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昱……果然。
姜妄再次看向时宴。
他紧紧盯着时宴,想知道这次赵昱要来,时宴知不知情。
“好,我知道了。”
姜妄点头让身边的将士离开。
今晚的局算是失败了。
继续留在这里没有意义。
姜妄转头看一眼不远处,但脚步却没移动分毫。
不过片刻,他的目光又回到时宴身边。
身边已经不像刚才那样规规矩矩跪着了,他坐在自己的腿上,手里拿着白玉瓷瓶,正一口一口往嘴里倒着酒。
速度很快,喝一口就停一下。
像是不胜酒力。
姜妄思维不由得偏了一瞬,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他都是第一次看见时宴喝酒。
他好像永远是那幅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没有什么能够让他产生情绪波动。
姜妄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不自觉地距离时宴越来越近。
青州的酒果然一绝。
即使没有喝到,姜妄也闻到了浓郁的酒香。
时宴仍然小口小口抿着,喝一口停一下,除了不说话外,一切看起来都十分正常。
夜间更冷了一点了。
姜妄出来的时候没带披风,此刻一抬头,发现外面竟然又落雪了。
他下意识看向时宴,发现他已经放下酒瓶,看着木碑发呆。
一股心烦气躁涌上心头。
姜妄忍不住皱眉。
雪更大了一点了。
落在时宴的肩头,他好像感觉不到一样,仍然跪坐在地上发呆。
时宴眨了眨眼睛,有些困倦。
下雪了。
他想。
也许他有点醉了。
时宴又想。
醉了就该回去。
这个想法刚冒出心头,就被另一个想法压下去。
在这里休息也没事。
时宴眨了眨眼睛,指尖微动,又碰到了冰凉的白玉瓷瓶,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到身体,但却不是很冷。
姜妄终于站不下去了。
他迈大步走到时宴面前,垂眸看着他,没有说话。
面前忽然多了一双脚,时宴眼睛一亮,抬眸看见姜妄后,又忍不住失落下去。
姜妄一顿,还没来得及问他是想等谁来,就发现他的眼眶通红,整个人都带着和平时不一样的脆弱和迷茫。
“时宴。”
姜妄开口。
时宴又跪直,抬头看向姜妄,一言不发。
像是在等他说话。
他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但眉宇间却少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清澈的眸光直直看向你时,透露着微微的认真的纯粹。
姜妄脑海里的弦瞬间紧绷。
回来时,他对时宴总是有一个妥善的处决办法的。
但自从时宴在雪地跪晕,病倒后,他一下子陷入了反复的纠结中,从前觉得无关紧要的事也一次一次浮现在脑海。
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时宴会背叛他。
时宴为什么会背叛他。
为此,他特地提拔了新的军师,不去看他,想让所有人取代掉他的痕迹。
但明显,在城门口看到时宴的一刹那,不,在听到时宴名字的那一瞬间。
那个问题又重复回到脑海。
“时宴。”
姜妄再次开口。
时宴抬眸看向他,似乎有点醉了。
姜妄与他对视着,询问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时,又被他咽回肚子。
姜妄站直身体,心底瞬间泛起更加浓重的烦躁和不耐来。
背叛他的人不是现在的时宴。
现在的时宴连赵昱都没有见到,就被他挡回去了。
而之前的时宴,在他醒来时已经死了。
这注定是一个无解的答案。
除非,时宴再次背叛他。
姜妄眸色渐深,眼底一片漆黑。
背叛这种事,不可能再发生第二次。
姜妄呼吸一口气,还在想什么,忽然跪在地上的时宴小小打了一个喷嚏,随后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姜妄心头一跳,他伸手拦腰搂起时宴,正要将人带离,时宴却忽然挣扎起来。
姜妄动作一顿,不顾他的反抗就要走,却被时宴一巴掌打在了脖子上。
差一点点就落到他的脸上。
“时宴。”
姜妄咬牙切齿。
时宴却又挣扎起来,摆明了要下去。
他第一次主动抱人,还不乐意了。
小白眼狼。
姜妄心底骂着,伸手将时宴放下去。
时宴落地后,立刻摇晃了两下,被姜妄扶住才没有摔倒。
时宴弯下腰,小心捡起那个白玉瓷瓶,将上面的雪花擦干净,握在手里后,才又回到姜妄面前。
姜妄站着与他对视,好一会后,心底也有了一丝不可置信的想法。
这是,想让他继续抱着?
姜妄不可置信。
时宴却皱眉,他打量了姜妄一会,才不耐烦伸出手,示意他来抱自己。
姜妄与他面面相觑。
小白眼狼。
姜妄低低骂了一声,既烦躁又无奈地伸出手将时宴重新抱起来。
想让他伺候自己,还没成,自己倒是先成了仆人伺候他?
姜妄迈大步走着,看着乖巧缩在他怀里,安安静静闭着眼睛,一幅闲适模样的时宴,心底不由得越发烦躁。
我对他这么好,他为什么要背叛我?
背叛。
这两个字像一根刺一样,横在姜妄心中,拔不掉也没办法忽视。
他看见时宴就烦躁,没看见时宴依然烦躁。
马车边的将士还在等,见到姜妄抱着时宴走过来,立刻迈步走过去,想要接过时宴。
姜妄眉头一皱,他不着痕迹避开将士的手,将时宴塞进马车里。
“回去。”
时宴又发热了。
还没到住府,姜妄就发现时宴面色潮红,额头滚烫。
身体也太差了。
姜妄忍不住皱眉,抬手握住时宴的手,下意识给他输入了一点内力。
等回到住府,林军医已经在等着了。
他看见姜妄将时宴抱下马车,面色古怪了一瞬,随后看见病殃殃的时宴后,什么情绪都又被他丢到九霄云外。
但不知道是姜妄给他输入的内力的作用还是其他,时宴这次的情况只是看着吓人,其实并不严重。
林军医给人针灸后,就让阿德去熬药。
他自己则犹豫看向姜妄。
“时宴身子骨弱,不宜受冷。”
林军医张了张口,看见面前明显走神的姜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跟着姜妄从小小的禄阳王府走到现在,对时宴也很熟悉。
他不清楚两个人中间发生了什么,但……
姜大人……该改成殿下了。
林军医微不可查叹一口气。
“还是让时小子一个人多休息休息比较好。”
姜妄点头应了,心里却在想时宴是不是又瘦了?
上辈子他的身体好些没有这么差,大雪天的也跟在他在外面跑,攻占禹州。
虽然经常听见他咳嗽,但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几乎成了一个药罐子。
林军医瞧见姜妄还是走神,默默叹一口气离开了。
时宴这次没睡多久,就醒了。
虽然前两天都躺在床上,但是积雪一化天气就开始转暖,时宴的身体也立刻因为气温的上升而好上不少。
上次怎么回来的,他没有过问一句,连阿德都没有问,像是知道他为什么回来一样,也没想过去找姜妄。
姜妄等了两天,终于按耐不住,将人喊道面前“议事”。
姜妄自打攻占下禹州后,前来投靠的文人学士就数不胜数。
经过筛选后,现在就在议事厅的,都是有真才实干的。
时宴踩着点慢悠悠走进去,寻了一个角落坐下后,就不说话了。
他捧着暖手炉,像是认真听大家讨论,又像是在走神。
姜妄坐在首位,听着一众人没讨论出结果后,不由得抬头看向独自坐在角落的时宴。
他像是被这个世界割裂了一般,周围都是冷静的,没有声音的。
“时大人有什么高见?”
姜妄问。
时宴眨了眨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姜妄却莫名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茫然。
但很快,这丝茫然就消失不见。
“禹州旱地比较多,适合种植小麦棉花,当地的布庄很多,可以着重发展这一块,积累财富。”
“光靠布庄很难积累到钱财。”
时宴说完后,另一个青年就立刻开口。
时宴抬眸看过去,发现是之前在城门口朝他眨眼睛的青年。
看起来差不多刚及冠。
时宴神色不变,又继续不缓不急道:“禹州的地理位置很好,处于九州的中央,发展布庄是次要,主要的是先将名声打出去吸引其他几个州的人到这边来。”
青年眼睛一亮,立刻就激动站起来,“是我局限了。”
“这样一来,青州的美酒,雍州的粮食……都能很快到达禹州再转往其他几个州。”
“就算禹州本身没有什么特色,也会成为这里最大的集会……”
时宴微微点头,赞同他说的话。
青年更兴奋了一点,他看了时宴好几眼,完全没注意到周围人略微奇怪的表情。
后面的事,就没有再问到时宴了。时宴仍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垂着眸,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一直到结束,时宴才站起身,离开议事厅。
刚走出议事厅,身后就传来急促的呼喊声。
“时宴哥。”
“时宴哥!”
时宴微微迟疑,转过身,发现是刚刚说话的青年正迈大步朝他跑过来。
“时宴哥,我叫何方。”
何方一边喘着气一边自我介绍,生怕慢了几个字,时宴就会跑一样。
“早就听说时宴哥才华洋溢,天下无双,今天是真的见到了。”
何方语气兴奋,看着时宴的目光都微微闪着光,显然是崇拜到了极点。
时宴没说话,而是等他气喘匀后,才询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何方立刻站直身体,郑重道:“我可以拜你为师吗?”
“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何方说着,又不好意思摸了摸头。
时宴看他一会,才犹豫两秒,给出回答。
“拜师就不用了,以后有什么可以来问。”
何方眼睛一亮,整个人兴奋的差点跳起来。
“我有好多问题问时宴哥的,希望到时候时宴哥不要嫌我烦!”
闻言,时宴脚步一顿,“实在不明白的可以来问我。”
何方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问太多果然是会被嫌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