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赏雪 说,是跟哪个小妖精学坏的?
当太医再一次踏进南望别馆的时候, 赵思洵就知道时间到了。
他的身体已经恢复,而当夜,高鼎就派人来了。
叶霄踏进门, 正看到赵思洵趴在桌子上,下巴抵着桌面,盯着桌上唯一的一份请柬发呆。
微冷的风轻轻吹过脸颊, 赵思洵微微一愣, 接着回过头, 见到来人顿时笑颜逐开, “你来啦。”
叶霄下意识地扬起唇角,露出一抹淡笑, 他坐在赵思洵身边,将寒雪一搁, 目光便落在请柬上。
赵思洵脑袋枕在手臂上说:“明日,高鼎约我在他的别院赏雪。”
“你要去。”
“嗯, 我得去杀了他。”
叶霄皱眉,“你怎么杀?”
“看这个。”赵思洵举起一只手, 手心里握着一只精致的瓷瓶。
叶霄觉得这玩意儿有点眼熟。
忽然, 他意识道:“缠绵。”
“答对了!”
然而叶霄却愣住了, “所以,早在姚家之时, 你就已经决定杀了高鼎,将他的死嫁祸给西越和东楚?”
赵思洵低低笑起来,摇头, “那倒没有, 我就是觉得随随便便就放跑丹华圣女有些亏, 总得留下些什么, 所以才问的。”
叶霄深深地看着他,后者却是一脸无辜。
显然病好之后,那满身的心眼又回来了,不过这样才是叶霄所熟悉的赵思洵。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赵思洵暗暗一笑,拿手肘挨了挨叶霄,期待地问:“你今日来,是不是文书行者的武功已经掌握了?”
掌握?
“没有。”
赵思洵一惊,“啊?”他懵了懵,“那怎么办?”
叶霄见他锁眉深思,咬着唇,眼珠子要一转又一转,似乎在想别的法子,心下不由一哂,“武功绝学哪是那么容易学,就是你夷山族的千锤百炼我也不过只会些皮毛,糊弄人罢了。”
赵思洵听着这话,转过头,嘴巴慢慢撅起来,“所以刚你是逗我玩的?”
“没有。”
“有!”赵思洵眉毛一竖,眼神嗔怪,“好啊,叶宫主,没想到你也会耍人,亏我还冥思苦想找对策呢!说,是跟哪个小妖精学坏的?”
这凶巴巴的模样,放在赵思洵的身上怎么看怎么可爱,叶霄拿眼神示意他:除了你,还有谁?
小妖精,对自己的描述倒也准确。
赵思洵:“我……”他竟无法反驳。
脸好疼。
见赵思洵被噎住了,叶霄心情愉悦,于是道:“我可以模仿七八成,只要不是三花在,我有把握不让人发觉,只是……”
“嗯?”
“我无法顾及到你。”
这个赵思洵心里有准备,“没关系,余下的我自会解决。”
“缠绵你打算怎么用?”
赵思洵道:“十九,她擅长乔装打扮,会混进去,伺机而动。”
叶霄闻言微微思索,摇头,“虽然这毒出自巫神教,可高鼎若是死了,你的嫌疑会很大,大庆帝后震怒,不管你是不是凶手,都脱不了干系,说不定便直接……”
他没再说下去,然而赵思洵却知道他的意思,笑道:“你放心,我能将自己摘干净。”
怎么摘?叶霄想问,然而赵思洵却不打算回答了。
他起身,朝叶霄眨眨眼睛,“夜深了,叶宫主是打算留下来与我同床共枕吗?”
这便是在赶客了,刚来才没多久……
叶霄的目光在里屋一扫,目光在那张床上顿了顿,心下一叹,认命地拿起寒雪,“告辞。”
赵思洵挥手告别,“恕不远送哦,叶宫主,慢走。”
毫不留恋,真是……
叶霄微微摇了摇头,起身离开。
第二日午后,赵思洵带上金冠,亲自簪好头发,将自己拾掇整齐之后,便乘上马车带人赴约,赏雪。
“夷山王,太子殿下已经等候多时,请跟小人来。”
虽只是别院,然而大庆太子所有,这就不会只是一个普通的园子,赏雪,当真是银装素裹,一眼苍茫。
白雪包裹着老釉的梅树,好似精致的雪雕,漂亮至极。
他带着高山随着下人一路走来,着实被南望极难见到的雪景给惊呆了,以至于在看到亭子中的高鼎,还来不及收回脸上的喜悦。
高鼎见此,扬眉而笑,心说头一次耐心地等了那么多日,总算是值得的。
这样的美人,就是光欣赏,都觉得高兴。
当然,他不是君子,欣赏归欣赏,吃到嘴里才满足。
“夷山王,好叫孤久等。”
一句话,将赵思洵拉回了现实,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起来,显得拘谨,“见过太子殿下。”他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过来。”高鼎朝他招了招手。
赵思洵抿了抿唇,只踌躇了一会儿,便乖乖地走向亭子。
既然来了,还扭捏什么呢?
高山正要跟上去,却被拦了去路,只见带路的下人笑道:“太子殿下不喜旁人打搅。”
高山面露担忧,却无法,只能留在原地。
亭子里三面留着竹帐挡风,只有一面视野开阔面对着雪景,高鼎坐在中间,面对着一个烤炉,赵思洵惊讶地发现这人在烤肉。
“南望气候温暖,怕是没有这般景色,也少有这种吃法,让你见识见识。”
美人相伴,高鼎难得有兴致弄点花样。
毕竟人都进来了,还能跑了不成,横竖今日高鼎是不打算将人再放回去,所以慢慢来。
滋滋烤肉沁出油汪,不一会儿便香味铺满整个亭子,赵思洵病了多日,吃了一嘴清淡,许久没碰荤腥,不免口中生津。
高鼎见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便问:“想吃?”
赵思洵点了点头,“嗯。”
“来,端盘子,这些给你。”
赵思洵连忙起身,手忙脚乱道:“太子殿下,我,我自己来。”
“坐坐坐,别动!你那手千万别碰,这里烫,你只要乖乖坐着吃就好。”高鼎扬手示意,赵思洵于是没再坚持,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怎么样,味道如何?”
赵思洵笑了笑,“好吃。”
“好吃就好。”高鼎端起一旁的酒杯,慢悠悠地喝着,然而眼睛却紧紧地盯着对面。
就算是吃东西,弯着眉眼的赵思洵都那么赏心悦目,高鼎觉得自己更喜欢了,忍不住唤了一声,“洵儿。”
这声一出,赵思洵浑身一震,鸡皮疙瘩瞬间起舞,差点将手里的筷子折成两半。
“太,太子……”能不能别这么叫,他受不了。
但凡换个人叫,他都能爽快地应一声。
然而高鼎却不觉得,赵思洵此刻在他眼里就跟受了惊的兔子一样,丢了好不容易维持的镇定,露出无措来。
这副模样让他觉得有趣。
他微微往前倾,眼睛放肆地落在赵思洵的唇上,上面沾着一点油水,看上去相当美味。
他舔了舔唇道:“洵儿,孤从小到大,还没这么伺候过人。”
赵思洵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迎着那如狼的眼神,他只能垂下眼睛,心里暗骂一句下流胚。
“孤不想强迫你,所以你知趣一些,乖一点,你情我愿才愉快,否则吃苦的还是你自己,是不是?”
高鼎就算想表现出一个体贴来,也只是显得他越发狂妄自大。
当然,他也不在意赵思洵怎么想,这只是他的一句警告罢了。
赵思洵没有应答,他的目光落在一旁回廊之下,那里坐了一个老和尚,正不停地拨弄着佛珠,闭眸仿佛入定了一般,至始至终未曾朝这亭子看过一眼。
高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嗤了一声,“那是万佛寺的惠明和尚,宗师境界,听说三花之下便是他了,无趣的很。”
一代宗师,放哪儿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哪怕是西越和东楚的太子,对于文书行者和骨魔女也是以礼相待,然而在高鼎嘴里,却全无敬意。
万佛寺摊上这样一个未来之主,想必也很头疼吧。
“来,别管他,我们赏景,对了,要不要喝点酒?”
赵思洵连忙摇头,“不,不了。”
见高鼎露出不悦,他只能小声又羞耻地说:“不如等到晚些时候,再向殿下讨杯酒喝。”
酒壮怂人胆,高鼎瞬间就懂了,脸上露出露骨的微笑,心道小东西还挺知情知趣。
“好,孤听你的。”
高鼎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但是他在赵思洵身上却愿意花足功夫,甚至在赵思洵的请求下,还带他逛了逛这个园子。
一直到夜幕降临,掌灯时分,别院的三层小楼挂上灯笼。
“来吧。”
侍女执着灯笼立在两旁,低眉顺眼。
高鼎将他拉进了小楼,赵思洵回头看了一眼,见到那个老和尚,“太子……”
高鼎回头,便道:“大师,你就在外头等着。”
“太子殿下,老衲奉皇后娘娘之命,需得随身护在殿下身旁。”惠明双手相合,神情淡淡。
赵思洵一听,脸上顿时露出难堪。
而高鼎也心生不悦,说实话谁在办好事的时候,屋内有个老和尚杵着,那兴致至少得去了一半。
当然,高鼎荒唐久了,也不在乎有没有人看,但是显然尚且年幼的赵思洵是放不开的,他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安抚少年,便是想要晚上尽兴。
若是前功尽弃,高鼎想到这里,目光便不耐烦,“这里皆是孤的人,大师还有何不放心?”
惠明的目光落在赵思洵身上,“太子殿下,小心为上。”
高鼎笑了,“大师武艺高强,宗师风范,你看看这小东西,有能力对我不利?”
作为太子,高鼎的武功虽非绝顶,但也不弱,凭赵思洵这点功夫显然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大师若再不放心,不如搜个身。”
惠明的目光落在赵思洵的脸上,到他这个境界,表象声色已无无法让他起任何波澜,唯有一双洞察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
他看到了赵思洵眼里的不安和害怕,于是上前,“那便得罪了。”
这相当屈辱。
赵思洵立刻看向高鼎,“太子……”
“乖,让这老和尚搜个身也好,免得他不放心偷窥咱们好事,还是说……你喜欢有人看着?”说到这里,高鼎低下头,对着赵思洵的耳朵吹了口气,眼里露出了玩味。
刹那间,少年人浑身一抖,再不敢多言,只能任由这和尚搜身。
赵思洵心说,他也真是拼了,而对面的老和尚,显然也不容易。
赵思洵身上自是什么都没有。
高鼎笑呵呵地在一旁道:“这下放心了吧,大师?”
就这么胆小单纯的一只兔子,给他十个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自己下手,高鼎觉得多此一举。
不过吓唬一下也好,以后就更乖了。
惠明大师见赵思洵眼眶含泪,一副受辱的模样,心下微微一叹,没再说什么,飞身上了小楼屋顶,盘腿坐下。
这是整个园子的最高处,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看得见,听得见。
赵思洵望向黑夜,目光沉沉。
叶霄站在一棵梅树上,一身黑衣,蒙面,远远地望着那座三层小楼,眼见赵思洵随高鼎走进里面。
他今日没有带寒雪,只是一把普通的剑,然而此刻已有寒气弥漫上剑身,冰霜覆盖。
他素来有耐心,可是今日在赵思洵踏进小楼的那一刻起,焦躁便随之而起了。
他没有看楼顶的惠明和尚,而是不断地望向楼下回廊,等待着人出现。
终于,安静的黑暗里传来两个轻微的脚步声。
不管是叶霄,还是盘坐在楼顶的惠明,目光一同望了过去。
那是一处折廊,人还未见,声音先传过来。
“柳姐姐,那位小亲王,可真是人间绝色呢,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是呀。”
“怪不得太子殿下又是赏梅,又是逛园子,端的是耐心十足,这样的美人,可不得好好怜爱。”
“殿下想要,就没有得不到的人。”
“就是可惜了……这么精致的人不知道待会儿受不受得住……”
“噤声,做好你我本分便是。”
话落,两名侍女绕过走廊,再也不敢多话。
她们结伴而来,手里端着酒水,显然是正打算送进里面。
随着两人走近,惠明拨弄佛珠的手渐渐停下来。
其中一个侍女似有所感,微微顿住脚步。
惠明目光垂落,充满审视,高鼎如今是最不设防的时候,因此他的警惕心也是最强。
在他的注视下,再微弱的气息差别都能分辨的出,想要伪装极为不容易。
可忽然,惠明猛地抬起头,目光直射向对面的梅花园。
强者的气息令他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是谁?竟敢闯入太子别院!
又想做什么?
“进来。”屋里头传来高鼎懒洋洋的声音。
两个侍女欠了欠身,一同推开门,走进里面。
“这是孤珍藏的千金醉,不若喝一些,壮壮胆子?”
里屋红烛轻帐,传来一声细若蚊呐的声音,“……好。”
两个侍女将头垂得低低的,闻言,其中一名赶紧斟上两杯清酒。
高鼎挥了挥手,两人悄无声息退下,又关上了门。
屋内一片寂静,赵思洵看着递到面前的酒杯,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高鼎凑到他的身边,轻轻抚摸着他的脸,眼中欲.色加深,“孤素来怜香惜玉,你乖一些,待会儿让你得趣。”
都到这个地步了,赵思洵闭了闭眼睛,抬起酒杯对着高鼎手中的碰了一下,“殿下请。”然后豁出去般一口闷下。
“哈哈……孤最喜欢识趣的美人。”高鼎将自己杯中的酒也仰头灌下。
赵思洵一喝酒就会脸红,那模样也就越发明艳诱人,他小声道:“太子殿下再陪我喝上一杯吧。”
这种要求,高鼎自是满足他,他只要一想到小东西放开来的模样,心中就麻痒难耐。
一连三杯,赵思洵的眼光开始迷离起来。
高鼎好以整暇地问:“还要不要?”
赵思洵摇了摇头,“不要了。”
就等着他这句话,高鼎将他手里的杯子一抛,终于按耐不住,一把将人搂了过来,二话不说抱起往里面红帐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遥:别打我,这肯定是不会成的对吧。
第082章 刺杀 他竟然会死在这么个小东西手里。
惠明一瞬不瞬地盯着远处梅树上的人影, 捏着佛珠的手也一动未动,神情已经紧绷起来。
虽然只是对视,但惠明知道对方的实力不比他弱, 这是宗师的直觉。
随着三国质子入庆,天下英雄尽在粱都,受各方招揽, 都等着搅弄风雨, 从中得利。
他不知道对面的是谁, 但是除了大宗师, 能够让他产生威胁的,天底下寥寥无几。
只是, 他听命守护在高鼎身边,无法离开, 是以并未出手,只是用气势震慑。
然而无用, 对面显然等不及了,特别是在送酒的侍女从楼中出来后, 无形的剑芒瞬间划破夜空, 直冲着小楼而来, 目标明确,竟是里面的人。
惠明眼眸一睁, “好大的胆子!”
他二话不说便扬起佛珠,一把甩了过去,打出金色卍印, 正好消融了剑芒。
他起身沉声问道:“阁下来者何人?”
叶霄懒得与他废话, 抬手又是平平三剑, 从三面劈向楼中之人, 他要逼着惠明离开这座小楼。
高鼎此人自负狂妄,最痛恨的便是在他快活享乐之时打搅。
惠明感觉的到,这周围只有来者一人,而且是冲他来的。
他接下这三剑,正思索之时,又有横扫一剑冲向小楼,宗师之力非同小可,这一剑比之前威力更强,也终于让惠明决定将这个麻烦引开。
“阁下若要较量不如跟老衲走。”
他双手相合,打出佛家金钟印记,只听到哐一声,剑气与金钟相撞,将内外都惊动了。
赵思洵听见声音,深知叶霄已经动了手,于是推了推急色的高鼎,不安道:“殿下。”
高鼎起身,脸色漆黑,高声一喊:“来人。”
门口的侍从匆忙进来,“殿下。”
“发生什么事?”
被打搅了好事,显然高鼎正憋了气,侍从赶紧说:“是惠明大师正与一人交手。”
“宗师?”
“是,惠明大师请殿下小心。”
高鼎气笑了,“那你告诉他,孤要那人的脑袋!”
“是……殿下,要不要派人守住这小楼?”
“就一个人?”高鼎问。
侍从点头,“就一个。”
“那守个屁!”高鼎抬脚踹向他的屁股,“没事不要再来打搅,否则孤扒了你的皮!”
高鼎从小到大遇到的刺客没有一千也有上百了,早习以为常,他自持功力不弱,也不怕区区一个人。
“是。”
高鼎骂完,朝黑夜看了一眼,冷冷一笑,又道:“回来。”
“殿下?”
“把别院各处守住,惠明老和尚不在,还是得小心一点。”
侍从领命,“是,殿下。”
高鼎说完,便转身进了小楼,这一来一去耽搁了他不少时间,再重新见到床上的赵思洵,他几乎就扑了上去。
“小心肝,等久了吧,来,让孤好好疼你。”
红床帐暖,赵思洵看着这丑态毕露的脸,有些难以忍受,他被直接扑倒在床上。
“嘶……头上疼。”
他带着金冠来的,自然是硌得慌。
高鼎伸手要替他除去,然而却不知赵思洵是怎么梳的,猴急之时竟难以解下,反而扯得赵思洵头皮疼。
“我,我自己来。”
高鼎于是不再管他,直接埋首在他的脖子处,一边揉着他,一边扒他衣裳。
浓重的喘息喷在他的脖子上,赵思洵死死的咬着唇,目光盯着床顶帷帐,才抑制着没将这头猪给推开,而是伸手将头上定冠的簪子给取下,连手一起藏进了枕头。
做完这一步,他便等着缠绵发作。
这牺牲显然有点大,赵思洵也终于意识到出卖色相也不是那么好卖的,实在难以想象干这行的人碰到猪头竟还能欢喜地笑出来。
缠绵之毒不似红命当场发作,需要点时间,不过应当也差不多了。
冬日,赵思洵衣服穿得厚,再加上他给自己系了死结,一时半会儿高鼎竟解不开。
他顿时失去了耐心,正准备用内力直接撕开的时候,终于高鼎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蓦地停下手,晃了晃脑袋,一股奇怪的晕眩袭来,差点让他栽倒在赵思洵身上。
他慢慢直起身,盯着下方的赵思洵,眼神冷得可怕。
赵思洵缓缓地睁开眼睛,被他凶恶的目光吓了一跳,怯生生地唤了一声:“殿下?”
高鼎有些摸不准,他将视线移到了桌上的酒,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内力在不断流失,这显然不正常。
“殿下,您怎么了?”
这头赵思洵睁大眼睛,一脸焦急地看着他,甚至还主动伸出一只手拉住他的胳膊。
三杯酒叠加,药性可是很强的。
试想连宗师都撑不住多久,更逞论高鼎?
高鼎一把挥开,额头青筋直蹦,质问道:“你怎么会没事!”
“我……我没什么呀!”赵思洵一脸莫名,满含担忧地看着他,还急切地问,“究竟发生什么了?”
任何一个人忽然发现内力尽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高鼎此刻别说寻欢作乐,他连理智都岌岌可危。
他看赵思洵满脸疑惑,不像作假,便压下心中的愤怒和惶恐,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门口,准备叫人进来,显然他发现自己被暗算了。
酒……
“太子殿下,您去哪儿?”
赵思洵一边喊着一边下了床,不管身上被蹂.躏得不像样的衣裳,就裸着肩膀拿着簪子追了上去。
高鼎的心思哪儿还在他身上,再绝色如今也没有他自己重要,便回身不耐烦道:“孤现在没空陪你,你给我……唔……”
他蓦地睁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赵思洵,目光顺着那只手慢慢移到了自己的胸口,一片冰凉。
一根簪子直接插进了自己的胸膛,刺痛之下,血顺着衣衫缓缓晕开。
“你……”
赵思洵此刻目光阴霾,一扫往日的胆怯和天真,眉宇间竟是说不出锋利,好似一把出鞘之剑。
高鼎心下一凉,他竟看走眼了。
赵思洵根本不给他叫人的机会,一手捂住高鼎的嘴,再狠狠地往里面一捅,他用上了狠劲,将那心脏完全捅穿。
力量和呼吸很快随着生命消逝,高鼎想喊叫,却呜呜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握住赵思洵的手,然而那纤细犹如白玉般的手腕,在此刻竟牢固如铁。
有没有内力,天差地别,赵思洵的武功是弱,但是对付一个普通人却绰绰有余。
高鼎的身体越来越冷,他噗通一声跪下来,瞪着死不瞑目的眼睛,缓缓栽倒在地。
他做梦都没想到,他竟然会死在这么个小东西手里。
只是杀了他,赵思洵还能活吗?
然而这个问题,显然无需他操心了。
一直等高鼎气绝生亡,赵思洵才放开了双手,然后踉跄一步,也跟着栽倒在地。
他同样吃了缠绵,自然也中了毒。
他知道不动用内力,则相安无事,一旦用了,内力就跟漏了筛子似的飞速流逝,所以他一直等着高鼎中招这一刻。
他看着自己沾染了血迹的手,从怀里掏出帕子,赶紧擦拭干净,顺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脖子,将那股恶心的粘腻也擦去。
心道卧底这一行当,果然不是人干的。
他强忍着缠绵带来的虚弱,慢慢起身,接下来就是善后了。
他得把自己摘干净!
而最容易摆脱嫌疑的办法便是……让人一眼看出他就是凶手!
叶霄随着惠明一路到达城郊林子,这里离别院不远,却很偏僻,不怕宗师对决会影响到旁人。
而这也是叶霄所希望的。
甫一落地,他浓烈的剑意便再无保留,脚踏七星,万剑归一,直朝惠明杀了过去。
文书行者的万卷书剑,名字虽好听,似乎充满书墨之意,但是叶霄在一旁观他与冥主一战,发现本质依旧不过是数百道剑意融汇一体,与上陵学宫的七星剑法相合,使之光影重叠之中,产生字字为剑的错觉。
天下武学,实则万变不离其宗。
想要威力大,一是内力深厚,二是控制精确,三是融会贯通!
叶霄在情字一事上堪称小白,常常被赵思洵玩弄于鼓掌之间,但是论他对武学的领悟,那可称为天山之巅,世人之最,连他爹叶雪山都自愧不如。
几个夜晚,虽掌握不了文书行者的武功精髓,但也学了个七七八八,至少糊弄外人是足够了。
惠明见此心中惊讶,撑起卐印抵挡的同时,脱口而出道:“文书行者!”但是很快,他发现不是,因为对方裸露在外的样貌实属年轻!
而这四字一出,叶霄心道足够了。
他没空与惠明多纠缠,他的一颗心都扑在那小楼里,虽然理智上知道赵思洵不会让自己吃亏,但情感上,他只要一想到高鼎那肮脏下流的手碰触过去,浓烈的杀意止都止不住。
他平静的目光起了波澜,扬起危险的骇浪,磅礴的内力如山岳层层堆叠,这是无极功法令人垂涎的地方,能瞬间提升武者内力,成为一个恐怖的存在。
显然,他不打算与惠明纠缠下去,第一次,他的眼眸中充满了煞气,连同周围都萧瑟如杀。
惠明的实力堪为宗师之最,他跟文书行者一样,正努力触摸大宗师的天堑,隐隐能够窥探到一二。
可这能让他感到心悸和可怕,甚至想要退却的力量……大宗师!
“你是……”
这个时候,段平沙,孟曾言,山鬼,三花方丈都不会随意离开国主身边,当世有名有姓的大宗师只有一位行踪不定,而且前不久刚杀了九名宗师。
叶霄!
然这两个字还未脱口而出,无边剑意已至面前,叶霄手里的只是云霄宫弟子在路边铁匠铺随手购买的一把铁剑,好剑都算不上,然而幽蓝的光凝聚在剑锋的边缘,令人寒毛耸立。
惠明的心乱了。
佛门金钟笼罩在身上,刹那间在剑意之下碎裂,他狼狈躲避,身上添伤。
为什么,叶霄会在这里,来杀他!
为什么,叶霄不用云霄宫功法,竟全是上陵学宫的招式!
垂天问星,万卷书剑……
他想干什么!
短暂瞬间,他想到了三位师弟死在这人的剑下,又想到了小楼中的高鼎。
蓦地,他明白了。
他必须离开这里,回到别院,警示高鼎。
然而叶霄跟他抱着同样的想法,速战速决,所以他故意漏出了一个漏洞。
惠明趁此机会拍出一掌,身形急速掠后,然而他刚一转身,后心便传来一阵刺痛,不知何时,叶霄已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身侧,直接一掌将他击落在地。
惠明口吐鲜血,强撑着抬起头,只见天空星暗如垂,一人于空中,抬起手,只见数百道虚化剑影对向了他。
刹那间,光影交错,形成万卷书剑。
至始至终,叶霄都不曾使用具化象力,而他的内力却恐怖如斯。
从前后到达这片树林,至惠明死在万剑之下,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叶霄望着别院的方向,将惠明的尸体随手一抛,丢进了林外河流中,然后身影一闪,急速往前掠去。
而此刻,赵思洵正在犯难。
是的,他千算万算,还是漏了一点。
缠绵只会让人内力消失,但不会让人昏迷不醒,若真有刺客潜入杀了高鼎,没道理他不尖叫一声。
所以,他得把自己给弄晕!
但怎么弄,却是个难题。
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终对准了桌角。
后世影视剧里看多了撞柱晕倒的画面,总觉得会比较容易一些,但实际操作在自己身上,赵思洵就犹豫了。
他一脸凝重地瞪着桌子一角,拿自己的额头比划,撞得轻,没效果,撞得重,那得多疼!万一真把自己给撞傻,撞残了怎么办?
只是时间紧迫,他若再不下定决心,等人进来被抓个现行就完了。
想了想,他最终一咬牙,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赌一把!
当叶霄鬼魅般翻窗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赵思洵正视死如归对着桌角撞下去……
赵思洵对自己狠起来,那是连命也能不要的,为了一次过,他是用了狠劲,叶霄挡住他额头的手都差点被带着一起撞上桌角。
“你这是在干什么?”叶霄问。
预感的痛楚没有,倒是撞到了一片柔软,赵思洵听着耳边的声音,呆呆地抬起头,看见来人,“叶霄?”
“嗯。”
“你回来了。”
“嗯。”
“惠明呢?”
“死了。”
瞬间,由不得赵思洵多想,他一把扑向叶霄,紧紧地搂住了这人,“那真是太好了!”
总算不用自己触柱自残,他感动地想哭!
果然天底下最可靠不过叶宫主,此时此刻,赵思洵恨不得重重亲他一口。
这人怎么这么好!
叶霄:“……”幸福来得太快,以至于被抱了个措手不及,全身僵硬,不过,心底热流涌动,却很愉快。
他正打算抬手回抱的时候,赵思洵又快速地放开他,然后对他道:“你来的正好,快,把我劈晕。”
什么?
叶霄一怔,神情莫名,“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你把我劈晕后放在高鼎旁边,姿势摆的随意一点,然后把他胸口的簪子拔下来放在我手里,造成是我杀了他的假象,这样我就是最大的嫌疑犯了!”
赵思洵这么一说,叶霄目光不由地落在躺地上的高鼎,人显然已经死透,而凶器便是胸口的那根簪子,插得还挺深。
“你的手……”
“还有点血迹,你帮我擦干净,快!”
大宗师的好处就在这里,凝气成水,化水为冰,虽然耗费内力,华而不实,但此刻特别适用。
赵思洵将自己打理得清清白白,还让叶霄将那张擦手的帕子挫骨扬灰,不留痕迹。
做完这一切,赵思洵催促叶霄赶紧动手打晕他。
叶霄明白赵思洵的用意,但他还是担忧道:“就算你将高鼎之死栽赃给西越和东楚,但是痛失爱子的帝后也绝对不会放过你吧。”
“我会说服她的。”
“怎么说,万一……”
“啊呀,叶宫主,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婆婆妈妈,干脆点,行吗?世上无万全之策,总得担着点风险,皇帝或许会杀了我,但是皇后绝对不会,你信我!”赵思洵一边催促,一边背对着他,撩起了披散的长发,露出洁白的脖颈。
赵思洵做下的决定,叶霄就从来没有反对成功过,当然这次显然也一样。
叶霄想到缠绵,想到惠明之死,此事显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势,除非他立刻带着赵思洵私奔,躲到天涯海角去。
无法,他只能抬起手,只是他杀人从不犹豫,可面对着赵思洵那细嫩的脖子,盯了半晌却是难以下手。
“快啊,你还等什么,万一人来了,就得前功尽弃!难道你要跟我做亡命鸳鸯吗?”
叶霄听着后半句话,笑了,“那也不错。”
嗯?
赵思洵觉得自己听错了。
然而还不等他想明白,一击重力忽然劈在自己的后颈上,还不等他喊一声疼,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意识。
叶霄一把抱住赵思洵软倒的身体,看着闭着眼睛无知无觉的人,轻轻一叹。
赵思洵的衣衫虽然还在身上,可是凌乱不堪,衣领都被蛮横扯开了,露出圆润的肩膀,上面还有一点红痕,相当刺眼。
看到这里,叶霄的眸光渐深,浮现凶戾之色,若非高鼎已经气绝,叶霄想象不出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的指腹抚摸着那个痕迹,用了一些力道,心说没有下次了。
他依言将人放在地上,随后拔出高鼎胸前的簪子,放在赵思洵的手中,做完这一切,他准备离开。
只是临走之前,他目光一瞥,在桌子底下看到一只酒盏,想了想,他将桌上的酒壶也一并带走。
作者有话要说:
遥:来个肥章,死了吧?
叶霄:高鼎再不死,我就动手了。
第083章 震怒 皇上,你真的会替鼎儿报仇吗?
高鼎在寻欢作乐之时虽不喜旁人打搅, 却也不是亲力亲为之人。
守在门口的侍从等了半晌,都没听到声音,觉得有些奇怪, 而且惠明大师一去不返,让他心里有些不安。
终于在忐忑之后,他敲了敲门, “太子殿下。”
然而里面依旧没什么声响。
于是他提高了声音再一次喊道:“太子殿下, 奴才进来了!”
他已经做好了被斥责的准备, 鼓起勇气推开门。
里面悄无声息, 静的仿佛没有人。
高鼎在床上向来喜欢玩点花样,身下之人叫的越响, 他越兴奋,下手也越狠, 每次结束那些美人身上总会带点伤。
哪怕南望的小亲王头一回,高鼎心生怜惜手下留情, 也不该这么安静。
这样想着,他一路走到内室, 接着他愣住了……
大庆皇后姓宁, 稳坐中宫二十年, 但今夜她却一直心神不宁,甚至感到惶惶。
身旁的宫女见着, 不禁疑惑道:“娘娘可是在担心太子?”
到宁皇后这个身份,能这般牵动她心弦的只有独子。
宁皇后点了点头,“鼎儿向来自负, 本宫的话也不听, 今夜定然跟那南望质子厮混一处, 鬼迷心窍。”
“咱家殿下也就这个爱好, 看见美人,谁不心动,作为太子,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娘娘您不是已经调查过那小亲王了吗?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就算是一枚接近太子的棋子,太子心里也清楚呢。”
宁皇后觉得有道理,世人都以为高鼎昏庸无能,全靠她撑腰才能屹立不倒,可皇后知道,这不过是假象罢了。
“再者,还要惠明大师随身保护呢。”
惠明是万佛寺中除却三花之外武功最高的一个,想要从他手里伤害高鼎,就算是那几位大宗师亲临,也不一定能办到。
这么一说,皇后全然放下心,她抬头看了看门外,便问:“什么时辰了,皇上怎么还没来?”
话毕,宫女便垂下头,面露为难,“今日是丽妃生辰。”
皇后眼眸一厉,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冷冷道:“倒是好手段!”
宫女安慰道:“再怎么得宠又什么用,您有太子殿下,将来她还是得匍匐在您脚下,看您脸色呢!”
皇后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还不等宫女训斥,便见一名侍卫噗通跪在皇后面前,“娘娘,太子殿下……遭人刺杀……不幸……身亡……”
太子府别院灯火通明,层层侍卫举着火把将里外围得水泄不通。
宁皇后苍白着脸色,红着眼睛,眼神仿佛失去小兽的母兽,暴躁凶恶又惶惶茫然。
所有跟随之人大气都不敢出,一直走进别院小楼。
太子妃已经到了,正跪在一旁掉眼泪,甭管高鼎平日对她有多不屑一顾,但她知道丈夫一旦死了,所有的荣华富贵便会跟着消散,包括母仪天下的美梦。
宁皇后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踏了进去。
太医被急匆匆地召集到府邸,正在查看高鼎的伤势,没人敢动这里的一切,包括高鼎的尸体,以及躺在一旁昏迷的赵思洵,都垂着头,等着皇后裁决。
宁皇后一看到地上的儿子,整个人身体就晃了晃,她被灭顶的痛苦所淹没,难以呼吸,仿佛自己的心跟着儿子一同死去。
“鼎儿……”
眼泪簌簌落下,她踉跄一步,栽在高鼎的身边。
“皇后娘娘!”
有人过来搀扶,却被她一把挥开,她颤抖着双手抚上高鼎的脸。
天气寒冷,高鼎已死去一个多时辰,身体早已经凉透,冰凉而僵硬的触感让她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了。
“啊——”
当庆帝带着人匆匆赶到的时候,正听到皇后这一声绝望的嘶喊,大为震动。
“梓潼!”
多年夫妻,已是很少听到这般亲昵的称呼,皇后抬起头,悲怆道:“皇上,鼎儿没了……”
靖王和安王的脚步随之停顿,没敢再走进去,只是往里面看了一眼,接着四目相对,从彼此眼中看到惊愕二字。
怎么会忽然死了呢?
作为嫡长子,庆帝对高鼎亦是从小期许,虽然随着年岁增长,权力争夺,高鼎处处顶撞,为他不喜,甚至动了废黜的念头,但庆帝也没想过让这个儿子去死。
他眼眶跟着红起来,咬牙切齿道:“是谁杀了他?”
在大庆的国都杀了他的太子,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能杀他了?
这是挑衅,还是威胁?
而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躺在不远处,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少年身上,如此吵杂之下,他竟还没醒!
更重要的是,他手里握着一根簪子,那是男子定冠用的金簪,上面还染了血!结合高鼎胸前的伤势,答案呼之欲出了。
帝后的目光瞬间能够杀人。
“把他给本宫弄醒!”
一盆冷水泼在了赵思洵的脸上,乍然受冷,令他发出痛苦的呻.吟,然后慢慢地睁开眼睛。
屋里亮堂堂的,站满了人,赵思洵看着周围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整个人处在懵懂的状态。
他睁大眼睛,一时间似乎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后脖子传来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却发现自己手上还拿着一样东西。
看清上面的血迹之后,赵思洵立刻尖叫了一声,一把将手里的簪子给扔了,满脸的惊慌无措。
“你杀了鼎儿。”忽然,边上传来一个阴冷冷的声音。
赵思洵看过去,却是皇后。
鼎儿是谁,他顺着目光看向另一边躺着的人,待看清是谁之后,瞳孔骤然一缩,“太子殿下!”
“你还在装什么,是你杀了他!是不是!”
赵思洵被皇后凶狠的语气简直吓傻了,他连连摇头,“不是我,皇后娘娘,不是我!是……是,是刺客,是刺客!不是我……”
他一边重复着,身体一边往后缩,双手抱住膝盖,缩在角落。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整个人精神紊乱,仿佛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
站在老位置看着这里一切的叶霄垂下了眼睛。
哪怕明知道赵思洵是装的,然而这副凄惨的模样依旧狠狠地刺痛他的心肺。
可惜,现在的他什么都做不了。
屋内,赵思洵语无伦次的话却引人深思。
刺客?
庆帝皱起了眉,他虽然伤心,但并非如皇后那般全无理智。
赵思洵这样一个怯懦的少年,究竟是怎么杀高鼎,说实话,哪怕他手里拿着凶器,也不可信。
高鼎身负武功,不可能任由他动手,再不济,也能呼叫救驾……
所以此话应当不假。
但是,刺客怎么会进这栋小楼里,想到这里,他忽然发现了不对劲,问道:“惠明大师呢?”
这一问,倒是将皇后怔住了。
是啊,她让惠明贴身保护高鼎,若是一直在身边,岂还会让人趁虚而入?
“恵明!”她阴冷的目光瞬间从赵思洵的身上挪到了高鼎的贴身侍从身上,“他人呢?鼎儿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跑哪里去了!”
宁皇后伤心到极致,已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只能用滔天怒火的平息。
侍从已经吓得面无人色,跪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闻言更是全身一颤,嗫嗫回答:“惠明大师发现有武林高手闯入别院……将,将人引开了……”
“武林高手?”皇后笑了,她狰狞道,“是什么人?”
侍从摇头,“奴才不知,奴才都没发现有人,奴才该死,请皇后恕罪!请皇后恕罪!”
这话说得苍白无力,太子一死,他护住不力,一般下场也只有一个死字,无非是全尸还是凌迟罢了。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武功高到一定境界,普通人根本难以察觉。
让恵明感到棘手,不惜引开的那必定也是个宗师!
宗师……
哪一个宗师呢?
皇后又气又怒,大吼道:“那府里的侍卫在干什么,有人闯入,为何不护在太子身边!”
瞬间,太子麾下的护卫统领跪在地上,面露绝望道:“回禀皇后,太子下令,严守别院,但是……但是别让人打搅他的好事……我等也实在没发现有人闯入小楼!”
什么好事,便是跟赵思洵厮混享乐。
光看赵思洵头发披散,衣冠不整的模样,就知道那时候在发生什么,此事还真是高鼎做得出来。
“梓潼,此事颇有疑点,朕知你伤心欲绝,朕也一样,鼎儿惨死,是一定要找出真凶的,还需耐心等待。”
庆帝搂着皇后的肩膀,冷静安慰。
这时,忽然有人进来禀告:“皇上,皇后娘娘,属下盘查府中下人,发现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女少了一个。”
“谁?”
“柳絮。”
这个名字一出,忽然高鼎的侍从大喊道:“皇上,皇后娘娘,奴才记起来了,柳絮和桃红今晚进过这个小楼!”
话落,皇后身边的宫女厉声道:“那就把桃红带上来!”
桃红战战兢兢地跪下来,脸色跟所有下人一样苍白,她甚至更害怕,无需旁人询问,就将今夜发生之事一一详说。
“你说你跟柳絮一起送酒进来?”
“是,是的,那是千金醉,太子特地命我俩从府中取来。”
“那酒呢,送进来之后,你们又端走了?”
桃红连忙摇头,“没,没有。我们进来之后一放下,太子就让我们出去了。”她说着目光看向桌子,接着一怔,“我们将酒放在桌上了……”
然而此刻桌上除了茶水和烛火,并无他物。
刹那间,所有人都在屋中开始找酒壶,皇后越听整个人越抖,愤怒越盛。
多年宫闱和朝堂的尔虞我诈,让她瞬间想明白了始末。
“皇上,皇后,桌下有个酒杯!”
一个太监眼尖,一下子就发现了当初被高鼎随手一抛的酒杯,连忙拿起来,恭敬地递上。
皇后深深吐纳着气,她缓缓地抬起头,目光在门边的靖王和安王身上划过,最后回到了庆帝那张苍老的脸上,心仿佛坠入冰窖一般。
她问:“皇上,你真的会替鼎儿报仇吗?”
消失的酒壶,留下的酒杯,那引开恵明的宗师,一枚金簪已经苍白无力,谁都知道赵思洵只是一个替死鬼而已,真正的凶手另有他人。
庆帝随着她方才的视线看到了两个儿子,眼神顿时一闪,竟没有当场说出话来。
“你会吗?”皇后的视线牢牢地盯着庆帝,又问了一句。
此时此刻,庆帝无法不作出回应,他终于颔首道:“会,你放心。”
皇后不再年轻的脸庞露出一丝笑容,凄惨悲凉,然而还是答应了一句,“好,我信你。”
她接着又重新蹲下,抚摸着高鼎的脸庞,“鼎儿,你父皇说他会替你找出凶手,慰你在天之灵,所以你一定好好看着,看着!”
明明很冷静的声音,不重,可不知为何,听到的人都毛骨悚然。
“来人!把这酒杯拿去查,看看上面还残留了什么!”
皇后的高声之下,几名被紧急召集过来的太医连忙接过这个酒杯,正待离去,又听到她说:“也看看鼎儿,除了这伤势,他是不是还中毒了。”
其实不说,皇后已经猜得到,但是她就是要证据确凿!
她护了高鼎三十余年,从世家公子变为一国太子,可在高鼎成为天下之主之前,就这么没了!
这是她的余生牵挂!她悲痛欲绝,又愤恨滔天!
然而,太医却为难道:“皇后娘娘,这……怕是会伤害太子遗体。”
“梓潼……”庆帝唤了一声。
可皇后却道:“没关系,你们动手便是,本宫只要找到凶手!”
皇后神若癫狂,庆帝根本无法劝阻,只能由着她,太医领命。
正在此时,铃铃锡环相撞之声传来,仿若梵音宁钟,使人浮躁之在一声又一声中心静安神。
叶霄掀起眼皮,轻轻一跃消失在树上,进入了更隐秘的角落。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我能不能当影帝就看这个时候了!
明天日万试试。
第084章 凶手 她绝不善罢甘休!
“阿弥陀佛。”
四个字明明轻微, 却好似在每个人耳边响起,靖王和安王自觉地分开左右,让这缓步走来的老和尚通过。
赵思洵哭泣的声音戛然而止, 愣愣地看过去,是万佛寺主持三花,亦是位武功绝顶的大宗师!
“国师, 你终于来了。”庆帝见到三花, 终于松了口气, 面露苦笑道, “太子他……”
“阿弥陀佛,皇上, 老衲已经听此噩耗,万分罪过。”三花手持九环金锡杖, 缓缓地朝皇帝和皇后行了一礼。
赵思洵看着他,只觉得这和尚明明岁数极大, 可看着面相却比小一辈的惠山惠明更加年轻,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佛性, 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恨不得皈依佛门, 随他向往西天极乐。
这感觉太奇怪了,赵思洵掐了掐自己的手, 才镇定下来。
三花在这里,他得更加警惕才行。
皇后却不客气,她失了爱子, 母仪天下的风范已经全然不见, 只有尖锐的刺, 朝向每个人。
万佛寺受命保护高鼎, 她要求惠明贴身随行,可后者竟然擅自离守,这才让宵小有机可趁,这个怨这个恨亦是朝着三花而去。
三花道:“老衲已派遣弟子寻找惠明,必给皇后娘娘一个交代。”
“交代……万佛寺是要给本宫一个交代,我的鼎儿……把凶手给本宫找出来,我要他陪葬!”皇后死寂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三花再一次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走向高鼎的遗体,边上围着的太医还在犯难该如何查验太子的时候,便听到三花说:“让老衲来吧。”
大庆向佛,国师的地位尊崇,有他开口,太医们不由松了一口气,纷纷让开道。
高鼎虽死,但体内残留的毒素应该还在经脉上,赵思洵垂下眼睛,有三花在,不怕看不出缠绵的痕迹。
果然,三花的脸上露出一丝异样,而这被牢牢盯着他的皇后捕捉到了。
“国师,你发现什么了?”
三花的目光看向了庆帝,后者眼神一动,“梓潼,此事扑朔迷离,还是不要让闲杂人等知道了。”
然而皇后却充耳不闻,只是咄咄盯着三花,尖利地问:“你发现什么了!”
庆帝大喝一声:“皇后!”
而皇后则用更大的声音回吼道:“鼎儿死了!”
庆帝忍耐到极致,暗含怒意道:“大庭广众之下,你要这般顶撞朕吗?事情还未水落石出,你莫要胡乱猜测!”
皇后却惨笑起来,不再给庆帝脸面,“胡乱猜测的究竟是谁,皇上,你在害怕什么,不敢公布于众?”
刹那间,帝后二人在这一刻剑拔弩张,所有人不敢出一声。
皇后并非只是皇后,她还代表着朝堂一部分势力,当初拥趸庆帝成就霸业的勋贵世家。
“阿弥陀佛,两位于太子面前争吵,实属不该。”
这个时候,也就只有三花敢插一嘴,而他的话让皇后怔了怔,目光落在儿子身上。
地面寒凉,高鼎胸口的血液早已凝固,衣衫不整,甚至脸色都开始变得青白,形容狼狈而可怖,他生前奢华糜烂,从无亏待自己,死后却躺在冷冰冰的地上,听着父母为他激烈争吵。
皇后一想到这里,心都要碎了。
她扑到高鼎身上,满眼含泪呼喊:“鼎儿,鼎儿……”
结发妻子,一路扶持,就算有所争吵,也磨灭不了患难与共的情谊。
庆帝不是冷血之人,他见皇后发丝凌乱,悲伤痛苦的模样,再大的怒火也消弭了,于是抚摸着皇后的肩膀道:“他也是朕的儿子,朕从小抱到大,岂会让他寒心?鼎儿这样不好看,让他先回宫吧。”他说完这话,看了皇后身边贴身宫女一眼。
宫女轻轻一叹,跟着跪下来,“娘娘,这儿太冷了。”
皇后闭上眼睛,缓缓起身,点了头,她看向三花,哑着声音问道:“鼎儿是中了毒,对不对?”
三花颔首。
“这毒是什么,你也知道?”
三花握着佛珠,垂眸没看庆帝的神色,最终一叹,还是点头。
皇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瘆人的笑,“好,送太子回宫。”
宫女立刻出去唤人,将太子小心抬起来。
随着高鼎的尸体被带走,屋内的人也离开了大半,这时,不知是谁提及了赵思洵。
“皇上,皇后娘娘,夷山王如何处置?”
缩在角落的赵思洵一听,顿时瞪大眼睛,面露恳求。
皇后看着他,眼里浮现出浓浓的厌恶,若非高鼎被他美色所诱,怎会来这个别院,支开身边人?
她正待迁怒,赵思洵便哀求起来,“不是我,我是被陷害的,我没杀太子,皇后娘娘明察!我是被陷害的,另有真凶啊……”
他的眼泪又掉下来,脸上带着绝望,好不可怜。
明明贵为一国亲王,可至始至终没人将他当一回事,因为谁都知道他可有可无,生或死,无关紧要,但真是如此吗?
皇后看着他痛哭流涕的模样,厌恶到极致,忽然心中一动,她看向三花,“国师,你看看他是否也中了毒。”
此言一出,三花不由看向赵思洵。
赵思洵一怔,往后缩了缩。
他害怕地贴在墙壁上,看着老和尚一步一步走进,直到退无可退,最终认命地垂下头,泪流满面,全身发抖。
这样一个柔弱的少年,就算是铁石心肠之人,也不免生出恻隐之心。
在三花踏进这里的时候,便已大致猜到了始末,要说无辜,便是这个夷山王了。
小小年纪,孤身来大庆,又被这样强逼,实在可怜。
“莫怕,不疼,老衲只是查探一番。”三花口吻温和,轻轻地握住赵思洵的手,接着一股温暖醇厚,却不容置疑的力量随着相握的掌心,顺着他的经脉流向丹田。
赵思洵原本忍耐的脸上渐渐放松,露出好奇之色,那双琉璃般清澈的眼睛看起来也的确单纯。
不过一周天,三花便放开了他的手,回头对着庆帝和皇后道:“他亦中了毒。”
皇后看赵思洵乍然惊慌的脸色,不由地问:“他为何没事?”
三花阿弥陀佛了一声,没有回答。
皇后隐隐有了猜测,顿时觉得万分可笑,那些人是打算送给他这样一个凶手,就想补偿她的丧子之痛吗?
皇后紧紧地握着宫女的手,踩着沉重却悲哀的步子离开了这里。
靖王和安王沉默地向她行礼。
她平静的眼神扫过他们的脸,然后看向黑暗——她绝不善罢甘休!
赵思洵被关进了天牢,是的,虽然人看起来不是他杀的,可是他手握金簪,与高鼎的致命伤相吻合,他便是最大的嫌疑。
不过没被失了理智的皇后当场宰了,还能留下一命,这便是最大的胜利。
赵思洵心态良好,作为南望亲王,他单独蹲在一间牢房里,安安分分地等待着,他相信不久皇后会来找他,别人也会来找他。
始作俑者倒是耳根清净,可外头却炸了!
高鼎的死好似一颗核.弹,炸在大庆的国都上空,形成一个不断往外扩散的辐射,很快就会在中原大地掀起巨大风浪。
而头一个被波及的便是安王和靖王。
同为皇子,母族强盛,又得帝宠,谁没幻想过成为下一任帝王。况且高鼎无能无德,声望极差,若非有皇后一力扶持,早就被废黜了。
是以,他们各自接触西越和东楚,与之狼狈为奸,他们很清楚,若三国想搅弄风雨,最简单的也是对付高鼎,一拍即合!
高鼎之死,这是必然的,但是谁也没想到,竟会是现在?
三国入粱都不过五日,才刚起一点风云,不管是契机还是布局,都尚且没影,怎么高鼎就死了?
谁动的手?
两人彼此对视一眼,皆从兄弟眼里看到了疑惑和忌惮。
那一晚,他们忐忑不安,因为这脱离掌控的未知,却又兴奋难耐,因为高鼎一死,堵在他们前路的巨石已经搬开,余下的便是走向康庄大道。
直到宫内消息传出来,三花透露了此毒之性,而太医院验证的那只酒杯亦有了结果。
两厢吻合——缠绵!
那一刻,靖王放下了心中巨石,露出了笑容。
而安王则眼前一暗,差点憋出了一口血,他急匆匆地就赶往了西越别馆。
世人皆知,巫神教最霸道的毒有两种,红命和缠绵,皆是无色无味,无知无觉之毒。
前者要命,后者磨人。
缠绵对普通人无效,但是对武者却是最致命之毒,身中红命还能用内力压制,可是缠绵它对付的就是内力!
“高鼎是你派人杀的?”
甭管平日里两人如何臭味相投,相谈甚欢,此刻一朝翻脸,却是毫不客气。
姜太子虽对其中细节不慎了解,但高鼎之死是件大事,他正跟属下连夜商议对策,没想到劈头盖脸就遭到安王的质问,顿时不悦道:“自然不是,安王可不要胡言乱语。”
“我胡言?”安王冷笑道,“缠绵,高鼎的体内查出了缠绵!”
此言一出,跟着走过来的骨魔女脸上露出惊讶,见姜太子看过来,她皱眉道:“这不可能,本座从未让人去下过此毒。”
安王却是不信,“不是你们,这缠绵从哪儿来的?”
姜太子道:“安王,你又如何得知这是缠绵之毒?”
“国师所言,太医证实,你觉得还有假?”
这下骨魔女无法淡定了,“三花老和尚亲口所说?”
“不然你们以为本王为何如此笃定!世人皆知,巫神教最善此毒,这你如何解释?”安王说到这里,神色间带了一份气急败坏,愤怒道,“就算你们要动手,为何不跟本王商议?刺杀大庆太子,就算你是西越的国储,也一样别想活命!”
而且还会连累他,谁知道他跟姜太子走得近,皇后必然以为他也参与其中……
想到宁皇后痛失爱子癫狂的模样,安王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姜太子脸色瞬间沉下来,他看向骨魔女,后者亦是凝重回答:“太子,不是巫神教所为,本座可对天起誓。”
“那会是谁?”
“本座立刻派人去查。”
可查到又能如何,皇后会听解释吗?
安王想到这里心下慌张,他知道若是不能将自己摘干净,最终便宜的只会是自己的兄弟,靖王。
“可恶……”
这个时候,一名侍卫急匆匆地跑来,大喊道:“殿下,万佛寺的惠明大师找到了!”
安王一怔,急忙问:“那老和尚去哪儿了?”
“今早在城郊河边芦苇丛里发现的。”
发现……这话就有意思了。
骨魔女震惊道:“你说他死了!”
侍卫点头,“是,死了,尸体已经被泡得浮肿,正送回万佛寺。”
此言一出,屋内一瞬间寂静。
惠明……那可是拥有近大宗师的实力,谁能杀了他?
“还发现什么?”
侍卫道:“在城郊树林有打斗的痕迹,像是宗师之间的对决。”
“可知另一人是谁?”
侍卫回答:“听说,听说武功路数像是上陵学宫的文书行者。”
此言一出,整个屋子再次陷入无声之中。
安王笑了一声,“哈……”又笑了一声,“弄了半天,原来他也有份,真是好啊!”
靖王前头还在笑,高鼎死了,安王必然要被皇后针对,那么储君之位就是他的了,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然而下一刻,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就跟安王一样怒气冲冲地去了东楚别馆。
韦太子的脾气比姜太子好一点,他不紧不慢地将一盏茶递给了靖王,说:“此为陷害,文书行者一直在我身边,昨夜从未离开?”
“宗师的实力,来无影去无踪,一盏茶的功夫,粱都哪个地方去不了?”靖王冷然道。
“靖王,孤用性命起誓,绝非他所为,更与东楚毫无关系。”韦太子坦诚。
靖王发出一个短促的笑声,眼底带了一份嗤意。
会下手之人,难道还会承认?一个毒誓不就跟放屁一样?
“若不是他,这上陵学宫的招式又是谁使出来的,万卷书剑乃是文书行者的成名之招,试问谁能模仿?”
面对着靖王咄咄逼问,韦太子亦心生暗怒,不过他努力压下来,深知此刻并非是争吵之时,他说:“惠明大师亦是半步大宗师,文书行者与他的武功伯仲之间,如何杀的了他。”
“听闻文书行者曾言不达大宗师之境,不下学宫高楼。”
这下,韦太子坐不住了,他放下茶盏冷然道:“若真是如此,倒是东楚之幸。”
谁都知道多一位大宗师,对一国来说意味着什么。
靖王紧紧地盯着他,韦太子平静回视。
气氛紧张到了极致之时,一位儒雅的老者缓步走进来道:“靖王。”
宗师在前,靖王稍稍收敛,但依旧没好气道:“文书行者这是打哪儿回来?”
文书行者回答:“听闻此事与老朽有关,便去瞧了一眼。”
韦太子问:“行者,怎么说?”
文书行者叹道:“若非老朽深知并非自己所为,当真以为惠明大师是死于我之手。”
韦太子惊了,“什么!”
靖王在一旁冷笑。
文书行者皱眉,“光看昨日打斗的痕迹,的确与万卷书剑极为相似,说明此人内力深厚,不在老朽之下,且熟知老朽的招式和绝学,否则无法以假乱真,而且他杀了恵明大师……”
韦太子脱口而出,“大宗师!”
靖王立刻道:“不可能!”
话一出口,韦太子也觉得自己冒失了,大宗师岂是一般人能够请动?
可若不是,又如何解释?
靖王起身,“别忘了还有缠绵,既然巫神教都能牵扯进来,骨魔女为何不能出手,只可惜他的尸体已经泡浮肿了,身上的痕迹也消失了大半!”
说到底,靖王还是不信,韦太子的心沉下去。
“你们好自为之。”
他说着便离开了别馆,不欢而散。
韦太子愁得皱了眉。
这时,文书行者道:“殿下,您是否还记得前两日您遭受莫名刺杀,乃是一名宗师所为。”
韦太子啊颔首,“自是记得。”说完,他露出恍然,“这是故意引你出手!”
文书行者凝重道:“怕是如此。”
“冥主?”
文书信者摇头,“不知,要么是他出手,要么便是还有另一人,在旁观战。只是老朽实在难以想象,不过看上一眼,就能将上陵学宫的武学和我的绝招领悟,这得多强大的天赋?”
别说是他,就是韦太子听了,心中也充满了疑惑和寒意。
若真有这样的人,也太可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明两天日万,下午还有一章
第085章 决裂(二更) 为帝者,当断则断,不然反受其乱。
高鼎静静地躺在床上, 安静地仿佛睡着了一般。
此刻东宫上下已经着了孝,太子妃在一旁默默抽噎,只有皇后坐在床边, 静静地看着,目光温柔,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仿佛想到幼时顽皮的画面, 露出怀念。
心腹宫女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低声道:“娘娘, 安王去了西越别馆,靖王去了东楚别馆。”
宁皇后被这一声拉回了现实, 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接着露出愤恨的目光, “果然做贼心虚!”
宫女颔首,“不出娘娘所料。”
“一个下毒, 一个引开,还给我留个‘凶手’, 配合的真是天衣无缝, 他们是把本宫当做傻子吗!”到最后, 宁皇后双目一凸,歇斯底里地吼出声, 吓得一旁的太子妃浑身一抖。
“滚出去!”皇后厉眼过来,太子妃不敢再有任何停留,捂住嘴慌忙行礼告退。
宫女安慰道:“娘娘息怒, 不要跟太子妃置气。”
“这个没用的贱人, 连男人都笼络不住, 都没给鼎儿留下一儿半女……”皇后眼睛血红, 一想到此,心如刀割。
高鼎生性不喜女人,好男人,自是极少碰太子妃和妾室,又哪儿来的孩子。
况且也不是没努力过,后院没一个怀上能怎么办?
这无非是迁怒罢了。
“娘娘,接下去我们该怎么办?”
皇后面色一冷,恶狠狠道:“传本宫懿旨,把这四处都给我围起来,一只苍蝇都不要放出去!”
“是,但是……”她迟疑道,“皇上那儿怕是不会同意。”
“本宫就是要看看他的反应!”
而此时,庆帝正头疼地与三花商议此事。
“所以的确是上陵学宫所为?”
三花已经检查了师侄的尸体,沉痛地颔了颔首,惠明身上的伤势皆为剑伤,与郊外林中的万卷书剑痕迹相吻合。
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万佛寺就失去了四位宗师。
就算再底蕴深厚,也经不起这般折损,三花充满佛性的脸此刻也沉下来。
不过他毕竟是大宗师,理智尚存,便道:“迹象的确如此,只是不合理。”
“怎么说?”
三花道:“若真是东楚和西越指使上陵学宫和巫神教所为,岂会不知事情败露,便是要与大庆开战?”
然而凭东楚和西越的实力,哪怕加上南望,也不是大庆的对手,到时候四国混战,只会便宜北寒。
“可他们杀了鼎儿,就能乱我大庆,你看皇后,她是绝对不会放过靖王和安王,朕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儿子为鼎儿陪葬,朕与皇后,如何相处?”
庆帝的话充满了无奈和冷意,似乎已经断定是两国合谋杀害他的儿子。
“但是皇上,西越和东楚的两位太子还在粱都。”
这话让庆帝瞬间眯起了眼睛。
“您若安抚好皇后,大庆不会乱,可是他们一前一后败露,却是能让各自的太子死在这里。皇上,老衲虽然悲痛,但不得不说,这场刺杀有些过于仓促,就算他们有杀害太子之心,也不该如此虎头虎尾,更何况还牵连两位殿下。”
三花一言让庆帝恍然,他缓缓点头,“没错,所以这其中定然有隐情,国师,你觉得会是谁呢?”
“大庆强逼三国入质,一是有太子在手,各国不敢轻举妄动,二是对付云霄宫,以期与北寒达成联盟。”
“云霄宫……”
三花颔首。
“你说姚家寿宴之中,叶霄一人杀九名宗师,国师,若是你可办得到?”
庆帝这么一问,三花沉默下来。
万佛寺弟子将惠山,恵海,恵川的尸身带回来的时候,三花就细细询问过当日情形,九名宗师围攻,不掺任何虚假,叶霄是堂堂正正地打败了他们。
三花自然也扪心自问过,可是最终,他在佛前诵经了一夜以平定心境。
倒不是因为他办不到,而是思及对方的年纪,与自己足足相差了一甲子之多。
一人垂暮腐朽,一人青春正茂,这才是最可怕的。
相信不只是他,段平沙,孟曾言,山鬼,包括呼延默,都如同他一样震撼。
庆帝见此,心中大惊,“看来又要出个至尊叶雪山!”
然而三花却摇头道:“不,他比其父天赋更高,去岁与呼延默一战,他并未发挥出全力。皇上,此子留存,后患无穷,有他在,北寒是过不了天山的。”
提起北寒,庆帝的眼色有些寒意,他忽然问道:“国师,你说我大庆能与北寒联手,另外三国会不会亦是如此考虑?”
三花微微皱眉,“不无可能,可梁子已经结下,若这时候收手,只会将北寒推向三国。”
庆帝闻言闭上眼睛,沉沉吐出一口气,“大庆必须要稳,不能因为太子产生动乱,此事再细查,一定要找到幕后黑手。”
“是。”
“朕去皇后那儿看看,她向来识大体,会明白朕的苦心的。”
三花阿弥陀佛了一声,朝他行礼。
万万没想到,皇后的动作会这么快,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御林军便已经将四处府邸团团围住。
庆帝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惊了!
他当场质问皇后:“你疯了吗,你这么做是要立刻挑起中原内乱?”
宁皇后平静地看着他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庆帝一口气闷在胸口,脱口而出道:“不行。”
“为何不行,大庆还能怕这两国不成?”皇后冷笑道,“刺杀我国太子,这两国本就该给我一个说法!”
“此时不宜开战。”庆帝道。
宁皇后虽身处后宫,可在朝堂亦有权势,她说:“此时不战,更待何时?等北寒跟三国联手,瓜分大庆吗?”
蓦地,庆帝双眸一睁,瞪着她。
皇后继续道:“你把三国牵制在手中,想借北寒之手逐一击破,可人又不蠢,难道不会反其道而行,别忘了,相比其余三国,北寒更想要是大庆的土地。要不然,鹿城之中,为何上陵学宫,清虚派乃至巫神教会这般针对叶霄,难道只是为了替一个云霄宫孽徒讨公道?”
能辅佐自己的丈夫登上帝位的女人,其政治才能本就不下任何人,甚至比丈夫更出色。
只是世道不公,女子限制太多,难以成就伟业,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她的话让庆帝脸皮抖动,竟无法反驳。
见此,皇后冷嗤一声,缓步走在屋内,喃喃道:“定是有所依仗,才敢一到粱都,就对付我国太子,为的乱庆……没错,鼎儿一死,这就不是乱起来了吗?”
庆帝听此,忍不住跟在她的身边问:“现在该如何?”
皇后回头,看着他,“还对付什么云霄宫,反过来倒是要扶住他,挡住北寒,别让其过天山!”
庆帝筹谋许久,才在草原佛子入大庆之时,与北寒商议妥当,为此付出诸多心血,甚至连万佛寺都死了三个宗师,结果到头来竟要推翻毁约,让之前的牺牲成了笑话,心中实在不甘心。
夫妻这么多年,皇后对庆帝的心性了如指掌,便道:“皇上,为帝者,当断则断,不然反受其乱。”
论魄力,有时候庆帝真不如妻子。
“你说得对,梓潼,没有你,朕该如何是好。”
皇后微笑,“只要你我夫妻同心,臣妾必然支持皇上,稳定大局。”
这话让庆帝心中熨帖不已,他握着皇后的手说:“朕去看看鼎儿,他身后之事劳皇后费心,国师算了开陵之日,届时朕必风光下葬!”
这话让皇后没有一丝开心,她道:“鼎儿暂时不下葬。”
庆帝怔愣,“为何?”
“我答应过他,让所有的凶手一同陪葬,皇上是忘了吗?”
庆帝道:“的确,可既然要跟三国开战,这东楚和西越的太子若活着握在手里,岂不是更好?倒是南望那小子,一个弃子也无什用处,若非是他引诱鼎儿,也不会让儿子遭遇不测,让他下去作陪,想必鼎儿会开心。梓潼,你觉得怎么样?”
皇后听着,表情未变,“这些小事,皇上做主就好。”
这若是小事,还有什么是大事,庆帝听此,便温和道:“皇后还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
皇后见庆帝极力安抚她,于是露出一个笑容,“皇上既然有心,臣妾就不卖关子了。”她微微抬起下巴,眼神逐渐犀利,可口吻却温柔道,“就让靖王和安王也下去陪他吧!”
此言一出,庆帝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他觉得自己幻听了,他看着皇后,“你说什么?”
“各为其国,利益相害,臣妾能忍,但兄弟阋墙,陷害长兄,臣妾却不能忍!”皇后的呼吸终于急促起来,她之前说了那么多,便是为了现在。
她胸口起伏,眼睛死死地盯着庆帝,布满红丝癫狂之兆,“鼠目寸光之辈,阴狠歹毒至极,他们不死,谁死!”最后一个死字,更如啼血一般,从她的口中嘶吼而出。
庆帝难以置信,“这事跟靖王和安王无关啊!”
“没关系?”皇后低低而沙哑地笑着,目光幽幽地看向他,嘴角扬起,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若是没关系,找到证据之时,为何做贼心虚地跑向东楚和西越质问?好一个狼狈为奸,借刀杀人,我的鼎儿就是这般被算计的……”
皇后虽不再年轻,可是素来保养极好,平日打扮庄重雍容,有母仪天下的风范,可在高鼎死之后,她瞬间苍老了起来,脸上的褶皱堆叠,憔悴得简直不成人样。
但她无所谓,她没了儿子,一无所有。
“当本宫没听到那两个贱人在说什么,我的鼎儿死了,就以为皇位能落在她们两个贱种手里?做梦!”
“梓潼!”
皇后没个庆帝说话的机会,咄咄道:“没错,他们是没动手,但本宫不信,此事与他们无关!皇上,你不会舍不得吧?”
庆帝当然舍不得,他的儿子不多,就这两个最得心意,比之高鼎,他更希望太子是他们其中之一。
他早已生出了废太子之心,只是一来还未平定中原,二来忌惮皇后和其背后之势,生怕朝堂不稳,反受其乱,这才按耐着没有动作。
高鼎之死虽让他伤心,但也有限,更多的是担忧无法安抚好皇后,波及到两个儿子。
没想到,他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梓潼,你这是要断我高氏江山?”
见庆帝危险地盯着她,帝王之威下,宁皇后却大笑起来,“高氏江山又如何,没了鼎儿,便什么都不是!”
庆帝听此,浑身冰冷,心也沉下去。
至此,他很清楚,一道难以弥补的裂痕出现在他跟皇后之间,今后会越来越大。
庆帝最终愤而离开。
宫女悄悄走进来,低声道:“这样一来,皇上与您怕是再也无法亲密无间了,他会忌惮您的,正好如了后宫那些贱人之意。”
宁皇后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你以为他没有忌惮我吗?靠着我们宁家,还称什么高家,也配!若非有鼎儿在,我懒得跟他计较,可如今,我还有什么可以顾忌的?你看,鼎儿死了,他竟一点都没有难过,还想保住那两个狼心狗肺的儿子,呵,他想得倒美!想得美!”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实在令人始料未及。
帝后之间的决裂,比之太子逝世更令大庆动荡。
宫女想到将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定神道:“奴婢这就去联系国丈和国舅,请他们立刻来见您。”
宁皇后点了点头,接着忽然问道:“南望的那小亲王还在天牢里?”
宫女一怔,接着点头,“是的。”
“南望是什么动静?”
宫女回答:“夷山王的侍妾正带着人到处送礼想办法,甚至还求到了国舅爷那里,南望的使团也在到处打听始末,看着很着急。”
“没去见东楚和西越的太子?”
“没有,夷山王摆明了被当做替死鬼,再愚蠢的人也知道求他们是没用的。”
皇后点了点头,“你传本宫懿旨,把他带出来见我。”
“是。”
赵思洵在牢里待了三天,什么都能熬,就是寒冷和寂寞受不了,他有点后悔没让叶霄来找看他了。
挺神奇的,明明外头因为他天翻地覆,动荡不安,可他却不关心各方势力的角逐走向,反而……挺想念某个人,身体越冷得哆嗦,脑海中那人的画面就越清晰。
这就相当微妙了。
高鼎这死不足惜的玩意儿,每次想起被他占便宜的样子,赵思洵的脸庞就有些扭曲,本就虚弱的身体再打个冷颤,用冻麻的手指搓搓脖子,总觉得粘腻感还在,令他不忍回忆。
可将当时情景换上某个人……这感觉就瞬间不一样了。
“好冷……”身中缠绵,内力尽失,连抵御寒气的力量都没有。
哪怕再嫌弃牢房里破被子,赵思洵也裹在身上,一边靠一身正气抵御寒冷,一边靠心猿意马挨过时间。
当牢房打开,披着斗篷的宫女看到抱膝缩在墙角的赵思洵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面,少年缩在墙角,无助可怜,全身冻得颤抖,脸色发白,若再晚来一步,怕是得冻坏了。
要说无妄之灾,这位夷山王才是权力下的牺牲品,她心下不由生出一丝恻隐之心。
不过好在,皇后娘娘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想到这里,宫女不禁放柔了声音唤道:“夷山王。”
赵思洵此刻的脑袋正劈成两半,一半在幻想,描述不可名状之事,另一半在用岌岌可危的理智不断驱散那些画面,不停地碎碎念兄弟情义,是以忽然听到这声音,他呆呆地抬起头,面露茫然。
“皇后娘娘要见你,请跟我走吧。”
说着她让人送了一件厚实的披风过去,盖住了赵思洵因为寒冷而颤抖的身体。
而这个举动,也终于让赵思洵回过神,他无神的眼睛顿时一亮,仿佛劫后重生一般,狠狠地吸了一口气,用力抓紧披风,又同时庆幸总算不用再纠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皇后这几日并未回自己的宫殿,而是一直守着高鼎,不管身边人如何相劝,她都不愿离开一步,仿佛这样,才能感受到儿子还在她身边。
赵思洵以为他已经适应了寒冷,可当他走进灵堂的时候,依旧被里面冻得再打两个喷嚏,这里不仅冷,还阴森。
皇后不愿给高鼎下葬,就连皇帝都劝不动,是以冰棺封尸,停灵数日,谁进这里都感到雕骨刺痛的冰冷。
他看到站在棺椁边上的皇后,便跪下来行了个一礼,声音充满哑意和疲惫,带着摇摇欲坠的身体道:“赵思洵……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似在望着儿子发呆,听此声音,便冷漠地回头,“夷山王,你想活吗?”
赵思洵一听,身体也不晃了,立刻抬起头来,急切道:“我想活着,皇后娘娘,太子真的不是我杀的,肯请您明察!”他眼泪瞬间又落下来,带着卑微的恳求,一边说着又将头磕下去,碰触冰冷的地砖。
皇后就这么看着他,眼神里毫无怜悯。
她是不在意这个少年的死活,只是还有用。
当赵思洵觉得膝盖快要冻麻,让他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的时候,终于听到她问:“你说你不是凶手,那会是谁?”她看见赵思洵的身体一僵,又道,“你想活命,就得找出真凶来。”
赵思洵呆呆地看着她,眼神微动,似乎在琢磨其中的话语。
皇后的手轻轻抚过寒气四溢的棺椁,并不着急。
终于赵思洵小声说:“我……我在前往别院之前,韦太子和姜太子曾来探病。”
皇后的手微微一顿,又开始抚摸。
见此,赵思洵滚了滚喉咙,干涩道:“他们让我乖乖地呆在太子身边,等到……时机成熟。”
皇后的手指甲刮上了冰棺,“时机成熟……”
“是,是这么说的,但是我不知道竟会是这样,皇后娘娘,如果真有人会伤害太子,那一定是他们!我从来没想过伤害太子,我还指望着殿下能够帮我……”赵思洵一边说着,眼泪流得更凶,似乎想到自己悲惨的命运,三日牢房的担惊受怕,整个人仓皇哀戚。
皇后回过头,轻声问:“那你可愿指正他们?”
赵思洵一愣,似不明白皇后的话。
皇后面露嘲意,“怎么,不愿意?”
赵思洵无措道:“我,我不知道该如何指正……”
皇后笑了笑,“很简单,本宫告诉你。”
的确容易,但是赵思洵迟疑了,他捏了捏冻僵的手指,面露不安。
皇后见此,不由地问:“你在害怕?”
赵思洵当然不怕,他甚至求之不得!可是他得考虑自己的身份,他是南望的亲王。
要知道三国是签订过盟书的,作为盟友,暗地里背刺也就罢了,但是大庭广众之下,他调转枪口指正西越和东楚,就是代表南望明着撕毁盟约,被望帝知道,他该如何自处?
他虽然“胆小怕事”,但是能放下身段讨好高鼎,就知道不是个蠢人。
所以赵思洵得表现出顾忌来,他无法向望帝交代,也不敢做主,“我,我不敢……”
皇后看在眼里,讽刺地一笑,她抬了抬手,宫女捧着一根帕子走上来,放到赵思洵面前,帕子似乎还包裹着一样东西。
“打开来看看。”
赵思洵伸出冻得通红的手指,哆嗦地解开帕子,看到里面的金簪,顿时瞳孔一缩。
“夷山王,太医已证实,鼎儿胸口的伤便是致命之伤,而这凶器就被你握在手里,你就是最大的嫌疑!”
“不是我!娘娘,不是我!”赵思洵尖叫道。
“那你说这是谁放的!你体内的缠绵之毒,又是谁下的!他们可曾想过你的处境?”皇后高声质问,犹如利刃刮擦,刺耳非常,“这世上,除了本宫,所有人都想让你偿命,你竟还在犹豫?”
赵思洵憔悴了三天的脸色越发惨白,整个人都灰暗了起来。
“本宫下令围在西越和东楚别馆的御林军已经被皇上撤了,他舍不得儿子,不想开战,那么就要有人承担刺杀太子的罪名,承受我丧子之痛的怒火,你,当得起吗?”
皇后几番话语,令赵思洵全身瘫软,他眼眶含泪,不停地摇头,“不,我不想死……”
“所以你的答案?”
皇后走到赵思洵的面前,缓缓蹲下,手指挑起他的下巴,赵思洵被迫抬起头,他清楚地看到,那双苍老暗红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和痛苦,愤怒和毁灭。
他露出骇然的神情,差点忘了呼吸。
最终他嗫嗫道:“我,我听皇后娘娘的……”
皇后露出满意的笑容,下巴上的手指移到他的脸上,尖锐的指甲轻轻划过,口吻温柔道:“乖孩子。”
皇后并非高手,可她身上的气势却压得赵思洵喘不过起来,赵思洵大气都不敢出,睫毛颤抖,生怕这好像疯了的女人一个用力,将他给毁容了。
不过皇后越是疯癫,越是冷静,她放开了手,起身回到冰棺旁边。
在身后,赵思洵憋了许久的一口气终于能够吐出来,他双手撑地,大口呼吸,形容狼狈。
这不是演的。
皇后远远看着,又是一个轻笑,她沙哑着嗓音说:“三国联盟之中,你只是一个弃子,注定就是要被牺牲,若想摆脱这个命运,就得自己站起来。思洵,南望背刺,盟约就变成了一纸空谈,本宫可以给你指明另一条路。你问问南望的皇帝,是否愿意与本宫结盟,助本宫拿下大庆,与南望一同分享西越和东楚?”
女人疯起来实在没有男人什么事,这就开始夫妻倒戈相向了。
赵思洵暗中勾了勾唇,接着震惊地抬起头,似乎难以置信。
然而宁皇后就这么冷漠地看着他,渐渐地,他终于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眼神闪烁起来,也欣喜起来,一扫灰暗。
他显然已经心动了,说:“我体内……还有缠绵之毒。”
宁皇后笑道:“事成之后,自当替你解开。”
“谢娘娘!”他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作者有话要说:
高鼎:让我气活过来!
第086章 装病 既然赵思洵还有心思对他耍心机,可见身体并无大碍。
赵思洵被宫人一步步送出宫, 他脚步是虚的,刚从牢房出来又被拎去见皇后,整个人都处在恍惚状态。
不过有一点很肯定, 他赌赢了。
皇后的野心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有些不可思议。
宫门前,高山和聂冰带着侍卫手下着急地等待着, 一直看见赵思洵, 才匆匆迎上来。
“殿下, 您没事吧?”
高山眼神里都是着急, 虽然知道自己的主子在干什么,可三日杳无音信, 由不得他胡思乱想,生怕赵思洵出了什么意外。
果然, 少年全身瘫软,脸色苍白, 似饱受惊吓,他吓得一跳, 立刻跟聂冰一起将人接过来。
赵思洵扯了扯嘴角, “我没事……多谢皇后娘娘宽厚仁慈, 我才能活着出来。”
高山立刻对着皇后身边的宫女千恩万谢。
宫女道:“娘娘目光如炬,自是不会被宵小蒙蔽, 不过夷山王,此事并没有结束,你还需小心行事。”
赵思洵点头, “我知道。”
“娘娘吩咐的事, 尽快去做, 对你我都好, 兹事重大……”
“我会守口如瓶的。”
宫女于是转身回去,再也不看他。
在赵思洵被打入天牢的时候,南望使团也没有闲着。
十九带着各色珠宝礼物到处走门路送礼,不知道被揩了多少次油,但最终也没人收下。
“属下连自荐枕席都说了,但皇后之威太盛,没人敢答应,甚至连敷衍都没有,就怕让皇后误会与南望首尾。”十九站在屏风后,将这三日的奔走娓娓道来。
天牢的单间实在太阴冷了,冻了三天又在高鼎的灵堂里跪了许久,赵思洵就算泡在热水里,脑子也依旧昏昏涨涨。
不过他没办法休息,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安排,好在年轻身体底子好,竟神奇得没有病倒。
他闭目靠在浴桶上,说:“皇后是故意的,她需要我走投无路,凭她摆布,呵。”但终究是谁摆布谁,就未可知了,他看着十九,温和而歉疚道,“辛苦你了。”
十九摇头,失笑道:“这算什么,所以族长,我们真的瞒过去了吗?” 她犹带着不可思议。
想当初刚听到赵思洵计划的时候,十九只觉得太疯狂,太大胆!饶是她出自冥庄,也不禁心下忐忑。
刺杀大庆太子,再嫁祸给西越和东楚,拉着安王和靖王沉沦,让帝后分裂……听着容易,但做起来太难了,更何况他们初到大庆,什么都没准备好,稍有不慎,便要引火上身,万劫不复。
然而赵思洵坚持,就这么做了,一切竟很顺利。
赵思洵想到今日的皇后,睁开眼睛,哑着声音道:“漏洞自是有的,但皇后会选择性看不见,她需要想象中的凶手来平息她的伤痛和怒火,所以整个大庆,包括中原各国都会被迫地提前到达战场,选择阵营,然后重新洗牌。”
“接下去我们该怎么办?”十九问。
“自然是等,等大庆皇帝的反应,东楚和西越的反应,以及我爹的反应……高鼎之死,会撬动所有人,逼着他们走下一步棋……”
赵思洵想到这里,忽然问道,“叶霄有来过吗?”
“叶宫主?”
赵思洵含糊地嗯了一声,“他帮我这么大的忙,既然出来了,怎么着都得跟人道一声谢。”
十九听此,抿嘴一乐,心说还谢什么,看到你这憔悴的模样,怕是心都要碎了。
她道:“族长回来这么大的消息,叶宫主应当也听说了,今晚想必会来的。”
赵思洵吸了吸鼻子,心中忽然涌现出酸楚来,心说他敢不来试试!
赵思洵走出宫门的那一刻,粱都内外无数双眼睛露出了诧异。
皇后竟没杀了他!
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要发生了。
西越和东楚率先有了反应,他们请求面见庆帝。
庆帝正被皇后的动作搞得焦头烂额,朝堂上原本恭顺的大臣,如今隐隐分成两派,多位勋贵告病在家,却转头亲临太子灵堂吊唁,带头的便是宁家。
宁家一直为庆帝所忌惮,当初需其扶持,给予诸多权势回馈,如今却形成尾大不掉之态。
往常有太子在,有皇后制约尚且安分,可如今皇后纵容,甚至准备与庆帝分庭抗礼,那么宁家便成为庆帝的心腹大患。
庆帝怎么也没想到,结发夫妻竟会无情到这个地步,难道非得要两个儿子陪葬才甘心吗?
他原本没工夫理会这两国太子,然而后者坚持面圣,又有靖王和安王请求,说是有真凶的线索,这才召见。
三花国师站在皇帝身后,看着姜太子和韦太子各自带着骨魔女和文书行者进入大殿,目光淡淡。
庆帝不客气道:“你们若是想指正南望夷山王为凶手,那就免了吧。”
众所周知,赵思洵不过是凶手的替罪羊罢了,皇后根本不信,用这个人来糊弄,只会让皇后恼羞成怒。
姜太子道:“陛下稍安勿躁,我等所指并非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谁?”
“云霄宫。”
此言一出,庆帝面露惊愕,回头就看向三花。
三花拨弄佛珠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睛,不过他脸上的神情未动,还是那般波澜不惊,倒也看不出什么想法。
庆帝皱眉,“你们有何凭证?”
韦太子抬手恭敬道:“此事出的突然,我等毫无准备,想要证据怕是还得慢慢找寻。不过,这些天我等细细推敲,发现有些事过于巧合,陛下不妨听一听,再做决断。”
庆帝听到云霄宫三个字时,便产生一股荒谬感,觉得是这两国为推卸责任随意指认的凶手,不过既然这么说,他也姑且听着。
姜太子道:“高太子之死能够嫁祸给西越和东楚,一是缠绵之毒,二便是文书行者的万卷书剑,这两者皆是巫神教和上陵学宫所独有的毒药和功法,一般人难以得到,难得模仿。”
庆帝于是道:“既然如此,又有何好说?”
姜太子回答:“就因为如此,才能寻得蛛丝马迹。”他回头唤了一声,“花教主。”
骨魔女往前一步,盈盈一拜,温柔缱绻地说:“陛下想必听说过缠绵,此毒无色无味,入口不觉,虽是毒,却只针对内力深厚的武林高手,普通人吃下并无大碍,所以才会在江湖中谈之色变。我巫神教中并非人人皆有,只有长老以上的地位才有资格,且皆有定数。高太子不幸身亡,我便询问过教中,却只有我教圣女在月前用过此毒,至于地点……”
她的目光含情脉脉地望向三花。
三花目无波动,却轻声道:“姚家。”
骨魔女笑着颔首,“是呢,姚家四大门派一同针对云霄宫,我巫神教便负责在寿宴中下毒,本是为了让叶霄内力受损,好将之擒下,没想到他早有预料,并未中招,是以以一挡九,杀死九名宗师,震惊江湖。”说到这里,她哀声叹气,“九名宗师都败了,丹华自然不敌,只能替云霄宫人解了毒,为了寻求脱身还被要去了一瓶毒药,便是缠绵,此事众目之下,万佛寺应当也是知晓的。”
庆帝看着三花轻轻点头,心中疑惑丛生,便问:“那文书行者的武功又是如何解释?”
文书行者行礼道:“陛下,上陵学宫传承数百年,前朝立国之时,在皇帝的要求下,儒释道将不少心法武功绝学贡献,释无天驻守天山,创立云霄宫,开国皇帝便将这些武功秘籍相赠,所以叶霄会上陵学宫的功法并不意外,至于我万卷书剑,自然也演变自垂天问星。天下武功虽自成一脉,但殊途同归,只需熟悉我的招式,又有足够的内力支撑,想要模仿绝非难事。三花国师,您觉得老朽说的可对?”
若论武学的精通,在场的除了这位大宗师,无人可评。
三花在庆帝的目光下,依旧点头,“正是。”
韦太子接着说:“五日前一晚,有人行刺,来者乃是一名宗师,文书行者与其交手,用了全力,却未曾将其拿下,如今想来,行刺是假,引行者出招方是真,为的便是嫁祸文书行者对付惠明大师。”
庆帝听着,神情凝重起来,但他还是摇头道:“但这也不能说明,是叶霄所为。”
这时,靖王道:“父皇,惠明大师的实力不说大宗师之下第一人,也相去不远,文书行者与他不分伯仲,如何将人轻松斩杀?是以,这必然是一位大宗师!”
还不等庆帝反驳,安王也说:“若说有巫神教教主相助,可现场既然能留下文书行者的武功痕迹,可为何却没有巫神教?”
是啊,这些都是疑点,庆帝不由跟着点头。
“天下大宗师,段平沙在南望皇帝身边,孟曾言在东楚皇帝身边,山鬼闭关守在西越,三花国师陪伴于父皇,这行踪不定的也就只有叶霄。他能以一人之力杀死九名宗师,可见模仿文书行者,杀死惠明大师亦不在话下!”
这说的头头是道,庆帝都忍不住相信了,他看向了三花。
三花终于阿弥陀佛了一声,“虽有可能,却无证据,皇后又岂会相信?”
是的,没证据。
庆帝的手拍在龙椅上,只一句话,就让他心里不是滋味。
“你们都下去吧,朕好好想想。”
姜太子和韦太子恭敬行礼,只是临走前与靖王和安王使了一个眼色。
他们如今是一根藤上的蚂蚱,之前的分割间隙,在皇后的压迫之下只能消弭合作。
如今别看这两国太子还能进出宫闱,似乎并无大事,可实际上他们连出粱都的机会都没有,若真的被栽上了罪名……庆虽乱了,他们的命也只能交代在这里。
这个角色,他们曾经一厢情愿地按在赵思洵头上,然而牺牲旁人实在太过容易,可轮到自己,那是无论如何都不愿的。
待他们一走,靖王和安王便双双跪了下来。
“父皇!”
庆帝皱眉:“你们这是做什么,起来。”
靖王道:“父皇,儿臣并非聋了瞎了!大哥死了,皇后娘娘将罪名栽赃给我们兄弟,逼着父皇处置我们,以至于朝堂不稳,人心惶惶,儿臣,儿臣更加惶恐,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成了……替死鬼……”他眼眶湿红,面露悲哀,咬着牙竟说不下去。
安王直接就落下了眼泪,面露恐惧,泣不成声,“父皇,御林军围困府邸之时,儿臣真的害怕极了……太子遭刺,儿臣也痛心,可皇后娘娘这般针对儿臣,逼着父皇处置我们又有何凭证?儿臣是皇子,您的儿子,龙子龙孙啊!”
“父皇……只有您才能保护我们了!”
两个成年儿子膝行到庆帝面前,一人扶着一条腿痛哭。
庆帝心痛难忍,差点跟着一起落泪。
他俯下.身,一人握住一个手臂搀扶起来,“快起来,朕绝不会让你们有任何事!”
“父皇……”
“朕乃大庆的皇帝!”
此言一出,安王和靖王再无二话,俯身深深磕了一个头,结伴而出。
庆帝看着儿子的背影,面无表情道:“国师,你看怎么办?”
“阿弥陀佛,皇上,老衲还是那句话,此事非两国所为,另有嫁祸。叶霄既已察觉姚家之祸,先下手为强未曾不可,毕竟大庆一乱,云霄宫则安全了。”
三花这话让庆帝忽然想起皇后之语——还对付什么云霄宫,反过来还得扶住他,别让北寒过天山!
庆帝越想越可能,喃喃道:“所以,的确是叶霄做的。”
“是不是,不重要,皇后娘娘愿不愿意相信,是否肯妥协,才是重中之重。”
庆帝点了点头,“没错。”他站起来,在原地踱步,想到发妻的癫狂,又不知该如何相劝。
三花见此,轻轻一叹,“娘娘痛失独子,可谓锥心,宁家失去太子,更是丢了未来依仗。此事虽非安王和靖王所为,但将来他们得利却是事实,为他人做嫁衣,娘娘怎会甘心?皇上若想安抚,需得从此处着手呀。”
庆帝若有所思,“国师说得对。”
赵思洵躺在床上,额头上还盖了一根帕子,整一个病入膏肓的模样。
十九见此抽了抽嘴角,忍不住道:“族长,你没发热。”
“我知道,但我虚,我全身没力气,真的病了。”
但这是两码事,可惜赵思洵坚持,十九没办法,只能由着他,还问道:“要不,属下再去煎一碗药来?”
赵思洵脱口而出,“不要,万一他要我灌下去怎么办?”
哦?
他?
十九瞬间了然,揶揄地看着赵思洵,饶是后者厚如城墙的脸皮也不禁红了一下,忍不住拿被子往头上遮了遮,小声辩解:“你别乱想,我就是想装得可怜点,博取他的同情心,他这人外冷内热,见不得人示弱,到时候开口要他做别的事就容易多了。”
是吗?
十九心下一乐,故作不解道:“您开口,叶宫主还有不答应的时候呀?”
当然没有!
有也在他的胡搅蛮缠之下没有了!
他翘了翘唇,心下有点得意,然而眼睛一瞥,看到十九一脸戏谑,仿佛看穿了他的小把戏一般,只能嘴角一扯,不太高兴道:“时辰不早,你好下去了。”
给他留点底裤,行吗?
成不成,还不一定呢!
十九抿嘴一笑,“是。”
晚间,窗扉轻启,一个白影晃身而过,轻巧落地,叶霄果然如约而至。
他抬手一挥,窗子无风自关,正待转身,就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咳咳……”
目光下意识地往床上看去,只见烛光下,赵思洵正躺在床上盖得严实,但依旧睡得不太.安稳,额头还敷着帕子……
听说找了大夫,但叶霄没想到赵思洵会病得这么重。
他怔住了,心瞬间仿若被针刺了一刺,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他拧着眉走到床边,轻声坐下,伸出手待要触碰赵思洵的额头,却见少年缓缓地睁开眼睛,有些失焦的眼睛看着来人,“叶宫主……”
叶霄的手一顿,下意识地收回来,故作淡定地嗯了一声。
“抱歉,本是要等你的,却没想到先睡着了。”赵思洵的声音轻轻的,跟羽毛一样浮在空中,睫毛微颤,苍白易碎的一张脸,真是我见犹怜。
牢里一趟,让他本就不大的脸更显小了,叶霄见此,心疼的同时又酝起暗怒,“他们可有为难你?”
天牢重地,未免打草惊蛇,叶霄不便潜下探望,只得在外头耐心等待,凭赵思洵的演技和手段,应该能够化险为夷,可终究牵挂在心,生怕对方受到一丝伤害。
却没想到,担心成了真,人竟病成这样。
叶霄的怒火瞬间高涨,手中的剑鞘隐隐发出嗡响,寒雪微颤,似要出鞘。
然而赵思洵却摇头道:“没有。”
怒火瞬息,叶霄哑然,“那怎么会……”忽然,他意识到,“你体内的缠绵,可有解了?”
赵思洵轻轻摇头。
缠绵不解,内力尽失,如何抵挡冰窖一般的地牢寒气?
想到这里叶霄脸色一变,“解药呢,为何不服用?”
“没有了,丹华圣女给的恰好,没有多余。”
“我去要解药。”
骨魔女就在粱都,他总能逼着她交出来。
赵思洵下意识地一把拉住他,“别……我不能解开。”
他刚把自己摘干净,跟宁皇后达成合作,万一被发现,那不就露馅了?
赵思洵没想到叶霄会这么激动,导致他拉扯的幅度过大,甚至被带着扬起了上半身,然后额头的帕子就这么悠悠地滑下来。
糟糕……
他伸手想去捞一下,然而却没有大宗师的眼疾手快,叶霄在放回去之前,还伸手探了他一下额头。
赵思洵:“……”
他悄咪咪地用眼角打量叶霄的表情,后者从自责到担心,但随着手放在额头的时间变长,神情又变成了疑惑,最终叶霄将帕子放回去,转为捞起了他的手腕,把脉。
武功高强者即使不是大夫,看不了疑难杂症,但是对脉象变化的把握却比谁都准确。
赵思洵的脉,虚是真虚,但……也就是虚了。
一般这种情况,大夫建议好好休养恢复,很快就能康复。
叶霄低下头,就看到赵思洵那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子一转一转,以他对少年的了解,这是在想说辞糊弄过去。
随着眼珠转动的频率放缓,可见他已经想好了对策,正准备声泪俱下地给自己辩解。
叶霄思及此,倒也没生气,只是觉得好笑,既然赵思洵还有心思对他耍心机,可见身体并无大碍。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还有一章,这几乎就是双向奔赴了,2333
第087章 心悦(二更) 你们两情相悦,心意相通,情不自禁,有何不可?
叶霄放下心来, 便没着急揭穿他,他倒要看看小狐狸怎么耍花样。
一直用眼角余光瞄着叶霄的赵思洵,发现后者紧绷的下颌放松, 就知道自己的把戏被拆穿了。
不过他不慌张,反而就着方才的话题道:“宁皇后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哪怕因为高鼎之死变得疯狂至癫, 她也没放松警惕。她还是怀疑我的, 所以我非但不能解毒, 还得挑个时间请她帮我找解药。”
叶霄自然也明白, 于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而这一声,让赵思洵扬起眉, 就如叶霄对他的了解,他对这位大宫主的脾气也了如指掌。
还肯搭理他, 而不是闭口不回,就说明这人没生气。
既然没生气, 那就好办了。
他想到这里,便老实交代道:“霄哥哥, 我没生病, 也没发热, 就是身体虚弱。”
叶霄又给了一个单音,“嗯。”
赵思洵于是牵住他的衣角, 轻声道:“你别生气好不好?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就是想让你知道我在牢房里,过得真不好。”
“在那里, 我不敢吃, 不敢睡, 足足熬了三天, 就怕有一丝松懈,让人发现端倪。那里黑黝黝的,小小的牢房不见天光,四周是光秃秃的墙壁,砖头又冷又硬,摸上去能冻住我的手指头,跟冰一样。被子也轻飘飘的,我就算裹在身上,冷气依旧从骨头缝里渗进来,这三天我就靠哆嗦着过来的……真的,没冻出毛病,全是老天爷在眷顾我。”
作为胆小怕事的夷山王,担着凶手的罪名,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当做替罪羊给杀了。
赵思洵哪儿敢吃好喝好睡好,他就像一个受惊的兔子一有风吹草动就得哭上一顿,再喊几声冤枉,做足了受害者的姿态。等发现没人搭理,才会缩在角落以沉默应对。
赵思洵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刻意卖惨,他只是将自己的经历告诉叶霄,然而越是这样叶霄在想象那副画面的时候,就越心疼,不由地叹息道:“你受苦了。”
此言一出,赵思洵嘴角一弯,心道稳了。
他就知道叶霄最容易对他心软了。
这个时候,他才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地说:“我没吃过东西,就是水也只是沾沾唇,嘴都干起皮了,你看是不是裂开了,我稍微吃点东西都痛。”
他撅起嘴巴,后者下意识地细瞧过去,虽然回府之后已经补充水分滋润许多,但上面依旧渗着血丝。
叶霄抬起手正想抚摸一下,然抬到一半,就见赵思洵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瞬间他喉咙一紧,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过于亲昵,于是又克制着收回来。
他撇开视线,看向桌上的茶水问:“要喝水吗?”
“要。”
于是叶霄起身,走向桌旁。
茶水尚温,恰能入口。
他端着水走回床边,微微弯下腰,递给赵思洵,却是没打算再靠近了。
然后者却躺在床上可怜地看着他,“我想坐起来喝。”
于是叶霄将剑搁在床边,单手穿过赵思洵的脖颈,感受到少年的重量,揽着他的肩膀将人小心扶起来。
赵思洵的手缩在被子里,似乎不愿意伸出来自己端水喝,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叶霄。
叶霄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喂你?”
赵思洵眼睛一亮,小声问:“可以吗?”
什么时候这么乖巧可人了?叶霄心下一哂,自是可以,他求之不得。
瓷白的杯沿凑到唇边,赵思洵垂下眼睛,就着叶霄的手缓缓喝下,心下仿佛也被注入了一股暖流,熨帖地整颗心都是暖烘烘的。
大宗师的温柔,一般人哪能体会的到,也就只有他了。
一杯水见空,叶霄问:“还要吗?”
赵思洵摇头,于是叶霄捞过一旁的靠枕,轻车熟驾地放好,又找了找舒适的角度,才让赵思洵靠上来。
赵思洵看在眼里,这一番动作叶霄熟练中透着体贴,再加上那双清冷如雪的眼眸紧张地望着自己,赵思洵只觉得心口涨得满满。
他纠结的答案,显然已经呼之欲出,昭然若揭了。
赵思洵心下激荡,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被子,眼眸紧紧地盯着叶霄。
他不傻,也从不自欺欺人,在牢房里,那控制不住的脑海尽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高鼎的碰触令他恶心,试想换做旁人也让他浑身发毛,唯有抑制不住地想到这人,就是羞耻中带着一点奇怪的甜,试问连理智都无法控制的,还能有啥?
其实很明显,赵思洵活了两辈子,一直将自己伪装的极好,最好的哥哥,最英明的族长,最孝顺懂事的儿子,再苦再累都不喊一声……更从不在人前露出真实的一面!却屡屡在叶霄跟前将混世魔王的恶劣性子表露出来,看着叶霄一脸无奈就高兴,肆意享受着这人的纵容,并乐不此彼地蹦跶作妖,探着他的底线。
扪心自问地想一想,还会有第二个人这么包容他,宠着他吗?他还会在第二人面前这般放飞自我吗?
不会有了。
不管是情感还是理智,在这一刻给了赵思洵清晰的答案。
回到府里,泡着热水浴驱寒的时候,赵思洵心想这人是叶霄,真好。
未来若是能跟他在一起,就更好了。
确定了自己的心意,赵思洵就迫切地想知道对方的想法。
是以,便有了这一场装病。
赵思洵虽然没有经验,但是影视剧看多了,两厢结合心知这是一个绝佳的试探机会。
若叶霄对他亦有意,必然会细心呵护地照顾他,体贴他。
若是无意,自恪守礼节,但是……这人的底线早就被自己拉到触手可及的地方,两人之间早就说不清了。
赵思洵心里是有把握的,果然,此刻得到了证实,至少八,九不离十。
他一点也不怀疑叶霄会不会对第二人有这般的耐心,叶大宫主见谁都一副冷淡样,除了他。
不是心上人,那也是独特之人。
这样想着,赵思洵心花朵朵开放,架上彩虹桥,炸起漫天烟花,他目光灼灼地似要将人看穿一般。
叶霄被他的眼神盯得心中忐忑,关切地问:“身子不舒服?”
赵思洵顺势蹙眉道:“嗯,的确不太舒服。”
“哪里?”
赵思洵看了他一眼,缓缓地抬起手捂着胸口,感觉心脏跟那小鹿乱撞似的,砰砰砰直跳,很想说一句你要不要上手摸摸。
当然,这么羞耻的话,饶是脸皮奇厚,赵思洵也说不出来。
就是不知道叶霄能不能领会。
但显然,叶大宫主发乎于情,止乎于礼,没他那么放荡不羁,摸胸口是不可能的,他重新替赵思洵把了脉。
脉搏虽弱,却持续,就是搏动的有些快。
“思虑过度,再加上受凉,身子羸弱,得好好歇息。”
说完,叶霄将他的手放进了被子里。
真是体贴,就是少了点情趣。
“我知道了。”赵思洵也不着急,他从善如流地点头,又道,“其实在牢房里,吃喝尚且可以忍受,但是困意实在煎熬,我用了生平最大的毅力才强撑着没合眼,生生把自己熬得这般憔悴,皇后见了都于心不忍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坐直身体,凑近叶霄,“你看看我的黑眼圈,哪怕今日已经睡了一下午,但还是没有消褪。”
赵思洵虽然没病,可憔悴又虚弱,说话声都小了许多。
那双清澈无垢的眼睛看过来,叶霄根本移不开视线,哪儿关注到什么黑眼圈。
“是不是很浓重?”赵思洵问,“病怏怏的,不好看吧?”
叶霄心说哪儿会不好看,这副模样反而更加勾人,若非意志坚定,他恨不得将人搂进怀里细细呵护。
“一直都好看。”他说。
“真的?”赵思洵不信,“不是安慰我吧?”
叶霄哭笑不得,“为何如此在意美丑?”
为什么?
“当然是悦己者容呀,叶宫主风姿绰约,宛如谪仙,我自然也不能失了颜色,毕竟我只有这张脸了。”
赵思洵装模作样地哀叹一声,论匹配度,叶霄武功一绝,他容貌无双,站在一块多般配。
这话令叶霄心中异样,忍不住看过去。
赵思洵笑吟吟地也回望过来,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赵思洵向来喜欢说些暧昧惹人遐想的话,叶霄虽然心动,但不敢当真,只能道:“别闹,说正事。”
真是没情趣,打情骂俏也不会。
不过赵思洵却是也有事情要告诉他,于是道:“我出宫前见了宁皇后一面,她给我一条路。”
“什么路?”
“指认西越和东楚刺杀高鼎。”
叶霄闻言微微皱眉,“大庆这是打算与两国开战?皇帝会答应?”
“如果皇帝不再是皇帝呢?”
叶霄惊诧,“宁家要造反。”
赵思洵靠在软枕上,说:“高燮称帝,本就离不开宁家支持,若是高鼎活着,今后皇位归他,自然是双赢之局。可是高鼎死了,还没留下子嗣,这就意味着宁家的荣华富贵皆成泡影,倾全力才有的大庆江山成了别人的嫁衣,谁能甘心?”
他看见叶霄洁白平整的袖子铺在自己面前,便随手扯过来,一边放在手里揉搓把玩,一边继续道:“大庆立国不过二十年,也是推翻前朝所立,不少大臣还是前朝的官员,归属感并不强,就算换宁家上位,也不会有多大的反应,端就看谁的拳头硬了。”
叶霄的目光往自己的袖子看去,只见上好云锦被赵思洵打成一个又一个的结,还使劲扯两下,丝绸易皱,若再展开必然得皱成咸菜。
他见赵思洵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想要抽回袖子,但犹豫半晌,最终还是眼不见为净地将视线撇开,说:“大庆虽强,可若是一分为二,帝后相向,也不能同时对付西越和东楚。”
赵思洵虽说着正事,但注意力一直在叶霄身上,见这位大宗师居然掩耳盗铃,差点笑出了声,他强忍着笑道:“所以,皇后的路还有一条便是跟南望合作,这也是她放我出天牢的原因,你猜我那大猪蹄子的爹会同意吗?”
这还用得着问吗?
南望与西越东楚联盟,再加上北寒,就算按照盟约瓜分了大庆,最终能得到的地盘也有限,更何况还间隔了一个博洋湖,怕是自己没得到什么好处,却壮大了邻国,成为威胁。
但是与大庆一起瓜分西越和东楚就不一样了。
只要宁皇后掌控大局,哪怕大庆实力受损,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与南望联手依旧极有可能将另外两国吞并。
望帝这老谋深算的狐狸,哪会不同意?
“会。”叶霄肯定道。
赵思洵瞬间笑颜如花,他放开叶霄的袖子,轻声道:“这样一来,云霄宫的困局也就跟着解决了。”
此言一出,叶霄愣住,怔怔地看着身边的少年。
只见赵思洵弯着眉眼,如水的眸光流淌着温柔蜜意,“霄哥哥,从曲龙洞牙回来,我便在想如何解决云霄宫的问题,这是我能想到的最有效的办法了。”
他往叶霄身边蹭了蹭,将脑袋枕在其肩头上,抱住叶霄的胳膊,仿若邀功般问:“怎么样,我没食言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一路护着我,帮我那么多,我也将云霄宫放在心上了,一举两得,我是不是很棒?”
叶霄终于看清了赵思洵眼底的青黑眼圈,那熬得尖锐的下巴,虚白的脸色,沁着红丝的唇……病不病的已经不重要了,如此憔悴却又坚强的模样比之生病更令人心尖生疼。
更何况,这其中也为了他。
叶霄终于克制不住抬起手轻抚着赵思洵的脸颊,动容道:“洵儿,没必要如此。”
望帝这么叫他,赵思洵觉得这人虚伪,刻意亲近,不怀好意。
高鼎这么叫他,他就想把名字给换了,免得一想起来吃不下饭。
但是叶霄这么叫他,那真是亲昵又甜蜜,肉麻兮兮的,整个人都是酥酥的,很想捂个脸尖叫一下。
更何况叶霄的声音那么好听,可恨此地没法录音,不然睡前可以每天听上个百十八遍。
虽然他这么做不单单为了叶霄,但赵思洵可从不知道谦虚为何物,一点也不客气地问:“我是不是很好?你是不是很感动?”
那骄傲的小模样,怎么看都是等着夸奖的得意洋洋,可这副性子又全然合叶霄的心意,他望着面前的少年,眼中浮现浓浓的笑意和喜欢,掩都不掩饰了。
“嗯。”你很好,再好也没有了。
然而这一声,赵思洵却不满意,他撅了噘嘴,打眼看过去,“就没什么表示?”
叶霄微微一顿,笑问:“你想要什么?天外玄铁还是黄金万两?”
赵思洵一听,眼睛都瞪圆了,“我是这么俗气的人吗?”
叶霄想了想,佯装不解地问:“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虽然他敲了叶霄不少好东西,但他绝对不会承认的。
好吧,叶霄便问:“那你想要什么?”
赵思洵心说当然是要你喽!
但是他脸上却不高兴道:“这还得我自己要啊?”
叶霄闻言蹙眉,他仔细回忆着云霄宫的库房,又想着他爹在各种节日和生辰中,送给娘的各种礼物,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能送什么。
赵思洵看叶霄为难的模样,心下跳得厉害,他决定玩个大的。
“其实,我现在只想要一个东西,不知道叶宫主给不给?”
叶霄心说只要他有,什么都能给。
“你说。”
赵思洵捏了捏手指,目光灼热地看着叶霄道:“我想要你……”他喉咙一顿,再胆大妄为终究不敢如此直接,还是加了一句,“一个拥抱。”
话音落下,叶霄望着他,他也一瞬不瞬地看着叶霄。
四目相对,暗涌流动,一股无名的情愫随之流淌。
叶霄呼吸凝滞,他很想问: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赵思洵却读懂了他的眼神,很想回答:就是你想的那样。
他觉得自己暗示的足够明显。
只要不是木头,怎么会不知道这特意要求的拥抱背后,是什么含义?
其实这个时候抱不抱都行,这般安静而暧昧的氛围,就算唇瓣慢慢靠近,轻轻相触,都很应景。
这般想着,赵思洵脸颊微红,情不自禁地翘起了嘴唇,眼神中带着一份期待。
大宗师的气息瞬间就乱了,叶霄哪怕一直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此刻也不禁心猿意马起来。
他凝视着赵思洵的唇,心下有无数的声音诱惑他:上去,拥上去,吻住他,这个少年就是你的了!他是愿意的,他也喜欢你,你们两情相悦,心意相通,情不自禁,有何不可?
“洵儿……”
还叫什么,直接点!
赵思洵的手抓着被子,手指节泛了白,别看他这么主动,其实心跳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两辈子头一回冲动,紧张的要命。
就是这人怎么这么磨蹭,难道平时对敌的时候,出剑也这么慢吗?
究竟喜不喜欢他,难道是自己一厢情愿吗?不然这人还在犹豫什么?
他都快维持不住自燃了!
终于,相距一臂距离的人慢慢凑过来,叶霄抬手扶住赵思洵的肩膀,身体微微前倾。
赵思洵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叶霄喉咙微动,强自镇定,哑着声音道:“闭上眼睛。”
“哦。”早说嘛。
赵思洵乖乖闭上眼睛。
叶霄看着他姣好的容颜,艳色的唇瓣,慢慢低下头……
“殿下,属下有要事禀报。”
门口,高山的声音忽然响起,为了让里面的人听清楚,还挺大声。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有很多人想把高山套麻袋吧,哈哈。
第088章 细作 活该光棍二十五年还没老婆。
赵思洵头一次觉得自己的下属也是个没眼色的蠢货!
不知道他家主子正在干一件大事吗?
人生大事!
他听到衣袂翻飞声, 果断睁开眼睛,果然看到叶霄已经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正不自在地问他, “要水吗?”
赵思洵面无表情地反问:“用来洗脑子?”
叶霄清咳了一声,红着脸没回话。
“哼!”活该光棍二十五年还没老婆,他都这么主动了, 竟然还犹豫。
行, 犹豫来犹豫去, 你可爱的男朋友没有了!
赵思洵眼露凶光, 对着门口大声喊:“进来!”
高山推门而入,莫名的感觉屋内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叶霄虽坐在桌边喝茶,目光也没落在他身上, 可高山经过的时候总有一种后脖子凉飕飕的感觉,他讪笑了一声, 见礼道:“叶宫主。”
“嗯。”叶霄的回应冰冷冷,好似淬了冰渣, 冻得人一个透心凉。
至于赵思洵就更直接了, 一脸凶巴巴的, 似乎很不爽。
高山:“……”咋了,这两位是谈崩了吗?
他来的似乎不是时候。
“什么事?”赵思洵的声音因为虚弱低哑, 但是语气却相当不善,仿佛高山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就会恼羞成怒, 愤起暴打他。
高山嘴角一抽, 立刻将手里的纸条递了过去。
“就在方才, 出现在属下屋中。”
赵思洵接过来一看, 顿时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似乎觉得很有意思。
小狐狸耍心机的时候一般就是这副表情,代表着有人要倒霉了,向来不愿多管闲事的叶霄对那纸条充满了好奇。
高山问:“殿下,您怎么看?”
“让我装病,倒也是个混进来的办法。”赵思洵朝叶霄努努嘴,让把纸条递过去,满足一下这位大宗师的好奇心。
“那属下明日一早便安排。”
“明日?”赵思洵冷哼一声,“就现在。”
高山不解,“可不是写了明日吗?”
“他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明日,黄花菜都凉了,我就是得大张旗鼓地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病了!爱来不来!”
高山道:“就怕来不及安排,让人发现端倪。”
赵思洵却笑道:“一个细作连这点随机应变的本事都没有,要来何用?”
高山想想有道理,于是立刻出门安排。
临走前,看到床边的剑,心里纳闷着叶宫主一向剑不离手,怎么就搁在床头。
高山出了门,摸了一下脑门,竟是一头的汗。
十九悠悠地走过来,笑道:“碰了一鼻子灰吧?”
“你怎么知道?”
十九摇了摇头,嫌弃道:“族长这么精明的人,身边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憨憨。”
高山不高兴了,“十九,你怎么随便骂人呢?”
真是没救了。
十九叹息道:“骂你是提醒你,以后叶宫主在的时候,若非十万火急,别去打搅,否则族长不高兴,叶宫主更不高兴,这大宗师不高兴……”
高山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些戚戚,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呀?”
“你说为什么?”
十九轻嗤了一句,耸耸肩,尽自去歇息了。
从高山的委屈中可以看到,这层薄薄的窗纸差不多已经捅破了,那就好。
两情相悦的事,最美好了。
屋内,叶霄在赵思洵的示意下,将那张纸条扬成了灰,问:“他是谁?”
“你还记得我第一天来到大庆,派一名细作前去传话,结果这人被丢人水沟里淹死的事吗?”
叶霄点点头。
“就是这位细作头子干的。”
叶霄若有所思,“他之前不愿意见你。”
“是啊,觉得我不重要,可现在却眼巴巴地找来了。”
“是因为你被皇后放出来?”
“嗯哼,一个注定被当做替死鬼的弃子竟平安无事走出大牢,这还不够令人惊讶?高鼎之死,牵扯四国,西越和东楚为了将自己摘干净,焦头烂额地频频动作,大庆朝堂风雨欲来。只有南望,似乎身处其中,又不在其中,作为细作头子,什么消息都得不到,怎么坐得住?”
赵思洵虽然从望帝手里拿到细作名单,不过后者也明确说了靠他自己收服,既然如此,那就等着呗。
如今,机会不是来了吗?
赵思洵从床上走下来,他躺久了,身体难受,伸了两下腰,便在叶霄身边坐下来,手指点了点桌面。
叶霄从善如流地替他倒了一杯水,赵思洵喝了一口,然后推回去,嫌弃道:“有一点点冷了。”
所谓一点点,就真的只是一点点,不然叶霄也不会递过来。
一般这个时候,常人都会让下人重新送一壶热茶上来,但赵思洵没这个打算,只是抬着下巴看着叶霄,不言而喻。
修长的手指握上杯盏,稍许之后放开,重新递到了赵思洵的面前,“请用茶。”
有一就有二,叶霄在第一次用内力给赵思洵热药,第二次暖衣之时,就已经做好了跟他爹一样的准备,深厚的内力便是用来满足另一半层出不穷的需求。
赵思洵挑了眉,端起茶水,那模样简直矫情得一塌糊涂。
如赵思洵所言,他在天牢里关了三天,出来后没病倒完全是老天爷照顾,但若是病如山倒,来势汹汹,也没人会怀疑弄虚作假。
半夜三更,南望别馆的护卫匆匆敲开了医馆的大门,着急地将已经入睡的大夫给喊起来,连同小厮和学徒一起带回了别馆。
光明正大,事态紧急,就跟敲锣打鼓地告诉大家赵思洵病重是一样的效果。
赵思洵重新躺在床上,示意叶霄将那根露馅的帕子重新放回他的额头上,为显逼真,他问道:“你能给我整个病入膏肓吗?”
装病?
行,他娘干过!
有叶雪山示例在前,叶霄简直毫无压力。
真是万能!赵思洵心说有这样的男朋友,跟拥有小叮当有何区别?
特别是这位武功力压天下,家中非常有钱,长相又英俊得没边,不喜欢他喜欢谁?
赵思洵瞬间眉开眼笑,心里美滋滋的,含情脉脉地夸奖道:“霄哥哥,你真好!”
叶霄唇角一扬,很是受用。
他的内力属寒,最适合整出个风寒入体的模样。
叶霄没有久呆,没过多久便离开了。
之后,高山带着大夫走进来,赵思洵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
除了高山以外,一共是两人,两名大夫,其中一位年纪颇大,胡子已经花白,但精神烁然,姓罗,名之鸣,另一位年过半百,一脸忠厚相,拎着药箱,似乎更像一个大夫。
聂冰带人守在门口,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高山道:“殿下回来的时候身子尚好,可到了晚间竟是发热起来,咳嗽不止,人昏昏沉沉的,还请大夫尽快诊治。”
两位大夫于是走到床边,中年的那名大夫抬起赵思洵的手腕把脉,很快他皱起了眉。
长胡子的罗老大夫问:“怎么样?”
“脉象弱而浮,确实是病重之症。”他看了看赵思洵脸,“脸色苍白,嘴唇鲜红,额头……”伸手触摸着赵思洵的额头,“烫,身有虚汗,呼吸声重,伴有咳嗽……”
他说完,担忧地看向罗之鸣,“夷山王的确病的不轻。”
罗之鸣的神情顿时凝重起来,面有忧色,他本以为夷山王见了他的传信,是专门装病等着他,却没想到人真的一病不起,这还怎么问?
粱都的水太深了,他虽知随着三国质子入庆,必然会掀起风浪,但没先到高鼎会死得这么突然,所有人皆毫无准备,然酝酿出的风暴却隐隐席卷整个中原。
可惜的是,此事讳莫如深,南望细作游离在外,实在探听不到太确切的消息。
这个时候,赵思洵被放出天牢,却是最好的突破口!
然而再怎么着急,人既然病成这样,也问不出什么,他只能一边让人尽快医治,一边焦急地等着。
一直生生熬到了第二天,睡饱的赵思洵睁开眼睛,看着两人坐在椅子上一点一点打着盹,才稍微有点解气地唤了一声,“高山。”
这一声,立刻将两人惊醒了。
“夷山王,您总算醒了。”
罗之鸣年纪大了,面有倦色,可目光却是惊喜的。
身边的大夫立刻上前替赵思洵把脉,可一上手,面色便古怪起来。
罗之鸣眉头一皱,“怎么了?”
“脉象稳而清晰……不像是……”
“我没病,昨夜装的。”床上的赵思洵悠悠道。
装的?
饶是罗之鸣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也被这一声给懵了一下,脱口而出道:“这是为何?”
“为何?这话要问你啊,罗大人。”赵思洵尽自下了床绕到屏风后,一边更换衣服,一边道,“本王初来大庆,人生地不熟,两眼抓瞎之时,你无动于衷,这会儿用得上我了,倒是敢顶着众多眼线,冒着风险扮成大夫来见我,好意思?不折腾你一下,我心里不平衡,就不高兴。”
罗之鸣听此,瞬间明白了,他羞恼道:“王爷,老夫在南望经营多年,一直小心谨慎,若非大事,岂敢暴露?”
“大事?所以堂堂南望亲王被大庆太子强逼着差点委身,只是一件小事,幸好高鼎死了,不然我变成了什么?”
赵思洵轻飘飘的一句话,让罗之鸣的脸色顿时一变,“王爷误会了,此事实在是下官无能为力。”
“是吗?我还以为你们跟西越和东楚一样,皆是把我当做弃子的混账呢。”赵思洵从屏风后绕出来,又在桌边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尴尬在原地的两人,“看来是我误会了。”
西越和东楚太子一到粱都,那些暗探便会想尽办法地拜见主子,将粱都的动向一一告知,而到了南望,罗之鸣根本没有这个打算,在他的眼里,赵思洵只是望帝放在明面上的棋子,除了生死,其余无关紧要。
若是能借此机会将赵思洵送到高鼎身边,探得消息,他们是乐见其成的。
而这话显然不能在此时说。
但不说,赵思洵就不知道吗?
罗之鸣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抬手作揖,“王爷恕罪。”
此刻,高山已经将早膳一一摆放好,他拿起一个包子漫不经心道:“恕什么罪啊,本王觉得接下去的事,你也就不要知道了,反正无能为力,用不上。”
这连讽带刺的话令罗之鸣语塞。
显然赵思洵不是什么随意就能糊弄的角色,这种啼笑皆非的推脱,他不接受。
此时,不是赵思洵求着罗之鸣,而是后者迫切地想从这位殿下口中得到消息。
罗之鸣看着少年慢条斯理地吃着包子,一脸的平静安然,似乎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似乎与他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最终他心一横,掀起衣摆跪下来,“臣罪该万死,请王爷恕罪!”
赵思洵的目光冷漠而讥诮,赞道:“这一声就真诚多了。”
踏进粱都的第一天,他派去的那名细作只是一个信号,他需要南望在粱都的暗探支持,可惜后者做的绝,直接将人灭口了,根本不愿意来见他。
既然如此,就等着吃鳖吧。
赵思洵没让起来,吃完一个素包子,又喝了一碗稀粥,他在牢里饿了三天,这两日没敢吃什么荤腥,等他吃完,见人还跪着,才道:“起来吧。”
罗之鸣这才松了一口气,在下属的搀扶下站起来,“多谢王爷。”
“客气,累了一晚上,坐下吃点儿吧。”高山早膳准备的丰富,赵思洵一人是吃不完的,他现在已经饱了。
“下官不敢。”
赵思洵看过去,微微一笑,一字一句道:“不吃就滚。”
此言一出,两人深吸一口气,依言坐下来,“多谢王爷。”
“往事不提,以后乖一点就成。”赵思洵笑眯眯给他俩各夹了一个包子。
那语气,让年过半百,甚至都已经白头的两人简直哭笑不得,只能捧起碗,忐忑地拿起勺子,舀粥。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你男朋友没了。
叶霄:……
第089章 惊吓 当然就是一簪子刺死他呀。
吃完了早膳, 撤了桌之后,赵思洵问:“我在里面呆了三天,消息滞后, 你们既然来了,手上有什么最新进展,就告诉我。”
其实反客为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想从赵思洵嘴里套出消息, 那不得拿别的来换?
罗之鸣在大庆这么多年, 审时度势的本事还是有的, 既然赵思洵敏锐聪慧,他自然也不再藏着掖着, 说:“高鼎死后第二日,就在护城河中找到惠明大师的尸体, 凭着他身上伤势还有打斗的痕迹,像极上陵学宫文书行者的武功, 再加上高鼎身上的缠绵之毒,宁皇后便将东楚西越两处别馆, 包括安王靖王的府邸派人围起来, 只是……”
“只是大庆皇帝不同意, 想拿我平息事态,可皇后死了独子, 非得让安王和靖王陪葬,所以帝后分歧,朝堂内外站队, 是吧?”
罗之鸣一愣, “正是如此。”
“这些我都知道, 有没有不一样的, 在大庆这么多年,就探得些别人都知道消息?”赵思洵一脸你们也太没用的表情,让罗大人简直无语,心说这些消息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知道!
帝后矛盾,朝堂暗涌,皆是平静下的风浪,常人怎么会知道?他也是探了许久,结合周围迹象才发现的端倪。
罗之鸣闻言,想了想说:“不止如此,还有一事,关于凶手。”
这让赵思洵微微一顿,笑道:“怎么,凶手除了我和西越东楚,难不成还有旁人?”
“也是最近的传闻。”
“嗯?”
“云霄宫。”
赵思洵闻言眨了眨眼睛,“叶霄?”
“正是,有传闻说姚家寿宴中,叶霄从巫神教手中拿到缠绵之毒,云霄宫亦有各家门派秘籍,以叶霄大宗师的实力,足以模仿文书行者的武功,杀死恵明大师,万佛寺未曾否认,庆帝似乎也相信这一说。”
“那有证据吗?”赵思洵问。
罗之鸣摇头,“叶霄神龙见首不见尾,有没有在粱都都不知道,这不过是猜测罢了,可是……”
“可是这个凶手实在太妙了,云霄宫跟任何一个国家都没有利益相关,是转移矛盾最佳的黑锅人选。这样一来,帝后一致对外,少了矛盾,庆帝保住了儿子,皇后有了泄愤对象,而西越和东楚保住了自己之外,还能借此号召武林攻打云霄宫,给北寒南下提供便利,一举多得,极妙,如今就差了佐证,是吗?”
罗之鸣:“……”怎么夷山王什么都知道。
然更加恐怖的是,赵思洵看着他又笑意满满地补充道:“所以罗大人冒着被发现的危险非得见我一面,是希望我能作这个假证,好将凶手两个字钉在叶霄的脑门上,是不是?”
罗之鸣满脸骇然,震惊地看着赵思洵。
“怎么,我说错了?”
“王爷身陷囹圄,亦知天下之事,下官佩服,我孤陋寡闻,对王爷多有怠慢,罪该万死!”罗之鸣从椅子上站起来,包括下属一起重新跪下行礼。
罗之鸣后悔了,若早知道年幼的夷山王有这份远见,他必然以主相待!
有他里应外合,何愁在大庆做不出一番成绩?
“起来吧,昨夜我已经出过气了,咱们往事一笔勾销。”
“多谢王爷宽宏大量。”罗之鸣恭敬道,他看着笑嫣嫣的赵思洵,斟酌着问,“王爷既知三国有意与北寒结盟,那么方才的提议您觉得如何?”
赵思洵不答反问:“罗大人觉得为什么宁皇后会放过我?”
罗之鸣道:“虽然王爷手握金簪,有刺杀高鼎最大的嫌疑,可是众人皆知,您绝对不会是真正的凶手,既然如此,皇后又何必在您身上废功夫呢?”
赵思洵听此,哧哧笑起来,笑得两人有些莫名其妙,“王爷?”
“分析的不错,可惜我不能答应。”
罗之鸣皱眉,“为何?”
“因为我杀高鼎的目的,就是想嫁祸给东楚和西越。”赵思洵漫不经心道。
“原来如……”罗之鸣说到一半,表情顿时僵住,整一个被雷劈中的恍惚,“您说什么?”
赵思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您杀的……”
“是啊,我杀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在说今日吃了一个包子。
可落在罗之鸣耳朵里却如惊雷炸响一般,让他张嘴都说不出话来。
自古干细作的活,便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发现脑袋落地殉了国,这心理承受能力绝非普通人能比,然而饶是如此,还是被赵思洵这虎狼之词给吓住了。
就这么看起来牲畜无害的小皇子,把大庆太子给杀了?怎么可能呢?
罗之鸣倒抽一口凉气,都结巴了,“您,您怎么杀的?”
赵思洵疑惑地看着他,“当然就是一簪子刺死他呀。”他伸手佯装拔了一下簪子,再往前虚虚一刺,“就这样。”
就这样?
罗之鸣脑子一热,脱口而出道:“您刚到大庆就动手,这……您为什么不提前告知下官一声,下官也好有所准备。”
赵思洵听着莫名,反问道:“本王是想告诉你,可你不是懒得搭理我吗?”赵思洵一脸无辜。
罗之鸣包括他的下属:“……”自作自受四个字砸在他们的脸上,生疼。
他们觉得需要冷静一下。
赵思洵也随便他们,因为他正苦仇深恨地盯着面前的药碗,是刚才高山趁热端上来的。
虽然他没病,但是体虚,气血亏损的厉害,自然只能用补药一碗一碗地补回来。
赵思洵看着黑漆漆的药汁,吸了吸鼻子,下意识地在屋里环顾一周,除了这两个不太顺眼的老头子,竟没有可以撒娇的叶大宫主,只能瘪瘪嘴,默默地喝下。
一碗药喝尽,脸皱成了包子,而那边罗之鸣也消化得差不多了。
他想不明白,“王爷,南望与东楚西越的盟书是您签订的,三国便是盟友,您这么做,怕是会陷南望于不义,也将打乱皇上的计划。”
然而赵思洵却摆了摆手,“父皇对我的要求只有一个——乱庆,如今高鼎一死,帝后分裂,朝堂分割,我已经办到了。至于盟友……罗大人,我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
罗之鸣:“……”同理,他也是个笑话。
他深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脑子晕晕的,他道:“可是王爷,现在就算您能置身事外,但三国甚至是大庆都将凶手指为云霄宫,一样也乱不了庆!下官在大庆多年,深知高鼎若非没有皇后保着,宁家支持,庆帝早就废了太子!”
赵思洵单手撑着脑袋,懒洋洋地说:“你也说了有皇后在,宁家在,皇帝废不了。”
“但高鼎现在死了。”
“是的,他死了,可云霄宫这个凶手皇后认吗?”
赵思洵的话让罗之鸣微微一愣,他拧眉深思,“您……是皇后放出来的。”
“放我出来自然是有条件的,她跟你一样都想让我指认凶手,你觉得会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云霄宫?”
此言一出,罗之鸣明白了,“皇后想对安王和靖王动手!”
啪啪击掌两声,赵思洵笑了笑,“还不算太笨,没错,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任何猜测在她眼里都是狡辩,她只相信既得利者是为幕后黑手。高鼎一死,作为庆帝最喜欢的儿子,安王和靖王就算全身长满了嘴,也脱不了干系!宁皇后可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有撼动皇位的力量。”
“怪不得大庆朝堂会如此动荡,宁家频频动作。”罗之鸣越想越激动,他不由地问,“王爷,您觉得这两位谁更有胜算?”
明明是个老头子,但是罗之鸣眼里的精光简直能灼烫人的眼睛,看着比谁都兴奋。
赵思洵一哂,直言道:“皇后娘娘希望我问问父皇,南望可愿做她的盟友,一同分享东楚和西越,南北分治?”
那还用的着说!
直到这个时候,罗之鸣才将赵思洵杀掉高鼎的用意给摸透,他的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来,忍不住问道:“您是早有预谋还是到了大庆临时起意?”
“这个嘛……”赵思洵想了想,“应该是在我签订盟书的时候。”
既然两个盟友都是渣,都把他当做踏板和牺牲品,那么就别怪他背后捅刀,先送他们去地狱喽!
赵思洵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喜欢主动出击。
罗之鸣看着赵思洵云淡风轻的模样,想想这才只是个少年郎,却拥有常人难及的眼光和狠绝,此魄力和手腕,就算放眼天下就难以找到第二个。
罗之鸣疑惑为什么之前他探得的消息,却说这位七殿下胆小怕事,资质平平呢?
连望帝都没有给他特别的指示,让他差点将这位殿下得罪狠了!
想到这里,罗之鸣舌根发苦。
“若本王猜得没错,宁皇后会佯装与皇帝和解,然后在高鼎的出殡之日动手,所以罗大人,你与其纠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如尽快将消息传给父皇,达成这场盟约,相信我,与宁皇后合作,南望不会吃亏。”
罗之鸣目光一凌,正色道:“是,下官遵命。”
事态紧急,他连忙站起来告辞,但才刚起身,他忽然想到,“王爷,人是您杀的,那惠明大师……”又是谁杀的?
赵思洵幽幽地看过去,唇角勾起,笑意不达眼底。
罗之鸣瞬间吓出了一声冷汗,连连告退。
罗之鸣如何在短暂的时间内联系庆帝,得到回复,赵思洵就不担心了。
他在府邸里养病,除了大夫,谁也不见,问便是缠绵病榻,不得起身。
就是西越和东楚的两国太子求见,他也是不见的,还要让高山冷嘲热讽回去。
高山回来向赵思洵描述两国使者气急败坏的模样,忍不住道:“殿下,这样一来,您和两位太子是不是就决裂了?”
赵思洵摇头,“没有,他俩若是没办法还会来找我的。”
“可是,属下之前的话说的难听,都放狠话了,以那两位太子的心高气傲怕是不会拉下脸来。”
“脸重要还是命重要?再说,明明就是他俩不厚道,推我出去,如今这局面自找的,顺便给我奚落一下,那不是应该的?”赵思洵懒洋洋道,“我要是没人事跟他们来往,这才让他们担心呢。”
高山若有所思。
而皇宫中,高鼎的尸体依旧被放在冰棺内,宁皇后死死地守着,不愿下葬,这让粱都上空笼罩了一片阴影。
在愈发紧张的局势下,终于,一身袈裟的三花走入太子灵堂。
宁皇后如往日一般跪在蒲团上,一身缟素,手里拿着一串佛珠,闭眸诵念着《地藏经》,在她的身后,则是太子妃和高鼎的侧妃。
几个女人面露憔悴,亦是沉默地跪着,消瘦的身体不住地颤抖,摇摇欲坠,然而没人可怜她们,反而有皇后身边的宫人冷冷地盯着。
高鼎一日不下葬,作为未亡人,她们就得日日同皇后一般跪在这里,翻来覆去地诵念着这些经文,替高鼎祈祷往生。
吃不好,睡不好,每日长时间地跪着,膝盖红肿。
为了高鼎的尸身不腐烂,这间灵堂没有取暖的炭盆,只有寒冰不断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她们仿佛灵魂离了肉.体,变得麻木僵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坚持不下去了。
高鼎死前暴虐残忍,荒淫无度,对她们冷漠至极,死后却还得这么折磨她们。
这份憎恶,恨意生生将这祈福的经文变成了咬牙切齿的诅咒。
三花耳力惊人,听着这些恶毒的咒言,无悲无喜的目光落在太子的画像上,袅袅细烟升起,萦绕出朦胧的烟雾,将太子的面容扭曲,他仿佛看到了一只被拖进地狱的狰狞恶鬼。
终于,三花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这声音让眼前的虚幻化为了乌有,也让宁皇后睁开眼睛,停下口中的经文。
一旁的宫女往前,将皇后搀扶起来。
“皇后娘娘。”
“国师倒是稀客。”宁皇后冷漠道。
“娘娘恕罪。”
知道三花不会无缘无故地来见她,宁皇后于是抬了抬手,“都下去吧。”
太子妃和妾室身体一松,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彼此搀扶着走出灵堂。
宁皇后淡淡道:“有什么事,国师就说吧。”
“请容许老衲先向太子殿下上一炷香。”
宁皇后没说话,侧身让开。
三花是万佛寺的住持,又是大宗师,乃当世最负盛名的大禅师,有他的一炷香,宁皇后怎么会拒绝?
看着三花上完香,又念了一段往生咒,那梵音禅语仿佛拥有魔力一般,让宁皇后沉浸其中,直到末尾往生不归,再也无法忍受,落下泪来,“鼎儿……”
三花转过身,见皇后失态,不禁深深一叹,“人死如灯灭,尸身入土方为安,太子殿下已过头七,娘娘将他强留在身边,只会让他魂魄难安,无法转世投胎,您……又于心何忍。”
这话宛如戳中皇后的心肺,让她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她的目光落在高鼎的冰棺上,悲哀难忍闭上眼睛。
然而皇后毕竟是皇后,若只是三花这么一劝就能让她改变心意,她就无不是那个将庆帝扶上皇位,如今又能掐住他脖颈的女人。
待她再睁开眼睛之时,目光已经变得非常冷静,她说:“国师,本宫向鼎儿发过誓,你是要让我食言吗?”
“岂敢。”三花微微弯了下腰,“娘娘女中豪杰,高瞻远瞩,皇上不及。大庆建国不易,这辉煌之下必有娘娘一份功绩,无可磨灭。”
“国师目光明锐,既然如此,当知本宫为何不甘心?”
“阿弥陀佛,娘娘对太子殿下舐犊情深,令人动容,若安王和靖王之死能让太子殿下活过来,想必皇上再不舍亦会同意。”
皇后的眼中露出一分讥诮。
“娘娘,安王和靖王将流放边陲,大赦不归,永不踏入京城。”
说的再多,还是得给出实质的东西,三花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一张圣旨,呈给了皇后。
宁皇后打开来,快速地浏览,目光落在那份玺印上。
“娘娘若是愿意,宗室之中,亦或是后宫之中可随意挑选一位过继于太子殿下,封皇太孙,有母,则去母留子,皇上绝不过问。”
这几乎是庆帝能给的最大让步,宁皇后深知这一点。
“虎毒不食子,还望娘娘体谅陛下难处。”
庆帝没有亲自来,而是让三花来游说,便是避免与皇后冲突,而有德高望重的国师见证,玉玺盖印,便是不会再反悔了。
安王和靖王与皇位无缘。
宁皇后握着圣旨,一脸平静,良久她才问:“那么西越和东楚呢?”
三花道:“娘娘应当清楚,若真是这两者所为,便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证据。”
“还指望北寒呢?”宁皇后觉得有点可笑,但她了解庆帝,不会是这么愚蠢的一个人,这样想来,她不由地看向三花,看着那张仿若佛陀转世般的脸。
三花低眉垂眸,无悲无喜。
然而皇后却眯起眼睛,笑了,“看来国师也不是那么无欲无求,这修行还不到家。”
与北寒的合作是当初草原佛子入庆之时谈妥的,出面的正是三花。
如今摆明了西越,东楚,南望暗中已与北寒勾结,庆帝竟还愿将凶手的罪名按在云霄宫身上,便意味这天山的屏障,大庆是不想要了。
枕边人是什么样的,皇后再清楚不过,能劝着庆帝一意孤行的,只有这位了。
只见三花微微一笑,“阿弥陀佛,即使是出家人亦在俗世之中,终有所求,无可幸免。”
“本宫很好奇,你用什么理由劝住皇上?”
三花道:“叶雪山一剑退万敌,老衲愿效仿之。”
他的声音总是这般轻缓,仿佛带着佛门悲悯的叹息,然而在这句话之下,皇后却感到一股凉意从脚下窜起,直冲天灵盖。
三花见她死死地盯着自己,便再次双手相合,行了一礼,“娘娘宽容尊贵,母仪天下,无人撼动,老衲敬佩。”
母仪天下?
这是将她钉死在皇后的位置上,宁皇后自嘲一笑。
到头来,这和尚竟然是在威胁她!
“若想让本宫退让,我有两个要求。”
“娘娘但说无妨。”
“我要万佛寺一千和尚为我儿送往生,祈福七七四十九天!”
这个要求令三花皱起了眉。
然而皇后已经做了让步,若他不同意,便又会生出事端。
三花道:“太子逝世已过七日,还请皇后娘娘考虑念足二十一日入土,之后余下的二十八日,可将太子牌位请入我万佛寺大殿,得信徒供奉,倾佛寺之力,送入极乐往生。”
皇后没有异议,点头:“好。”
“那请问第二个……”
“说是云霄宫,那总得给我信服的证据吧!”
三花听着,再一次阿弥陀佛一声,“老衲明白了。”
“你走吧。”
三花离开了,皇后站在高鼎的棺椁前,目光隐晦,暗藏杀意。
宫女悄声走进来,“娘娘。”
“你替本宫送封信,要快,不能被人发现。”
“奴婢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
第090章 乌铎 论谋略和眼光,天下只此这一位。
夜晚, 南望皇宫
赵思露盘腿坐在地上,有内力自内而外流转,宛如雾气朦胧, 在她的身边,曲公公挽着浮尘替她护法,眼神中掩藏不住的惊讶。
在望帝封赵思露为明都公主, 曲公公收其为弟子开始, 整个南望所有的功法资源皆往赵思露身上倾斜, 短短几个月, 她的武功突飞猛进,速度之快, 简直令人刮目相看。
怕是再过不久,真的能成为南望最年轻的宗师了。
“师父。”在曲公公思索的时候, 赵思露已经睁开眼睛,她伸了伸懒腰, 然后一把拎起边上的精铁锤道,“弟子刚有所感悟, 还请师父不吝赐教, 为弟子巩固!”
武学之路, 越往上越难走,到赵思露这个阶段, 想精进突破,已经不是勤学苦练就能行的。
感悟二字弥足珍贵。
曲公公颔首,手上浮尘一摆, “来。”
“师父小心了!”然而赵思露才刚提起内力, 却听到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 “大监, 皇上召见!”
曲怀能指点赵思露的时间不多,多是在望帝批阅奏折,或是已经安睡之下,此刻夜深人静,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如今紧急召唤他。
“那师父你去吧,父皇那儿要紧。”赵思露善解人意道。
曲怀点点头,“公主若想巩固,不若寻张统领,今晚应是他当值。”
“好。”
赵思露看着曲怀离去的背影,想了想,便让侍女将锤子带走,自己则悄悄跟上。
自从待遇提升之后,赵思露在皇宫中几乎是横着走,她虽将心思都放在武学上,却也关心大庆的局势,算着时间,哥哥已经在大庆好几天了,也该有消息传回来。
这么晚了,能让望帝从床上起来,召回曲怀,必然是件大事,说不定便是关于赵思洵。
南望地处南方,虽然冬天跟大庆相比实属温暖,但是夜晚寒凉,望帝起身之后依旧披了件厚衣裳。
曲公公进来之时,他正一动不动地闭目坐在御案后,仿佛在小憩,然而手指不断轻点大腿,显示着他在思索,眉目微锁,这消息似乎困难却也并非是坏事。
曲公公心里有底了,“皇上。”
望帝睁开眼睛,目光朝周围移了移,曲公公道:“无旁人气息,皇上尽可放心。”
望帝从袖中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递了过去。
大庆与南望相距千里,若是靠着人力跋山涉水来回传递消息,显然黄花菜都要凉了。
这便衍生出了类似于飞鸽传书的方式,有一种迅禽比之鸽子飞得更快,也更加听话认人。
不到五日,消息便送到了望帝手中。
在曲公公看着密密麻麻的小字之时,皇帝叹道:“当初选中他之时,朕并不觉得他能翻出什么风浪来,一个乳臭未干的的小子,再聪明也有限,只要机灵些,在大庆别轻易落入他人陷阱,活下来就是他的本事,但是没想到……他竟如此胆大妄为!这才刚到大庆啊!”
说到这里,望帝仿佛依旧睡梦未醒,难以置信。
“朕竟不知将他送入大庆,究竟是对还是错了。”
曲公公看完了所有的文字,手一抹,便扬成了灰,虽然他的脸上并未表现出来,但是内心的震撼并不亚于望帝。
要知道赵思洵的功夫就三脚猫,却敢在宗师的眼皮底下动杀心,是谁给他的勇气?
是那位夷山族的大宗师吗?
“皇上,不管如何,大庆已经乱了。”
望帝端起桌上的茶水,微微一抿道:“没错,乱了。”
“如今皇上要考虑的便是大庆皇后的提议。”
望帝反问:“你觉得如何?”
曲公公道:“百利而无一害。”
望帝笑了笑,颔首,但是接下来他的笑容又收敛了。
虽然对于结盟这件事,他没有一点犹豫,赵思洵给他开的棋局,比之三国联盟引入北寒更有利于南望。可这位为所欲为,百无禁忌的儿子,却让他分外头疼,要是每次都不打一声招呼就炸个雷过来,望帝想想都有些受不了。
这种不可控的感觉,实在太危险了。
“朕有预感,这不会是洵儿最后一次这么干,只要给他机会,他必定还会搅弄风雨。”望帝一边说着一边点头,越想越对,他站起来,在殿内来回踱步,“是朕低估他了,本以为就算将那份细作名单交给他,他也不可能轻易地收服,可如今看来,单就这一手,足以掌控全局!他就是一条蛟,就等着入天下之海呢!”
曲公公心说,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从赢得那五百虎贲卫开始,就知道夷山王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主。
年纪不大,但是这份果决独断,却是常人所不及。
曲公公笑了笑,轻轻颔首。
望帝见了,横了他一眼,“你还挺欣赏他。”
“皇上难道没有吗?”曲公公反问。
望帝面容滞了滞,无法反驳。
曲公公道:“观诸多皇子,有此魄力和手腕者,寥寥无几,别说正武王和善平王,就算是东楚和西越的太子,也不及夷山王一分,皇上,我敢言,论谋略和眼光,天下只此这一位。”
曲公公虽是内侍,但他有说这话的底气。
望帝没有否认,“朕曾言若他能平安回南望,便给予他太子之位。”
“名至实归。”曲公公道。
然而望帝却没有附和,他回想当初,这句话不过是他安抚赵思洵,让其乖乖入庆的戏言罢了。
他跟庆帝一样,亦有喜欢的儿子,“蛮夷的血……”
“皇上,明都公主只需一年便可入宗师境了。”曲公公忽然道。
望帝惊讶地回头看他,“一年?”
“正是。”
“露儿才十五,不,十六!”
就算望帝的武功一般般,也知道十六岁的宗师是什么概念。
“她的资质当真如此出色?”
曲公公道:“绝世无双,天下只有一人胜过她。”
“叶霄。”
曲公公颔首。
但那位已经是大宗师了!
大宗师……望帝顿时深思起来,虽然一位公主左右不了时局,但她能成就大宗师,便有护国的能力,这话语权显然就不一样了。
赵思露与赵思洵相依为命长大,她定然会不遗余力地帮助自己的哥哥。
“皇上,为了南望,还请三思。”
望帝不是个感情用事之人,他点头道:“朕明白了。”
曲公公走出昭阳殿,接着停下脚步,眼皮微微一掀,道了一声:“出来吧。”
一个娇俏的身影从黑暗里走出来,一蹦一跳地到达他的面前,“师父。”
“不去找张统领巩固,不回寝宫歇息,躲在这里偷听。”
赵思露笑眯眯地说:“弟子没偷听,您在里面,再小心也得被发现,我在这里等您呢。”
曲公公懒得搭理她,劲直往前走去。
“师父……”赵思露跟在他的身后。
一直走到曲公公的屋子,后者坐下来,赵思露殷勤地给他斟上茶,便直接问:“师父,是不是关于哥哥的?”
虽然师徒不过几个月,但是赵思露天资聪颖,刻苦努力,韧性十足,谁当她师父都是欢喜的,哪怕一直忠于望帝,从不徇私的曲怀,内心深处亦有所偏袒。
他既然没将赵思露赶出去,便准备告诉她。
果然,曲公公没有隐瞒,将赵思洵做的好事简单陈述。
赵思露瞪大了眼睛,长大了嘴巴,震惊,“真是哥哥做的?”
曲公公点头。
“我哥简直太厉害了!”
这话曲公公也认同。
“这么一来,是不是马上就得开战了?”
曲公公闻言颔首,“皇上已经暗发诏书给边境诸将。”
随着各国质子入庆,中原四国都开始备战,无非原本对着大庆的军队将枪.头对准了盟友而已。
国与国之间的联盟就是如此,利益为上。
可中原四国既然要开战了,那云霄宫的危机算是解除了吧?
她想到这里,心砰砰跳,忍不住问出了口,“这样一来,北寒入关就不是什么好事了,对了,那云霄宫呢?”
曲公公看了她一眼,“夷山王连此事都与你说了?”
“嗯,哥哥什么事都不会瞒着我,江湖,朝堂,凡是他知道的,都会告诉我。都说为了联合北寒,准备对付云霄宫,那如今,还准备这么干吗?”赵思露故作不知地睁大眼睛眨了眨,一副好奇的模样。
曲公公微微一哂,闲聊道:“叶霄在姚家杀了各大门派那么多宗师,这是仇,江湖上的恩怨没那么容易和解。”
赵思露的表情顿时不满道:“可明明是四大门派先动的手。”
“那又如何,谁不希望自己的门派拥有云霄宫那样的地位,自己成为武林至尊?”曲公公道,“经此这一战,无极功进入江湖视野,叶霄年纪轻轻,拥有这般武功,虽令人敬畏,但会让更多迈入腐朽之人心生嫉妒,以至于摧毁他!”
这话听得赵思露心惊肉跳,她望向曲公公,小声问:“您也是吗?”
曲公公看到赵思露睁圆的眼睛,轻轻一叹,“人皆有私心,谁不想?只是杂家从未去过天山,没见过山巅风景,自然也就不期待了。”他说着朝赵思洵笑了笑,“公主若沉下心来学武,戒骄戒躁,以你的资质,将来或可攀登极境,到那个时候,你就有所体会。”
从曲公公处离开,赵思露心事重重。
若真如曲公公所言,不论四国局势如何,云霄宫依旧是众矢之的,那他哥也得陷入麻烦。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赵思露明白能帮赵思洵解决掉惠明而不被发现的,只有叶霄。
可惜她远在南望,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唯一的能做的……不对,她看着断裂的天问,轻轻一叹,依旧什么都做不了。
这时,心腹侍女悄悄走进来,“公主,门外有位老人家要见您。”
老人家?
这里可是皇宫,大半夜的,哪儿来的老人家?
赵思露一怔,“谁啊?”
侍女摇了摇头,但是肯定道:“是个高手。”
赵思露也是个高手,于是走出去瞧了瞧。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身材魁梧壮硕的老人背着手站在屋檐下,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将赵思露上下一打量道:“不错,是个好苗子!”
“您是……”
赵思露即使没迈入宗师境,也是一流中的顶尖高手,然而她根本看不出这老人的深浅,只觉得对方像是普通人,却又充满了危险。
这种感觉比曲怀给她的更具迷惑性,很像……段平沙!
大宗师!
赵思露只觉得这一晚上净是受惊。
一见到她的表情,老人哈哈一笑,“看出来了?”
“您,您是……”
“乌铎。”
赵思露微微一愣,大宗师里头没有这个名字,但莫名又有点熟悉。
她拧眉思索之际,老人问:“千锤百炼你到第几层了?”
“今晚刚领悟了第七层,还没来得及巩固。”
“拿上你的锤子,跟老夫来。”老人说完便轻轻一跃,出了赵思露的寝宫大门,一点也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
但是赵思露为什么要拒绝?
千锤百炼这四个字一出,她就意识到这位是谁了?
说来可能不信,这位老人若是早出现个二十年,夷山族就不会沦落到只剩老弱病残的地步!
若是他早归一年,赵思洵也不会被逼着入庆为质!
而赵思洵出使大庆后,让叶霄模仿的人也正是这一位,三十多年前出走东海未归,杳无音讯的宗师乌铎,铸有山海青云二剑,如今竟成就大宗师回来了!
赵思露想到这里满眼振奋,回头匆匆拿起精铁锤,提起内力就追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我忽然体会到了主角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