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连串炮轰一气呵成,顺滑无比。
门房愣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
谢家的大小姐——不,二小姐心许刑部盛侍郎,为此居然还拒绝了皇上赐婚一事,闹得满城风雨,他们这种就在太傅府做下人的,自然更是清楚。
现在门外这位小娘子,扬言自己才是谢家的大小姐,并且直言讽刺二小姐,还要去接收盛侍郎……这、这要命的女阎罗,就是老爷视为救命稻草的那位自幼送去道观里做女冠的大小姐吗!
他慌忙拉开大门,奔出去一下子跪倒在大小姐脚旁,叫道:“小的有眼无珠,不识大小姐芳驾,求大小姐莫要跟小的一般见识啊!小的这就替大小姐开门,迎接大小姐归家!”
谢大小姐闻言,这才慢慢地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太傅府那两扇黑漆大门。
许久之后,她的唇间发出一声冷笑。
“我离家已久,世事皆非,若是没有大开中门的话,我可是不认识该从哪里入府的。”
……威胁!直白的威胁!
门房不敢自专,慌忙道:“请大小姐稍待片刻,小的这就去回——”
“回谁?”大小姐敏锐地反问道。
“难不成是我孤陋寡闻了?父亲这几年竟又为我娶了一位母亲?”
门房:“……如今府中,是张姨太太带着二小姐在管事……”
大小姐闻言,“哼”的声音简直要冲破天际。
“我乃原配嫡出的大小姐,要回府竟然还要看妾室和妹妹的眼色?”她冷笑道。
“现在就给我大开中门!否则的话,你们就等着恭贺二小姐与小侯爷新婚大喜吧!”她厉声道。
门房:“这……”
太傅府门前闹的这一遭,自然也引来了一些左邻右舍好奇偷窥的眼神。
谢琇目光一扫,就知道左邻右舍都在门后找好了位置偷看太傅府的热闹。
不过,倘若她今天不在这里把调子定下的话,回去还要受谢璎的气,她是万万不肯干的!
谢太傅宠爱谢璎,但他现在急等着他的长女救命呢!这个欺君之罪会不会落下来,就要看她愿不愿意帮忙了!
虽然她必须得根据剧情去帮这个忙,但她可不能现在就流露出来。
她还得尽量替自己要点好处呢。
亦正亦邪男主角的府邸里,即便不是龙潭虎穴,婚后生活想必也很艰辛。她劳苦的日子还在后头,现在当然不能受气。
仗势欺人,心黑手辣,这种属于反派的爽感,都好久没有重温了呢。
既然她结婚的对象也不算是完全的善类,那她也就不必再忍了吧。
门房左右为难,爬起来跑回大门边,向着门后说了几句。
然后他又跑回来,在她身旁点头哈腰地讨好。
“大小姐请稍待,稍待……既是如此,小的就让人去请张姨太太和二小姐出来迎接……”
谢琇笑了。
此人倒是个妙人。
她顺手从腰间摸出一块银子抛给他。
“有劳了。”
门房没料到大小姐经历了长年清苦的修行生活之后,还能出手这么大方阔绰,喜出望外,将银子小心揣回怀里,作揖道:“谢大小姐赏!”
二小姐虽然也喜欢胡乱花钱,但她的赏钱等闲也不会给他们这些人。
不,与其说是二小姐不会给他们打赏,不如说是,二小姐压根不觉得他们这些下仆需要额外给赏钱。
二小姐一贯深受老爷宠爱,因此她觉得家中的仆人细心伺候她,都是应该的。做应该做的事情,又没有额外的优秀表现——比如额外替她找到机会纠缠盛侍郎——之类的,还想从二小姐这里拿到赏钱?做梦吧?
门房这么想着,竟然有一些感慨。
还是大小姐行事大方。这么说来,小侯爷娶的是大小姐,说不定比二小姐要合适多了呢。
这时门后脚步声杂沓,急匆匆地走出来一队人。
谢琇抬眼一看,为首的就是两位女眷。
一位看上去三四十岁的模样,显然就是那位暂掌中馈的张姨娘。另外一位看上去十几岁,模样俏丽,但一看神情里就带着几分不知天高地厚的傲慢感,活灵活现就是一位被宠坏了的公主病。
这定然就是盛侍郎的头号爱慕者,谢二小姐,谢璎了。
谢琇冷眼看着谢璎停在那仅仅只开了一扇的大门后面,面容在门口露出来。张姨娘站在谢璎身后,低眉垂目,看上去就活像是被跋扈的二小姐欺压得够呛的模样。
谢璎道:“门外就是我那长姐吗?”
谢琇不答,拿眼睛往门房身上溜了一下,示意他回答。
门房打了个冷子,立刻道:“是,是的!”
谢璎怒道:“谁问你这奴才了?”
门房冷不防又吃了一记骂,缩着头弓着背,站在谢琇身旁,不吭气了。
谢琇笑了笑。
什么幼稚的下马威。
她感觉自己的右脚有一点发痒,很想抬起脚来狠狠给那扇还关着的大门踹上一记。
……若是踢坏了太傅府大门的话,出这种风头,对她未来的任务有没有帮助?
不行,这个世界里情况不明,剧情不明,暂时还是扮猪吃老虎的好。
她想了想,暂且把自己蠢蠢欲动的渴望压抑下去,冷声道:“长姐回府,你却拦于门前,不让我进入,岂是做妹妹的道理?”
谢璎不防这位素未谋面的长姐,一出手就是礼法上的绝对压制,怒道:
“谁不让你进门了!大门就开在这里,你要拿乔,谁能管得了你?”
谢琇冷笑道:“我这个做长姐的,为父亲离家祈福多年,甘于清贫苦修的生活,全当是我一片虔诚与孝心;看起来我的虔心,上天是听见了,不然父亲这些年来也不能顺风顺水,官运亨通至此。如此说来,长姐于这个家亦有大功,有功之人修道大成,圆满归家,竟然不配开中门迎接,这是何道理?”
谢璎:“……”
啊真讨厌。谁也没有告诉她,这位一出生就被扔得远远的女道士,嘴巴这么厉害啊!
不过想想,也是应该的。山上道观清苦,这位长姐现在穿的衣衫都极为朴素,像是乡间村姑一般;若是不擅长摇唇鼓舌,骗取些信徒的钱财,如何生活?
谢璎昂起下巴,道:“父亲尚未归家,此事妹妹不能做主。姐姐若坚持如此,便在门口候着父亲归来再议吧!”
谢琇压根就没有被她这一招将死。
她含笑道:“我听得如今妹妹掌家,以为妹妹大权在握,何等威风,不料竟是如此,些须小事,也要烦劳父亲做主……唉,如此也罢。来人,给你家大小姐抬一张椅子出来摆在门口罢。我行路数日,已累了。”
谢璎:“……”
这种冠冕堂皇的耍赖方式,她还真是头一次见识!没想到对方还是自己的姐姐!
她气得扭头就走。
下一刻就听到身后有人冷冷说道:“站住。”
她听出是自己那位做了女道士的长姐的声音,脚步不但没停,还冷笑道:“我也累了,自去休息,待父亲归来,再唤我出来——啊!”
她耀武扬威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腿上一绷,双腿如同一瞬间变成了石块,牢牢长在了地上!
她的上半身摇晃了一下,但由于双腿石化得实在结结实实,她居然没有摔倒,而是就那么笔直笔直地站在原地,再也不能移动分毫!
谢璎顿时满腔得意化作了惊恐。
“啊啊啊啊啊我是怎么了!!”她尖叫道,低头去看。
只见她的双腿并无任何异状,但她就是定在原地,无法移动一丝一毫。
她的上半身还是能移动的,于是她满含怨毒地猛然一回头。
她身后跟着的婢女们惊慌地左右散开,于是她就又看到了双手环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外的那位长姐。
这等异状唬得张姨娘也没个计较,慌慌张张赶过来,一边去扶谢璎,一边小声问道:“……二小姐,您是怎么了?”
谢璎一听张姨娘这个墙头草的称呼改得飞快,更是气恼。
往日在谢府里,大家都好像已经忘记了这位舍给道观的长女,都称呼她为“小姐”,就仿佛她是谢府唯一的一位千金,是父亲的掌上明珠一样。
但这位长姐居然回来了。这个机会还是她为长姐创造的!
因为她心慕英伟俊朗、正气凛然的盛侍郎,不愿嫁给那个深不可测的笑面虎小侯爷……可是皇上皇后偏就看中了谢家,不是她,就得是另外一个女儿,于是万般无奈之下,必须得把那个女道士接回来……
谁知道那个女道士,一天荣华富贵都没有享受过,居然手段这么高超,人还没有进谢府,便已经震慑得大家都不由自主跟着她的节奏改了称呼!
她愈想愈气,不由得咬牙瞪着张姨娘,恨道:“都是一群见风使舵之辈!”
张姨娘面色一变,小声道:“二小姐,您也莫怪我害怕……您瞧您眼下这个样子,还不知道大小姐使了甚么神通……我只是一个妾室,大小姐若要在我身上使手段,我是万万逃不脱的!”
这一番话连消带打,把谢璎的怒火成功地又煽向了门外的谢大小姐。
她猛地抬头,怒视着门外的长姐,喝道:“你在我身上做了什么?!”
门外那女道士倒是从容起来,含笑道:“我瞧妹妹走得飞快,脚下不稳,深恐妹妹跌倒,故此挽留一下妹妹呀。”
谢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