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释褐以来, 起起落落三十载,纪申早已练就了宠辱不惊的本事。贬为边州刺史确因他教子不严之故,心里并没有委屈。做官三十年,已是人情练达, 召他回京也不意外。一朝宣麻, 却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拜相并不是有能力就能得到的荣誉,还与出身、运气等等相关,天下为官清正有为者多矣,可以拜相者不过数人, 这不是论资排辈就能够排得上的。而天下为官者大多有一颗宣麻拜相的心,纪申也不例外。
他本就到了入京述职的时候,今年也是依例而行,并无特别的期盼, 也没有想过怎么跑门路。半途接到旨意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又正正衣冠,接着上了他的旧车往京城来。到了京城,先到吏部去报个到, 紧接着才是被一口气接到了汤泉宫。
如果是年轻的时候, 桓琚一定会从汤泉宫里到京城, 在宫城里正式接见纪申。现在却只是让纪申到汤泉宫里来觐见, 纪申坐在车上,将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 于自己的施政方案有了一个腹稿。
放到古早的时候, 凡拜相, 必得向君王阐述自己的主张,桓琚现在不问他的主张就召他回京,纪申自认需得准备好奏对。且他还在京兆任上的时候“四凶”横行,拜这几个酷吏所赐,不少官员受累被贬,彼时纪申就已经有了重荐他们的想法,不幸自己先被贬了。如今回来之后发现还有几个他认为的人才还在家里蹲着,而考核的年份又过了,必有黜落的不称职之徒,何不以能者代之
纪申列了一肚子的草稿,汤泉宫到了。
桓琚没有回京,却早早在殿里等着纪申了。纪申一路收获了不少热情的寒暄,还与萧司空打了个照面,已知黄赞留在京城辅佐太子,对于自己会被安排在哪里心里也有数了恐怕是回京城。以他在京城几番的观察来看,宋奇虽然精明,京城的风气却有所倒退,京城需要人手。
步入殿中,舞拜,上面桓琚的声音传来:“你又清减啦”
纪申抬起头来,他虽头发白了,却眼不花耳不聋,也看到桓琚的白发多了不少。颇为叹惜地道:“圣人今年气色比去年好了些。”
桓琚赐座,将纪申仔细打量,见纪申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几道,关切地问道:“身体还好吗”
“尚能为陛下分忧。”
桓琚笑道:“那就回京城去吧,帮帮太子,东宫的詹事你也兼起来,如何”
纪申当然不能推辞,离席答应了。
桓琚这才意思意思地问到边州的事情,越谈越觉得纪申好用。楣州看起来热闹,还激得朝廷派出了大军,领军的二傻子还出了错,又弄出一桩官司来。相较而言边州比楣州离京城近不了多少,也有些流犯、逃犯,地方也穷、也偏僻,算来相似的事情不至于没有,纪申到了之后不声不响就把这些事都给解决了。
楣州打得火热,边州一片太平。直到楣州的事情平息了,朝廷御史四出巡视远方,往边州那里只收获了一堆卷宗而已纪申都已经结案了。不但将流人里非法的事情结了,还将这些流人所犯之事重新梳理,发现有冤情的也都整理出来交给了御史,请御史再去复查。御史所见,一片太平,很有些世外桃源的味道。
楣州有梁玉这个爱作妖的,带去了新式的犁、织机之类,将当地老式的都淘汰更换掉了,还带了些新的瓜菜的种子去种,又弄了水纺车这个桓琚只听过,还没见到,除了种子与纺车,另两样纪申也已在边州不动声色就推行了。
楣州那里又是挖渠又是修路,还支持拓展了以茶盐换马的贸易,都做得有声有色。边州没有这个贸易的条件,路也修好了,水利工程也兴建了,却都是没有这么大的声势。
真真润物细无声。
似纪申之般才是股肱之臣、国之柱石呀桓琚很感慨,看看纪申的白发,想想自己也在为儿子操心,对纪申又真切了几分:“纪公,我便将三郎托付给你啦。”
“臣敢不尽心”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坐下来,坐下来。咱们好好聊聊。”
臣君二人谈了很久,桓琚先问纪申做了执政之后有什么主张,这个纪申打好了腹稿,也只回桓琚一个字:“稳。”
稳定是最重要的,“四凶”作恶时间虽短,造成的影响却是非常恶劣的。他们给人心蒙上了一层阴影,譬如梁家就遇到了亲家不开门,遇到了当着亲娘的面拷打儿子,遇到了闺女杀人。经此一事,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都要打折扣,没个一代人忘不掉。风气坏了。
再有,桓琚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帝了,手里的官员老臣又到了换一茬的时候,这对人心也是容易有不利的影响的。且废后的影响也不小,看起来是控制在了较小的范围内,其实人心也有些浮动。
太子年轻根基也不深,桓嶷占据着正统。但是,如果事事都按照礼法来,桓琚应该跟杜皇后相亲相爱才对。对太子的培养也需要一个安定的环境。还有一条是纪申没有说出来的两任皇帝的交接,也需要太平。
每一条都说到了桓琚的心坎上,桓琚不由问道:“我欲为三郎娶妇,你看什么人合适呢”
与皇帝商议太子的婚事也算是宰相份内的事情,纪申思索了一下,问道:“圣人是否犹豫不决犹豫不决的原因是不是太子”
“唉,不同的太子需要的太子妃是不一样的。”桓琚叹了一口气。
纪申却笑了:“圣人何必烦恼呢此事极易圣人不过是爱护太子,事事为他求全责备而已。若是不要十全十美,只要个八、九分呢不去看细节,不去展望太多,只要一个太子妃,圣人眼下,要个什么样的太子妃呢”
他就猜得到,圣人以为太子懦弱才想要一个既能干又不会干政的太子妃,免得再出一个杜庶人。萧司空等怕也是差不多的意思。纪申倒不这么看,现在的太子能这么稳地在东宫窝着,就不是个傻子。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反过来,一个人如果做了太子又有父亲捧着,还能够管得住自己的手、克制得住自己的,那他就不是一般人。
圣人、萧司空、黄侍中只怕是当局者迷,与太子朝夕相处,没有觉出其中的变化来罢了。且不提圣人亲自教导了数年,东宫为赵王时,也是仁孝太子一手教出来的,诸位百般夸赞仁孝太子,竟没有想到他还有个亲手栽培的弟弟吗
桓琚听了纪申这句话恍然大悟:“纪公说的是”抓大放小嘛,抓住要点,先把要紧的条件满足了,其余的细枝末节,那就再议。他就是要一个稳一些的太子妃,讲点道理、各方面都能接受,“稳”嘛
桓琚笑道:“不愧是纪公”一高兴,便给纪申赐宅。京城安家不容易,好地段的房子也贵。纪申做京兆,可以带着家眷住在京兆衙门的后院,做了宰相就得另寻地方。桓琚知道纪申手头紧,对答又合意,便命人挑一处大些的宅院给纪申白住着。等纪申离任或者死了,这宅子再收回来,转赐给新人,房子还是桓琚的。
纪申回京需要一个住处,也不推辞,谢恩领受了。
桓琚道:“你再在这里留两天,先看看这些刺史。唔,回京之后,代我先将今年入京的刺史、县令筛选筛选。”桓琚对纪申的为人是放心的,至于儿子,谁还没两个傻儿子呢算啦算啦,往事不要再提。
纪申领命,留在汤泉宫值宿的班房里,每天陪着桓琚接见刺史,桓琚歇息游玩了,纪申就被萧司空抓去熟悉政务。做京兆尹与做执政还有不同,做执事纪申是个新手,也需要熟悉一下工作。期间,萧司空也对纪申提到了太子妃的事情,纪申答道:“圣人也问过我,我也答了,想来圣人忆有决断了。”
萧司空没再问纪申回答了什么,到了他们这个地位,与皇帝的对答是不能轻易泄漏的。纪申不是软柿子,萧司空也就不去讨这个没趣。
萧司空只是称赞一句:“不愧纪公,能决我等不能决之事。”
纪申正色道:“以司空之能,岂有纪某能决而司空不能决之事怕是司空另有想法吧司空已韬光养晦,何必再干涉过多呢”他这话说得不大客气,萧司空也摆正了颜色,郑重对纪申一揖:“纪公说的是,不是纪公,我几乎又要犯错啦。”完了,回去又得跟老婆磨牙了。
纪申问道:“某将回京,不知司空有何嘱咐”
萧司空道:“万望守护好太子。你我皆知圣人人爱护太子,然而父子相隔两地,多少事情都是坏在宠妾幼子四个字上的”这话他也就敢跟萧礼、纪申两个人说,跟老婆都不敢说出口,就怕她给秃噜出来了。
纪申道:“太子素来安份守己,旬日一朝天子,想来有备无患。”
萧司空叹道:“幸亏了。”想了一想,还是没把梁玉给说出来,以纪申之耿直,不该是由妇人进言才让桓琚想起来的,这种事不该宣扬,萧司空把这事给瞒了下来。两位宰相又说起了刺史的事情,萧司空往年不大关心楣州,现在因为傻儿子落在了楣州,就多提了两句。
纪申道:“楣州刺史守成有余,开拓不足,治平有余,治乱无能。”
萧司空放心地道:“那就好啦,犬子就是缺点稳重,该磨一磨性子。”
纪申想起自己的儿子,叹息一声:“天下为父母者,难呐”
两人都叹息一回,纪申不能在汤泉宫久留,看完了扎堆的刺史,他得回京城。在汤泉宫的刺史们也有回京城的,也有干脆设法留在汤泉宫活动关系的。部分刺史的家人就在汤泉宫伴驾自不消说,还有一部分在汤泉宫附近没个落脚的地方,想一想,索性跟着纪申回去了。
纪申回到京师,第一件事是拜见太子。他进京的时候没有面圣不便先见太子,如今兼着执政与詹事,见桓嶷是名正言顺。
桓嶷很激动,如果说官员里有谁是他很喜欢的,第一个就是纪申,曾死保他的萧司空都排不到第一位。
纪公憔悴了。桓嶷有点心痛,表情却一点也看不出来。他与纪申慢慢见礼,赐座,接着问了纪申的辛苦,问了纪申在京城可有住处。纪申道:“圣人已赐宅。”桓嶷想了一想,道:“快入冬了,柴炭准备了吗”
纪申不动声色地道:“未到十月,还有准备的功夫。”
桓嶷点点头,不再说家长里短,也不提说宋奇不如纪申之类的话。转而说:“我年幼,不知纪公有何教我”
纪申道:“请殿下善待自己的手足。”
“”桓嶷眼现疑惑之色,他自认对兄弟姐妹们都还不错,即便是不喜欢的,也没把别人怎么样。对关系好一点的也是像大哥一样,仔细照料,要不怎么能见着纪申还想着问纪家的取暖问题呢
纪申提醒道:“臣累年入朝,不见齐、鲁二王。”并不是所有的刺史每年都能入京述职的,特殊的情况也是有的。比如皇帝不想见的人,再比如地位没那么重要的人,以及路实在是太远了,在路上能耗小半年的刺史。
桓嶷道:“我正想请教纪公,四郎向我揭发他们有反心。”
纪申道:“二王如何能反昔年圣人派去的都是监视他们的人,即便二王心有不甘,换掉王府佐臣即可。他们未返京,今年来的不就是他们的司马么四郎所言之事,殿下不必对圣人讲,却可请圣人将他们调离本州,换个离京城近一些的地方。如此,既全骨肉之情,也有保全之义。”
桓嶷笑道:“多谢纪公。”
纪申又说:“殿下还有两个妹妹,也到了婚配的年纪。”
“八娘、九娘”
“正是合浦、安泰二公主,圣人为她们婚配比殿下为她们择婿更好。”
桓嶷一想,不错,再次谢了纪申。纪申道:“臣老人,不免话多,还请殿下恕罪。”
桓嶷道:“我只恨纪公对我说得少,如何会嫌多还请纪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纪申幽默地道:“今天说完了,明天说什么呢不如细水常流,让臣天天唠叨吧。”
桓嶷笑道:“好。”又想起来,纪申这是升官了,品级比以前的高,所荫子孙也就比以前的多,纪申前番被贬是因为儿子的事情。这回他能将儿孙带在身边,再不会出事了。不由为纪申高兴。
纪申看桓嶷的样子既不呆傻也不阴沉,也是欣慰得紧,依旧谨慎地不提太子妃的事情。只等桓琚琢磨得差不多了,亲自跟儿子讲,以纪申推测,年前这事就能确定了。
桓嶷有了一个纪申,每旬去见亲爹就能赖在汤泉宫多住一晚。距离产生美,父子俩关系居然更融洽了一些。
桓嶷先向桓琚提出来给妹妹选驸马:“大姐已有佳婿,二妹尚无所依。”桓琚心口因为凌庶人而生出怅然之感,却也没嫌儿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应允道:“忘不了她们。”
桓嶷只等两个妹妹的丈夫人选出来一看,放心了,两个驸马看起来比丰邑公主二婚的那一个还好,都是出身名门的年轻公子,初入仕的品阶不高,父兄叔伯没有高于五品的官职。看着体面,又没有实际的作用,哪怕齐、鲁二王真的谋反了,两个妹妹也帮不上忙。确是“保全”之意。
至于齐、鲁二王,桓嶷只当不知道这件事。他一个太子,没事盯着两个亲王弟弟做甚有功夫还不如给纪申发点柴炭呢朝廷每到秋冬季都会给官员发衣服、柴炭,数量也不算少,但是其中一部分会折成米、帛、钱之类。且官做得越大,排场就得大,耗费也多,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够用的,还得自己买。
桓嶷也就借着给全东宫的属僚发福利的由头,下令拨发柴炭给纪申,除此之外,他也不额外有什么过厚的赏赐纪申还是执政,太子与执政走得太近是危险的,无论这个执政姓萧还是姓纪。
纪申如今并不缺钱,他的俸禄比以前厚了,还不用付房租。赶上刺史进京,按照惯例是有礼物收的,只要不是过份,人情来往都是要有的。纪申只收点土特产,人情来往也定一个数额,超过了的部分都退回去。人人都知道他的作风,也不琢磨歪点子,还算其乐融融。
纪申做了执政才知道执政有多么肥,不由担忧:我且如此,他人又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京中的贵戚又怎么样呢
别人梁玉不知道,只知道梁家也开始收到礼物了。
外地官员给京城送礼物是官场上心知肚明的事情,不止给达官贵戚送礼,大家还给皇帝“上贡”。梁玉都给桓琚送了布帛了,美娘押车直接运到了汤泉宫,布千匹、绢千匹,当然桓琚返给她的更多就是了。
梁家才上京的时候,连家乡的县令上京来都没有登过梁府的门,到得今年,梁满仓拿着礼单来问梁玉的时候,梁玉还没反应过来,一时诧异:“还有这样的事情”
她又回到京里了,汤泉宫泡汤跑马是很自在,然而一则父母家人还没有过来,二则她还有作坊要开,三则袁樵接了万年县令的任命只能蹲在京城里,所以她又回来了。
梁玉不得不问现给梁满仓办事的那位齐先生:“我家何时与这些事情扯上关系了”
齐先生道:“这也是应有之意,京中贵戚之家多半都有这些。在下看过礼单,这上面的数目并不出格,应当不是求上门来办事的。”
“能收”
“不妨和光同尘,”齐先生解释道,“各家都有,即便是纪公那样的清正廉洁,也不能不与人交往。”
梁玉点点头,说到人情她就明白了,有个度就行。于是梁满仓战战兢兢,收下了第一笔由这么高地位的官员送的“贿赂”,云里雾里担心了好几天,就怕刺史找他干什么非法的事情。直到搬到了汤泉宫,刺史也没找他说什么,梁玉又向刘湘湘等朋友请教了,回来告诉他没有事,梁满仓才放下心来。
玉的亲事得准备起来了,年纪也不小了,她嫁得好了,剩下几个说亲也能长脸。梁满仓一肚子的主意,算着刺史送的礼物办喜事的时候也能用得上,统统都计入了库房。
梁玉还不晓得梁满仓的主意,梁满仓到了别业,她反而回到了京城她得筹划开作坊了。先期的工作吕娘子已经做了不少,木材料、工匠、款项都准备好了,进料也看了几家。梁玉回来一是选址,这个有个问题,水纺车只能在有合适的水流的地方,这个不是吕娘子一个人能够协调得了的。
两人又勘察了一回地型,将作坊定在了城外的一条支流上主流的河道船来船往,不是一般人能够占据的,支流就不成问题了。经过梁玉的土地的那一段已有了碓坊,拆除也不行,再换地方就不是梁玉的土地了。强买强卖不是梁玉的作风,且那块地还是安邑公主的庄园,抢也抢不过。
梁玉想了一想,没有惊动安邑公主,跑到丰邑公主的庄园上瞅了一回,回来给丰邑公主递了帖子请求借地。
丰邑公主为婚事很郁闷,不想在汤泉宫接受“恭喜”,拿了帖子,带上骑士直奔梁玉的庄园来。两人见了面,丰邑公主问梁玉:“你要那里做什么”
梁玉如实说了,丰邑公主道:“那有什么送你就是了。”
梁玉道:“那怎么成我已蒙你送了多少啦可不能再占这样的便宜,哎,对了,要不,我拿出地来跟你换。公主家也不能由着人薅羊毛啊。”
丰邑公主却有主意,她得让梁玉欠她点人情,这样以后有个人帮她说话。且丰邑公主下注在桓嶷身上,“日后”还得靠弟弟过舒服的日子,跟梁玉套点交情是没有坏处的。
丰邑公主必要送,梁玉必不肯收。吕娘子见状便笑了:“为这一块地值得两位这样推让的吗不如这样,找个公允的牙人,他说怎么样合适就怎么样换。三娘呢欠公主一个人情,公主下降,有要三娘帮忙的地方,三娘一定不能推辞,如何”
丰邑公主道:“那就这样了”
梁玉心道,你被她给哄了。她看出来丰邑公主的小算盘,不大愿意兜揽这个事,丰邑公主人不坏,但是不知道会捅什么样的篓子,宁愿明白算账,又或者干脆换个人商量得了。人情债不好欠。
而吕娘子三言两语,把事情给限定到了“下降”这件事情上,夫妻之间的破事,怎么偏袒都出不了大事。
两人都是利索人,很快办好了交割,梁玉拿了土地与丰邑公主置换,丰邑公主也不吃亏。那当年是凌家的庄园,桓琚给宠妃娘家的东西没个坏。吕娘子已备下了物料,秋收已过、正有闲人。
到得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作坊已经初具规模,织机、纺车也已得了一半,女工们陆续上岗。梁玉卷起袖子正待大干一场,梁八郎一头扎了进来:“你还在这里做甚又冷又无趣快与我回去,新娘子要有个新娘子的样子”
梁玉爆了个粗口:“我日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是说我吗我咋什么都不知道呢”
梁八郎还奇怪呢:“你又盖房子又置地的,难道不是急着嫁出去吗我们还等着你把房子盖好了,东西好记到你的嫁妆单子上呢。”
梁家一家子实在人,对钱特别仔细。虽然恨不得她早点嫁出去好放心,梁满仓与南氏还是等到她折腾个差不多了,才找到了当年的“女方媒人”,好把闺女给嫁了。袁樵是好人,但是钱嘛,还是交闺女手上捏着才能放心不是
梁玉眨眨眼,袁樵接了万年县令的任命,办交割,理顺种种关系也需要时间,她已做好了明年再办事的准备了,现在这个
“知道了,我这就回去哎,我说,嫁妆我不愁,衣裳首饰呢”
“裁冬衣的时候都留下啦,娘说,别让你作妖,给你攒造好了穿戴就成啦”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