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变了脸色,直视着云苍松:“先生这是在质问我吗?”
云苍松摇摇头:“我只是希望殿下能记得自己身上的责任。”
“先生三年前来,第一次上课的时候学到《庄子》讲到‘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之时我问过您,‘您之乐\'是什么?您当时答的是’书海泛舟,进一寸有一寸的愉悦,进一尺又一尺的满足。难道不过三年先生就改弦更张,沉溺于仇怨之事了吗?”南星板起脸来看起来不像是十岁大的孩童。
“我也想好好做一个读书人,可先生待我如亲子,我又怎么能放着仇怨未报,就沉溺于书海,如此这般不是不孝吗?”云苍松说话带着指桑骂槐之意。
南星端起桌上的水,给自己倒上一盏:“先生复仇究竟是为了外公,还是为了母亲?”
云苍松脸色变了一瞬,南星却抓住了他的眼神:“无论先生是为何,我还是要告诉先生,我无意于复仇,更无意于帝位。今日如此,将来也是如此。母亲死前留有遗愿,又赐字忘忧,无非是让我一生不执迷。还望先生也明白她的意思,早日脱离苦海。”
云苍松一下激动起来:“她不是……阿媛不是!”
南星却拍拍他的肩膀:“先生冷静些好生想想吧。既然已经决定离开,那就不要再留下踪迹了,毕竟秦将军不太喜欢受人欺瞒。而我……同样不喜欢。”说着站起身,拉上内室的门,走到门外,毫不意外的看到一张笑靥:“南星哥哥,他们说今晚在葡萄藤下边能听到牛郎和织女说话,我们去听一听好不好?”
南星看她身后空无一人:“你又把玉浅甩掉了?”
“哪有?”思玥心虚的眨眨眼:“我就是告诉她想吃杏仁酥了,她去厨下给我拿去了。”
“暗夜偷跑出了院子,要是让秦夫人知晓了,又得受罚。”每次都是勇于认错,死不悔改。
思玥得意地说道:“才不会!舅舅早就带着舅母去外边看灯。哼!他们不带我,我自己也能好好玩儿。”
南星心底暗暗想到,这个日子能带上才是有鬼呢。
“南星哥哥,快走吧。”思玥有些急了,再晚就要被玉浅发现,然后立春姨姨又会带着满院子的人来找她了。
南星没法子只能带着‘小佳人’夜游院子了。
前一晚逛了灯市,加上日子特殊,贞娘第二日就起晚了,还未睁眼就听到思玥的声音:“舅母救命呀,我要被痒死了。”
思玥顶着一腿的红疙瘩跑进门,昨晚去听牛郎织女说话什么也没听到便罢了,偏偏还被咬了特别多的红包包,她也没好意思告诉南星哥哥,只能一大早就来向贞娘求救。
贞娘一瞧:“你又上哪儿皮了?”
思玥一边挠着红包包一边委屈巴巴的往贞娘怀里拱:“我昨晚在窗根儿底下想听牛郎织女说话来着,结果只听到嗡嗡声。”真是要命了。
贞娘赶紧让春分拿来药膏,穿上衣裳就给思玥涂药:“都跟你说了好多次,装着药草的香囊要随身带着,你一下就忘到脑后,这下好了挨了蚊子咬,活该!”她倒没有想起思玥是一个人跑出去。
思玥被她揉的龇牙咧嘴,心里暗想着舅母这莫不是知道我干的事儿又在借机罚我呢,正想着要不要坦白从宽,屋内忽然一阵动荡。
博古架上的瓷器撞得砰砰直响,最上边一个小玉瓶砸下来,哐当一声,贞娘一下回过神:“快!地动了,大家快往屋子外边空地跑。”
说着她抱起思玥跑出去,院中已经站了些人。凌游被吓哭了,奶娘抱着哄着,贞娘走过去,团团挣扎着下来,拍拍他:“弟弟不害怕,姐姐在呢。”
贞娘接过孩子,凌游看见娘亲和姐姐不再哭了。
思玥却有些急:“舅母,南星哥哥……”刚开口就看到南星跑过来:“你们都没事儿吧?”
思玥上前:“没事没事,南星哥哥你怎么只穿了一只鞋子?”
南星这才发现刚刚太着急,鞋子都跑掉了一只,所幸现在天气不凉,光脚也不觉得冷。
震动渐渐缓下来,最后一切都平静了。南星看见贞娘一脸的担忧,连忙安慰道:“夫人尽管安心,将军他们城外扎营,都是平地,想必不会有事。”趁着最近天好,秦翰连一早就带着人去城外演武,练习行军。
贞娘冲他点点头,果然不多时就看见齐耘骑了快马回来:“夫人,此次地动关口各处城墙均有所损伤,将军急着去巡视城防,故命我回来告诉您一声,他一切安好,您不用担心。”
贞娘表示知晓,然后说道:“你且等一等,我进去给他收拾收拾东西。这次去得久,你告诉他别担心家里,在外一切当心些。”
齐耘记下口信,又拿了一大包的东西匆忙的走了。
地动之后,府里也有许多东西被砸了,贞娘忙着统计损失,又买新的东西回来,一时间离愁倒是不重。
最后一次出付购置东西,遇上了先前一直有来往的药铺掌柜,他脚步匆匆,贞娘叫住他:“楼掌柜这么匆忙是要往哪里去?”
楼掌柜看见是她停了下来:“秦夫人好。此次地动关外漠族受损最为严重,许多牛羊皆被震于裂缝之下。后边腐化之后,随着水流流出,引发疫症。府君大人今日召集城中的医者前去县衙,大家一起商量个方子,在城中各处施药,以起预防之效。”
这般大事,贞娘也不好再耽误他:“楼掌柜且去吧,若是后边有需要小妇人帮忙的,尽管差人来言语一声。”
“夫人仁心,后边方子拿出来,我差人送去您过过眼。”两人有寒暄两句,这才匆忙分别。
晚间的时候立春瞧着贞娘心事重重问道:“夫人可是在担心疫症?”
贞娘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摇摇头:“倒也不是。只是漠族此次受损严重按照他们的性子,怕是不久又要开始大举进犯,边关的安宁日子怕是要到头了。”真两年,漠族虽有进犯,但是大多都是小打小闹的骚……扰,有秦翰连坐镇,十次有八次都讨不了好处。不过因为互市,关外养的牛羊大举卖进来,粮食布匹又运出去,有吃有穿,漠族人的战意也不那么强。此次受损一下就打破了平衡。
第二日街上就不那么安宁了,漠族人卖东西的火气显然比原来大得多,互市中已经起了好几次冲突,贞娘走在街上看着一帮差役跑过,周边的人又开始议论纷纷。
“听说昨儿漠族人去将红蝎子的山寨给攻下了。”一个穿着褐色短打衣裳的人说道。
贞娘一下瞪大了眼,后边几人也惊着了:“红蝎子不是一直占着天险之地,况且又真有本事,怎么会……”
“说是寨子中有人叛变,交代了路线,又给寨里边的人下了药。红蝎子拼死反抗,最后不敌,摔下西边那座小亡山了。寨子里边其他人被割了头,今儿还悬在漠族人的飞鸿城城楼上边。”那人像是极其了解又接着说道:“我听说那红蝎子跳崖的时候身边还有个奶娃娃,你说这还尚未成亲怎么就来的孩子?”
“这种悍匪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后边的话就不堪入耳了,贞娘没有听下去,连忙快步回到府上,叫了管家:“赶紧派遣亲兵出去帮我寻一个人,据说是掉落到小亡山山脚,你差人一寸一寸的找,她身边还带着孩子。务必活要见人……死……”贞娘说不下去,这样的女子怎么会死,她深吸一口气:“死要见尸。”说着提笔将红蝎子的样貌特征全部说出,又画了一幅画像。管家拿着画像带着人出去了。
贞娘在家里边焦急的等待,没等到管家回来,倒是等到了秦翰连。他满身都是灰尘,贞娘让人烧了热水让他赶紧去洗洗。自己又进去给他擦了背,秦翰连这才舒服的谓叹一声:“这才算是活过来了。”
贞娘给他擦擦脸:“晚饭要在家里边用吗?”
秦翰连抓紧洗了洗:“不了,就是回来瞧你一眼,一会儿又要走,漠南杀死上一任漠族王,已经登上首领之位,现在正四处扩张,传来消息,红蝎子……”秦翰连顿了顿。
“我知道的,我已经派人去找了。我只是没想到,她这样的奇女子,居然会……”
“朋友背叛是最想不到的。地动之后天险已经没有,寨中防御本就不够。后来又是人祸。”
“是哪个人如此狠心?”贞娘想不到每日一起说笑打闹的好姐妹翻脸不认人。
“就是那个叫莲儿的,也不算是背叛,红蝎子识人不清,这是漠南七年前安进去的暗桩。不过她也没讨得了好,红蝎子死之前暗器伤了她,上边还有毒,说是一辈子都会不良于行。”
贞娘咬咬牙:“算是便宜她了。”
秦翰连穿好了衣裳:“我可真得走了,你多保重……”说话间欲言又止。
“公子莫不是想劝我,大难将至让我带着孩子到内城暂避吧。”城内大多官员富户已经这般安排。
“我是这么想的,好歹还有孩子。”
“当初成亲之前就说过,公子在哪儿我在哪儿一辈子不离不弃,我不会走,孩子们也不会。我们都相信公子一定能保护我们。”
秦翰连亲亲她的额:“我走了。”走到门口又转头:“放心,有我在,一定平安!”
作者有话要说:好想抽到花花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