了云雾城后就直接进去焚山秘境,等从焚山秘境出来她刚好可以去订那些落选了的修士空出来的房间。哪想得到焚山秘境竟出了如此变故,她得想办法在没有一个客栈有空房间的云雾城应付过去这一夜。
看到广场上忙碌奔走的医修,绪以灼福至心灵,拉住一个看着面善的女医修就甜甜地叫姐姐,问医修云雾城里可还有什么能住的地方。
还真被她问出了答案。
云雾城经常被选为举办叩仙门的地点,于是城主府附近有一个专供参加叩仙门的修士休息的阆芜馆。原先只有得到名额的修士才能住进去,但这次焚山秘境出了这样的岔子,不管是玄玉仙宗、云雾城还是世外楼都好说话的很。
阆芜馆离广场很近,医修指路后,路痴如绪以灼也能自己找到。她跑到阆芜馆说明了来意,管理阆芜馆的修士很快就给她安排好了房间。
虽然以绪以灼的身份只能分到一个不带院子的小房间,但她也很满意了,好歹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而且阆芜馆的环境以外的不错,馆内栽种着不少静心养气的灵植,每个房间都带有隔音法阵和基础的防御法阵,方便居于馆中的修士修炼。
绪以灼甚至找到了一个刻着小型聚灵阵的蒲团。
她看了一眼就把蒲团放回去了,往床上一躺后,抱着被子就沉沉睡去。绪以灼还以为自己此时心绪纷杂,可能久久无法入睡,然而秘境里待了这么段时间她确实是累了。
绪以灼睡得很沉,等她醒来时房间里一片漆黑。绪以灼去推离床头不远的窗户,发现室外也黑了下来。
竟然已经是晚上了。
绪以灼觉得有点饿。其实以她现在的身体就算几百年不进食也不会出问题,但绪以灼习惯了三餐——至少也得是两餐——一到饭点就觉得饿。
她啃够了包裹里的干粮,决定出门觅食。
结果走了一会儿,她竟然迷路了。
阆芜馆很大,比隔壁的城主府还要大。毕竟每次叩仙门都会入住好几百人,不举办叩仙门的时候这里也常用来接待云雾城外来的客人。管事跟绪以灼稍稍介绍过一下阆芜馆,他说馆内有六十六个院子,房间有五百多个。
错综复杂的道路走得绪以灼晕头转向。
她来时是由管事领着的,现在没了管事,她压根想不起来时的路。
绪以灼期盼着遇到一个人,谁都好,只要能带她走出去就行。
走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见到第二个人,但是在经过一棵银杏树后,绪以灼听到了琴声。她眼睛一亮,有琴声,自然就会有弹琴的人。
绪以灼循着琴声一路走去,结果经常走到死路里,她索性遇墙就翻。不知道翻过了几面墙后,绪以灼险些掉进湖里。
谁能想到翻过去就是一个湖呢?
绪以灼手忙脚乱地在墙头站稳了。
琴声也停了,绪以灼一抬头就看见在湖心亭弹琴的人。一盏明灯放在桌边,素手轻置在琴弦上,雪衣人含笑看着她:“绪姑娘怎么来到了我的院子?”
绪以灼呆住了。
这件事情也太魔幻了,她迷个路竟然就遇到了君虞。
绪以灼问:“君楼主……你怎么会在这?”
高楼之上的君虞是淡漠疏离的,像山巅遥不可及地一捧雪,可此时的君虞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好像那捧雪忽地消融了,淌进她的手心。
“世外楼来到云雾城,也居于阆芜馆。”君虞说道。
对的,世外楼的人过来总不能让她们自己去找客栈找院子,云雾城总得把住处安排好了。阆芜馆就是最合适的地方。
绪以灼住的那个小房间没有自带院子,和其他好几个房间共享只栽了一棵树几朵花的小院。而君虞住的地方……
单说这湖,就是几百个绪以灼的小房间了。再往远处看,各色花树间还有亭台楼阁坐落。
绪以灼哑然。
她这时候掉头回去很不合适,绪以灼就跳下了院墙。虽然墙下就是湖水,但在有准备的时候踏水而行对绪以灼来说也不是难事。
君虞在亭中静静等着她。
踏上亭子,绪以灼在君虞对面的石凳坐下。来到君虞面前后,绪以灼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还是君虞先道:“许久不见了。”
绪以灼点点头,类似的话君虞在秘境中就说过一次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我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君虞说道。
绪以灼有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也……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
“我一直想过送你什么东西,却觉得什么都不合适。”君虞握住绪以灼放在石桌上的手,“希望这个能让你开心一些。”
绪以灼怔怔低头,君虞松开手后,她看见了手中的一片火红枫叶。琇書網
有什么鲜活的生命就藏在这片枫叶中,如火焰一般燃烧着。
离开秘境后的所有沉闷惋惜,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作者有话要说:灼灼:人修有人修的立场,秘境有秘境的立场。
君虞:我没有立场^^
52 章 第 52 章
“我没有抹去她的灵智,但她若想要恢复至从前,如若没有奇遇,没有几百年是做不到的。”君虞说道,“秘境之灵已立下心魔誓言,在你成长至大乘期前,她会在你身边保护你。”
绪以灼一边小心收好枫叶,一边问:“那如果我一辈子也无法突破大乘期呢?”
君虞莞尔一笑:“那秘境之灵就只能保护你一辈子了。”
绪以灼:“……”
是她的错觉吗,她为什么会觉得君虞有点腹黑?
绪以灼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君虞问道:“绪姑娘还不曾回答我,你怎么来到了我的院子?”
绪以灼干笑了两声,她是有点想糊弄过去,但君虞一直专注地看着她。最后绪以灼自暴自弃道:“我迷路了。”
反正君虞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她迷路。
这么一想,绪以灼不由得理直气壮起来。
君虞没有取笑她,而是问:“绪姑娘想去哪?”
“没想好去哪。”绪以灼道,“就打算离开阆芜馆,在云雾城里逛逛。”顺便买点吃的。
君虞微微颔首:“阆芜馆并未禁空,绪姑娘若是不认得馆内的路,可以御剑从上空出去的。”
绪以灼神情一僵。
她压根没想到自己可以御剑。
君虞无奈地笑了笑,站起身来:“绪姑娘若是不介意的话,由我带姑娘出去吧。我上次来云雾城已是百年之前的事,也想要在城中走走,看看有了哪些变化。”
绪以灼自然不会拒绝,城中独自夜行,她也会觉得有点孤独。
君虞带着绪以灼离开阆芜馆的时候没有御剑,照理说君虞应该也没怎么来过阆芜馆,可是她脑子里头好像有一张阆芜馆的地图,走过一条条小径,脚步未曾迟疑。
绪以灼是真的有一张小地图,但那地图对她来说就跟摆设似的,放在那里绪以灼也用不来。
她原先走在君虞的身后,然而没走出几步君虞就拉住了她的手,自然而然与绪以灼并肩而行。
若是被不认识君虞的人看见了,哪能想得到这个随和的女子在修真界竟有着那般超然的地位呢?
没一会儿君虞就带着绪以灼离开了阆芜馆,出去的门和进来的不是同一扇。守门的小修士认出了君虞,看着她身边绪以灼的目光掩不住惊愕。xiumb
他想了又想,也没把绪以灼的脸和此番来到云雾城的任何一个世外楼修士对上号,而君虞早就同绪以灼走远了。
云雾城建立在山巅,山巅却不是平地。城池依山势而建,供飞舟停落的登云台在最高处,再往下是城主府和阆芜馆,然后就是城中的广场。城中居民往往在广场以下的地方活动,绪以灼和君虞踏着白石台阶缓步走下山。
阆芜馆的位置颇高,她们往下走的时候,能看见不远处的浩渺云海。云海缺了一半,仿佛化作瀑布飞流而下,海上是一轮圆月,有莲灯似乎飘到了月上。
绪以灼看见有木舟漂浮云海之上,舟上坐着三两修者,将手伸出船舷就能掬起一捧云水,偶尔还能摘得一朵莲花。云雾之间,木舟影影绰绰,像是要一直往明月飘去。
“有人说若是来到云雾城,一定要做一次云海行舟。”君虞同绪以灼一样看向云海,“传闻修真界有三大绝景,一是云雾城的云海,二是离清涧的山雨,三是天雪阁的白雪。离清秘境入口变幻无穷,天雪阁乃世间绝境,为葬神之地,许多人此生有机会见到的,有就只有云雾城的云海。”
绪以灼心生向往,不禁问道:“你上次来的时候,也乘过木舟吗?”
“不曾。”君虞垂眸笑了笑,却是没有说原因。
但她牵着绪以灼的手,一步步往山下走:“今日倒是想一乘云舟。”
云雾城有专门停放云舟的渡口,走到渡口前,要先穿过城中道道长街。长街不在一个水平面上,因山势形成了好几个梯度。入夜后的云雾城要比白日更加热闹,家家商户敞开大门营业,人流络绎不绝。因有修士前来参加秘境,城中的人要比往常更多,绪以灼必须和君虞离得很近,才能避免她们被被人流冲开。
绪以灼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在修真界感觉到十一黄金周景区的人流量。
为了避免麻烦,君虞早早就带上了面纱,这样一来,果然很少有人能注意她。出行的修士大多成群结队,注意力都在身边人身上,即便君虞气质不凡,大多人看两眼就会移开视线。
绪以灼原先没觉得特别拥挤,走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君虞把她护住了。
君虞的手放在了绪以灼的肩上,姿势就好像揽着她,如果有人要撞上绪以灼,她能及时把绪以灼往自己这边带。
绪以灼心想,直到她穿越前游戏里也没有任何能攻略君虞的苗头,要是让那些追着喊君虞老婆的玩家知道她竟能有这样的待遇,不知要收获多少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可惜啊可惜,她和君虞现在的身高差太大了,走在一起就跟母女似的。
这一想法让绪以灼忍不住笑出了声。
“怎么突然这么开心?”君虞摸了摸绪以灼头顶。
绪以灼轻咳了一声,抬起脸一脸无辜:“和你走在一起,就觉得挺开心的。”
君虞没有说什么。
但绪以灼感到她的心情似乎一瞬间变得非常好,是哪怕什么都不做也会感染到身边人的好心情。
“啊,”绪以灼眼尖地看见街边一家糕点铺子,匆匆对君虞道,“我去买些糕点,你有什么要吃的吗?”
“我都可以。”君虞道,“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君虞站在一盏灯下。云雾城的灯与其他地方的不太一样,灯罩是一种薄薄的透明石头,石头有如蝉翼一般的纹理。石灯棱角分明,却不令人感觉冷硬,别有一种暖意。
绪以灼跑向糕点铺,君虞就在灯下看着她,暖黄的烛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看着绪以灼的目光同样温和,眉眼间却无端带了几分惆怅。
修真界的糕点,和凡间的倒也没有什么不同,不管是修士还是凡人总能把这种食物玩出各种花样。货架上的各式精致糕点令绪以灼看都看不够来,哪种都想买,哪种都觉得好吃。
绪以灼想起自己那可怕的灵石储备,毫不犹豫地让店家每种都给她包一点,反正空间法器里的时间是停滞的,往法器里一塞,食物不管放多久都不会坏。
这样的大客户不太多见,店家乐呵呵地取来一张张防油纸给绪以灼把糕点包好了,还送了好几个精致的木匣。
绪以灼看着那些匣子格外满意,乘于木舟之上,游于云海之间,吃着装在这种匣子里的糕点,一想就很有氛围。
就是还差点喝的。
绪以灼好想念奶茶。
这个世界没有奶茶这种饮品,绪以灼试着用牛奶和茶水调过,味道一言难尽。
但是绪以灼在糕点铺子的附近找到了卖热牛奶的地方,修真界养出的奶牛,牛奶味道应该会好上不少……吧?
等绪以灼回去找君虞的时候,她怀里抱着一大堆的东西,哪怕不少东西已经被她装进了空间法器了。
就好像逛街时等待离开的闺蜜回来的普通的女孩子,君虞自然而然地从绪以灼那把东西接了过来。绪以灼怀里一下子就空了,只留下一只木匣。
绪以灼呆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刚刚君虞做了什么。
她偷眼去看君虞,只见君虞神情自然无比,好像刚刚做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绪以灼对君虞的认知又颠覆了一次。
君虞一直以来对她很好,但是绪以灼没有想到过,君虞竟然能和她亲近到这种地步。
难道……
绪以灼倒吸一口凉气。
难道这就是主角光环的威力吗?
君虞只看了一眼,就知道绪以灼一定在想什么让她难以理解的东西。她没有指出,而是用一只手抱着糕点和热气腾腾的牛奶,另一只手拉着绪以灼往长街的尽头走。
怀里的糕点和牛奶散发着甜香和奶香,君虞若有所思,绪以灼喜欢的是这些东西吗?
还挺……可爱的。
越接近长街的尽头,人就越少,等她们踏上通往渡口的道路时,周围已经很难听见人声。山路一如既往由白石铺就,越往渡口走,山路边的草木就越是繁茂,不知什么昆虫藏在草丛中,发出啾啾的叫声。
周身安静地绪以灼能清晰听见她和君虞的脚步声。
在离开长街的时候,山路就分了岔,一条一直通往山下,一条斜斜通向渡口。通往渡口这条山路的尽头是一座木制的亭子,和城中白石垒就的建筑颇为不同。
亭子的檐下挂了宫灯,灯光找出木匾上的四个字:乘云观月。
君虞虽然没有乘过云舟,但是她知道去哪里租赁云舟。租赁云舟的地方就是这座木亭,亭中修士报了价格后,绪以灼终于知道为什么没人来这了。
租一艘云舟一晚就要十块上品灵石,租个十天半个月恐怕都能把这艘云舟买下来了。
可是制作在这种高度飞行的云舟的技术掌握在云雾城的手里,他们想怎么定价就怎么定价。
君虞眼都不眨一下十块上品灵石就付了出去,牵着绪以灼登上停靠在渡口的小舟。
53 章 第 53 章
云舟由位于船头的灵石沙盘操控,君虞定好了路线后,云舟缓缓飘入云海之中。
等绪以灼把买来的吃食在中间的桌案上摆好,云舟已经驶出去很远,渡口被云雾笼罩看不分明。身处云海,方能切身感受到它的辽阔。绪以灼感觉自己好像漂在真正的海上,四顾望不到边际。
云舟的空间很大,两个人乘坐一艘完全可以卧在舟中,睁眼便是皎白明月与横亘天空的星河。
还有莲灯,会轻盈地从眼前飞过。
绪以灼每种糕点都尝试了一下。糕点的个头很小,靠这个显然是填不饱肚子的,然而绪以灼也不是真的饿,仅是出于习惯想吃东西而已。
君虞尝了几块就没有再动,绪以灼猜测她可能不怎么喜欢吃甜食。
她不好意思让君虞干看着她吃东西,主动寻她说话,话题自然而然地扯到了明天的轮回之境上:“君楼主,轮回是什么?与秘境有区别吗?”
君虞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道:“此处没有他人,唤我君虞即可。”
租赁云舟的价格高昂,偌大云海中只漂浮着六七艘云舟,彼此相隔很远,几乎看不到对方的存在,说话的声音自然也不会被人听去。
绪以灼乖乖唤道:“君虞。”
君虞满意了,仔细回答她:“轮回之境有很长一段时间也被归类为秘境,但实际上它同秘境有着很大的差别。区分它们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看它们如何诞生。秘境诞生虚无之中,并自始自终存在于虚无,而轮回之境诞生于明虚域,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从明虚域脱离,进入了虚无。”
绪以灼点点头:“也就是说轮回之境原来都在明虚域?”
“这样说也不是很准确。”君虞抬手,指尖轻点绪以灼的眉心,“有的轮回之境原来确实位于明虚域的土地之上,而有的轮回之境,呈现出的是明虚域中某个人的记忆。”
“明天你们要进入的轮回之境,就属于后者。”君虞又道。
绪以灼眨了下眼:“这件事情直接告诉我没有关系吗?”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即便我不告诉你,你进入轮回之境后也会从其他人口中得知的。”君虞道:“从明虚域割裂出去的轮回之境是真实的,而在某个人的记忆诞生的轮回之境中,你能看到许多不合常理的东西。”
“据说每个人死后会都会诞生轮回之境,轮回之境里会重复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光。有的轮回之境很快就会散去,有的轮回之境长久存在,甚至能让人找到进入其中的入口。”
绪以灼心中微微一动,君虞对轮回之境的描述,不是很像她过去看到的记忆吗?
双生魔的记忆,庄夷的记忆,会不会也是轮回之境的一种呢?
“你们明日要进入的那个轮回之境里,没有生命危险,比焚山秘境要安全得多。”君虞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所以,明日我还要宣布一些小规则。”
“诶?”绪以灼期待地看着她,“可以透题吗?”
绪以灼觉得自己也能体会到被命题人透题的快乐了!
可君虞只是含笑看着她,说出口的话冷酷无情:“你明日就知道了。”
绪以灼:“……不要在勾起我兴趣的时候来这么一句啊!”
绪以灼气鼓鼓地躺在了船舱里。
也不是真生气,十分都是假装。吃了一些糕点后绪以灼有了饱腹感,就想像咸鱼一般躺下。说起来焚山秘境走过一遭后一些修士对自己的实力有了认知,这会儿说不准把自己闷在房里抓紧修炼。也就绪以灼,高高兴兴地和命题人跑出来玩了。
还没从特别有职业操守的命题人那儿打听到题目,纯粹就是出来玩。
船舱里弥漫着淡淡的奶香,和云雾的清冽混在一起,形成一种十分好闻的味道。绪以灼一只手伸出舟外,想捧起一朵云,然而云很快就在她的手心化作清凉的水。
君虞忽然道:“前面就是莲海。”
“咦?”绪以灼侧了侧身,趴在船舷上往外看。
一望无际的紫色莲灯,在前方盈盈盛开。
云雾城不是云海之上的孤岛,附近还有不少座只比乘云山矮了一些的高山。不远处就有一个山尖尖被莲灯包围着,上面建着一座八角亭,在夜间,若是不仔细看还会忽略掉它下面的土地,会以为亭子直接建在莲海中。
“走,我们上去看看。”君虞说道,驱使着莲灯靠近八角亭。
亭中没有灯,但没有根系束缚的莲灯时不时就会有一两朵御风飘起,浅紫色的灯光照出了檐下的木匾,也照出了上面的四个字:莲海无涯。
这四字与她们来时看到那座亭子匾额上的字不同,显而易见不是一个人写的。
绪以灼觉得字迹有些熟悉,不由得问道:“是谁题的字?”
“应当是种下莲海的人。”君虞说道。
绪以灼怔了怔,种下莲海的人……似乎就是帝襄?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熟悉了,看过那么多本帝襄亲手写下的书,能够不觉得熟悉吗?
帝襄在绪以灼心中的形象一直是一个绝世坑货,看到坑货文绉绉题下来的字,绪以灼一时间觉得有点怪异。
亭子的每个角下都挂着一串风铃,然而夜风拂过风铃,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君虞发现了绪以灼的疑惑,解释道:“那是魂铃,活人听不到它发出的声音,只有鬼魂才可以听见。西大陆的北域有人去世时,他的家人总会摇响魂铃,用铃声送他最后一程。”
绪以灼走近了,抬头看见风铃的全貌是一些被一根细绳串起的,刻了古朴纹路的玉片,夜风中,玉片无声碰撞着。
“我们脚下的应当是登临峰,千年以前,这里死过许多人。”君虞止了声,许久后才无奈道,“用‘许多人’这个词,好像有些不太合适……传说屠杀进行了十天十夜,血流成河,山顶的鲜血能一直淌到山脚。修士的血浸染了登临峰的土,许多泥土直至今日还是血红色。”
绪以灼问:“这些灯……应该不是后人悼念他们时挂上的?”
君虞有些惊讶绪以灼竟然能猜到,她点了点头:“对,是杀了他们的人挂上的。”
绪以灼都不用猜那人是谁。
她心道,帝襄,你的过去还真是凶残。
绪以灼并没有简单地把帝襄视作一个杀人如麻的屠夫。她也从不少人口中听到过帝襄,他们不敢直接提起她的名字,说到她是语气总是复杂的。
当年的屠杀显然另有隐情,修真界众人对帝襄的复杂感官是证据,帝襄亲手挂在这里的魂灯也是证据。
一个冷酷无情地刽子手,怎么可能会在亭下挂起送别逝者的魂灯,怎么可能会种下着无涯莲海?
果然,君虞说道:“当年修真界几近被世家把持,即便是叩仙门,也在世家掌控之中。大宗忍气吞声,散修无立足之地,魔修妖修联手为祸,仙道人人自危。”
“那位出生世家,却能做出如此果决之事,整顿干坤,确实令人敬佩。”
“只是她那时的手段……”
绪以灼知道君虞未尽之言。
帝襄的手段过于凶残,乱象是整治了,但她凶残过了头,也令其他人感到恐惧。
绪以灼问:“她后来怎么了?”m.xiumb
“登临峰上,她独对世家三千修士,除了那三千人,之后还来了多少人已经无法考究。总之十天十夜后登临峰结界打开,只有她走了出来,山上再无活口。”君虞想了想,“那件事离我确实有些遥远,一些细节也是从其他人口中得知。她从山上下来时应当也受了重伤,但无人敢拦她,无人能拦她。紧接着她就在修真界消失匿迹,有人说她已经死了,有人说她只是归隐山林之间。”
绪以灼心道帝襄是真的死了,只是祸害遗千年,她的残魂这会儿应该在莲城里修灯。
君虞接下来的话,让绪以灼吓了一跳。
“大多数人都觉得她即便没有死,此时也大不如前。如今世家死灰复燃,虽然被大宗门压着再也无法横行霸道,但他们一直暗地里悬赏那位的性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绪以灼暗暗吸了一口凉气。
明白了,以后说什么也不能让别人发现她和帝襄有关系!
帝襄果然是个坑货!
*
次日,绪以灼醒过来的时候是懵的。
她在明显不属于自己的床上醒来,抱着不属于自己的被子,呆呆环顾同样不属于自己的房间,觉得自己的大脑就像醉酒以后断了片。
好在没有真的断了片,呆坐了好一会儿后她终于想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这里又是哪里。
昨晚,她和君虞在云海里飘了大半夜,离开莲海后又跑去断水崖,断水崖就是云海明显缺了一块的地方,飘出云海的时候,会有一种云舟下一刻就会掉下去的,令人心惊肉跳的感觉。
当然云海本来就不是能托起人的,云舟在云海中行驶靠的是刻在船中的法阵,跟云海本身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没了云海它该怎么飞还是怎么飞。
离开断水崖后,君虞就操控着云舟直接飞回渡口。她们那会儿已经离开渡口很远,云舟回去要不短的时间,绪以灼本来就觉得有点困,君虞还一直在劝她困了就睡会儿,等到了渡口她会叫她起来的。
可君虞看她睡得太熟,压根就没有叫她,直接把她抱出了云舟,又抱着她走回阆芜馆。
绪以灼是有点意识的,身下硬邦邦的船板忽然变成柔软的怀抱,绪以灼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君虞的名字。
君虞轻轻嗯了一声,又颠了颠她:“怎么还是这么轻?”
她在清平镇的时候就抱过绪以灼,她轻得不可思议,以至于君虞都不敢用力,怕力气一大就把人抱坏了。
绪以灼嘟嘟囔囔:“我已经在长身体了……”
你不能对我要求太高,这是要时间的。
君虞轻轻应了一声,问她:“以灼,要不要来世外楼?”
“啊?”绪以灼当时其实压根没反应过来君虞说了什么。
君虞之后还说了些什么,但是绪以灼已经不记得了。
绪以灼心惊胆战,生怕自己昨天迷迷糊糊间就应了君虞,她还得去离生门呢,要是反悔会不会被君虞追杀?
以至于在有人敲门的时候,脑补过头吓到自己的绪以灼差点摔下床。
“……咳,”绪以灼稳了稳声线,“是谁?”
门外传来少女年轻活泼的声音:“绪姑娘,我是原吾!”
绪以灼满床找自己的衣服,来不及给原吾开门,就说道:“有什么事吗?你直接进来就可以了。”
原吾推开门,就见绪以灼半跪在床榻上再找什么。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说道:“昨夜更深露重,楼主说你的衣服已经有些潮了,就让我给你带了一身新的。”
绪以灼一边从原吾手中接过摸上去就知道材质不凡的衣服,一边再心里嘀咕,都是修士了还怕衣服潮湿吗?随便点个火烘一下不久行了?
就算世外楼没火灵根的修士,阆芜馆里头也肯定能找到的。
绪以灼心里突然吐槽了两句,但穿衣服的时候还是有点感动,老婆……啊呸,楼主真是人美心善。
绪以灼心有余悸,她可不能被那些无节操的网友带跑了,哪天要是一不小心对着君虞叫老婆她可是跳进离断江都洗不清了。
原吾拉过一只凳子坐下,好奇地问道:“绪姑娘,你昨天跟楼主去了哪呀?我和宿灵看到楼主抱你回来的时候吓了一跳。”
绪以灼含糊道:“就出去随便走了走。”
原吾点点头,又感慨道:“没想到楼主直接把你带到她的房间了。”
“这是君……君楼主的房间?”绪以灼说话都有些结巴。
原吾又点了点头。
绪以灼惊恐道:“她昨夜也睡在这里?”
“那倒没有。”原吾道,“楼主换了一个房间。”
绪以灼松了一口气,没到睡一张床的程度就好,不然和君虞关系突然亲近到这地步,她会觉得有点奇怪。
现在只求她昨夜没有答应君虞去世外楼。
可是这事绪以灼不方便直接问原吾,君虞也未必会告知原吾,她只能找机会旁敲侧击一下君虞了。
正这么想着,原吾对绪以灼道:“绪姑娘,我们得快些去广场那边,楼主就要打开轮回之境了。”
绪以灼吓了一跳:“已经这么晚了吗?”
原吾道:“楼主说如果不是要迟到了,就让你多睡一会儿。她还有些事情要准备,现在已经带着宿灵去广场了。”
绪以灼忙跳下床,又跟着原吾匆匆忙忙去了广场。她和原吾似乎是最后两个到的,她往阁楼上看时,君虞也看着她,但是很快就移开了视线,跟旁边那个叫程玄端的修士低语几句后,就开始宣布进入轮回之境的相关事宜。
将昨天说的话大致复述一边后,君虞追加了此番进入轮回之境的规则。
“轮回之境内,可向他人发起挑战,输家需将手中一半鲛珠予以赢家。挑战一对一进行,他人不可插手,否则剥夺叩仙门资格,如果有性命之危,可捏碎传送符离开,并视为放弃叩仙门资格。”
“每人每天有三次拒绝挑战的机会,每天接受三次挑战后,拒绝次数将不受限制。鲛珠数目和挑战次数都有玉牌记录,无需担心作假。”
“最后一条规则。”君虞说道,“找出这个轮回之境的主人是谁,计一百鲛珠,每个人都可以在玉牌上写下自己的答案。在离开轮回之境前,修改答案不受限制。”
原吾担心绪以灼不知道什么是轮回之境的主人,小声对她说道:“楼主手里的这个轮回之境应该是从一个人的记忆里诞生的,那个人同样会出现在轮回之境中,虽然轮回之境里的没有真正的人,但记忆的主人我们一般也称作轮回之境的主人。”
绪以灼点点头,这会儿君虞已经在打开轮回之境了。
和打开秘境的方式没有很大区别,都是用一个起着钥匙作用的东西在广场上开启一扇门。开启焚山秘境的钥匙是一块玉牌,而开启轮回之境的钥匙是一颗莹白珠子。
玄玉仙宗的修士此番在一旁协助,将玉牌、传送符和与君虞手中那枚长得差不多的珠子送到各位修士手中,并叮嘱他们要在轮回之境里找的鲛珠就长这样,以及玉牌和传送符都被限制在了它们主人周身两寸以内,不用担心玉牌和传送符会弄丢。
一切安排妥当后,修士们就陆续进入了轮回之境。
*
进入轮回之境后同样是随机投放的。
绪以灼在原吾后脚进去,恢复视觉后发现自己正站在屋顶上,还好她没有急匆匆迈步,否则等待她的说不准就是一脚踩空滚下屋顶。
绪以灼看了看四周后,从屋顶跳了下去。
这个轮回之境和焚山秘境很不一样,焚山秘境内绪以灼没发现任何人类的痕迹,自然也没有人类的建筑。但是这个轮回之境中的场景显然是一座城池,还是一座繁华的城池。
周围的房子有些低矮,绪以灼猜测这里是城中的居民区。
她一边思考一边往巷子外走,结果险些撞上迎面走来的人。
绪以灼对上那张简笔画一般的脸,险些没当场背过气去。
她差点撞上的这个“人”,身材很正常,衣着很正常,偏偏脸一点也不正常。他的五官像是用炭笔直接画上去的,头就跟个纯粹的球体一样,表面没有任何起伏。
这画画的技术还不怎么样,像是绪以灼小时候会给火柴人画的五官。
她一下子就明白君虞所说的,她能看到许多不合常理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不合常理的东西。绪以灼当然知道人的记忆呈现出来的东西会有点奇怪,但轮回之境主人对人脸的记忆……也太奇怪了吧?
代表嘴的两根线条动了起来,竟然发出了声音:“小心一点啊,看着些路。”
绪以灼点着头不吭声,目送简笔画大哥离开。
等他走后绪以灼接着往外走,她打算走出这片居民区。居民区住着不少人,她沿途遇到了好多个,每个人都是一张简笔画脸,光靠那些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连男女都分不出来。
绪以灼看着看着就习惯了,还觉得有点萌。
这城里除了修士以外的所有人好像都长了一张又丧又萌的简笔画脸。
但是等绪以灼走出居民区一会儿后,就意识到她原先的猜想不对了。
街道上走着的人要比居民区里的人更多,大多数人的脸和居民区那些没什么不同,但人群中偶尔可以看见几张不一样的脸,哭泣的、愤怒的、阴险的……总之都是简笔画就对了。
看多了简笔画,突然间看到一张正常的脸绪以灼甚至没能立时反应过来。
原吾看见熟人,高高兴兴地跑了过来:“绪姑娘!”
绪以灼向原吾点了点头。她穿越到这里来没多久,原吾常年居于与世隔绝的世外楼中,在轮回之境中她们可能都只认识彼此。
原吾摊开手给绪以灼看手中的一颗珠子:“绪姑娘,我刚刚捡到了一颗鲛珠。”
这么快就找到鲛珠了?
绪以灼有些惊讶:“哪儿捡的?”
原吾道:“就在路边。鲛珠似乎是这座城池流通的货币之一。”
绪以灼问:“鲛珠是鲛人的眼泪吗?”
《黄泉镜》制作组对鲛珠这种东西的设定应该不会太别出心裁,但也很难说。
毕竟说到鲛人,绪以灼就会控制不住地想到黄泉中那些无目鲛人那儿去。
原吾点点头:“明虚域原来是有鲛人的,他们貌美善歌,泪落成珠,但是……十分弱小。”
原吾叹了一口气:“他们原先居于罕有人至的聆海,但是环境的变化不得不迁徙,被明虚域的一些人发现后,买卖鲛人逐渐变成了一门生意。”
那些事情虽然十分久远,久到在黄泉镜出世之前,但提起时原吾仍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陆上的环境远比变化后的聆海还要恶劣,许多鲛人又因为失去自由郁郁寡欢。越来越多的鲛人因为各种原因死去,却罕有新生的鲛人诞生,不知什么时候,鲛人在明虚域绝迹了。”
绪以灼低声道:“那些无目鲛人……”
“无目鲛人据说就是在鲛人绝迹后出现的。”原吾道,“明虚域的人给鲛人带来了灭顶之灾,而如今无目鲛人令人闻之色变。东大陆那边还好,但西大陆很多地方都会出现黄泉水漫上阳界的情况,无目鲛人往往会随之出现,一般修士被无目鲛人拖入黄泉水中,就是死路一条。”
她又是一叹:“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54 章 第 54 章
绪以灼和原吾还没有想好获取鲛珠的办法,她们打算第一天就在城里走走,尽可能对全城各处有一个印象。一路走去她们见到了不少修士,在这里修士很好辨认,毕竟他们的形象和轮回之境里的原住民格格不入。
偶然见着了他们还会点头致意,刚进入轮回之境没多久,修士间气氛还算上融洽。等大多修士找到鲛珠之后,恐怕就要不得不提防起一路见到的任何修者。
大多人和绪以灼她们一样的打算,第一天不着急收集鲛珠,先熟悉熟悉这座他们要待上一个月的城池。绪以灼同原吾走了没多久就想到她们可以御剑啊,在上空纵览可比在下面一边走一边看效率高多了。
绪以灼能及时想到御剑还多亏了君虞,昨天迷路到君虞院子那一遭终于让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修真者了,别遇到什么事都觉得自己只能靠两条腿走。
然而绪以灼刚抽出玄无剑,一个修士就先她一步御剑上天,紧接着就被……就被打下来了。
就被打下来了。
绪以灼:“……”
她和围观的修真者们都惊呆了。只见那个修士飞上空十来米后,就触到了无形的屏障。淡金色的波纹荡漾开,那位修士被狠狠反弹回了地面,擦过屋顶的时候还扫落两三片屋瓦。
三个凶神恶煞的简笔画人气势汹汹从天而降。
他们穿着护卫的服饰,似乎负责守护这座城市。
护卫头头看到地上趴着的修士后,炭笔画出来的两道眉毛一拧,粗声粗气道:“流珠城上空禁止御剑飞行,甲一甲二,把人拷走!”
被叫做甲一甲二的两个护卫中气十足地应了一声,铁掌把修士从地上托起来,从腰间抽出一根画着血色符文的锁链在修士身上绕了好几圈。
那修士从天上掉下来已经被砸懵了,这一下还没反应过来。
这时候一边的商铺里跑出一个穿着锦衣的胖男人,一眼就找到了主事人,朝着护卫头头诉苦:“官爷,这小子把我的屋□□坏了,你看碎了的瓦片还在地上呢,您可得替我做主啊!”
护卫头头看了眼地上那几块碎瓦片,赞同道:“是该赔偿!”
说着在修士腰间随意一抹,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一颗鲛珠就出现在他的手上。护卫头头一脸嫌弃:“晦气,全身上下就一颗鲛珠,整一个穷鬼。”
那修士这会儿可算清醒了,扑上去就要抢回来:“我的鲛珠——”
甲一甲二两人同时出手,立时就把修士按在了地上。
护卫头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不想吃苦头就给爷老实点!”
修士恨得牙都要咬碎了,但是那根捆住了他的锁链不知道有何玄机,他只觉全身的灵气都凝固了,半点都使不出来。现在的他,不比一个凡人好上多少。
“给你了。”护卫头头随手一抛,就把从修士那搜刮来的鲛珠扔给胖男人。胖男人的表情一点也不热切,简笔画生动形象地体现出了和护卫头头如出一辙的嫌弃。
一同进入轮回之境的修士们就这么震惊地目送那位倒霉修士被三个护卫押走,久久没有缓过来。
绪以灼身边有个路人摇头晃脑道:“蠢啊蠢啊,流珠城的禁空令都颁布多久了,竟然还有蠢货闲来没事要上天。还是在大街上,生怕没人来抓他吗?”
走在他旁边的同伴大笑出声:“他全身上下就一颗鲛珠,可不怕被抓。”
最早说话的那人也笑了:“没能趁机赚上一笔,那两人脸都要青了。”
绪以灼仔细看了看,还真青了。胖男人白纸一般的脸仿佛抹上一层淡淡的青色颜料,和周围的人显然不同。
胖男人握着那颗鲛珠对着地面呸了一口,顶着一张发青的脸走回了店里。
驻足围观的人群渐渐恢复了流动,绪以灼默默把玄无剑收了回去。
原吾心有余悸:“那个护卫头头有元婴修为呢。”
“这么高?”绪以灼有些惊讶。
他们这批修士里头修为最高的恐怕就是半步金丹的原吾,毕竟在绪以灼得知的信息里,这一批修士里没有金丹修为的。
“如果那个护卫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是元婴修为,那么他在轮回之境中呈现出来的修为也是元婴期。”原吾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不过现在没有出现过出现大乘期修士的轮回之境,大多人都认为轮回之境只能复刻大乘期以下的修士。”
绪以灼:“那个护卫还不算这座城池的主事者。”
原吾自然而然接了下去:“也就是说城中还会有比他修为更高的人。”
两人达成了之后要低调行事的共识。
绪以灼没有再想着御剑,就跟平时逛街一样在街上慢慢走。往来的行人大多是这个轮回之境里的原住民,除了他们的简笔画脸外,其他事物倒是非常正常。
这里的建筑对绪以灼来说是陌生的,只不过她穿越以来见惯了陌生的事物,对此没什么感触,倒是原吾反应不小,睁大了眼睛观察她们走过的每一间屋舍。
“这该是多久以前的记忆了?”原吾感慨,“西大陆现在都没有这种形制的建筑了。”
绪以灼在路边的摊位上看到一些有意思的小摆件,想要买下,但是在被告知只收鲛珠的时候,只得遗憾地收回了手。
虽然定价只有一颗鲛珠,可现在的绪以灼全身上下也就一颗鲛珠罢了。
绪以灼对原吾道:“流珠城应当临海。”
原吾点了点头。她们刚才离开的摊子买的基本都是贝壳、海螺一类东西制成的手工艺品,再往前走能看见有人在卖海鱼,静下心来,还能嗅到远处被风送来的淡淡海腥味。
“也难怪这里能奢侈到让鲛珠成为通用货币。”原吾道,“鲛人在内陆存活率要低上许多,被捕捉到的鲛人大多被囚禁在临靠大海的城池,他们产生的鲛珠再从海边送往内陆。”
“不过,”原吾话锋一转,“我先前有听到一个店家说他们那儿也收灵石。”
于是途径店铺绪以灼都会走进去问问,她的运气不错,走过三个店后终于遇到了收灵石的脂粉店。
绪以灼财大气粗地把看着还行的脂粉全买下来了,几百个中品灵石付出去眼睛都不眨一下,她之后问老板娘事情的时候,老板娘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为什么不继续用鲛珠了……嗨呀,现在市面上鲛珠越来越少,早晚还是要用回灵石的。”老板娘一边指挥店员把绪以灼看中的脂粉包起来,一边说道,“现在还活着的鲛人已经不多了,也就我们流珠城有神女祠,每年产珠要比其他地方稳定一些。不过我估摸着也稳定不了多久了,周边不少地方鲛人都死绝了,我们这里想想也不可能一直撑下去啊。”
老板娘语气轻松随意,绪以灼听着却有些不舒服。
奴隶另一个种族强迫他们为自己制造财富,对流珠城的人来说或许是一件极其正常的事情,绪以灼却无法苟同。
但是老板娘的话还是让她注意到了一个特别的词汇。
“神女祠?”
老板娘惊讶道:“您是第一次来流珠城吗?”
绪以灼点点头。
“难怪了,您先前要是来过流珠城,肯定早就听说了神女祠。”老板娘有些神秘道,“神女祠里头供奉着的可是我们流珠城的摇钱树,您要是得空也可以去看看,可以去拜拜,说不准财运就落到您头上了。”
绪以灼礼貌道了声些,接过装着脂粉的盒子随意塞进包裹中后,就和原吾离开了脂粉店。
原吾心里头想着神女祠,绪以灼却忽然道:“你说我拿灵石换鲛珠,会有人同我换吗?”
原吾傻眼了,她从没想过还能这么做。
而绪以灼已经二话不说跑去了离她们最近的钱庄。
两刻钟过去,原吾带着五百枚鲛珠离开的时候神情还有些呆滞,几乎无法回想起刚刚都发生了什么。
而走在她身边的绪以灼,身上足有一千颗鲛珠。
原吾换到的鲛珠比绪以灼少存粹是因为她身上带着的灵石没有绪以灼多,绪以灼如果想的话完全能把钱庄的鲛珠储备掏空,不过她最后还只是意思意思先换了一千颗,反正不够了还可以回来换。
“走吧,”身怀巨款的绪以灼底气十足道,“我们去神女祠!”
*
轮回之境外。
程玄端忍不住大笑:“这小姑娘做事倒是灵活!”
君虞虽然没有附和,但眼中的笑意体现了她也在赞同程玄端的话。
以灼当然是很聪明的。
君虞选择性地忽略绪以灼迷路半天想不起可以御剑这件事。
这次动用的水镜多了好几面,七面水镜呈现出不同的场景,君虞私心让其中一面水镜一直跟着绪以灼,不过周围人都以为她是想看她的剑侍原吾。
君虞没有解释,太早令其他人发觉她对绪以灼的不同,未必是一件好事。
在云雾城,抬头是很难看到云朵的,云层在云雾城之下。落日的余晖不受阻碍落到云雾城的大地的上,大片大片的白石建筑被镀上一层金红色的光。
而在轮回之境中,天边已经出现了绚丽的晚霞。
*
绪以灼听到了海浪声。
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绪以灼和原吾踏着平整的台阶走上悬崖,神女祠就建立在悬崖之上。她们来到这里都不需要有人指路,因为随时都有人会前往神女祠祭拜,她们只要跟着那些人走就好了。
流珠城临海而建,而神女祠就是流珠城最靠近海洋的地方。
绪以灼的目光被红堂堂的落日吸引去了,红日坠下海平面,将远处的海面都染成了绚烂壮阔的金红色。天空像是一副用色华丽灵动的油画,掠过的海鸟是画布之上黑色的影子。跳出山涧的朝阳,与坠下海面的夕阳,无论何时何地都会让绪以灼情不自禁地驻足。
“真好看,”原吾也停下脚步,喃喃道,“这儿是哪呢?”
绪以灼问:“你有听说过流珠城吗?”
原吾摇了摇头:“鲛人活跃的年代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太多年,很多城池都更换了名字,有些地方也不复存在。”
她叹了口气:“别看修士动辄活个几百上千年,好像来来回回就是那么些人,其实西大陆变化很快的。”
绪以灼理解,不说别的,就两位大能打起来能直接改变一个地方的地形,也许只过去一年就认不出曾经走过的地方了。
看了会儿夕阳,绪以灼和原吾终于动身往神女祠走去。
神女祠和绪以灼在现实里见过的道观差不多,只不过可能是为了减弱海风的侵蚀,它是用石头建成的。走过神道,绕过烟雾缭绕的香炉,绪以灼先一步踏进了主殿,殿中已有不少人在祭拜,绪以灼甚至从其中看到了修士的脸。
不过进入轮回之境的修士们没有好好地参拜神像,而是四处观察着。绪以灼和原吾也观察起来,但是很快就发现这里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非要说哪里特别的,可能就是主殿中央的池子了。
水池呈莲花状,神像就位于水池的中央。那是一个身披薄纱,人身鱼尾的鲛人。她坐在石台之上,半截鱼尾浸在水中。绪以灼默默注视着神像的面容,她在流珠城已经要见惯简笔画画就的脸,但是神像的脸却是正常的。
绪以灼分辨不出她的性别。
就跟绪以灼在离断江见到的那些无目鲛人一样,鲛人似乎没有性别之分,他们的面容雌雄莫辨,上身平坦,下身则是一条长长的鱼尾。
但是鲛人看上去,容貌是更接近人类认知中的女性的。
也许这也是此处被命名为神女祠的原因。
神女?绪以灼有点想冷笑,哪位神女是被锁链捆着的。整整五根锁链捆住神像不同的部位,如果这是一个活生生的鲛人,她连动一下都难以做到。
同时,这位神女面容哀戚,石眼中不断流出泪水,泪水低落石台之上便化作鲛珠,鲛珠滚落水池之中。
石像一刻不停地流着泪水,鲛珠却没有填满水池,绪以灼估计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来收集水池里的鲛珠。
流珠城还能有鲛珠稳定产出的原因,恐怕就是这座石像。
这座石像又是怎么回事呢?
绪以灼正思考着,她身边原吾被一位妇人指责道:“你光站这里不祷告,心不诚的话神女可是不会给你鲛珠的!”
原吾干笑两声,跪在一个蒲团上装模作样地祈祷了两句。绪以灼有模有样,但目光一直停留在石像脸上。
石像没有任何变化。
绪以灼无奈地笑了一下,毕竟只是石像,找出它和鲛人有什么关系才是最重要的。
离开主殿后绪以灼和原吾又在神女祠里转了许久。在一个角落的偏殿里,绪以灼终于找到了鲛人。
只是那个鲛人已经奄奄一息。
这条鲛人的容貌就更接近男性,他趴在水池的边缘,双目无神地看向窗外。绪以灼通过窗户的缝隙看见他的眼睛时,几乎要以为他已经死了。
他的眼睛就如同他身处的死水一般。
房间里没有灯,暗沉沉的,绪以灼看不见水下的情况。这时有几个人从原处走来,绪以灼和原吾注意力一直在鲛人身上,直到有人走近才反应过来,已经躲闪不及。不过那些人只是看了她们一眼,没有更多的反应,就当着她们的面打开了偏殿的门,一张张简笔画脸满是冷漠。
绪以灼和原吾站在殿门往里看,只见他们开始动手在水池里打捞东西。鲛人依旧如同死了一般,期间没有动过一下。
“就这么点鲛珠!”殿内爆发出一声怒吼,把绪以灼吓了一跳。
那人泄愤般地将几颗鲛珠扔到了鲛人脸上,把他的脸都打到一边去,然而怒气冲冲地对身边人道:“拿熏草来!”
被吩咐到的人立刻取出随身携带的东西。
绪以灼原先还不知道那个人想要干什么,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她直接傻掉了。为首的人点燃了被称为熏草的植物,它燃烧得很缓慢,但是散发出了白色的烟雾,他就拿着那束草去熏鲛人的眼睛。
绪以灼一时间甚至都感觉不到愤怒,超出她理解范围的恶行让她大脑当机了。
她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法想,身体先大脑一步做出了选择。绪以灼大步上前,狠狠抢过那束熏草掷到地上,说话的时候嘴唇都在颤抖:“你在干什么!”
绪以灼还是第一次意识到言语可以这般无力,她不敢去看一边的鲛人,只能怒视着对面的简笔画人。
简笔画脸一瞬间扭曲起来:“你是什么人?你知道打扰采珠的后果吗?!”
绪以灼已经把剑拔了出来,感谢殿门处先一步拔剑的原吾给她的提醒。
被绪以灼用剑尖指着的人神情惊恐,他正要喊人,却在声音出口前被绪以灼拍晕了。
原吾叹了一口气,把剑锋也换成了剑背。
过来“采珠”的几个人中大部分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少数几个修士修为也没到筑基,绪以灼拍晕一个人的功夫,经验更加丰富的原吾已经把其余人全部打晕了。
玄无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绪以灼捂着脸,无力地坐在地上,整个人丧丧的。
她刚才确实起了杀心。
其实绪以灼心里清楚的,这些简笔画脸根本不是真正的人,就像游戏里头的NPC一样,她就算真把他们砍了,也不能算她杀人。
可是绪以灼下不了手。
在最后一刻,绪以灼还是调转了剑锋,用剑背拍晕了他。
绪以灼觉得自己有点失败,明明那是个恶人,而且还是个假人。
原吾拍了拍她的肩膀,像个过来人:“没杀过人的话心里有负担是正常的,第一次过后就好多了。”
绪以灼抬眼看她:“你杀过人?”
“有时候你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来杀你。”原吾道,“而且那些杀人如麻的魔修我们一般不把他们当人。”
绪以灼没有被开解到,依旧很颓废。
有微弱的力道拉了拉绪以灼的袖子。
绪以灼看过去,拉她袖子的正是池中的鲛人。
绪以灼声音很轻,唯恐吓到了他:“有什么事吗?”
鲛人好像很久没有说话了,开始只能发出不成语句的嘶声,许久后才勉强说出一句话:“救救她……求你救救她……”
绪以灼茫然:“救谁?”
鲛人的眼中流出血泪,他接住了自己的泪水。那些红色的鲛珠被他一个劲塞入绪以灼的怀中:“神女……救救她。”
绪以灼手足无措,鲛珠掉落在地上,滚向四处。
鲛人的眼中满是悲哀,执拗地看着绪以灼。
绪以灼木然点着头,即便她还没有完全理解鲛人的话。琇書蛧
鲛人勉强扯了扯嘴角,他太累了,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绪以灼是不是在骗他。渐渐的,鲛人眼中连血也流不出来了,他无法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趴在池边,缓缓滑入水中。
鲛人的眼泪流尽了。
他的生命也停止在这一刻。
*
绪以灼躺在屋顶上,看着头顶那轮亘古不变的月亮。
无论身处何处,天中一轮明月似乎都是一样的。
有人飞上了屋顶,绪以灼不用看那个人是谁,这个时候会过来的也就只有原吾了。
原吾在她身边坐下:“睡不着吗?”
绪以灼道:“不敢闭眼。”
一闭上眼,就会想起那个那个鲛人的眼睛再也睁不开了。
原吾抱着自己的膝盖,心情同样不好。她过去对鲛人的了解都在书籍上,就像她一直以来说的,那段历史离她已经太遥远了,原吾很难从书中寥寥数言里体会到鲛人当年的处境。
可是今天她看见了。
原吾还很年轻,她在世外楼长大,还不曾经历过这么残酷的事情。不是对一个人的残酷,而是对一个种族的残酷。
这种残酷太过沉重,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都不敢去看自己空间法器里的那堆鲛珠,在过去,这些鲛珠是通过剥削鲛人的生命获得的。
产珠,采珠,听着就很像一门生意。
“天道之下的任何生命,都身处因果轮回之中。”原吾忽然道,“昔日人族虐杀鲛人是因,今日黄泉水威胁阳界是果。我们今日种下的任何因,终有一日要承担它结出的果。”
“这一定是除了获取叩仙门凭证外,楼主想让我们知道的。”
绪以灼伸出手,好像能拨动天上的星辰,一种奇怪的感觉出现在她的心里,似乎有一根线,正在将许多事情串起。
从很久以前。
在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前。
55 章 第 55 章
绪以灼和原吾之前寻了—间可以用灵石付账的客栈,吹着凉风看了会儿月亮后,两人跳下屋顶回了各自的房间,绪以灼一夜无梦。
次日她睡到自然醒,在房间里磨蹭了—会儿后,揉着眼睛慢吞吞下楼,原吾已经坐在大堂吃早饭了。
看到绪以灼后原吾咦了—声,惊讶道:“你筑基了?”
绪以灼向筷子伸去的手—顿,语气比原吾还要惊讶:“我筑基了?”
她翻出面板,看着“筑基初期”四字发了好一会儿的愣,良久仍是怔怔:“我怎么就筑基了?”
原吾小笼包吃得很欢乐,含糊不清道:“兴许是你昨夜突然悟道了吧。”
绪以灼想了半天,没想出来自己究竟悟了什么,也没感觉到自己此时有哪里不同。真有什么不同那也是在外人看来的,只有绪以灼知道自己的数值已经到了上限,怎么突破都不会有所改变。
眼看着—桌早点已经要被原吾干完了,绪以灼忙扒拉了几只小笼包到自己盘里。
“练气突破筑基其实也没有很简单,你运气好,没吃什么苦头就突破了。”原吾搁下筷子,取出帕子擦擦嘴道,“现在能提升—点修为是一点,接下来几天恐怕有点麻烦了。”
绪以灼很快就明白了过来:“有人开始挑战了?”
“看上去他是想的。”原吾说的是绪以灼还没醒时的事,“但我没藏着修为,他看了—眼就走了。”
原吾问:“我们今天去哪里看看?”
绪以灼没有头绪,便道:“先在城中随意走走吧。”
原吾哦了—声,又问:“你觉得轮回之境的主人是谁?”
绪以灼没怎么犹豫就答道:“神女。”
—路走来,她们见到的流珠城居民都是一张简笔画脸,唯有鲛人的面容是正常的。昨日死去的那个鲛人临死前恳求绪以灼救下神女,显而易见,神女祠中的神像不仅仅是座神像。
她恐怕是真正的鲛人,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化作了石头。
“干脆去城里主持采珠的地方看看吧。”周围还坐着不少流珠城的NPC,原吾压低了声音道,“也许还能趁机打劫。”
绪以灼点头附和,打劫这些人她心里不会有负罪感。
然而绪以灼和原吾离开客栈没多久,城中某处就爆发了轰然巨响。即便她二人离得颇远,也感受到了大地的震颤。
绪以灼仰头看着冲天的火光和滚滚黑烟,被突如其来的爆炸搞得有点懵。xiumb
尤其是周围还有流珠城民在大喊:“那是采珠司的方向!”
绪以灼:“……”
不会这么巧吧?
然而越来越多的消息从采珠司传来,事情还真就这么巧,绪以灼和原吾刚打算去采珠司打劫,她们的同行就先动手了。
还搞出了这么大的架势。
天边几道流光飞过,有逃有追,途经哪处哪处就爆发—阵惊呼,场面十分混乱。
有人义愤填膺:“城里怎么多了那么多捣乱的人?昨天还有采珠司的人被打晕了!”
原吾碰了碰绪以灼的隔壁,小声道:“好像是我们干的诶。”
不用怀疑,就是我们干的。
原吾消除了那几人的记忆,等他们醒来只会发现自己被人揍了—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是谁打的。对流珠城来说,这几人挨揍还是小事,更严重的是偏殿里的鲛人不见了。
绪以灼不想把他的尸体留在神女祠,如果鲛人还活着的话,最渴望的—定是自由。原吾说鲛人会将死去的族人留在大海,鲛人尸体很快就会消解在海水中,化作充沛的灵气反哺这片养育了他们的地方。
绪以灼将鲛人的尸体投入了海水中。
但同时她也清楚,这种事除了能给自己带来一些慰藉外,没有任何意义。
鲛人这个种族早就灭绝了,如果原吾阅读过的那些典籍记载没有错误,鲛人消失的时间远在黄泉镜出现之前。黄泉镜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三千年前。
她们偶入时间的碎片中窥见了过往的—星半点,只是观者,改变不了已经发生数千载的任何事情。
绪以灼没有失落多久,眼下的情况已经让她不得不生起危机感。
绪以灼看到几个修士从钱庄走了出来。
显而易见,有别的修士想到了可以用灵石交换钱庄的鲛珠。他们不是第—个想到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想到的。
然而光靠财力可是不能胜出的。
他们可以用灵石交换到鲛珠,其他修士也可以通过打败他们强行分走一半的鲛珠。
绪以灼能够肯定,—定会有修士会不断地用手中的物品交易鲛珠,然而换得再多也没法高枕无忧,因为只要他被打败了,—半的鲛珠就会被划走,发展到后来,每次被划走的鲛珠恐怕都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这也导致了任何人都无法懈怠,因为谁也无法保证原先落后了自己很多的人,会因为一次成功的挑战排名直接跃到自己头上。
轮回之境的考验比焚山秘境要困难得多。最丧心病狂的—点是没有实时的排行榜,这就导致周围大多数修士手上有多少颗鲛珠是无法知晓的,甚至连自己持有的鲛珠数算多还是算少都难以确定。
绪以灼和原吾又往前走了—会儿,突然听见前方的巷子里响起一声闷哼。
她们下意识驻足,没过多久,巷子里头就走出了—个修士。修士看到她们后神情—僵,但很快就强撑着做出一副正常表情,—挥袖快步离开了。
“去看看。”绪以灼低声道,拉着原吾往那条巷子走去。
巷子极其狭窄,两边高大的建筑使得阳光无法落到地面上,走进去感觉被潮湿的气息包围了。巷子的尽头是一堵矮墙,—个黑乎乎的身影蜷缩在角落里。
那是个人。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乱糟糟的头发沾满了地上蹭到的污泥。稍微走近些,就能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
绪以灼一时间没敢继续往前走。
她的目光落到那人身边的—口破碗上,陶碗本身就破破烂烂,不久前又碎了—个大口,碎片就落在不远处的地方。
碗里空空荡荡。
绪以灼一瞬间就猜出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原吾不敢置信地喃喃出声:“才第二天,他怎么就……”
绪以灼垂下眼眸:“早晚的事。”
这个方法她也不是没有想到过,只是不肯去用罢了。
进入轮回之境中的修士确实没有多余的鲛珠,可是轮回之境里的人有。抢采珠司的鲛珠可能会被流珠城的护卫抓回,用灵石和钱庄交换大多人又没有足够的灵石,这样一对比,城中的普通城民就是一颗颗好拿捏的软柿子。
这个办法不难想到,绪以灼想不到的是这么快就有人实践。
她甚至能推理出不久前巷子里发生的事。—个修士可能是为了熟悉流珠城,可能是为了寻找获取鲛珠的途径,他走进了—条隐蔽的小巷,—个乞丐正坐在墙根下休息。修士没有立刻一脸嫌弃地离开,因为他看见了乞丐破碗中乞讨来的鲛珠。
四下无人的暗巷,手无缚鸡之力的乞丐,叩仙门凭证的诱惑。
修士起了贪念。
他抢走了乞丐的鲛珠,还在乞丐想要夺回的时候攻击了他。
“因为不是真实的,”原吾一脸茫然,“就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了吗?”
对他们来说,轮回之境里的人确实都是虚假的,可绪以灼不会仗着自己的力量为恶,对真实的人不会,对虚假的人也不会。
绪以灼想了想,说道:“有些事情对他来说,是别人强加在他身上的。但对我来说,是我用来约束自己的。”
原吾点了点头:“怪不得楼主说许多看上去温良谦和的人,只要别人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少了—分就会去作恶。”
“君楼主还说这些啊。”绪以灼道,“我还以为她会讲的都是些大道理呢。”
虽然君虞现在表现出来的和她原先以为的已经有不小偏差,但绪以灼一时半会儿还是很难把君虞从那个高风亮节的仙君形象上扭转过来。
“当然不是,楼主才不是那些老头子。”原吾说,“楼主平时和我们讲的话都……都……”
好一会儿原吾才想出一个词:“都可真实了。”
“她说世上有着许多恶人,除去恶人剩下的人里头,还有许多自私的人,他们会为自己的利益去行善,也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去作恶。善良的人只是一小部分,而很多时候,好人是未必有好报的,他们总是会被前两种人欺凌,欺凌他们的人甚至不会受到任何惩罚。”原吾说道。
绪以灼:“……确实好真实。”
真实到有点无情了,简直像是在劝人别当好人。
原吾认真说道:“但是我觉得世外楼里的都是好人。”
绪以灼还没回答,角落里就响起一声含糊的呻.吟。
是那个乞丐。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把脸露在了外头,绪以灼看见了那张在乱发之下的脸,—时无言。
他的五官用狼狈的线条拼凑而成,就如同他整个人一样。
绪以灼在心里叹了—声,她从包裹里取出用纸包好的干粮,小心放到了乞丐的面前。
“走吧,去其他地方。”绪以灼对原吾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尽量日三,手头有两个实验,时间比较紧。
我要是做不出来下周演示的时候就要被教授教做人了QAQ
56 章 第 56 章
采珠司的位置不难找,浓烟依旧没有散去的地方就是。流珠城城主府的人手大多都去追搞破坏的人,因此采珠司这边的事情一时没能妥善处理。
绪以灼和原吾走到的时候,正好看见几个修士被用锁链捆着押回来。
就是同她们一起进来的那些修士。
绪以灼:“……”
打劫采珠司果然还是过于铤而走险了,流珠城的力量不可小觑。但绪以灼也听到押着修士们的护卫向他的长官报告,有几个修士没能抓到,不知此时躲在哪里。
护卫首领的眉一皱,吩咐下去全城通缉。
绪以灼混在看热闹的流珠城民里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守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当然也没什么趁火打劫的机会。采珠司的火势在爆炸伊始就被控制住了,等凶手大部分被抓到后,隶属流珠城城主府的修士很快就用法术将采珠司恢复原样。
在采珠司绪以灼和原吾分散开,绪以灼现在已经不急着找鲛珠了,她将神女二字写在玉牌上后就打算在流珠城里闲逛,看看能不能触发什么隐藏剧情。而对原吾而言,收集鲛珠依旧是一件十分迫切的事情。
君虞定下的规则其实对原吾颇为不利。
作为进入轮回之境这批修士中的修为最高者,很难有人会那么想不开来挑战原吾,而如果原吾去挑战别人,手头还有拒绝挑战机会的修士恐怕都会毫不犹豫地用掉。
原吾特别苦恼的是,她出身世外楼这件事情已经在修士间传开了。
这事儿还得怪宿灵。从焚山秘境出来,宿灵大庭广众之下就拖着原吾去找医修。原吾的脸之前没人见过,但云雾城内许多人都对宿灵这个跟在君虞身边的剑侍有印象。
像绪以灼这样一个人来参加秘境的修士是少数,大多修士都有亲友陪同,那些在秘境外等候的亲友可不会忽略宿灵。原吾和世外楼的关系通过他们的口传入参与试炼的修士耳中,又在他们中间传播出来,警惕原吾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原吾若是只有修为亮眼,那么还可能有修为相近的修士来挑战她,但原吾要是还出身世外楼,其他人对她就避之不及了。
绪以灼完全没有这样的苦恼。
甚至本打算闲逛的她,和原吾分开没多久就遇到了来挑战她的人。名义上是挑战,但对面那个修士的架势真的好像是来打劫。
绪以灼经验不足,没法通过修士身上的灵气波动准确判断出他们的修为,只能感觉出这个修士的修为在他们这批人里头位于中游。
这个修为不算高,不敌许多人,但在绪以灼这样的“底层”修士面前还挺够看的。
对方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绪以灼忽地意识到了这人似乎是有备而来。
也是,在他看来自己和原吾走在一起恐怕蹭了不少鲛珠,眼下她和原吾分开岂不是再好不过的下手机会吗?
绪以灼没有猜错,那个修士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他原先其实没对自己获取叩仙门的凭证抱有希望,只打算去焚山秘境里头捞些宝贝,谁能想到焚山秘境竟然在中途出了事了呢?而且仔细琢磨了轮回之境内的规则后,该修士兴奋地意识到,即使是他这样普通的修为也有胜出的机会!
只要他小心避开那些修为高于他的修士,只挑修为比他低的修士下手。
他一早就注意到了绪以灼,这个轮回之境里头最好捏的软柿子。
他昨日看到绪以灼时,无法理解一个练气期的修士怎么会有勇气进入轮回之境,然而在见到绪以灼身边的原吾后,他恍然大悟,原来是找到了靠山!
作为一个散修,该修士对绪以灼这种抱大宗门弟子大腿的行为感到不齿。
在绪以灼和原吾分散开行动的时候,他忍不住在心里嘲笑绪以灼愚蠢,抱大腿也不知道抱到底,就绪以灼这修为,离了原吾谁都可以拿捏她。
虽然她的修为比进来的时候高了一些,但一个刚突破筑基根基未稳的修士,在他面前依旧不够看。
这样想着,该修士说话时语气忍不住带上了一丝自傲:“小姑娘,你还是自己认输吧,我也不想伤你。”
绪以灼看看四周。
“你不会想找人救你吧?”修士嗤笑了一声,“你靠山早就走远了,现在求救已经来不及了。”
“我只是看看周围人多不多,”绪以灼慢吞吞道,“大庭广众之下斗殴我怕被抓。”
还好,她走的地方还挺偏僻的,至少现在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听到绪以灼说的话后,修士一脸茫然,他看见绪以灼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面镜子,手持铜镜的人抬头看向他,绪以灼的目光让修士心中疑虑更盛。
她的目光太过正常,就是因为很正常,这样的目光出现在她身上才显得奇怪。
没有恐惧,没有戒备,也没有被迫迎战高阶修士的崩溃。
绪以灼看着他,就好像在看一个有把握战胜,但仍要认真对待的对手。
对了。
修士忽然间想起,之前绪以灼和原吾形影不离,她能够拒绝挑战的三次机会应当还没用掉吧?
可是绪以灼好像不知道还可以拒绝似的,从始至终没有提到过这件事。
电光石火间,修士已经意识到了不对,但铜镜悬浮而起,修士没有发现自己脚下的影子已经变成了镜面的形状。
*
水镜的画面骤然切换。
程玄端疑惑问道:“君楼主,不继续看下去吗?”
他还想看看那个叫绪以灼的小姑娘会怎么对付那个修为高于她的修士。程玄端理智上觉得绪以灼没有胜算,可绪以灼平静的神态又让他觉得这姑娘有所依仗。
程玄端还没看到绪以灼出手,君虞就把水镜切了。
这一回水镜安排了十五面,由不同的人操控。操控者大多是玄玉仙宗的修士,但君楼主兴致颇好,自己也上手操控了一面,还就跟着绪以灼。
君楼主对这个小修士好像十分看重,可是程玄端想了很久,也没把绪以灼和那些天子骄子们的脸对上号。
难道绪以灼真就只是个普通人?
程玄端不太相信,君虞这样的身份,认识的应当也是些身份不凡的人。
对于程玄端的疑问,君虞唇角含笑,没有给出回答。水镜中的画面晃动了几下后,逐渐稳定下来。
镜中出现原吾东张西望的身影。
程玄端恍然大悟,君虞一直看得恐怕不是绪以灼,而是之前一直和绪以灼在一起的原吾才对。这不是她们一分开,君虞就把画面转移到原吾身上了。
然而实际上,君虞只是因为知道绪以灼身上有许多秘密,在不知道绪以灼的打算之前,选择在旁人面前保护好她的秘密罢了。
*
绪以灼蹲在地上看被打趴了的修士,先前态度还蛮猖狂的修士现在瘫在地上死气沉沉,好像在刚刚他的三观被碾碎了,这会儿凑都凑不起来。
连认输的机会都没有,修士就失去了动弹的能力,身边自动掉出了一些鲛珠,就跟小怪被打倒掉金币似的。
绪以灼伸出手谨慎地探了探鼻息,确定他没死后松了一口气。
即使这位修士的实力弱上她许多许多,绪以灼在和他对战的时候依旧全神贯注,半分不敢马虎。
她怕她一走神把人打死了。
绪以灼把鲛珠收好后拿出玉牌看了看,玉牌一直记录着她的鲛珠数,眼下那个数字又上升了一点。
可惜那个修士真的很穷。
他被打败后一半的鲛珠自动掉落,也就三十颗。进入轮回之境才过了一天半,收集到六十颗鲛珠似乎也不错了,但和绪以灼持有的一千颗比起来这个数字就显得可怜巴巴的。
聊胜于无。
绪以灼没再关注那个修士,反正死不了。她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一条轻松致富之路,装成个冤大头在其余修士跟前乱晃就可以。
甚至她都不用装,修为在那儿一摆,总有修士禁不住欺负软柿子的诱惑。
而软柿子此时在心中感慨,原来筑基修士是那么弱的。
她穿越以来没怎么和人交手,对其余修士的实力一直没个准确的概念。君虞和帝襄她们肯定有隐藏自己的修为,以至于绪以灼对大乘期和筑基期修士之间的差距都不太好想象。
君虞究竟有多强绪以灼还是不清楚,焚山秘境里君虞挥出的那道剑气把枫林一分为二,可绪以灼也是能瞬间摧毁莲城遗址的人。绪以灼不会觉得数值上自己比君虞高她就真的比君虞强了,在焚山秘境里,君虞肯定没出全力,甚至有没有用力都不好说。
修真界顶尖战力有多强绪以灼不知道,但这会儿筑基修士有多强绪以灼明白了。
是她要小心别没收住力打死了的强度。
绪以灼拉出了自己的面板,欣赏了一会儿那一条条拉到极限的数值,感慨原来这就是平A也能赢。
她摸了摸袖中融青蟒光滑的鳞片,之前她对敌都是认真出招,现在想想花里胡俏的,一点都不朴素。
“当时直接拿镜子拍其实就可以了吧。”绪以灼若有所思道。
融青蟒抖了一下,默默在她胳膊上缠得更紧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镜子:我觉得不太可以。
57 章 第 57 章
半天转不完整座流珠城,绪以灼就在采珠司附近转悠了一个下午,或许是她的修为太令人瞩目,好巧不巧还落了单,一个下午就遇到了四次挑战。
绪以灼来者不拒,把挑战者当成了陪练,半天过后,她对上筑基期的修士可谓信手拈来。
每个被她打败了的修士都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甚至有人失态地质问她究竟用了什么手段隐藏修为。
绪以灼心道她现在就是学一点用一点,隐匿修为的法门她还没有学到的呢。
绪以灼同原吾约定好太阳落山后在客栈会合,眼看天色渐晚,绪以灼问清了路慢慢往回走。她们租住的客栈位于城中一条繁华的长街上,只要找到那条街,顺着街道走就能找到。傍晚的街道很是热闹,太阳还未完全沉下去,店铺檐下的灯笼也未挂起,暮光下熙熙攘攘古色古香的长街仿佛是电影里头才会出现的画面。
贩卖新鲜蔬果的摊铺早早退场,而对于售卖吃食的小摊来说现在是生意最好的时候。绪以灼自然不会那么想不开去啃包裹里头的干粮,走了还没几步路,怀中就抱了各式各样的小吃。
绝大多数小吃摊都是收灵石的,绪以灼特意多买了一些带回去给原吾尝尝。几千年前人们的吃食,对原吾来说想必也格外新鲜。
绪以灼除了看见感兴趣的食物就买下来以外,一直在留心走过的建筑,以免一不小心就走过了头。还没有走到客栈,她先来到了白日途径过的小巷。
当时她同原吾走得匆忙,也不知道那个乞丐之后如何了。
绪以灼忽地担心起来,她不知道那个修士下手究竟重不重,乞丐身上的伤要不要紧。
小巷静得让绪以灼有些心慌。
她往巷子走去,傍晚的巷子比白日还要昏沉,全然看不清地面砖石的缝隙。绪以灼看见墙根黑乎乎的影子后,心里一紧。
绪以灼上午见到乞丐的时候他也缩在那里,一整日他似乎都没有动过。
“你还好吗?”绪以灼问着走近了。乞丐佝偻的身体随着他的呼吸起伏,似乎没有大碍。
他的反应满了许多拍,数息之后才意识到绪以灼在和他说话,艰难地抬起头来。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做出来都显得艰涩,好像脖子生了锈,抬头的时候都会发出咯拉咯拉的声音。
绪以灼注意到他身前摊开的防油纸。
那是绪以灼早上放在他身前的,此时里面的干粮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一些碎屑。
绪以灼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对。
她留下的食物不算少,怎么算也该够乞丐吃上三天的,才过去一日就没了?
绪以灼问他:“你都吃完了吗?”
又是反应了许久,乞丐才慢吞吞地摇了摇头。琇書網
“被抢走了。”乞丐说道。
这是绪以灼第一次听到他说话,乞丐的声音嘶哑无比,好像每发出一个音节,被拉扯着的声带都会渗出血来。
绪以灼的拳头无意识间攥起,指甲掐进肉里。她的大脑此时空空荡荡,思考变成了一件不容易的事。
没经过思考的话喃喃问出:“是谁做的?”
“……我没有注意。”乞丐哑声道,“可能是那些街上乱窜的小孩,可能也是乞丐,也可能是路过的野狗……谁都一样。”
“你还有什么事吗?”乞丐麻木地问她。
他没有想要得到绪以灼的回答,在问出那句话后就翻了一个身,面朝着墙壁背对绪以灼。
绪以灼本来想给他留下一点东西,可是转念又想到没有用的,她不可能时时刻刻保护着他,而只要她不在,她留给乞丐的东西就可能被任何一人拿走。
算了。绪以灼想。
这里的一切都是在重演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她改变虚假的幻象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来轮回之境也不是想要改变什么,她另有要做的事情。真情实感没有什么意义,当个看客就好。
绪以灼无声无息地离开,走出小巷的时候,黑夜吞噬了最后一缕白昼的光芒。
阳光照不到这条阴暗的巷子,长街的灯火同样照不到。绪以灼走在灯笼投下的暖黄的光中,已经看见不远处客栈的招牌。
·
除去那些特意挑在夜间搞事的,入夜后修士们还是选择不出门的多。
原吾已经回到客栈好一会儿了,绪以灼直接去了她的房间,把怀里的吃食往窗边的方桌上一放。原吾嫌弃她买的怎么都是一些甜食,又叫小二上了一些小菜。
绪以灼随口问道:“你不喜欢吃甜食?”
听到她的问题后原吾竟是愣了好一会儿,然后痛心疾首道:“我的口味好像被楼主带走了。”
绪以灼有些惊讶。
原吾又说道:“楼主一点甜的都不吃的。”
绪以灼想起前夜君虞吃了几口她买的甜点,一时无言。她原来只以为君虞不太喜欢吃甜的,没想到实际上君虞压根不吃甜的。
君虞未免也太给她面子了。
绪以灼不再想这件事,越想越迷惑君虞对她的态度。见原吾也没打算细谈下去,绪以灼就讲起了和原吾分开后发生的事情。
知道绪以灼接受了四次挑战,轻轻松松就多了一百多颗鲛珠后,原吾不禁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其实我中途也遇到了一个人,他看上去是想挑战我的。”原吾道。
“然后呢?”绪以灼知道这种话的后头一定会跟上一个“但是”。
果然原吾继续说道:“但是他注意到我的修为后,扭头就走了。”
原吾垂头丧气的:“我总不会因为一个人都不肯接受我的挑战被淘汰吧?”
听原吾这么说,绪以灼不禁问起了她好奇许久的事:“你怎么会来参加秘境?叩仙门不是有名额会直接分到各大势力的手中吗,世外楼难道没有名额?”
“这个啊,你可能不太清楚。”原吾挠了挠头,“世外楼的弟子几乎不参加叩仙门的,所以分名额的时候都会略去世外楼。”
跟怕被其他人听见似的,原吾小声道:“其实我还不算世外楼的正式弟子。”
绪以灼惊了:“你不是?”
都跟在君虞身边了你怎么还不是?
原吾叹了一口气:“我在世外楼的待遇与世外楼弟子等同,还是楼主的剑侍之一,可我名义上确实不是,名字也没有写在弟子名录上。”
绪以灼忍不住问:“为什么?”
“我也不是很清楚。”原吾耷拉着脑袋,“我出身一个不小的家族,世外楼和大多数宗门不一样,加入世外楼首先要和原本的家族断绝关系。我父母很早就故去了,我和家中族人的关系也不怎么好,脱离家族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其实不需要纠结。”
“可是楼主说,我的命数仍和家族息息相关,无法断绝。因此即便她愿意把我留在身边,我也不能成为世外楼正式的弟子。”原吾的神情有些茫然,“可我……不想留在族中了,只想一直待在世外楼。如果我能成为叩仙门的魁首,那时拜楼主为师,她也许会收下我吧。”
原吾这么说着,语气却很不自信。
她之前也没想到,自己会被获得叩仙门的名额难到。
如果焚山秘境没有出事,对她而言获取一份凭证当然不是难事。可眼下她身处轮回之境,轮回之境内的规则对她极其不利。
几乎不会有修士会接受她的挑战,难道她只能蹲点那些用完三次拒绝机会的修士吗?
一直安静听着的绪以灼忽然道:“如果高阶修士联手呢?”
原吾愣了一下:“诶?”
绪以灼解释道:“假设有四个高阶修士联手对上一个修为比他们低的修士,那那个修士岂不是至少得接受其中一位的挑战?”
原吾呆住了:“楼主是想叫我们合作?”
“也未必,”绪以灼道,“也可能她觉得以往秘境的规则都太古板了,就想在轮回之境里头多加一点变数。”
轮回之境里的情况远比秘境复杂,就目前来看,获取鲛珠的方式可以捡,可以换,还可以抢……与其他修士合作对原吾来说一定不是唯一的出路。
原吾想得头疼。
她摁了摁眉心,有气无力道:“我慢慢想办法,实在不行就去联系一下其他的修士……我参加秘境的原因说完了,你呢,你有想拜入的师门?”
绪以灼点点头,大部分参加叩仙门的修士都是冲哪个仙门去的,或者目的再明确一点,就是冲着哪个仙门的哪位大能去的。
“是世外楼吗?”原吾兴致勃勃地问道,但是她很快就自己否决了这个猜测,“不可能不可能,你要是想加入世外楼哪还用参加世外楼,不就和楼主说一句的事。”
绪以灼苦笑不得:“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你是不知道楼主对待其他人是什么态度。”原吾十分羡慕,“如果我也能拜楼主为师就好了。”
绪以灼道:“可惜我想拜入的是其他宗门。”
“是哪个宗门,玄玉仙宗?元魄宗?”原吾好奇地报出了第一第二仙门的名字。
绪以灼摇了摇头,如实道:“离生门。”
听到这三个字后,原吾的神情一瞬间变得十分奇怪。
58 章 第 58 章
原吾的脑子里一下子冒出许多可能。
比如说绪以灼念错了名字,绪以灼记错了名字,或者说她刚刚幻听了。
于是原吾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而绪以灼的回答也没有改变。
离生门。
修真界众人对这个宗门的感官实在是太过微妙,原吾忍不住问道:“你……你知道离生门是什么样的宗门吗?”
有黄泉镜碎片的宗门。绪以灼心道。
她对离生门的了解都是基于这一件事的,若是问她更细的东西,绪以灼想了半天也只能想起一些有关初代门主的八卦,以及……
“是个鬼修宗门。”绪以灼说道,“我觉得问题不大,里面不也是有人修的吗?”
“人修有是有,但你也得了解了解这些人修是怎么进去离生门的啊。”原吾有气无力道,“他们中一部分是被离生门收养的孤儿,一部分是命不久矣打算死后直接转换为鬼修的修士,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其他大宗进不去,离生门招收人修的门槛低,正巧也有大宗之名就去了那。”
绪以灼显而易见不是她提到的任何一种人。
“你哪个大宗进不去,何必要选离生门?”原吾很是不解。
她不觉得自己这是高看绪以灼。虽然绪以灼表现出来的修为很低,可是原吾相信她的真正实力远不止此。她确实没见识过,但在原吾心中与君虞相交的绝不是普通人。
绪以灼一句话就做出了解释:“我觉得离生门很有意思。”
原吾哑然。
几大仙宗中,离生门无疑是最为神秘的宗门。它虽有仙宗之名,却很难让人把它和这个词联系起来。因宗门里行走的多是鬼修,在一些人眼中,离生门简直和阴曹地府无异。
在西大陆,甚至还会有父母用把人扔去离生门给鬼魂玩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子。
原吾小时候与许多小孩一样,天然对离生门怀着畏惧,即使是现在,敬而远之的心理也大过对它的好奇。
人死后魂魄要沉入黄泉,经由一条名为忘川的长河转世轮回,这是所有人的共识。正是因为大多人都觉得世界上不会有鬼魂,话本中才喜欢书写鬼魂报仇的片段,不存在的,才好随意谈论。
然而世上却有那么一批修士,他们分明已经死去,却以鬼魂的姿态继续修炼。
鬼修的修炼法门是离生门不传之秘,没有人知道鬼修究竟是如何修炼的,绝大多数人一辈子也见不到一个鬼修。生人对鬼魂的态度,就如同其余修士对鬼修的态度,对离生门的态度。
或许有好奇,但更多是畏惧。
而在原吾看来,绪以灼的情况就是好奇多过了畏惧。
“我觉得鬼魂并不可怕,”绪以灼道,“离生门这么些来没传出过什么消息,少有的一些信息里也没见他们做了什么恶事。鬼修原来也是人,世间那么少的鬼修有什么可怕的呢?数量是他们千倍万倍的人修可可怕多了。”
绪以灼的态度很坚定,倒也由不得她不坚定,谁让拥有黄泉镜碎片的是离生门不是其他宗门。要是碎片在其他宗门那里,绪以灼想要加入那个宗门的意念也可以很坚定。
绪以灼才发完,椅子忽地晃了一下。
不,晃的不只是椅子。桌腿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摆在边缘的碗碟险些掉出桌子在地上摔个稀烂,原吾原先坐的就不怎么老实,此刻匆匆忙忙按住桌子的边缘稳住身子。
绪以灼和原吾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绪以灼问:“地震了?”
刚刚摇晃的是流珠城的大地,屋内桌椅不过是因为大地的颤抖随着移动罢了。
她们坐的地方就在窗边,原吾扒着窗户往外看,探出了半截身子。大地的震颤即便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也惊动不少人,比白日安静许多的流珠城骤然多了许多声音。
“不像是人为。”原吾探查了片刻,在椅子上坐好。
她微微蹙着眉:“地震……倒也有可能,西大陆地震可比东大陆频繁多了。但是发生在轮回之境里,总觉得不会那么简单。”
但一时半会儿她们也找不出**的痕迹,只能暂时将刚刚的变故看作天灾。
“先别管了。”绪以灼道,“如果不是地震的话,之后几天我们总能知道原因的。”
次日,流珠城已经没有人谈论诡异的地动,另一件事情占据了人们的视野。
“你说抓到了新的鲛人?”绪以灼抓住上完早点的小二不让他,要他先讲清楚刚才说的事。
小二原先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客人竟然有了兴致。给绪以灼和原吾上完早点后他一时没有别的活计,就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她们:“是呀,好像是昨天傍晚在海边的抓到的,流珠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新鲛人了,现在全城都快知道这事儿。”
“那鲛人现在在哪儿?”绪以灼追问。
小二笑道:“那自然是送去了神女祠,流珠城的鲛人向来养在那儿。昨日估计刚抓到就送过去了。”
小二才离开,原吾就说道:“我们待会儿去神女祠。”
绪以灼没有意义。听说有新鲛人被抓后她胃口都不剩多少,匆匆吃完盘里的早点就跟原吾赶去了神女祠。
进入轮回之境的修士们许多也是这个时候得到的消息。轮回之境和鲛人息息相关,突然间出现这么一个变故,得知此事的修士大多都选择先去神女祠。
他们惯例先来到主殿,主殿里只有流泪的神女像和跪在池边祭拜的流珠城民。修士们互相投以警惕的目光,然后就散开去不同的方向寻找新鲛人。
绪以灼上一回来时,神女祠几乎没有守卫可言,然而此番守卫严密。绪以灼一下子就明白了原因,恐怕这还是因为她和原吾上回袭击采珠司的人导致的。
绪以灼隐匿自身的水平怎么样不太好评价,毕竟没法评价没有的东西,她很快就被原吾赶到一边去。原吾自己一个人勉强能不惊动神女祠的护卫,若是再带一个绪以灼那就是找死。
绪以灼只好在主殿等原吾的消息。
她找了个空着的蒲团,没有跪下,而是盘腿坐在上面。绪以灼藏在角落的阴影里,倒也没有人会注意到她。
隔着无数祭拜的人,绪以灼静静地看着池中神女像。
她好像比上回还要悲伤。
是因为知道有族人被抓走了吗?绪以灼心想,她不知道神女为何会是现在这副模样,但她已经相信这不是一座石像,这是一个活生生的鲛人。
若真是没有思想的石像该多好,她被囚禁此处,日复一日地哭泣给贪婪之人提供鲛珠,却能感受到身边的一切,感受到自己和族群的痛苦,这无疑是再残酷不过的事。
绪以灼听到了低低的一声惊呼。
有人怪她吵吵嚷嚷会惊扰神女,然而出声的女子为自己辩解道:“我好像看见神女留下的眼泪里有血。”
“哪儿有血?”听者不信,“池里的珠子可没有一点红色。”
池中堆积的鲛珠晶莹剔透,确实不见一丝血色。最初说话的女子不相信又找了好一会儿,眼睛都找疼了,也没找到带了血色的鲛珠。
她也没有尴尬,反而松了一口气:“看错就好,看错就好。”
她身边的人点头附和:“神女可不能出事。我们流珠城能繁华如此,可多亏了神女。”
听到她说的话后,殿中祭拜的城民更加虔诚。
真是荒唐啊。
绪以灼扯了扯嘴角,却是笑不出来。
流珠城民虔诚地供奉着神女,可这却是一条被他们囚禁的鲛人。
流珠城里的人难道不知道这件事吗?他们当然是知道的,他们甚至还会担心神女真的流出了血泪,担心神女不能再哭泣给他们带来财富。他们一边诉说自己的虔信,一边却如攀在神女身上的水蛭,吸她的血来满足自己的贪念。
绪以灼甚至在想,如果神女真的流出血泪就好了。
鲛人若是流出血泪,说明他们离死亡已然不远。对当年的神女来说,死去恐怕远好过这样活着吧。
主殿很快就恢复了安静。
没过多久,原吾也回来了。她脚步无声地走到绪以灼身边,拉了拉绪以灼的衣袖,示意她跟自己离开。
等离开神女祠,原吾总算可以无所顾忌地说出那些她在神女祠看到的东西。
“我看到那个刚被抓来的鲛人了。”原吾说着,脸色很是难看。
她下一句话就让绪以灼明白了她此时为何是这样一副神情。
“那是一条小鲛人,一条……看上去出生没多久的小鲛人,就跟人类的婴儿一样。”原吾语速很慢,好像说出她所见的事情都无比艰难,“它连话都不会说。”
绪以灼沉默了一会儿,问:“流珠城的人打算怎么做?”
“他们商量着从小鲛人身上采珠,但是小鲛人太小了,现在采珠又不能照顾好它的话,小鲛人可能活不了几天。”原吾神情低落,“鲛人幼儿是很难适应在人类身边生活的,他们刚刚决定,要将小鲛人交给神女照顾。”
59 章 第 59 章
绪以灼看到了那条小鲛人。
它蜷缩在一个小水池里,上半身如同普通的人类婴儿,下半身的鱼尾也不如成年鲛人那般修长。小鲛人还没有学会说话,只能发出咿呀咿呀的叫声。然而幼儿稚嫩的叫唤不能招来长辈的疼爱,小鲛人落寞地潜进了水里,无聊地吐着泡泡和自己玩。
小鲛人耳下的腮还没有长出坚硬的鳞片,是粉粉嫩嫩的颜色,在水中一颤一颤。
看到它的人,怎么能忍住不生出怜爱之心呢?绪以灼这样想着,可是围在小水池边的人眼中只有贪婪。
有人说道:“鲛人不好养活,还是得把它交给鲛人来养。”
“可是它现在看上去很安静。”有人提出不一样的意见。
“哼,也就这会儿老实一点,你是不知道何二刚把它抓回来的时候……”
一个有些尖锐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快点做决定吧,如果确定要把它给鲛人养的话,我们就快点把它送到主殿去!”
“送到主殿?”有人讶异道,“不让神女先搬到偏殿吗?主殿每天来往那么多人,真要让这只小崽子待在那?”
“早晚的事,就当是让它提前习惯习惯。”
采珠司的几人总算做出决定,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就将小鲛人从水里抱了出来。骤然离开水源,小鲛人无措地挥舞着白生生的小手,脸皱了起来,但是没有哭泣。
鲛人泪落成珠,但他们却不是随时随地哭泣的种族,鲛人以泪洗面全然是被人类强迫的结果。
几人匆匆将小鲛人带往主殿。
神女祠本非整日开启,当太阳彻底落山后,神女祠便会闭门谢绝城民的祭拜。此时时间尚早,殿内祭拜的人们还未散去。
城民们大多低垂着头虔诚祷告,但也有几人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注意到了被抱来的小鲛人。
有人发出了低低的惊呼声,语气里满是惊喜。绪以灼知道他们不是因这个稚嫩的生命而心生欢喜,他们只是高兴流珠城有了一棵新的摇钱树。
一棵新生的,还可以使用很长时间的摇钱树。
小鲛人被塞到了神女的怀中,石像无法拒绝,但绪以灼清楚地看到一滴眼泪混着鲜血,顺着神女的脸颊流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咿呀叫唤着的小鲛人身上,没有人注意到那滴眼泪。
绪以灼不忍再看,转身离去。
先前她再一次和原吾分散开,此时绪以灼无需等待他人,只要埋头往前走。绪以灼一路盯着地面,不想看到周围走过的任何人的表情。
要跨出门槛的时候,绪以灼看见了一只脏兮兮的脚。
一只脚露在门外,一只脚藏在门后。浑身脏污的乞丐扒着门框往神女祠里看,进祠的人对他避之不及,捂着鼻子快步跑向主殿。
没一会儿神女祠的守卫听到消息走了出来,看到乞丐后脸上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你怎么又来了?!”守卫一脸嫌恶地把一个纸包掷到乞丐脚边,“拿了吃的就快滚,别站在这里碍眼!”
防油纸包得并不严实,被粗暴掷到地上后立时散开,里头滚出几个硬邦邦的馒头,沾染了地上的灰尘。乞丐也不嫌弃,乐呵呵地将馒头连纸捡起抱在了怀里。
拿了吃的乞丐却没走,而是伸长了脖子往神女祠里头看。
守卫烦躁道:“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乞丐直勾勾盯着他的身后:“血……里面有血。”
同样听见他这句话的绪以灼心里一紧,下意识回头看去。
主殿的大门敞开着,在她回头的那一刻,殿内终于爆发了惊恐的叫声。
绪以灼却觉一时万籁无声。
她什么都听不到了,全身的感官都用来看主殿里的那一幕。主殿正对着大海,原本生活在海中的鲛人此刻却被锁链束缚在小水池里,流着眼泪,每日望着仿佛触手可及,却再也不属于她的浪花。
某一日厄运降临在这一种族的头上,悲剧直到今日也未谢幕。
鲛人不愿意懵懂的同族重蹈她的覆辙。
绪以灼看到了红,触目惊心的红。尖锐的指甲深深陷入幼儿的脖颈中,仿佛连手指也要一并送进去。无法想象一只柔弱无骨的手是如何爆发出这样的力量,鲛人的手背青筋暴起,那只手没有丝毫颤抖。
鲜血从伤口涌出,而实际上小鲛人的脖颈在一瞬间就被神女折断,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想伸出手去拥抱与它气息相同的同族,却在一刹那被结束了生命。
眼泪从神像的眼眶落下,落到手上和小鲛人的血混在一起。而那些从眼眶中流出的鲜红的液体,已让人不知道该说它是血还是泪了。
有人尖叫着从主殿跑出。
也有人满脸愤怒地奔向神像。
绪以灼呆站在原地好像失去了魂魄,直到主殿的大门重重一声关上,她才猛然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而乞丐已经跑走了,神女祠的守卫正在催促她快点离开。
*
这大概是流珠城神女祠建立起来遭遇的最大一场变故。
流珠城民为失去了未来的摇钱树感到愤怒惋惜,为神女和小鲛人的遭遇而失魂落魄的似乎只有一个来自未来的人。
绪以灼慢慢走下台阶,她不知道自己经过了什么地方,全凭着本能往前。去神女祠祭拜的人先她一步跑远了,一路来绪以灼几乎没有遇到其他人。直到喧闹的人声涌入耳中,绪以灼方觉自己已经回到了流珠城。
流珠城依旧繁华热闹,一只鲛人的死去不能改变他们的生活,顶多成为茶余饭后的闲谈,以及提起鲛珠供给时的一声叹息。
绪以灼不知不觉间听到了许多有关神女祠的事。
神女祠建立的时间已经有一百余年,换过好几位神女。鲛人虽然几乎无法修炼,但他们天然的寿命要比人族漫长,一条鲛人若是无病无灾,能够安安稳稳地活上三百年后用尸身回馈海洋,可是被人类抓住强迫采珠的鲛人往往只能活上三十几年。
人族若是想强迫鲛人流泪,手段粗暴一点会直接用烟熏,即便手段温和一些,也是强迫鲛人服下对他们身体有伤的药物。
这一药物能使鲛人时刻流泪,但制造极为困难,修真界只有少数几位丹师能做,流珠城拿到的丹药只能供给神女祠每一任的神女。
这一任神女是在流珠城出生的。
她由神女祠上一任神女诞下,上一任神女生下她不久后就去世了。当时流珠城除她以外没有新的鲛人,于是年幼的鲛人就成为了神女祠新的神女。
据一位年过三十的流珠城民说,他七岁的时候第一次去神女祠祭拜,当时的神女就是现在这一位。那会儿她的外貌就如同人族五六岁的小孩,已经被锁链锁在水池中,时时刻刻都在流泪。
那方水池就是神女生活的地方,因为她的成长,神女身上的锁链已经换过几轮,但是没有哪一刻她的身上是没有一条锁链的。
对上了年纪的流珠城民来说,这应当是他见过的最乖巧的一位神女了。
先前没有哪一位神女不是中途被抓来囚于此处,只有这一位神女,是在神女祠出生,神女祠长大的。在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她就被作为采珠工具来培养,老人印象里她从来没有反抗过,只是默默流泪,能整日待在池中一动不动,就好像一座真正的石像。
老人上了年纪后已经很久没去神女祠祭拜了,今日之事发生的时候他不在现场,但这件事早就传遍了流珠城。
“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呢?”老人的语气很是不解。
绪以灼讽刺地勾了勾唇角。被剥削者的反抗招来了剥削者们的不解,好像全然忘了这才是鲛人们该有的姿态。
人族想把鲛人当作牲畜,可是鲛人能像人一样思考,他们也曾在一片属于自己的海域自由自在地生活,怎么可能甘心被人族圈养屠宰?
即使是从没有在海中待过一刻的鲛人,也会聆听不远处传来的海浪声响,向往每日能够看见的海洋。
途径茶馆,喝茶闲侃的人拍着桌板愤愤不平道:“那也是鲛人,她怎么能够这么做?她怎么下得了手?!”
神女杀了那条小鲛人。
一只被视作石像的鲛人突然间做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反抗。
她不是生性残忍,只是在那一刻,无法承受的绝望汹涌而来,在一瞬间淹没了她。
被从小圈养的鲛人几近已经接受了自己作为一座石像的命运,可是在一个幼小的、鲜活的、来自同族的生命落到她的怀里后,神女从未有哪一刻如此时这般厌恶身为石像的命运。
以鲛人本该拥有的寿命的来说,神女的年龄并不大,她正处于如人族少女的年纪。但作为一个服用了丹药日日提供鲛珠的鲛人,她的生命即将走向尽头。
小鲛人就是她的继任者。
在她死后,小鲛人就会像她一样被锁链锁在神女祠,为流珠城提供源源不断的鲛珠。
流珠城将小鲛人交给她,想要她培养出一座新的石像。
而石像在那一瞬间活了过来,做出她此生最痛苦的,也最果决的选择。
60 章 第 60 章
几日过后,流珠城内已经没有多少讨论神女祠当日之事的言论了,只会在少数时候惋惜提起,比如说其他城池鲛人的消息传到流珠城来的时候。
绪以灼听到了许多鲛人的死讯。
他们中有的因身体衰竭而死,有的自尽而亡,总之就跟鲛人进入人族视野之后绝大多数同族的命运一般,无法寿终正寝。
这世间的鲛人越来越少了。
人们忽然之间意识到,前些日子死去的小鲛人好像是近几年来他们听说的唯一一只新生鲛人,不知什么时候起,再也没有鲛人出生的消息传出。
这一种族似乎马上就要从世上消失。
思及此处,人们不禁扼腕叹息,但是又有多少是为这个种族,而非为他们即将再也得不到的新的鲛珠?
这几日,神女祠大门紧闭,绪以灼每天早上都会去一次,想要得知神女的现状。若是站得远远地瞧,只能看见神女祠闭合着的朱红大门,若是走近了被守在门口的护卫看到,就会被好言劝走。
绪以灼也想过偷偷溜进去,然而她潜行功夫实在不到家,可以算是没有。神女祠好进,想要进去主殿可不容易,那儿一天到晚都有至少十个护卫守着。这还是绪以灼在外面看到的,主殿里面还有多少人她根本无从得知。
绪以灼还会关注神女祠的情况,更多的修士已经把视线从神女祠移开了。他们不是为了知悉一段往事来到轮回之境,而是为了即将展开的叩仙门的凭证。一时间获取鲛珠的方法五花八门,通过挑战修士获得是最常见的一种手段,还有许多绪以灼想都想不到的方式,比如原吾现在在做的事情。
原吾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成日追踪破坏采珠司的修士的踪迹。
绪以灼都不知道原吾究竟是怎么想出这个法子的。敢去抢劫采珠司的修士要么过于自大,要么确实有一定的实力。自大的那些是最早被抓走的,而有真才实学的那些大多还在“逍遥法外”。
他们躲过了流珠城的守卫,却没能躲过原吾。
在焚山秘境的时候,绪以灼就发觉原吾有一门特殊的本领,她能轻易看透旁人的伪装。即便焚山秘境的修为高出原吾许多,原吾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真实身份。于是那些伪装起自己藏在流珠城民之间的修士就遭了殃。
有一日晚上绪以灼和原吾走在一起去觅食。长街人来人往,绪以灼的注意里全在路边的商铺上,没去留意路人千篇一律的简笔画脸。原吾忽然伸手从人群中扯出一个修士的时候,绪以灼还被吓了一跳。
原吾把那修士直接押去了流珠城的城主府,那修士直到被关进大牢里还是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暴露的。
世上没有哪两个人的灵力是一模一样的,很久以前修真界就研究出了各种记录灵力的方法,用来追踪那些犯了事的修士。但能记录就能掩藏,被原吾揪出来的修士不仅给自己的灵力上了一层伪装,还给自己脸上弄了个简笔画脸的幻术糊弄其他修士。
“伪装吗……不到楼主那样的层次,任何伪装对我其实都很难起作用。”原吾收好城主府的赏金,非常淡定地对绪以灼说道。
绪以灼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原吾白天没人的时候是在做什么。
她接了城主府的悬赏,拿到当天参与打劫采珠司的修士留下的灵力记录后,就在城里追踪他们的痕迹。原吾的效率很是不错,进账也颇为稳定,抓一个人能拿到一千鲛珠的赏金,她一天少说也能抓一个,现在还有十几人在逃,一天一个都够她抓到轮回之境关闭。
而且其他修士压根拿原吾没办法,打是打不过的,拒绝也拒绝不了,毕竟原吾可不是在挑战他们,只是要把他们缉拿归案罢了。
如果说原吾获取鲛珠的方式是主动出击,那绪以灼就是单纯等人来送人头。
被她打败的修士可能是觉得丢脸,也可能是因为自己在绪以灼这儿栽了希望别人也跌个大跟头,绪以灼的战绩没能广泛流传开来。绝大多数修士对绪以灼的实力都没个了解,真当她是个刚刚突破筑基期的小修士。
绪以灼每天去街上转一圈,都能遇到好几个想捏软柿子的。
很可惜的是成功率目前为0,绪以灼不仅没被打败过,她揍人还越来越顺手。
此时绪以灼踩着玄无剑,往流珠城外飞掠而去。她用灵力给自己凝了一个屏障,高空凛冽的风被屏障一挡,吹到绪以灼身上的时候只剩下微风了。
墨发披散,青衫飘逸,踏剑凌空,绪以灼觉得自己此时也颇有一个修士的风范了。
这会儿她正在追人。
很难得的,绪以灼知道这个来挑战她的人是谁,更难得的是,这是目前唯一一个打不过绪以灼但是抓住了机会逃跑的人。
虽然眼看着也逃不了多久了。
绪以灼盯着远处的一个小黑点,如果不是绪以灼被手下败将突然跑路这事惊得愣了好一会儿,严巧心还没法和她拉开这么大距离。
绪以灼之所以知道严巧心这个人,是因为这批进入轮回之境的修士之中,绪以灼修为倒数第一,严巧心修为倒数第二,她们两个在修士中早就出了名,是软柿子的代名词。
只不过现在看来,她们两个没有哪位是真正的软柿子。
严巧心容貌中性,声音中性,穿着也中性,但听名字这应该是个姑娘。她修为低归低,就表面上看只比绪以灼高了一线,然而此人在阵法上颇有造诣。
修真界专修阵法的人不多,大多人会修习一些阵法辅助修行,但严巧心完全将阵法当作自己的修行。若是因为她的修为小瞧她,绝对会栽一个大跟头。
如果给严巧心足够的时间提前准备好阵法,就是原吾想赢过她也颇不容易。
修为倒数第二的修士去挑战倒数第一时颇为谨慎,才不讲什么公平公正。严巧心事先在挑战的地点布下了七个阵法,就是对付原吾都够用了,哪想得倒数第一竟然有一力降十会之能,严巧心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七个阵法就在一瞬间被绪以灼暴力破坏了。
绪以灼觉得自己的风格越来越粗暴了。
要是在以前她可能还会认认真真开灵视看一看阵法的灵力走向,思考思考自己能不能用巧劲将阵法给拆开。然而绪以灼连着好几日被数人挑战,不知不觉间她就习惯了速战速决的方式。
暴涨的灵力直接把阵法轰开。
绪以灼还做不太到将体内庞大的灵力收放自如,她现在只会放出来后趁着没把周围的一切破坏干净赶紧收回来。
要是其他人像她这么干少不得要被灵力反噬,但进入战斗状态的绪以灼各项数值真正达到了最高,体内经脉完全经受得住灵力间隔这般短暂的一收一放。
这一操作太过简单粗暴,反而让严巧心想不明白她到底做了什么。
绪以灼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大量灵力用来破防,接下来揍人就不能这么做了,绪以灼怕她一不小心把人打死。于是绪以灼掏出了一面平平无奇的镜子,扣在掌中往下一拍,啪的一声严巧心就一脸懵逼地被一股巨力拍在了地上。
绪以灼这一拍带上了灵力,她特地挑的一面雷属性镜子,换做其他人这会儿差不多已经被侵入静脉的雷灵力麻得不能动弹了。然而绪以灼没想严巧心在自己身上也布了一层阵法,那层阵法给严巧心挡了一挡,她跳上一把长剑就御剑逃跑。
头一回见到还能逃跑的,绪以灼懵了有一会儿才追上去。
不多时就追到了流珠城外。
严巧心这人似乎是只擅长阵法,御剑御得稀烂,绪以灼都怕她自己跌海里去。
这该多不好意思啊。
绪以灼决心当个好人,她跳下玄无剑踏空而行,若是严巧心这时候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绪以灼不御剑的速度可比御剑帅多了。
实际上每一个修士都可以踏空而行,但大多修士会选择御剑,或是踩些别的什么东西。控制身侧掠过的风或是控制能使自己悬浮空中的灵力可比控制一把剑难多了,消耗也大得可怕。
这些问题绪以灼刚巧都不用考虑。
她以倒数第一的修为做出了当初焚山秘境里君虞做出的事儿,冯虚御风,眨眼就掠至严巧心身后。严巧心还没有见到人,先嗅到了绪以灼衣上带着的淡香。
她还没来得及流露出惊骇的神色,绪以灼一个肘击,就把严巧心连人带剑从空中击落。
海面激起数丈高的浪花,绪以灼相信修士们都皮糙肉厚的,这点儿高度对严巧心来说不妨事。
她轻飘飘也落到了海面上,笑眯眯看着艰难浮出水面的严巧心。
严巧心:“……”
她好想现在立刻沉下去,沉到海底算了。
绪以灼笑意盈盈地问她:“还逃吗?”
严巧心瞪着死鱼眼,停止扑腾,真就这么放任自己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