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逼王集中营
病房气流骤然冻结。
傅延生那脸色简直没法形容,市面上常见的字典里都找不到贴切的词。
婊子似乎是发现了他的表情不对,局促不安地捧着丑木雕走近点:“延生,你想要礼物啊,那我现在出去给你买可以吗,木雕真的不是……这个对我很重要,我不能把它送给你……”
傅延生阖上了眼,面容煞白到发青。
“延生?延生你没事吧?延生你别吓我啊,延生!”
傅总装晕。
有急促的脚步声跑出病房,傅太太喊医生去了。
傅延生的额角爆青筋,他什么身份,竟然沦落到被误以为讨要礼物的地步,这辈子没这么丢脸过。
不多时,傅太太带医生回来了。
“医生,你看看我先生,他跟我说话说得好好的,突然就晕了。”
医生冷不防地发觉傅总的气息略粗,像在压制着什么,立刻就心领神会地走流程检查一通,扭头看他肤白貌美的太太。
那太太紧张地望过来。
医生为他眼里嵌着的金色感到晕眩:“傅太太,傅总只是比较虚弱,睡过去了。”
陈子轻抿了抿红艳的唇:“睡了啊,吓死我了。”
“傅太太别太担心,傅总是大富大贵之人。”医生情不自禁地柔情万分,“不要怕。”
陈子轻感激地“嗯”了一声,他一转眼对上一双阴沉泛着讥诮的目光,顿时喜极而泣:“延生,你醒了啊!”
傅延生心头冷笑,再不醒,头上就绿了,他面无表情地扫向还出神地看着他太太的医生。
过了好几秒,医生才感知到傅总的怒气裹着暴虐,他一阵后怕,仓皇离去。
文件资料依旧散落在地无人问津,病房里笼着令人心颤的阴霾。
陈子轻没管傅延生,他不经意间发现木雕底下有个凹凸的标记,像字,又像符号,全身心都投入了进去,专注地研究了起来。
傅延生见到这情形,他随手掀翻了床头柜。
陈子轻吓一跳,他抱着木雕后退点看地上的狼藉,傅延生作为一个大公司的老总,一个家族的家主,怎么这么暴力,按理说,像傅延生上位前是继承人,情绪管理是基本课程,否则心思会被人揣摩出来,对自己不利。
况且,就算做不到不显山不露水,也不能动不动就砸东西吧。
傅延生这属于失态了。
“常常失态。”陈子轻无声吐槽了一句,他从缙阳赶回垡城一下没休息,很累了,完全是强撑着才没窝哪儿,所以他现在不想收拾。
正当陈子轻找个借口去外面待会儿,等病房清理干净了再回来的时候,病床方向传来一声不容拒绝的命令:“给我把木雕扔掉。”
陈子轻脱口而出:“我不。”
傅延生要下床,他坐起来就痛白了脸,年轻而俊美的五官有点扭曲。
“这木雕不是在垃圾桶捡的,也不是在路边摊买的,它是我从一个捡破烂的老大爷那里弄到的,雕的是只猴子,我非常喜欢。”陈子轻一副竭力想要留下心爱之物的模样,“延生,我来看你带着它,是我想快点告诉你这件事,你别让我扔了好不好。”
一番话真情实意,感人肺腑。
我把我的快乐分享给你,你看,我多在意你。
傅延生没接管企业前日夜颠倒地厮混,过得奢靡又疯狂,站在人间看天堂,他什么样的货色没见过,什么样的招数没见过。
床边人的手段连及格线的十分之一都够不上。
有时又显得高明。
提前回来,为的就是这木雕,狗屁的担心他的伤势。
果不其然,傅延生听他说:“我想让你帮我查清楚这个木雕的来历。”
傅延生竟然没有大发雷霆怒不可遏,而是平静地想,让他查,没找别的人。
还知道他是自己先生。
有困难最先想到要用傅太太的身份。
傅延生被这样离奇的心态变化刺激得胃部痉挛,他放在被子上的手点动,杀了吧,不能留了,必须杀了。
“延生……”
今天就杀了,切成片丢进大海喂鱼,免得做了鬼还发骚。
“延生。”
傅延生嗓音冷得掉渣:“干什么?”
陈子轻偷偷翻了一个白眼,他软软地说:“你帮我找懂文物的查查木雕,可以吗?”
傅延生好笑道:“你凭什么以为我会把资源用到你身上?”
陈子轻擦了擦木雕,凑到他身边给他看木雕的做工:“我觉得这个可能是古董,很值钱。”
傅延生的思绪被脖子上的痒意侵扰,发尾都这么骚,慢慢柔柔地撩着他,真干的话,又他妈过不去心里的坎,他向来都吃第一口,没有吃别人吃过的剩菜的癖好。
抬手捉住不安分的发丝,他嗓子干哑:“我缺钱?”
陈子轻说:“我缺啊。”
傅延生鄙夷地笑了一下,结婚才多久,拐弯抹角地张嘴找他要生活费了。
陈子轻还想争取,傅延生厉色道:“滚到外面去,别进来烦我,看到你就倒胃口。”
“那好吧,我去外面,我不走远,你有事喊我。”陈子轻带着木雕出了病房,一下都没停留。
傅延生笑出了声,这婊子原先求他的时候还会说“求你了”,现在就他妈这态度。
真把自己当傅太太了。
傅延生的精神亢奋了一阵就低迷下去,他疲乏地躺了片刻,叫人把所有文件重新送一份过来。
木雕的事,他不会管。
妈的,他不管,骚货肯定趁他不注意找别人。
傅延生最终还是让费莱尔拍下木雕去查,他以为是微玉被人骗了,没想到木雕确实有点名堂。
陈子轻坐在沙发上看资料,首先是木雕所用的木材来源,查出来是南洋那边生产的,一种很名贵的木材。
南洋,现在叫东南亚。
陈子轻往下看,曾经在香港的拍卖会上出现过同样的一只木雕,他仔细对比照片跟怀里的木雕。
他手上这只损坏了,照片里的很完整。
竟然有一对。
陈子轻把资料翻完没找到自己想了解的东西:“延生,资料上没说这个木雕当时被谁拍走了,查不到啊?”
傅延生在打电话,面色一沉,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在说,你不是傅氏掌权人吗,势力就这样?不怎么行啊。他一击冷眼刺向眼巴巴望着他的老男人。
陈子轻闭上嘴巴,无措地坐着。
傅延生这电话没打完就掐了,他把手机扔到沙发上面:“在一个收藏家手里。”
陈子轻急忙捞住往地上蹦的手机:“收藏家呢,我能见见吗?”
傅延生恶声恶气:“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陈子轻眨眼:“见得到啊。”
傅延生很烦他,语气十分没风度:“那你急什么?”
陈子轻:“……”
傅延生的视线上上下下地扫他:“看你表现,你表现不错,你想要的都会得到。”
后半句颇有几分意味深长的含义。
陈子轻没嗅出藏在深处的意思,他给傅延生把手机放好,笑着说:“病房有我的生活用品,我就不回别墅了,我留下来陪你。”
傅延生盯着老男人献殷勤的眉眼,已然把要为白月光小玥报仇的想法给抛远了,他在想,到底是干,还是不干。
自己的太太,理所应当。
傅延生主要是怕时间一久,既没找到合适的下属给婊子解馋,自己又不干,婊子红杏出墙和人勾搭,给他建草原。
到时被圈内人知道了,他颜面扫地。
所以他考虑干不干,实属是情势所迫,并非情愿。
陈子轻查看佣人给他收拾过来的东西,大多都是护肤品,他全倒在桌上,一瓶瓶一罐罐地摆好。
隐约感觉屁股上一凉,陈子轻猛地回头,傅延生闭着眼,看似睡着了。
最好是真的睡着了!
陈子轻把大衣的下摆往下拉了拉。
晚上医护人员来查了次房,陈子轻像一个很怕失去主心骨的家属,深爱先生的太太,他特地问了注意事项,抬头发现傅延生凝视着自己,不知道凝视了多久。
陈子轻蹙了一下眉心,当作没有看见。他在夏季村被电击的事,傅延生说查清楚了,却是到现在都没有提,也没有要严刑拷打的架势,说明事情的发展不是傅延生想的那样,懒得跟他对质。
原主弟弟竟然抗住了傅延生这边的逼迫,编了个说法过关了。
这是陈子轻没有想到的,他低估了原主弟弟的实力。虽然家族已经掉到三线,但也是个豪门,作为想尽所有资源培养出来的继承人,多少都是有能耐的.
陈子轻在病房的沙发上趴着睡的,医院阴气重,病房暖和和的,他依旧用毛毯盖住了全身,只露出一点头发,缱绻柔情地垂到地上。
呼吸蒙在毛毯里,湿湿热热的,他老实地睡了一段时间,一条腿伸出毛毯,挂在了沙发边沿,小腿翘在半空,脚上没穿袜子,脚尖微微勾着,从脚趾到脚背,再拉伸至脚踝,往上到毛毯掩盖处都是一片莹白,发着光,有种少年感的美。
脚底朝下隐于暗中,从柔韧的曲线来看,一定是白嫩的,敏感的,吹口气就能颤栗着拢起脚趾缝,蹦起脚背。
傅延生一个常年吃山珍海味的人,对着一只脚起了欲望,还不是蜻蜓点水,而是汹涌澎湃如船入深海瞬间被拍翻淹没,他在想,沙发上的老男人刻意引诱他的几率大不大。
就这么想了一夜,青管跳动了一夜。
陈子轻一觉睡醒看见傅延生满眼红血丝,他边拿按摩梳梳头,边询问道:“你没睡啊?”
傅延生让他滚,他去洗手间刷牙洗脸,擦擦抹抹,弄完了才出去。
费莱尔敲门进病房,闻着傅太太身上的护肤品味汇报道:“傅哥,查清楚了。”
陈子轻顿时停住了脚步:“什么东西啊?”
费莱尔将资料袋放到床头柜上,打着哈欠伸懒腰:“我交差了,回去睡了。”
陈子轻瞥瞥傅延生,见对方没有要说的意思,只好先下楼转转,吃点热乎的东西。
路面的积雪清掉了,又落上了一层,陈子轻呼吸着清冽的空气散步,他没散多久就接收到了一道道视线。
在垡城,陈子轻戴了口罩都没用,一头银发跟一双金色的眼眸就锁定了他的身份。他没去理会各种打量,自个找了个面馆吃掉一碗面,拿出手机打给手机的主人:“弟弟,早上好。”
“早,早上好。”那村民支支吾吾,他良心过不去,坦白自己昨天不是东西,收了钱干了出卖人的买卖。
陈子轻以为他被逼迫了,原来是收钱了啊。
“没事,我已经平安到家了。”陈子轻从树下带着一头雪出来,“村里还在开发吗?”
“还开发着呢,那大老板坐直升机离开没多久就返回了。”
陈子轻有点诧异,柏为鹤不是有要紧事才叫直升机过去的吗?
村民见陈子轻不介意了,就轻快起来:“那钱我分你一半,一大半吧。”
“不用不用,你自己留着花。”陈子轻跟他聊了几句就打给夏开胜大爷,说了声早安。
“安个屁安!”老大爷咕噜着挂掉。
陈子轻一路弯着唇回病房,傅延生洗过脸了,额发跟鬓角微潮,胡渣没刮,他听见进来的脚步声要发火,抬眼瞧见对方眼角眉梢柔而媚,皱皱眉,大早上的,又骚上了。
“过来。”傅延生指着床边的推车,“喂我吃早饭。”
陈子轻不敢置信:“啊?”
傅延生把资料袋放到身前,陈子轻福至心灵,小跑到床边:“我现在就喂你吃。”
早饭十分丰盛,陈子轻都看热了,他寻思这么多傅延生一定吃不完,等会儿他也吃点,不能浪费。
傅延生吃掉一勺海鲜粥,厌烦道:“让你喂个早饭,你大腿夹着小腿干什么?”
陈子轻一言难尽地偷瞄他一眼,你注意得还挺细致。
“尿急。”陈子轻说。
“那你不去撒,你坐这干什么,给我表演尿失禁?”
陈子轻冤枉地说:“怎么会呢,你见多识广,尿失禁对你来说也不是新鲜事。”
傅延生怪异地沉默,老男人这是夹棍带枪,觉得他情人多。
失禁确实也见惯了,没意思。
傅延生把资料袋扔了过去:“把尿撒了,一边玩去,别影响我心情。”
“那你自己吃啊,别烫着。”陈子轻敷衍了句,拿着资料袋进了卫生间。
资料袋里是一个富二代这两天的生活轨迹和社交。
“冯三少死了啊。”
陈子轻吸了口气,又死了一个。
他坐在马桶盖上一张张地翻看,冯三少死前那段时间没什么异常,就是正常公子哥的吃喝嫖赌。
目前死了三个人,其中两个确定戴了夏子的黑色帽子,他们全是傅延生圈子里的。
陈子轻感觉人数还会增加,那伙人干嘛了啊……怎么就引来了夏子呢?
后面不会要轮到兰翕跟傅延生吧?
门外响起陌生男音,陈子轻的思绪受到了影响,他从卫生间出来,见是一个美男子。
“延生,你朋友来看望你了啊。”陈子轻礼貌地打招呼,“你好。”
美男子眼神躲闪。
也不知是演技拙劣,还是故意欲盖弥彰。
陈子轻把资料袋放起来,垂着头说:“你们聊你们的。”
太太看出了来人跟自己先生的关系,自觉去了门外,多识趣,多贤惠。
和那晚在别墅走廊没区别。
却又一直垂着眼睛,似乎不想被发现眼里的失落。
傅延生将余光从出去的人背上收回。
气氛沉闷无比。美男子出了点汗,他一说话,红色的唇肉跟白色的牙齿显得可口动人:“傅总,我按照您的要求来了,现在我可以……”
傅延生倏然开口:“嘴清洗过了?”
美男子难掩激动地点了点头。
傅延生把被子掀开。
十多分钟后,病房门外传来扣扣声,费莱尔说:“傅哥,微家想要嫂子回家一趟,今天是他母亲的忌日。”
“那就让他去。”傅延生的嗓音舒懒沙哑,听着让人面红耳赤浮想联翩。
陈子轻没什么想法,他很焦虑微家这趟:“我想带上费莱尔。”
傅延生扯着身前人的头发,话是跟外面的太太讲的,十分的温柔:“带上谁,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费莱尔。”陈子轻舔舔唇,“他是你的心腹,微家看到他,就知道我们感情好。”
傅延生拍拍身前人发情的脸,像看到外面那位,手下移,一下就掐住了对方的脖子,在那股急速抽缩中笑起来:“我们感情好吗?”
“我有情人,你到处发骚,我们不就是名义上的夫妻。”
陈子轻清楚傅延生在做什么,第二次了,一门之隔,也不知道是什么怪癖,他无语地把大衣一拢。
“不说了,你注意休息,别太劳累,我走了。”.
费莱尔开车送陈子轻到微家,没有要陪着一起进去的意思。
陈子轻解开安全带:“费莱尔,你跟他多久了?”
费莱尔说:“挺久了。”
陈子轻随口道:“你觉没觉得他最近变了点?”
费莱尔笑问:“哪种变法?”
“看来你没发现,那估计是我的错觉吧。”陈子轻接着就说出裴远知三个字的结构,让他帮忙查一下,并说出了大概年龄。
“你不要拒绝我,不然我找延生,他还是会答应我的,所以我直接找你了。”陈子轻下了车,“我要是很久没出来,你能进来找我吗,费莱尔。”
费莱尔抬了抬下巴:“嫂子,你的父亲出来接你了。”
陈子轻调整表情转身,走来的中年人跟原主没几分相像,原主这脸,完全靠的是他那个过世的母亲。
微父客气地邀请费莱尔上门做客,被费莱尔拒绝后也没露出不满,他带十多年没有回来过的大儿子进门,上楼。
“墓园就不带你去了,你没资格,你不要你母亲,不要这个家,薄情寡义。”微父指着架子上的遗像,“过来给你母亲上柱香,看这么多年了,她还认不认得你。”
陈子轻点着香想,是不要吗,不是被你赶出去的?
这次让他回来祭拜是借口,主要是为了那个便宜弟弟吧。
陈子轻把香放进香炉里,背后就响起了中年人的严父口吻:“你生是微家人,死是微家魂,以前你爱怎么堕落就怎么堕落,如今你身份有变,也不是十七八岁的时候了,你三十二岁,一点都没长进,要不是你弟弟,你现在早被傅延生打死了,能站在这里跟我讲话?”
“你走狗屎运嫁作人妻,成为傅延生的太太,就该收起你的放荡性子,要是夏家村山上的事还有下回,整个微家都会给你陪葬。”
微父看一滩恶臭的烂泥似的:“实在忍不住就到家里来,我这边安排信得过的人伺候你。”
陈子轻:“……”
怎么跟傅延生一个调调,都认为原主因为性有了瘾。
也不知是怎么坚定不移的。
“不孝子,我不亲自去医院请你,你都不回来。”微父的语气里毫无慈爱,“你弟弟被我接回垡城,躺在医院养伤,你有关心过一句吗?”
“我离开的时候他才五岁,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成年了,我跟他又不亲近,为什么要关心。”陈子轻说,“香我上完了,我走了。”
“你以为我只让你回来上香?”微父扯住他的胳膊,“你弟弟过两年就能从国外完成学业回来,到时你必须帮他。”
还必须?欠你的吗。陈子轻挣了挣,没挣开:“我能帮的了什么,我大学都没上完。”
原主大一就被迫辍学了,他这些年在靠山身上下功夫,也没落个好下场。
人生短暂,花开花败,令陈子轻唏嘘。
“所以你这辈子都要依附男人了,已经无药可救,你弟弟不一样,他的人生才刚开始。”微父研言之凿凿,“你应该多帮助他,让他走你走不了的路,到你到不了的高度。”
陈子轻匪夷所思,我冤大头啊?
微父看出他的轻慢,直接就摆出了一家之主的威严:“我把话挑明了,你弟弟毕业要进傅氏。”
陈子轻说:“然后爬傅延生的床?”
微父见他不用再提点,满意道:“没错,你一个人绑不住傅延生,有你弟弟帮着你,兄弟俩吃一碗饭不是挺好。”
陈子轻:“……”神经病。
微父还有第二套策略:“你要是能让傅延生把你长久地放在太太的位置上,偶尔通过你给微家点甜头,那你弟弟就不用跟傅延生,他可以有更好的婚姻。”
陈子轻想到了垡城新贵。
这个老狗竟然真的把主意打到了柏为鹤身上。
“你利用傅延生的人脉资源,带着你的弟弟接近柏先生,你弟弟有本事,只是没机会,他成了柏太太,会帮衬你,就算他婚后和柏先生去对方的城市生活,也是你的依靠。”
陈子轻真的不懂原主父亲的大脑组成,还是说,上流圈就这样?
微父铁了心要一个答案,陈子轻不同意就不准他离开。
书房静落灰尘,微父看着遗像上美得不似凡人的女子,如果她活着,他又怎会满世界找她的翻版,找了那么多,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无心管理企业,遭人算计导致微家败落。
是她的错,她不该走。她生了和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儿子,又不护他一生,不让他拥有能与皮囊相配的智商和能力,微家的声誉形象都因他受损。
微父指着遗像:“儿子,你母亲的遗物,你就不想要?”
陈子轻搬出老大爷的那一套说法:“人死如灯灭,人没了,遗物就是个屁。”
微父脸色铁青。
父子俩剑拔弩张,没打起来。
一个是碍于傅延生的地位,一个是不想,于是他们就这么耗着。
“咚”
窗户被一颗石头子砸了一下。
陈子轻走过去开窗,费莱尔在楼下笑喊:“嫂子,傅哥等你吃午饭。”
微父的心思转了几个来回,傅延生的心腹对微玉的态度,透露出了某种信号,他沉了沉气:“儿子,既然你先生等你吃饭,那你就回去吧,有时间多回来看看家人。”
陈子轻一声不吭地走了.
回医院的路上,陈子轻心不在焉。
费莱尔打方向盘的姿态十分迷人:“嫂子,全世界叫裴远知的有很多,符合年龄范围的一个没有。”
陈子轻来了精神,裴远知不会也像夏子一样,改名了吗?
那他要怎么才能找到他们的后代……
“好吧,我知道了。”陈子轻叹口气,“费莱尔,我母亲的遗物在微家,我想拿回来。”
费莱尔的唇边噙着一抹笑:“这要请示傅哥。”
“那你帮我,”陈子轻一停,不能让费莱尔做中间人,傅延生有绿帽焦虑症,谁知道是不是又会乱想什么。
“看来嫂子已经想好要自己跟傅哥说了。”费莱尔说。
陈子轻不自觉地拿出手机,他刚想藏起来,又觉得没必要。
以傅延生的多疑和掌控,肯定知道他有手机了,没砸掉或者收走,说明里面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按了监控,跟他房里的那台电脑一样。监视就监视吧,他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陈子轻点点戳戳手机,没人给他发信息,他只看了时间就把手机关掉:“费莱尔,你见过我最小的弟弟吗?”
“见过。”
“你觉得他合不合延生选情人的条件?”
“不合。”
“那他成为柏先生太太的可能呢?”
费莱尔一个急刹车:“嫂子,这是要进笑话大全的。”
陈子轻喃喃:“是的。”
他想好了,要是傅延生不帮他拿回遗物,他就答应原主父亲的条件,送原主弟弟上傅延生的床,或者柏为鹤的床……
前提是不涉及到他的生命安全。
大冬天的,费莱尔把车窗都开着,陈子轻的脸跟头都被吹僵吹麻了,他到医院的时候人都是迷糊的。
费莱尔给他开车门:“嫂子,下车吧。”
一声声嫂子的,似乎已经叫顺口了,也认可了他的身份。
陈子轻丝毫不信费莱尔真的这么想,他拢着被风吹起来的长发仰望医院大楼:“兰翕在这家医院吗?我想去看看。”
费莱尔带他去了。
兰翕在七楼,陈子轻一进病房,对方就望向他身后,他会意道:“就我一个人,延生行动不便。”
被情敌看穿心思,兰翕没露出恼怒的神情,他的气色很差,反应也迟钝许多,没有了往日的张扬激烈。
陈子轻把在医院便利店买的一束花放到桌上,听兰翕说:“傅少的腹部中了一枪。”
原来是腹部受了伤。
陈子轻让这个话题掉地上了,他没接,不想聊。
兰翕也没继续,他只是想起当时的命悬一线,和傅延生中枪的一瞬,有些恍惚。
傅延生爱他吗,不爱他的话,为什么在他父母寻求帮助后,派出大量人手搜找他的行踪,更是亲自赶了过去。
那要是爱,那怎么不来看他呢,只要想,方法多的是。
兰翕一条腿打着石膏,脸上有多处伤口,找不出昔日的耀眼,他看着自己长期学习的正版。
陈子轻被看得浑身发毛:“兰少爷,跟你说个事,冯三少死了。”
兰翕没反应。
“自己划开了自己的脖子,手上一圈淤痕,像是有人抓着他的手,让他划的脖子,他死的时候 ,头上有一顶黑色帽子,跟钟少一样。”陈子轻困惑不解,“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兰翕的眼珠都没动一下。
陈子轻试探地喊了一声:“兰少爷?”
兰翕依然没有动静。
陈子轻演了一会独角戏嘴都说干了,兰翕始终看着他,给他的感觉很不正常,他不待了,打了招呼就离开病房,坐电梯上十一楼。
傅延生在病床上开视频会议,陈子轻进来时没发出多大的响动。
陈子轻研究木雕,他跟猴子对望,猴子在对他笑,阴森森的,好似下一秒就要笑出声音。
时间的流逝渐渐变得模糊,陈子轻没意识到他和猴子四目相视了多久,直到傅延生结束视频会议,叫他给自己倒杯水,他才发觉眼睛干涩难受。
陈子轻把木雕收好,他去倒水,犹豫着说:“延生,你去看看兰少爷吧。”
“之前你不是追他嘛,我觉得你们一起经历过生死,他已经明白了你的重要性。”
陈子轻端着水杯送到床前:“你们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你和他在一起了,就别找情人了,身体是第一位,你要为他的健康着想,要是有脏病传染给他……我不是说你脏啊,真的,你不要误会,我是想说,你们好好的,不用在意我这个你名义上的太太,不光我,外界都知道我就是个虚名,我希望你能够幸福,只要你能幸福,谁给你我都……”
傅延生面色可怖地怒吼:“费莱尔,把他带走!”
费莱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门外的,他把门一开,吊着根棒棒糖做了个手势:“嫂子,请吧。”
陈子轻灰溜溜地走了,不忘带走木雕.
从这天开始,傅延生严禁陈子轻进病房,不想见他。
陈子轻很用心地每天拎着汤来医院,被傅延生赶出去,下次再来。
汤是佣人煲的。
保温桶是陈子轻拎的。
医院对傅总跟他太太的日常见怪不怪,当无限循环。
傅太太又来了,傅总又赶他走了。
天天如此。
傅延生出院就忙了起来,他连续一周都在处理积压的公务,有点时间了就带陈子轻去拜访柏为鹤。
陈子轻一路都缓不过来神,傅延生发什么神经啊,他想不出这是抽的哪个方向的风。
到了地儿,佣人领他们进大院,入眼皆是小桥流水清雅别致。
挺适合养老的。
穿过花园时,陈子轻看见了一套桌椅,桌上摆着文房四宝,木制的镇尺压着一副字。
“瘦金体啊。”他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
傅延生不练书法,去也能瞧出柏为鹤的书法水平,妈的,可把身边人迷住了,路都走不动了。
陈子轻望着纸上的瘦金体,自言自语地说:“有点眼熟。”
傅延生冷飕飕道:“你老金主也会写瘦金体?”
陈子轻眼露迟疑,是吗?
后颈传来窒息感,衣领勒着他的脖子被拎起来,他像挂件一样跟着傅延生走。
佣人不多看,规规矩矩地带他们去见先生。
柏为鹤的祖辈是谯城人,没在垡城落过脚,他因为夏家村的项目才回国来到垡城,在这边的临时住处有片室内高尔夫球场。
外面天寒地冻,室内恒温,人工草皮绿油油的,散发着勃勃生机。
柏为鹤跟傅延生打高尔夫,陈子轻在角落吃点心,他正吃得起劲,一个佣人给他送饮料,橙红色的饮料,洒他毛衣上了。
“没关系没关系。”陈子轻安抚慌张道歉的佣人,径自去清理脏污。
等陈子轻回来的时候,刚好撞见傅延生摘掉手套大步去什么地方,后面跟着怀抱球杆的球童。
傅延生放纵久了,已经深入骨髓。
柏为鹤的球童估计正合他的口味,导致他跟肌肉记忆一样把人带去哪里寻个快活。
也是巧了……
球童的长相刚好是撞他飞机杠上了,这不就起飞了。
陈子轻继续吃喝,球场那边,柏为鹤一直在挥杆击打小白球,他穿一身专业的黑色球服,姿势标不标准陈子轻一个外行不确定,反正好看。
快一个小时以后,傅延生若无其事地现身球场,举手投足间尽显餍足,那个球童不见了,八成是瘫哪儿了。
傅延生腹部的伤还没好全就剧烈运动,到底是年轻。
陈子轻吃掉盘子里的最后一块点心,正愁接下来靠什么打发时间,球场那两位终于停止装逼,转战去了茶室。
然后又是新一轮的装逼。
陈子轻既不懂高尔夫,也不会下棋,他纯粹是个背景色,吃饱了喝撑了,都不提防傅延生发疯了。
傅延生只要跟柏为鹤单独聊,就一口一个“我太太”,不仅如此,他还会“用心良苦”地故意制造机会,让他的太太发骚。
好比现在,他假意出去抽根香烟,把茶室留给了太太,跟太太惦记的野男人。
傅延生在走廊抽烟,像一个随时都会冲进去捉奸的丈夫。他要看看他的太太如何表现。
陈子轻没表现,他的肚子鼓鼓的,好似怀了身孕,因为困顿垂下来的眼尾添了层母爱的柔光,是个不问世事的小妈妈。
然而他自己并没有想到这方面去。
茶室很静。
柏为鹤坐姿端正,他一颗棋子一颗棋子地捻起来,放入棋笥中,就这么个动作都显得赏心悦目。
陈子轻不自觉地看入了神。
“傅太太,自重。”
对面响起低沉悦耳的嗓音,陈子轻一个激灵,他前后被提醒了几次,这次实在是忍不住地反驳。
“柏先生,你总这么说我,先前就不提了,现在我没有不合理的行为。”
陈子轻认真地说:“我只是有常人都有的,对美好事物的喜爱。”
柏为鹤的眉梢微乎可微地动了一下:“那是我误会了?”
陈子轻抿嘴笑:“嗯,是的。”
门外传来一串脚步声,柏为鹤半抬的眼帘里,前一秒笑得不知人间罪恶的人,下一秒就收起了笑容。
“哗”
傅延生拉开门立在门口,高挺的身影配着优越的长相,硬生生令人发怵,他那两片沾着烟草味的唇划开一个弧度:“太太,你和柏先生都聊了什么?”
“没有啊,没聊。”陈子轻忙说。
傅延生坐到陈子轻身边,无比深情地搂着他的腰,吻了吻他的耳朵。
陈子轻眼皮直跳。
“柏先生,你看我太太脖子上的电子圈。”傅延生撩起他的长发,露出那圈黑,“它和我的尾戒是一对,相互之间有心灵感应。”
柏为鹤淡笑:“二位情比金坚。”
“那是当然。”傅延生在怀里人雪白的耳垂上吮了一下,没聊什么?那他出去一趟,茶室的氛围怎么就变了,变得下一刻就要坐人腿上,宽衣解带纠缠上去的样子。
耳垂一疼,陈子轻脑子嗡嗡的,傅延生疯了吧,当着柏为鹤的面搞这些。
陈子轻根本不敢看柏为鹤是什么反应,他警惕着傅延生的一举一动,拿起佣人端上来的茶喝,一不留神被烫到了,眼里有生理性水光。
傅延生立刻带他去冲洗。
茶室的门被大力拉开,急乱的脚步里有不耐烦的低声训斥,细微的抽咽呻吟,所有都在拐角处消失,四周恢复宁静。
柏为鹤喝了口茶:“烫了。”
佣人提心吊胆:“下次我们一定在温热以后才端上来。”
柏为鹤两根手指微屈着,往桌前招了一下。
佣人忙收走茶具.
月底,傅延生让费莱尔送陈子轻到一个慈善晚会。
这是陈子轻第一次以傅太太的身份出席重要场合,傅延生并没有像解锁的信息里那样,带上自己的情人把太太晾一边。
而是走哪都带着他。
生怕转个身的功夫,头上就多了点绿。
陈子轻被傅延生要求挽着他的胳膊,跟着他去一个老先生那里,以为又是哪个生意伙伴。
没想到傅延生跟人是初相识,介绍完就切入了木雕的事。
陈子轻的心口扑通扑通直跳,他惊喜地看向傅延生。
傅延生把手盖在他那双勾人的眼睛上,对收藏家说:“那木雕是我太太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他比较有兴趣。”
老先生惊讶道:“看来我跟傅太太算有缘,一对木雕,你一只,我一只。”
这话没什么粗俗的意味,只是陈述事实。
尽管如此,傅延生周身气压还是低了下去,他捏紧了怀里人的肩膀。
陈子轻疼得“嘶”了声,他和老先生讨论木雕的形态做工,以及手感,猴子带给他的感觉他没说。
“木雕的底部有个标记,您注意过吗?”
“刚收藏那阵子没注意到,过了三五年,偶然间发现的。”老先生说。
陈子轻立即问:“我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您呢?”
“我找过木雕专家。”老先生摩挲着拐杖,“那是一个符号,属于南亚那边一个早已销声匿迹的神秘组织。”
不止陈子轻,傅延生也分了缕注意力进来,神秘组织?那么个丑玩意儿,能扯出什么花。
傅延生问:“组织具体做什么的?”
老先生摇头:“不清楚,我没有深入调查过。”
陈子轻望着杯子里的红酒发愣,神秘组织会不会跟夏子的死有关啊?
难道是……巫术?
老先生思索着开口:“南亚那边的一个老头可能懂一点,我联系到了就通知你先生。”
陈子轻展开笑颜:“谢谢您。”
老先生若有似无地看了眼想遮挡墙内美色的小傅总,和蔼地笑道:“傅太太客气了。”
友人叫他过去,他便拄着拐杖离开了。
傅延生冷着脸教育挽着他胳膊的人:“你能不能别寒碜,拿出你傅太太的高度,有什么好谢谢的,一个老头算得了什么。”
陈子轻说:“他帮我忙,我感谢他是应该的,礼貌啊。”
“那你怎么没感谢我?”
“你是我先生啊。”
陈子轻说着就东张西望,柏为鹤也在场。
垡城两位炙手可热的老总,傅延生有家室,柏为鹤没有,今晚冲他来的男女有不少,都在蠢蠢欲动,只等一个时机。
原主的弟弟受伤了,不然也会来的。
陈子轻跟着傅延生四处社交,他无意间瞄到一个富家少爷与人发信息求救该如何给柏先生下药。
聊天框里透露,他暗恋柏先生好多年,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就喜欢上了,抛下事业回来孤注一掷,想在柏先生留垡城期间发生一段美好记忆。
一夜也好。
陈子轻想到原主暗恋的人,按照他听小说的套路,人要么就在身边,要么就是剧情没走到那里。
也不知道暗恋的人有没有柏为鹤的水平。
【检测到关键词‘暗恋’,解锁主线人物表里的柏为鹤】
陈子轻神经末梢一抖。
【十二年前你见到他在花园逗蝴蝶,你发现他用一根红线把蝴蝶绑起来,一点点扯烂蝴蝶翅膀。】
【你几乎痴迷地看着那一幕,你达到了高潮,你爱上了他。】
【你想发出声音引起他的注意,可是你不能,你努力地把手伸出去,你抓住一棵草试图制造响动,他被亲戚叫走,并未发现阴暗中蝼蚁般的你。】
【那天之后,你开始盼望他的再次出现,可惜你没多久就换了住处,从此再也没有见过他一次。】
【过了些年,你有了机会,你纹上蝴蝶,期待以傅太太的身份接近他,勾搭他,让他为你着迷,发疯,痴狂,为你众叛亲离。】
陈子轻有种意料之外,意料之中的感受。
就说柏为鹤怎么也该有个位置,敢情是原主暗恋的人。
陈子轻捋了捋解锁关键词得出的信息,靠山跟柏为鹤是亲戚,但在那期间,柏为鹤不知道原主的存在。
原主当时没有人身自由,那可能是靠山对他最有兴趣的时期,后来对他淡了,另找新欢取代了他。
陈子轻通过文字勾勒出那场初见,一个金丝雀把脸贴到笼子的铁栏杆上,皮肉挤压得变形发疼才把手伸出去,使劲往外够,嘴巴被堵住不能发声……
而少年立在姹紫嫣红的花园,立在光下。
陈子轻喝了点红酒,柏为鹤不知道迷恋他的众多男女里,其中一人后来为他纹了一只蝴蝶。
根据标注,原主要暗恋的人舔红线,咬蝴蝶翅膀,吻便蝴蝶全身。
他跟傅结婚了,柏为鹤怎么可能吻他纹身。
没结婚也不可能。
陈子轻叹息,原主对柏为鹤惊魂一瞥,刻骨铭心,有情感残留,所以他才总是注意到柏为鹤。
就是这么回事吧……肯定只是这样的……
腰上一紧,陈子轻回了神,傅延生把拢在他肩头的手移到他腰部,带他去了柏为鹤的方位。
傅延生真的,对柏为鹤一股子敌意。
以柏为鹤的能耐,不可能察觉不到,他的心里头肯定觉得傅延生精神状态有问题。
傅延生最近越来越热衷于给自己找假想敌,自导自演修罗场,还要把怨气洒到他……
陈子轻的心思被一道电子音切断了。
【叮】
他眼皮直跳,怎么会有背景设定的官方助手提示音?
【疑似触发支线任务关键词‘修罗场’,关键词已标注,审核通过,宿主陈子轻,恭喜你解锁支线任务一】
【请你在十分钟以内让暗恋之人看见你的蝴蝶,得到一句赞美,并要求你先生在场。】
第52章 逼王集中营
陈子轻的大脑一片空白。
官方助手发布完支线任务一内容以后,冰冷的机械声再次响起,像催命符。
【十分钟倒计时,开始】
陈子轻瞬间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拎了起来,皮肉一点点拉紧,撕裂感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强烈,他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助手,我不完成会怎样?电击吗?”陈子轻面如死灰地在心里说,“那直接电击我吧。”
助手只下通知,不跟宿主聊天。
陈子轻得不到答案,只能向他的监护系统求助。
“陆系统,我激发了支线任务一的关键词,任务特别难,真的,太难了。”陈子轻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问,“我可以放弃吗?“
系统:“宿主没有放弃的权利。”
“不能放弃啊……”陈子轻欲哭无泪,“那我失败了,会不会影响到主任务?”
系统:“支线任务初次失败不会影响到主任务。”
陈子轻乍一听很开心,稍微冷静了点才发现有“初次”这个条件,他正想问仔细点,脑中就传来了电子音。
“宿主只会被动激发十倍数的支线任务,同等级,并减去一半任务时限。”
陈子轻听到监护系统的后半句,他眼前一黑:“我要是还失败呢?”
系统:“剥离宿主身份。”
陈子轻:“……”好窒息。这个任务背景滞销的真正原因不是解锁关键词才能补充信息,而是除了投屏板块上的任务,还有疯批级别的支线任务吧!
不可能完成的。
蝴蝶纹身在电子圈底下,他要先让傅延生打开电子圈,再给柏为鹤看,最后要到一句赞美。
三个关卡,一个比一个致命。
他的积分负那么多,没办法买小道具,自己也没特异功能,怎么可能做到啊!
第一个关卡就过不了。
陈子轻的整个世界都在分崩离析,他都没有发现傅延生已经带他站在了柏为鹤面前。
原本有对中年夫妇给柏为鹤介绍自己的儿子,今晚这场晚会的主策划,他们想借此宝贵机会促成一顿饭局。
然而他们的计划没得逞,傅总跟他太太就加入了进来。
舞台上的灯光朦胧了起来,主办方请来助兴的明星在投入地弹着钢琴曲,
伴舞黑发长腿,一袭红裙勾着曼妙身姿,不时跟着乐曲翩翩起舞,不时与明星眉目传情。
好不缠绵。
台下的商人跟有钱人举杯相谈,没有表演节目的艺人也没闲着,男艺人给富婆们提供情绪价值,女艺人有的是富商的舞伴,有的受品牌方邀请,来当展示服饰珠宝的架子。
各自都有身份,都有目的。
傅总的太太显得格格不入,在一众凹造型争相斗艳的依附品里面,他最为显眼,备受关注。
“傅太太的脸色好像不怎么好。“中年夫妇里的先生说道。
“是吗,我看看。”傅延生搂着怀里人的力道加重,弯腰贴在他耳边,“刚才还好好的,现在搞什么,你也跟女的一样,来生理期了?”
陈子轻不说话。
傅延生对看过来的中年夫妇笑笑:“我太太可能是很少参加这样的活动,太紧张了。”
柏为鹤在听中年夫妇的儿子谈及晚会构思,他闻言,并未言语。
“太太,别紧张。”傅延生掐他太太的脸,触及到的冰冷像胶水黏在他指腹,他抚摸了几下,“来,跟柏先生打声招呼。”
陈子轻小幅度地转着头仰了仰,他欲言又止,本就白的一张脸在暗淡光线里白得瘆人。
傅延生一愣,他深情款款地理了理老男人披散的长发,压低的嗓音里透着绝对的霸道与冷漠:“不舒服也给我忍着,你是我傅延生的太太,不是过去的微家大少爷,由不得你任性。”
陈子轻把头转回去,对着柏为鹤,他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柏先生,晚上好。”
柏为鹤淡声:“晚上好,傅太太。”
“你们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怎么这么生疏。”傅延生的手总是在他太太身上,像是无比的眷念,无比的宠爱。
陈子轻发现柏为鹤要走,他下意识张嘴:“柏……”
那声音很小,无人听见。
柏为鹤已经转过了身,留给他一个挺拔而宽阔的后背。
陈子轻因为巨大的焦虑感到反胃想吐,倒计时是按秒计算的,数字就在他眼前的虚空中,已经过去一分半了,他的手剧烈一抖,握在手中的酒杯掉在地上四分五裂,碎片含着红酒蹦溅。
这个响动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舞台的钢琴声都停了。
陈子轻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他垂下眼睛躲避一道道投来的视线,局促地往傅延生怀里缩了缩。
傅延生颜面受损带来的怒意因此一扫而空,他搂着酒杯都拿不稳,不知道魂跑哪个野男人裆下去了的太太,昂首扫视众人:“没什么事,碎了只酒杯而已,影响到各位的心情了,不好意思。”
面对傅家年轻家主的歉意,大家纷纷表示没关系,他们不可能在明面上让他不悦,没必要。
陈子轻缩在傅延生怀里,被他搂着,一双眼在柏为鹤身上。
柏为鹤被几位老者围着谈论什么,他似是毫无察觉,又或者晚会上盯着他的目光太多,早已麻木。
陈子轻一直看柏为鹤,一直看他。
“傅总,傅太太。”
有一伙男女过来攀谈,其中一个是傅延生的旧情人,清瘦的脸,欲语还休,眼波流转间尽是情未断的痴恋。
傅延生与他们说笑,没看旧情人一眼,他有兴趣的时候夜夜召见,偶尔还让下属把人接到车里,车开到郊外,一停就是半天,会调情地叫上一句“骚货”“学狗叫“,舒坦了就是“宝贝”“心肝”,没兴趣了直接抽离,毫不留念,没那工夫。
用过的,通常情况下是不会再用的。
傅延生要搂着走娇弱路线的太太去左前方坐下来,衬衣第三颗扣子被捏住了,他低头。
陈子轻的脸更白了,额头跟鬓角都渗着虚汗:“延生,我想……”
傅延生似笑非笑:“想什么?”
这是发现那波人里有他的旧情人之一,怕被丢下?
傅延生以为完全捏住了老男人的小把戏,哪知他突然挣脱自己的手,提着长款白金礼服的衣摆跑走。
方向是一条通道口。
那通道口有道身影,转眼就消失在拐角处。
是柏为鹤。
老男人追着他去的。
傅延生竟然没有当场叫下属把老男人抓回来,他压制着胸腔乱窜的怒火,不快不慢地沿着太太跑过的路线,穿过一声声奉承和光鲜亮丽的名流,弹了弹衣襟上不存在的灰尘,双手抄进西裤口袋,面容带笑地走向通道。
入眼是一片璀璨灯光,往前看是在劫难逃的老兔子,傅延生笑容不变地抬脚,落下,锃亮的手工定制皮鞋踩着地面,灯光从他梳到后面的黑发上打下来,阴影盖住他年轻精致的眉眼,他浑身上下笼着嗜血的气息。
老兔子追着野男人进了通道最里面的休息室,迅速关上了门。
傅延生慢悠悠地走过去,他不急着踹门,在那之前他要想想怎么撕烂老兔子的身体,从哪个地方开始撕。
“柏先生,你别赶我走!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子!你觉得我的弟弟怎么样?”
门里传出略带轻喘的声音,急于澄清。
傅延生的那股子杀意猝然静止凝固,原来是他误会老兔子了。
上次回了趟微家,让无能的老父亲说服了,要送弟弟上柏为鹤的床?
顺便自己先尝一口,帮弟弟验验货?
傅延生的心底滋生出各种贬低羞辱的想法,那贱人在这样的场合推开他跑向野男人,无论是什么出发点,今晚都要脱层皮。
打太轻了,怎么都不长记性。
也贪得无厌。
利用他查这个,查那个,他哪次没满足。
这段时间跟着不同的野男人跑了两次,一次被带回来,一次是自己回来,他只口头教训,没动过手,就不该对贱人那么好。
傅延生徒生一股遭到背叛的愤恨,瞬息间就啃上了他的神经,他欲要打电话叫费莱尔把他的枪送过来。
“啊!”
休息室里突然传出惨叫。
傅延生没思虑一秒,抬脚就踹开了门,休息室里的情形跟他预想的不沾边。
野男人柏为鹤坐在沙发上面,老兔子跪在他前方的地上,双手抓着电子圈,长发垂在前面跟着身子的颤抖晃动,完全遮住了脸,看不清的表情,但听到叫声的人都知道有多痛。
傅延生满身捉奸的暴戾没了可以宣泄的地方,他看看安静的尾戒。
电子圈出故障了?
真有故障?
傅延生深吸气,不管有没有故障,他的太太都不能在别的男人面前衣发凌乱。
于是傅延生若无其事地跨步走进休息室,走到跪地的人旁边,朝柏为鹤道:“柏先生,我太太身体不舒服,我就先带他走了,他这次莽撞犯蠢,打扰你休息的事,下次我做东,亲自赔罪。“
说的时候,手要去拽地上人的胳膊,指尖刚碰到,
“啊——”
陈子轻痛苦地大吼了一声,他跪不住地前倾上半身,额头抵着地面,一把细软的腰对着沙发方向塌下来,从肩颈到臀的线条颤得厉害,全身疯狂抖动抽搐,像是受到了什么惨无人道的酷刑。
傅延生再次出现了不经过思考就行动的现象,他解开了陈子轻脖子上的电子圈。
陈子轻是演的,也不全是演的,倒计时过半了,心理根本承受不住,他干呕着用余光偷瞄沙发前的皮鞋,不易察觉地迅速调整角度,对准了。
礼服偏女士,后领有个拉链,陈子轻进来前就把拉链拉下去了一点,露出完整的后颈。
此时他的头发向两边散开垂在脚边,那个小骨头上的蝴蝶纹身无处可藏。
那一片皮肤都因为他的痛喊嘶吼染上红色拢着水光,纹身像是发肿有了实感,只要摸上去,就能触碰到蝴蝶的纹路,和翅膀的颤栗。
看过来了。
陈子轻感觉到了背后的目光,若有似无的,平淡不见波澜,却让他如同被一道电流撩过,手脚瘫软无力。
支线任务的第一部 分完成了,剩下的怎么办,剩下的……
陈子轻扒着傅延生的衬衣被他捞起来,瑟瑟发抖,满脸都是泪,眼尾透着被人揉吻过的红,嘴唇咬出了不少血,晕在下巴上。
不惨烈,但诱人。
傅延生心猿意马,全身阵阵发烫,气息也粗重起来,到这一刻他终于不考虑脏不脏,是不是第一口,有没有老金主玩烂了,他想着把最终让他破例的婊子抱去一个空着的休息室,解了渴再说。
这个念头刚起,傅延生就刺拉拉地显露了出来,随性所欲,不在乎还有外人在场。
本钱向来傲人。
傅延生欲要把在他怀里颤抖的人带走,突然就被一把推开了,晚会现场的画面再次上演,他猝不及防,眼睁睁看着前一刻还把他当浮木的贱人,下一刻就掉头扑向柏为鹤。
傅延生手上要是有枪,子弹已经打出去,在婊子的心口开了个洞。
“微、玉!”
绿帽焦虑症的傅延生确认了病症,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吼骂:“你他妈找死!”
陈子轻管不了了,他跪趴在柏为鹤不知何时打开的腿间,攥着眼前的黑色领带,急促地喘息着颤声问:“柏,柏先生,我的蝴蝶好看吗?”
柏为鹤被拉下来一些,举止间看不出丝毫受限于人的迹象,他从容,沉稳,漠然,不为所动。
好像他才是掌控一切的那一方。
那只冰蓝色的,用红线捆绑着的小蝴蝶,究竟有没有令他感到眼熟,勾没勾起哪段记忆,无人知晓。
如同此时居高临下落在他人太太脸上的目光,似深海,暗黑幽静。
盛怒的傅延生逼近,暴力去掰攥着他领带的那双手,指节被掰红,发紫,下一刻就要变形断掉。
手的主人疼得眼角不断滑下泪水,却死死攥着被冷汗浸湿的布料。
他的脖颈已经发出被侵扰的不适。
“好看吗,好看吗……”陈子轻用尽全身力气,星空石的领带夹深深刺进他的虎口,鲜血直流,他没有要松开,反而攥得更紧,嘴里的追问混着濒临窒息的哀求,“好看吗,蝴蝶好看吗?”
仿佛一个正常人突然就魔障了,不清醒了,被蛊惑了,卑微又热烈地把筋骨,皮肉都一寸寸地交出来,求眼前人施舍他,对他发落处理。
——你让我生,我就能生,你让我死,我便死去。
柏为鹤俯视着别人的太太。
像一个世纪那么长,其实只有一两个瞬息。
柏为鹤启唇:“好看。”
没有出声,只是口型,像从遥远天际轰隆而来,劈开粘稠泛着腥臊的黑暗,乍见天光。
第53章 逼王集中营
陈子轻身子一软,活了过来。
傅延生终于将他的十根手指从柏为鹤的领带上掰下来,用力捏住他伤痕累累的关节。
“好疼!”陈子轻凄惨地叫了一声,想把手抽出来却没成功,“延生,你别捏我的手……延生,你怎么……我为什么在这里啊……我们不是在晚会上吗,这里是哪里?”
他茫然极了,满眼都是傅延生,似乎都没注意到沙发上的柏为鹤,无意识地唤着最亲密的人。
“延生,你说话啊,你不要吓我,发生什么了吗?”
傅延生一耳光扇过去。
陈子轻出现了短暂的耳鸣,他被扇得眼冒金星,身体随着惯性向柏为鹤倒去。
没有倒在地上。
而是倒在了一片精实的腿肌上面。
柏为鹤身形太稳,几乎没有移动一寸,陈子轻靠着他的腿,垂在身前的长发被扯住,那股力道把他扯离柏为鹤,扯向失控的傅延生。
陈子轻恐叫着保护自己的头发,只剩两次警告了!只剩两次了!他急得拼命挣扎。
傅延生狰狞的面色忽地一愣,什么味道?
那次在车里隐约出现过的香味,转瞬就随风而散了,被他当成了错觉,这次却是强烈地拢住他的气息。
市场上浓度百倍千倍的药粉都比不过这股香,他控制不住地用鼻尖蹭上怀里人的脸颊,凑近的霎那间便被欲望重击心脏跟理智。
堂堂一个大家族的家主,毫无形象地压着他的太太。
陈子轻完全没想到人工体香会在这时候窜出来,他抖动着向免疫的男人求救:“柏先生救救我,救命……柏先生……”
“柏为鹤!”
柏为鹤看了眼交叠在沙发前的两个人,他抚着发皱的领带起身,似是要给他们腾开位置。
一只手抓住他的裤腿,力道不大,青紫的指骨发着颤。
陈子轻犹如砧板上的鱼,他乱蹬着腿,身上体香更浓更重,要把这间休息室吞没。死的,活的,都强行打上属于他的味道,不放过任何一物。
“别走。”陈子轻把红肿的脸撇到柏为鹤那边,他呼吸紊乱,那双灿金的眼睛里满是恐慌,“你别走。”
柏为鹤扫视裤腿上的那只手:“傅太太脸薄,你们夫妻之间的趣事,我一个外人在场,让你放不开。”
“不是的,不是这样,我不喜欢他。”陈子轻用空着的那只手拼命打着神志不清的傅延生,语无伦次地说,“我不喜欢脏的,我不想跟很多人共用一个……我被迫结婚的,柏先生,我不喜欢做傅太太,救救我……啊!”
陈子轻的礼服领口一把扯开,露出被夏桥正咬过的伤疤。
这疤彻底击碎了傅延生仅存的人性,他对着同一个位置撕咬了上去。
陈子轻疼得瞪大眼睛,抓着柏为鹤裤腿的手痉挛了几下,失去力气,软绵地垂了下去。
柏为鹤立在原地。
陈子轻心如死灰,完了,他要被傅延生穿了。
虽然他知道做这个任务必定激怒傅延生,但也没料到会是这个样子。
陈子轻的身子剧烈起伏着跟傅延生的胸膛撞在一起,他越挣扎就越脱力,香味越缠人。
傅延生抓住他的一条腿抬起来,他紧闭双眼,不喊也不求了,安静地躺着。
身上一沉。
傅延生重重压下来,以一个疯狗啃食的姿势,一动不动。
陈子轻紧合的眼帘钝钝地撑开,他在那道狭窄模糊的视线里看见精美的吊灯,复古的勾盘,再是立于混乱中,一身清明严整,纹丝不乱的男人。
“柏,柏先生……”
柏为鹤走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傅太太,我打晕了你的先生。”
“打,打晕了吗?”陈子轻呆滞地呢喃,“打晕了啊。”
柏为鹤长腿一叠:“你有什么话要说?”
陈子轻吃力地把晕过去的疯狗推开,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第一时间用手梳理自己的发丝:“谢谢。”
“真的很谢谢你,这次要不是你……”陈子轻理好发丝就拍屁股打灰,”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撕破的领口被他忽略,朝椅子上的人敞着,白金布料上有一点血迹,锁骨的咬伤显得触目惊心,没被电子圈遮挡的那截白十分具有观赏性。
让人想只手握住,掰向后面,听他惊惶失措的喘息。
柏为鹤垂眸调整领带夹,指腹蹭掉上面的血腥:“你是否知道你先生失控的原因?”
陈子轻心虚地支支吾吾:“不太清楚。”
看来柏为鹤闻不到他的体香。
柏为鹤没再追问,他并不需要关心傅氏的老总身体状况。
陈子轻抹了把湿漉漉的脸,坐立不安,满脑子都是傅延生醒来以后,他要面临的局势。
门外忽然有喊声:“柏总,有什么吩咐吗?”
傅太太如惊弓之鸟,差点绊倒在他的先生身上。
柏为鹤开了口:“在外面候着。”
门外没了动静。
陈子轻踉跄着坐到沙发上面,没一小会,他就从端正坐姿变成仰躺,后脑勺靠着沙发背,哭红的两只眼睛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像一个被人涂花口红,扇肿脸,随意丢掉的洋娃娃。
休息室静得过了头,陈子轻转动眼珠去看对面,诶,柏为鹤的腿上怎么多了张毯子?
这种无关紧要的小细节没有被他抓着不放,他这会儿已经平静下来了,香味还是没有散去。
陈子轻踢了踢趴在地上的傅延生:“柏先生,他什么时候醒啊?”
柏为鹤阖着眼眸:“不确定。”
陈子轻忽然发现他眼下的睫毛影子很长,一时看入迷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我现在不方便出去,可以在你这里多待一会吗?”
柏为鹤道:“随你。”
傅太太又说谢谢,软软柔柔的调子,像百转千回的情话。
柏为鹤蓦地睁眼,目光冷淡又饱含强大的威压:“傅太太,你今晚过于轻浮。”
陈子轻羞愧地垂下了头:“是的。”
柏为鹤把颜色鲜亮的一幕摊开:“你将你那处私密的纹身展露出来,跪在我的腿间拉我的领带,反复问我蝴蝶好不好看,我是不是可以定义为你,”
微妙且令人不知所措的停顿。
陈子轻惶惶抬头。
柏为鹤终将领带的抓痕抚平,放回西装外套里面,他漆黑的眉眼微微下压,从口中吐出三个字:“勾引我?”
陈子轻的心脏像被攥了一下,原主的情感残留对他的影响太大了,他按着心口,感受完全被原主初恋控制的心跳:“没有,我没有要勾引你,我就是想知道你的看法。”
柏为鹤轻挑眉:“理由站不住脚。”
陈子轻有种罚站的错觉,仿佛柏为鹤下一刻就要让他写检讨。
“你说你的弟弟……”
陈子轻推口而出:“那是我瞎说的!”
完了,完了完了,这不是明摆着说,我为了接近你才把我弟弟搬出来的吗!
陈子轻简直社死,他找个地洞钻进去把自己藏起来。
休息室里没地洞,所以他的窘迫难为情全部暴露在灯下,暴露在对面人的视野中。
他弱弱地给自己找补:“我弟弟确实喜欢你,那次他追着你去夏家村,想必你是知道的。”
“你看你要是觉得我弟弟还,还不错,那能不能……能不能……”
柏为鹤依旧没有情绪波动,却给人一种有什么激烈翻涌让人窒息的感觉:“傅太太,我的床上只会有一个人,那就是我的太太。”
陈子轻愣愣地看着他。
“而你的弟弟,”柏为鹤淡笑,“我想他远远够不上成为我太太的资格。”
陈子轻干巴巴地说:“好,好吧。”
【叮】
陈子轻霍地站起身,还来???
【恭喜陈宿主完成支线任务一,奖励五万积分,一张没有期限的生命卡,现已存入苍蝇柜】
陈子轻颤巍巍的神经疲软下来,是奖励啊。
话说,一个支线竟然能得到五万积分。
他的财产只负不到四万了,再来一个支线任务,那他的积分不就成正的了吗?
陈子轻好了伤疤忘了疼,支线任务一带来的疼痛跟心悸还在,他就期待自己能激发支线任务二了。
果然老话说得没错,富贵险中求。
陈子轻坐回沙发上面:“陆系统,生命卡是什么?”
系统:“任务世界的第二条命。”
陈子轻没有感到惊喜,他玩过游戏,一般有什么道具,后期用到的可能性不低。
生命卡……他这副身体会死了又活吗……
先不想了,真有那一天再说吧。
陈子轻看了眼地上打开着的电子圈:“柏先生,我跟你求救时说的话都是真的,我不是心甘情愿做傅太太的。”
他伸手一指:“你看这个电子圈。”
柏为鹤拿开毯子,起身去开窗:“它跟你先生的尾戒是一对,相互之间有心灵感应。”
“放屁!”
陈子轻情绪难免激动,他清清嗓子,对柏为鹤微笑:“不好意思,不是说你的。”
“没有心灵感应,只是高科技的代码数据绑定,我是被强制的,我只要被他以外的人碰,或者我碰他以外的人,同时又产生心动的感觉,就会被电击。”
陈子轻一骨碌说完,他猛然想起来,之前在楼道里当着柏为鹤的面被电击的事,那他这么说,不就暴露自己当时心动的秘密了吗?
哎呀……
这是干嘛呀……
陈子轻鞋子里的脚趾头抠了抠,他把正对着柏为鹤的身子侧到一边,实在没那个脸了。
休息室再次陷入寂静中。
柏为鹤不知是信了陈子轻的说法,还是没信。
总之他并没有半分踏足他人婚姻的意思,哪怕是给个意见,给个忠告。
窗外的风刮进来把迷离的馨香卷走,留了一片寒凉,陈子轻这才想起被自己忘了的衣领,他赶紧拢上。
没过多久,地上响起闷哼声,陈子轻眼皮直跳地看去。
傅延生醒了。
陈子轻高度戒备:“延,延生,你还好吗?”
傅延生很不好,他疑似在哪干了几天几夜,头痛欲裂,浑身酸胀疲乏,鼻腔里流出温热液体,一抹是血。
长这么大没流过鼻血。
补过头了,刺激过头的感觉。
傅延生面无表情地收拾零碎记忆片段,他只记得自己闻到了什么味道,不顾野男人在场就要把微玉就地正法,之后就失去了意识。
陈子轻始终盯着傅延生,没错过他的情绪变化,不禁又惊又迷,人工体香到了一定浓度还能让人失忆吗?
这哪是副作用,这是救命法宝。
见傅延生阴沉着眼看过来,陈子轻动了动身子,被扇过的那边脸没有被发丝遮挡,露出了肿得很吓人的掌印。
傅延生不会不知道,婊子试图博取他的怜悯,他冷笑:“解释。”
陈子轻搬出他费半天劲想出的招儿,很小声地说:“我可能是中邪了。”
“我在大厅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等我清醒的时候就是你掰我手指……”
傅延生捡起电子圈从地上起来,扣回他脖子上面:“鬼上身?”
“是的吧,”陈子轻一阵后怕,“可能是哪个艳鬼惦记柏先生,就附在我身上了。”
“我原先不相信世上有鬼,可是你看你的几个发小,尤其是钟少,死在后备箱里,我感觉不是什么敌对势力暗杀联盟干的,我怀疑是厉鬼索命……”
傅太太把自己吓到了,他搓着细长的手臂打了一个哆嗦,脸白了好几度。
傅延生一言不发。
陈子轻胆战心惊,就在他以为傅延生要砸东西打人的时候,傅延生一改常态,丢下他走了。
门被大力甩上,毫无修养。
陈子轻看看在椅子上入定的男人:“柏先生,你还回晚会上吗?”
柏为鹤:“嗯。”
“那我先出去了。”陈子轻好心提醒了一句,“有人要给你下药,你提防着点。”
门又一次被打开,关上。
这次的人轻手轻脚,像是生怕打扰到别人,有股子唯唯诺诺的意味,掺杂着滑稽的,试图引人注意的低级手段。
可他呈现出的却是随风而动的韧劲,也大大方方,脚步不故意迟疑,头都没有回一下。
“柏总。”
周秘书敲门进来:“直接回去吗?”
“不回。”柏为鹤摘下助听器,低缓地舒了一口气,“到晚会结束再回。”
末了说道:“送一副口罩去会场。”
周秘书难得跟不上老板的思维:“给谁?”
“傅太太。”.
傅延生没离场,他朝在晚会上无声勾引他的那个旧情人招招手,旧情人立刻走过去。
这是当众让陈子轻难堪,报复他的“鬼上身”。
陈子轻戴着黑色口罩垂下眼睛,四周毫无预兆地响起抽气声,他纳闷地顺着他们的方向瞧去。
傅延生在跟旧情人热吻。
陈子轻不明白,傅延生的私生活都精彩成什么样了,不就是接个吻吗,怎么周围人跟见鬼似的。
大家之所以这么大反应,是因为圈子里众所周知,傅少从来不吻哪个床伴,现在却……
有了先例,原则就等于消失了。
这让一些早就想感受他吻技的人有了希望,纷纷打起了主意。
众目睽睽之下,傅延生一把抱起情动的旧情人,大步离去。
一场慈善晚会就此染上了浑浊的味道。陈子轻想找个地方吃点东西,神出鬼没的费莱尔拦住了他的去路。
“嫂子,傅哥叫我带你去休息室。”
陈子轻只好跟着费莱尔走,他被带到另一条通道一侧的休息室,基本已经猜到了接下来的发展。
费莱尔让陈子轻站在门口:“傅哥叫你把口罩摘下来,他忙完了,你才能走。”
门里有激烈的叫声。
陈子轻把身体的重心从左腿换到右腿,又从右腿换到左腿,来回调换着缓解疲劳,支线任务透支了他的精力跟体力,他昏昏入睡。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门里安静了下来。
终于结束了,可以走了吧。
陈子轻刚活动活动腿脚,里面就又再次响起了声音。
无语了。
自动充电的吗?
陈子轻无精打采地冲不远处的年轻人喊了一声:“费莱尔,你能给我弄点吃的吗?”
对于他这个时候还能想着吃的,费莱尔竟然丝毫不感到怪异,直接就从口袋里拿出一物,朝他扔了过去。
是一块巧克力。
陈子轻有点惊讶,费莱尔身上怎么还放巧克力啊,而且一点都没损坏,像是没有放过久的样子。
巧克力口感细腻,陈子轻沿着一个角,一口一口地咬着吃。
费莱尔双手抱在身前:“以傅哥的平均水平,再过半小时就能完事。”
陈子轻赶紧把剩下的一小块塞进嘴里。
片刻后,门从里面打开,带出一股刺鼻的气味。
陈子轻用手挡着脸舔舔嘴角,确保没有巧克力残渣碎屑,他放下手屏住呼吸,不让自己嘴里的巧克力味泄出来。
傅延生手上拿着血淋淋的皮带,冷冷睨了他一眼:“滚吧,贱人。”
陈子轻耷拉着脑袋走了,他一消失在傅延生的视线里,就拿出口罩抖抖,重新戴了回去。
脸肿得没法看,真是谢谢柏为鹤.
晚会还在继续,前菜撤下去,流程走到拍卖活动这个重头戏上了。
洋洋洒洒的主持词落下最后一个音节,正式开始拍卖。
傅延生人没现身,助理代他拍下一幅画,八千万,用来支持慈善事业。
陈子轻一个人一桌,他在数八千万有多少个零。
数完就震惊住了。
陈子轻还没从八千万里面缓过神来,台上的主持人就宣布了什么,惊地他张了张嘴。
柏先生拍下一个铃铛,一亿六千万。
陈子轻:“……”虽然做慈善是好事,但拍个铃铛用这个数也是不同凡响。
而且这么巧,正好是傅延生的倍数。
柏为鹤坐哪了啊,陈子轻无视嘲讽的视线,他东张西望,发现了柏为鹤也没停留。
陈子轻刚才匆匆一瞥,那个要给柏为鹤下药的富二代就坐在他旁边,也不知道有没有得逞。
应该没有吧,他都提醒过柏为鹤了。
况且以柏为鹤的身份地位,那种事估计是家常便饭,灵敏度都训练出来了。
陈子轻遮在口罩下的嘴角撇了撇,柏为鹤是原主暗恋的人,这个标注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又想到傅延生,收藏大师说有了南洋那老头的消息,就通知傅延生。
眼下他的处境困难,傅延生怕是不会理他这事了。
除非有突破性的奇迹出现。
不多时,主持人把傅总好一顿夸,宣布傅氏再次拍下一幅画,两亿!
陈子轻要吓死了。
只有他是这副没见过世面的表情,其他人都稀松平常。对在座的这个群体来说,钱就只是数字,你赋予了它意义,它才有意义。
至于你什么时候赋予它意义,全凭心情。
这根本不是他一个小老百姓能体会到的,他就不强迫自己融入进去了.
晚会结束后,没人来接陈子轻,他自己离开酒店,半道遇上傅延生的一个狐朋狗友。
叫路克。
两人一起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陈子轻察觉到不怀好意的视线,他蹙了蹙眉心,傅延生不管他死活,就相当于今晚他出不出酒店,都不好过。
酒店外面有人在蹲守,去别墅的路上肯定也有。那他今晚怎么办?
还是先应付边上这个吧。
陈子轻拉了拉脸上的口罩,声音有些闷:“路少,我听说你们圈子里最近死了好几个人,还有那顶黑色的帽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弄得人心惶惶的。”
他决定用严肃的命案打破粘腻的氛围。
路克还真被他转移了注意力:“嫂子这都知道?”
傅哥今晚把人丢下,圈里都闻着味儿围上来了,他赌赢了,拿下了第一,这才出现在这里。
但傅哥连命案的细节都告诉微玉,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要他这个太太了?
路克拿不定主意,他索性暂时放下欲望:“谁知道呢,妈得,杀手组织还真是嚣张,杀人前给人带个标志性的帽子,这不就是明目张胆地的告诉所有人,这是他做的吗!”
“不过他们也嚣张不了多久了,现在我们几个家族联手去查他们,我不信他们还能躲到天上去。”
路克边走边说,一旁的陈子轻却没有接话,敢情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富二代们真就当是杀手干的,没往灵异上面想。
“叮!”
电梯门开了。
陈子轻让路克先进去,他落后两步迈步进了电梯。
路克脸上挂着不屑的笑容:“再说了,其实我也不怕那些杀手。”
陈子轻看手机的动作顿了顿,扭头瞧红毛:“为什么不怕?兰翕加强安保都出事了,说明百密必有一疏。”
路克吊儿郎当地拍拍自己的脑袋:“瞧见我这头围了没有?就我这尺寸,一般的帽子它戴得下吗?”
“确实得订做。”陈子轻随口附和了一句。
……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电梯也在缓缓下行,八十层的高楼,犹如从云端降落,格外漫长。
好在电梯是玻璃的,外面便是整个城市的夜景,沉沉的乌云压在上空,城市的灯火在浓浓的夜色里,明灭而黯淡。
路克欣赏着城市的繁华夜景,愈加激起他内心的征服欲,仿佛只有这样的荣华,才配他们这个档次的人拥有。
就在这是,他忽然觉得有些头痒,下意识伸手去挠,然后他便怔住了……
他今天没有戴帽子,但此刻却摸到了一顶帽子!
路克的脸上顿时没了血色,他的头上为什么会突然多了一顶帽子,是什么人?什么时候悄悄给他的戴上,为什么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轮到我了吗?
想到这,路克一阵胆寒,他没想到这个杀手组织竟然如此恐怖,杀人前的仪式是这样的悄无声息,在安保这么严密的大楼,杀手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又怎么给他戴上了帽子,而他自己毫无察觉。
路克警惕地环顾四周,瞳孔剧烈一缩,等等,这他妈是电梯里啊!
杀手会隐形吗?
路克一直以为是杀手组织,直到这一瞬间他才意识到,这不是人为的,人做不到。
这他妈是灵异事件,有鬼!
“嫂……嫂子……”
陈子轻正在看夜景,根本没有发觉路克的异样,直到路克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语气颤抖地喊他。
“你……你看我头上……”
陈子轻不明白路克是什么意思,疑惑地转过去的脸上刷白,他愣怔地盯着路克头上的那顶黑色帽子。
帽子很破旧,也很熟悉,跟陈子轻之前在钟少头上见过的一模一样。
“快摘掉啊!”陈子轻反射性地催促路克,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好像生怕被人听到。
其实也不用陈子轻提醒,路克早就死死地抓住了那顶帽子,想要迅速扔掉,可无论他怎么用力得拽,拉,扯,帽子都纹丝不动。
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帽子死死地按在他的头上。
路克哪里还有进电梯时的猖狂,他想要向陈子轻寻求帮助,却看见陈子轻正面带恐惧,始终盯着自己的身后看。
从陈子轻的样子来看,似乎对方比他自己还要紧张。
路克知道,这一定是自己的身后,有着一个异常可怕的东西,而这个东西还肯定跟头上的帽子相关。
而此刻就在陈子轻的眼中,有一个人站在路克身后。
女人的头部低垂,看不见脸,身上穿着一件皱巴巴的,民国时期的衣服,因为太过破旧,原本的颜色已难以辨认。
她的左臂低垂,右臂却抬起,枯瘦如柴的手掌耷拉在路克的头上,按着那顶破旧的黑色帽子。
夏子!
陈子轻一眼就认出了女人的身份,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从对方的服饰和娇小的身形,再结合看过的画像,他确定,这个女人就是夏子。
路克再跋扈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这会儿恐慌到了极点:“微玉,这帽子他妈的就是摘不下来,怎么办?”
嘴上咒骂着,路克还在用力地拽着帽子。
陈子轻见状,二话不说也上前一把抓住黑色帽子,他想试试这么做,夏子会不会给他也戴顶帽子。
路克以为有救了,他跟陈子轻一起用力把帽子拿下来,可当两人用尽了全部力气后,他们绝望地发现,帽子就像长在了路克的头上,根本难动分毫。
陈子轻知道,这肯定是夏子按着的缘故。
夏子不肯放过路克。
似乎也没有对他的干涉动怒。
路克涕泪横流,他的头无法动弹,只能疯狂转动眼珠,四下张望,想要找个可以利用的工具,可让他失望地是,这个电梯华丽而整洁,没有任何可用的东西。
然后,就在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电梯的玻璃墙壁时,在茫茫的夜色中,光滑的玻璃上面,他隐隐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接着他的心里便窜起一股悚然的寒气,身体狠狠地抖了一下。
他分明看到,电梯里除了微玉和自己以外,在他的身后竟然还站着第三个人,他依稀可以辨出那是一个女人,她的手就搭自己的头上。
“微玉,救……救我!”路克只能向他求助。
陈子轻盯着路克身后,他先是检查了一下手机,发现没信号,之后才深呼吸,鼓足勇气道:“夏子,你是夏子吧?”
“我们这些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得罪你啊,你何必用我们来泄恨呢……”
陈子轻一边客气地询问,一边观察夏子的反应:“我们比你晚出生了一个时代,你要真有什么仇人的话,对方也早就离世了,你不该来找我们啊?”
“你要真是有什么冤屈的话,你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对了,我去过夏家村,见过你的画像,还见过你的七弟夏开胜老爷子,我们聊得很好,你曾经留下的木雕在我手上……南亚的神秘组织是做什么的啊……你是不是想找你丈夫?对,他当年应该是抛弃了你,所以你恨他?”
“没关系,我们也可以帮你查,虽然他可能已经死了,但我们可以找他的墓地啊,让你们夫妻见面,有什么话,你们可以当面聊……”
“婚姻是什么呢,我也想知道,我们讨论讨论啊。”
陈子轻一股脑地把想说的全部说了出来,而夏子却无动于衷,一点信息都没透露给他。
只有完全听不懂他说了什么的路克感到气氛似乎有些变了,这让路克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感到有一股恐怖的力量把他提了起来,双脚离地,然后他就如玩偶一般,被抓着一头撞在电梯门上。
“嘭!”
电梯瞬间凹陷了一块,猩红的鲜血顺着路克的额头淌下。
“救……救我。”路克惊恐地看着陈子轻,他感觉自己又被举了起来。
陈子轻心头发颤,脑子迅速转动,想着解救路克的办法,他看着下降的电梯楼层,眼睛一亮,接着就快速按下下面的所有楼层按键,然后站在楼梯口蓄势等待。
“嘭!”血花飞溅,路克的头再一次撞在电梯门上,面部的骨骼微微变形,眼看就要昏迷了。
随着路克再次被提起,陈子轻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他看向楼层的显示灯,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就在路克被甩着撞向电梯门的时候,一声清脆的“叮”声响起,电梯门缓缓打开了,陈子轻等得就是这一瞬间,他的身体猛地跃起,向着空中的路克狠狠撞了上去。
本就撞向电梯口的路克,被陈子轻这一撞就加快了速度,两人一齐翻滚着,从打开的电梯门里滚了出去。
一切都如陈子轻计算的那样,但出了电梯的两人根本不敢放松,陈子轻稳住身形后,第一时间回头看向电梯,生怕夏子会追出来杀死路克。
这时的电梯门已经一点点合上了,然后去往了下一层,夏子被关在电梯里,并没有追出来。
“呼!”
陈子轻拉下口罩大口大口喘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转头看向另一边头上已经没了帽子的路克。
夏子原来是会放过人的啊,只要在那个时间里逃离出去。
不是死局,有出口。
此刻刚刚逃出死亡的路克显然比陈子轻还要激动,他根本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出来。
“呜呜……”在经历了巨大的恐惧和喜悦之后,路克终于承受不住地痛哭起来。
看着哭成这样的路克,陈子轻没有上去安慰什么,因为他知道,对于这会的路克来说,哭就是他释放压力的最好方式。
就在陈子轻情绪逐渐平稳,想要查看礼服上沾到多少血迹的时候,手里传来震动声,手机响了,他下意识按下接听健,里面传来费莱尔一如既往带笑的声音。
“嫂子,微玉,你在哪,酒店安保在电梯的监控里发现了路克的尸体……现在我正在寻你的路上,你不管在哪都别动……”
“你说什么?”陈子轻呆住了。
他的耳边依旧传来清晰的哭声,哭声悲切,只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由路克的声音,变成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陈子轻悚然地转头看向对面,没有路克,只有一个衣着破旧的女人埋头蹲在那里,幽幽啜泣着。
“夏……夏子!”
陈子轻惊骇地倒吸一口气,他带出来的不是路克,而是夏子。
第54章 逼王集中营
费莱尔那边已经挂了电话,陈子轻攥紧手机,紧绷着煞白的脸看面前的女鬼。
“你,你还是杀死了路克。”
陈子轻声音颤抖:“他跟他的朋友被诅咒了吗,你为什么非要他们死……”
啜泣声停止了。
陈子轻的呼吸也停止了,他眼周僵硬地瞪过去。
夏子一点一点地抬起头,陈子轻的意识随着她抬头的幅度变化逐渐模糊,直到陷入黑暗.
大楼某一层的过道一头传来脚步声,一路蔓延到电梯口。
费莱尔看着地上的几滴血迹,他按着别在耳朵里的宝蓝色耳机,翘点两下:“傅哥,嫂子不在。”
傅延今晚提前离开慈善晚宴,铁了心要让微玉吃些苦头。
圈子里的发小朋友在会场根据他的举动收到风声,又因为他把微玉落下了,基本就能确定他的态度,但毕竟还是他的太太,有这个身份在,他们不会玩得太过,能留个口喘气,不至于全捣坏掉,到明天会把人送回别墅,这就行了。
既然嘴馋,那就一次吃到吐。
谁知排在第一个的路克死了。不论是观望要不要加入进来的,参与排队的,还是冷漠旁观的那一拨,全部始料未及。
傅延生这个时候在自己的一处私人房产,床上是从会所送来的少年,从被子里露出来的手脚上都是掐痕,皮肉太嫩,经不住掐,却又不是成堆护肤品能保养出来的嫩,他漫不经心地抓着悬挂在床边的那条腿摩挲:“不在?”
费莱尔进消防通道查看,声音在空荡的背景下带出轻微的回声:“嗯,不见了。”
傅延生一下捏紧少年的腿。
少年吃痛地蹬了蹬,猛然想起捏他的人是谁,便忍着痛不敢发声。
傅延生将少年的腿捏出一圈青紫,他慢慢平复,打开手机上关联电子圈的定位设置。
他要看看,他的太太在谁的床上?
傅延生面色一沉,定位竟然被某种信号屏蔽了,妈的。
“查柏为鹤,看他还在不在大楼里。”傅延生的语调猝然变得让人发毛。
费莱尔扬了扬眉毛:“好。”
通话结束,傅延生闭上双眼靠在床头:“婊子,起来给我点烟。”
少年隐约觉得自己成了替罪羊,他不能有怨言,手脚利索地从被窝里爬出来,拿到床头柜上的烟跟打火机,小心翼翼地倒出一支烟,捧着递过去:“傅少。”
傅延生含住烟蒂,少年按打火机,谄媚地送上那蔟火苗。
烟草燃烧的味道让赤着上半身的年轻男人拢上一层性感的色调。
少年跪趴在床上,痴痴地望着。
傅延生把玩他半长的头发:“你是婊子吗?”
少年识趣地说:“我是婊子。”
傅延生眼里含着笑意:“谁的婊子?”
少年模样乖巧:“傅少的婊子。”
哪知这个回答竟然没有过关,头发被大力扯住,头皮瞬间刺痛发红,他被那力道带着往前爬蹭,竭力抵住反抗挣扎的本能,默默忍受突如其来的变故。
傅延生依然在笑:“谁的婊子?”
少年姣好的面容没有了血色:“傅,傅延生的婊子。”
傅延生好似听不清:“谁的婊子?”
少年不知道,他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让这个精神不正常的年轻家主消停。
床被乱糟糟的,地上散落着被伺候舒坦的物证,傅少应该是满意的,不然也不会从地下车库就开始,少年抓着这一丝希望,颤巍巍地说:“请傅少大发慈悲,提点我一句。”
“想要我提点?”傅延生一口烟雾吐在稚气未脱的脸上,“你要说,你是延生的婊子。”
少年一怔:“我是延生的婊子。”
傅延生把人松开,脚抬起来架在他光滑的背上:“继续。”
少年卑微而虔诚地说:“我是延生的婊子。”
上位者不说停,他就一直说,一遍接一遍地说,嗓子渐渐哑了起来。
傅延生一支烟没吸完,一通电话打了进来,他温柔地握住少年白嫩的手摊开,将一撮烟灰弹了进去,在少年受惊的抽噎中起身,披着衬衣去了阳台。
冬夜寒寂。傅延生的嗓音要更寂凉:“查到了?”
费莱尔说:“柏先生的车子已经离开酒店了。”
傅延生的牙齿深深陷进烟蒂里,像是在撕咬一块血肉。
费莱尔站在楼底下,单手拍拍西装上的家族徽章:“傅哥,嫂子肯定吓哭了吧,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抖颤得不成样子。”
傅延生沉默。
直到费莱尔说:“嫂子会在柏先生的车上吗?”
傅延生压制的戾气骤然爆发:“地下车库的监控是死的?”
“先不说各个楼层都有死角,”费莱尔的心态比他主子好太多,毕竟行踪不明的不是他的太太,“今晚大楼的监控频繁出错。”
“好一个频繁出错。”傅延生阴森森地笑了一声。
两头突然都没了声音。
主子跟心腹同时沉默,仿佛各有心思。
几个瞬息以后,费莱尔让手下人给他开车门,他坐了进去:“傅哥,嫂子的手机始终无法开机,有跟踪系统吗?”
傅延生喉头攒动着无声咒骂,有,但是也被屏蔽了。
对他们这个层面来说不算什么,类信号屏蔽器种类繁杂,是圈子里狩猎玩意儿的小把戏之一。
在某些必要时候,这也是一种防止踪迹暴露的措施。
傅延生多的是怀疑的对象,可他却把目标锁定了柏为鹤。
似乎是男人的胜负欲劣根性,配做他对手的,才有资格跟他的太太搅合在一起。
那婊子口口声声说柏先生不一样,柏先生有涵养,柏先生注重礼义廉耻,柏先生柏先生柏先生,他妈的,多次勾搭,被对方的外表迷住了心智,把衣冠禽兽当食草动物。
他之前不确定,此时可以十拿九稳,婊子在休息室的那场“中邪”,挑起了柏为鹤的某种隐秘癖好。
或许是蝴蝶的原因。
柏为鹤看见婊子后颈的骚蝴蝶了。
看过的人没有不被吸引的,就像当初包间里的那群人一样,他们什么人间美景美色没见过,照样为之沉迷。
那次要不是他在场,一群人会在包间把婊子分食干净。
傅延生的额角突突乱跳,他早就知道,那只蝴蝶是祸根,是一切罪恶的起源,不能留,被电子圈遮起来都藏不住骚味。
早该挖了的,早该挖了。
今晚他们是不是就要背着他偷情?
后两个字犹如一把利刃,从傅延生的太阳穴插进来,拐着弯贯穿他的心脏,他生平头一次体会到了痛的滋味。
新鲜又刺激,这令他有些癫狂,他夹着烟的手亢奋到发抖,眼眶猩红一片:“费莱尔,你带人去南阐公馆,费莱尔,你现在就去南阐公馆。”
口吻颠三倒四,已经濒临神经质的诡异。
费莱尔尚未应声,电话那头的傅延生就徒然改变主意:“不用去了。”
“不用去了。”傅延生重复了一次,喘息的频率有所平复。
他在婊子身上浪费的时间太多了,不值得,付出跟回报不可能成为正比,这不是他作为一个商人的选择,赔本买卖应该及时止损,任其烂尾或是销毁。他的人生原则跟轨迹规划多少都已经受到了影响,理应尽快恢复原来的生活。
今晚是个契机。
忍过去,一切错位的节点都将全部归位。
就按照原来的计划,把婊子困死在傅太太的位置上面,冷落,侮辱,随意拿出去换乐子,慢慢熬死。
傅延生胸腔的那股抽痛逐渐淡去,最终完全消失。
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然而只要他一呼吸,就会产生不适,他全身的结构都在他没发觉的时候重组过了,不受他支配了。
他妈的。
傅延生后悔没在订婚前就掐死微玉。
大概是另一头没了声音,又没挂掉,费莱尔嗅出了不对劲,他出声:“傅哥。”
“没事,都回去睡觉。”
傅延生欲要结束通话,费莱尔在他前一步说:“路家会找嫂子,最快今晚,最迟明早。”
“因为当时是嫂子跟他一起进的电梯。”费莱尔说。
傅延生把烟摁灭在台子上面:“让路家去南阐公馆要人。”
既然敢管不住腿跑去偷情,敢给他戴绿帽,敢染指别人的太太……
那就都别要脸了.
陈子轻在一阵沉洌的熏香味中醒来,他浑身无力,很虚。
“柏总 ,傅太太醒了。”副驾的周秘书看后视镜。
陈子轻听到声音惊了下,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座椅里,茫然地说:“我怎么会在这里?”
周秘书瞥后座闭目养神的老板,话是对傅太太讲的:“我们发现你晕倒在路边,就把你扶到了车上。”
陈子轻更茫然了,他不是在电梯外面吗,怎么会倒在路边的,这段他一点印象都没有,难道是夏子附他身走出来的?
真要是这样,那还多亏了夏子。
不然他就要被蹲守在大楼里外的富二代们抓住了。
对他们来说,死个人能有多大事,即便死的是熟人路克路少,死状诡异。
事情不瘫到自己头上的时候,都觉得跟自己没有关系。
陈子轻摘下口罩,双手捂住脸,鼻子嗅到了一丝腥气,他把手放下来,瞪着手指缝里的一条血迹。
这是路克的血,溅上来的。他的礼服上也有,被白金的颜色衬得十分醒目,但车上的人似乎并不在意。
捎他一程可以,却不查探与自己无关的事。
挺符合柏为鹤给人的感觉,不冷血不残忍,也不热情不亲切。
只有平淡。
神经都倦懒发沉,浮不起来。
陈子轻停下对柏为鹤的片面分析,他把口罩戴回去,试图无视身上的血污,感激地说:“谢谢啊。”
“举手之劳。”周秘书挺会给自己找放松神经的方式,他这时就把老板那尊大佛搬进世俗里,“你非要谢,那就谢柏总,我跟老岳是下属,听差遣的。”
老岳就是开车的司机,他友善地朝银发金眼的先生笑一下,“傅太太好。”
“你好。”陈子轻礼貌地回了一句,他转头去看旁边的柏为鹤,这一看才迟钝地发现后排是两个独立座椅,他们各坐了一张,中间隔着扶手。
车内的景象也被陈子轻收进眼底,他人都傻了。
在他的印象里,坐在后排伸个脚就能抵到前排的座椅,但他现在坐的这辆,他把腿伸直了也碰不到前排。
后排跟前排离得很远,车里宽敞到让他忍不住发出惊叹的呢喃:“空间好大啊。”
这能站起来拍球了吧。打一架,躺地上滚几圈也没问题。
能在车里做很多事的样子。
傅太太的座位靠着右边车门,他像好奇宝宝,白靴子蹭蹭深灰色的地毯,嘴里嘀咕:“很干净也很柔软,一定经常清洁。”
他把手在礼服上擦擦,小心翼翼抵打开扶手盖子,掰出里面的折叠小桌:“这能放笔记本,也能吃东西。”
有点吵。
虽然无伤大雅,却也是真的不安静。
不像是傅家的主母,像是坐上南瓜马车的灰姑娘。
又跟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不一样,他不惦记晚会,不惦记王子,只惦记马车里的稀奇景象。
陈子轻哪坐过这种车啊,高铁商务座就是这样的吧,奢侈又高档。他摸索着找到座椅外侧的一个白色按键,指腹按上去。
椅子突然震了一下,往后放倒。
陈子轻直接就从坐着变成躺着,前面还“欻”地升起一块,他的腿脚也跟着抬了起来。
没这么在车里睡过,很没有安全感,也不得劲,难受,陈子轻坐起来琢磨按键,没琢磨明白,也不敢搞出大点的动静,怕打扰到身边的柏为鹤,他在车停下来时快速走到前座,小声问副驾上的精英人士:“周秘书,我那个椅子怎么调回来啊?”
已经通过后视镜看半天的周秘书握拳抵在嘴边咳两声,他正要亲自指挥一下,冷不丁地听见静坐的老板开口:“升挡板。”
傅太太的注意力立刻就从调座椅转到挡板上面,他那双上扬的金色凤眼微微睁大,肩头的发丝垂散下来一缕,期待地轻轻荡动。
如他所愿,挡板缓缓升了起来,带电子屏。
陈子轻目瞪口呆,他听的总裁小说里有隔板,估计就是这样子,当初他听的时候缺少生活经验,想象不出来,现在亲眼所见,长了见识。
这挡板完全把前座跟后座隔开了。
傅延生同样是老总,怎么都没这种车……
见车子启动了,陈子轻赶紧坐回去,心想估计傅延生也有吧,他没去过别墅的车库,也没怎么坐过傅延生的车。
陈子轻脱口而出:“隔音吗?”
柏为鹤侧目。
陈子轻心领神会地表达歉意:“对不起,柏先生,我让你烦了。”
柏为鹤阖眼:“烦倒不至于。”
陈子轻等后半句,没有等到,看来是没有了,他瞅瞅电子挡板,应该是隔音的吧。
挡板要是不降下来,前后座之间说个话都要用手机。
陈子轻环顾四周,再次被大空间震撼到了,难怪小说中的女主在车里要跑,总裁在后面抓她,这么大面积,确实能玩老鹰捉小鸡。
座椅旁边按了一块黑色台面,嵌进去了几处,放杯子的,他注意到柏为鹤那边的台面上有两只杯子,一只喝水,一只喝酒。
陈子轻打开自己这边的台面底下柜子,看见里面摆着矿泉水,就拿出来了一瓶。他刚打开瓶盖,前面的电子屏一亮,放起了电影。
“……”
真会享受。
陈子轻把口罩摘下来套在腕部,仰头咕噜咕噜喝水,他一口气喝了半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要不是来任务世界,别说这辈子,下辈子都不知道还有这种私家车。
虽然了解到这个,对他普普通通的生活提供不了什么帮助。
陈子轻拧好瓶盖,把剩下的半瓶水放在腿上,他的座椅还是躺着的,没收起来,算了,就这么没有靠背地坐着吧。
电子屏上放的是美剧,没有字幕,陈子轻听不懂,就看画面,车里的黑色皮革是很高级的皮,没什么难闻的气味,他的神经末梢不自觉地松懈到了想睡觉的程度。
就在他真的要睡着的那一刻,他的神经末梢又绷了起来。
今晚没看清夏子的脸,强行让他关机了,只差一点点。
陈子轻想到了路克的死法,他觉得夏子的怨气变重了,她是不是不耐烦了啊。
一直找不到帽子的主人,烦也是正常的。
陈子轻两眼空洞地对着电影里的庄园骑马岁月静好,从他跟路克站一起还能活着来看,夏子不是无差别杀人,是有针对性的。
死的那几个一定被标注了。
他们一起玩了什么东西,不会是请笔仙吧?
“傅太太,说一下你的地址,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陈子轻猝不及防地听到耳边响起声音,他摸脖子上电子圈的动作一停。
回哪啊,回微家,原主他爸肯定二话不说把他打包送去傅延生的别墅,然后他就在别墅大铁门外惨兮兮。
这还是好的。
不好的就不想了。
那去朋友的住处?他没有朋友啊。
陈子轻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没有朋友,怎么会一个朋友都没有呢。
好吧,他大多时候都被傅延生管控,没有自由,哪有机会交朋友。
陈子轻转过身子对着隔壁座椅上的人,他酝酿了一下,轻声喊:“柏先生……”
柏为鹤没戴助听器,右耳能听得见。
傅太太就坐在右边,因为说话,不知何时在哪里咬出条浅淡伤口的嘴唇张开了些,喝了水,湿湿的。
被扇过的半边脸依旧肿着,那边的嘴角也裂开了,青了一块。
“你能帮我找个住处吗?”
陈子轻把垂到脸边的头发拢到耳后,露出软白的耳垂,漂亮的耳廓,他恳求着:“我身上没有带钱,也没有证件,我想住酒店,你可不可以通过人脉给我找一家?”
柏为鹤不言语,这让他显得十分薄情。
尤其配着他过于深邃冷峻的眉眼轮廓,像凌驾于富贵权势的帝王,无法体恤民间疾苦。
“希望是相对隐蔽些的,不那么容易被找到的。”
陈子轻强人所难地补充,他也没办法,只能逮着能利用的利用。
后座车窗紧闭,隔绝了外面的刺骨寒冷,却因为很久都没得到回应,令陈子轻打了一个冷颤,他抱起双臂搓了搓。
腿上的矿泉水瓶失去扶握就滚了下去,没在地毯上滚多远,就在他脚边。
他弯腰去捡。
礼服是设计师给他量过各处尺寸定制出来的,很好地展现出了他的线条,多一点会腻,少一点就干了。
而他刚刚好,远观有远观的美,亵玩有亵玩的妙。
“要是不行的话,那就在附近随便哪个酒店门口把我放下来。”
傅太太舔了舔下唇,水红的舌尖探出来点一掠而过就收了回去,他那破开的礼服领口,毫无防备地对着先生以外的男人敞着。
咬伤的创面凝固了,锁骨上有两处红痕,吮出来的。
柏为鹤把眼偏向窗外。
陈子轻在心里失望地叹了口气,这也不行啊?那完了,柏为鹤快到家的时候肯定要把他放路边了.
车在陈子轻的忐忑中停了下来。他坐在车里没动,犹豫着要不要再跟柏为鹤争取一下。
没想到他还没决定好,柏为鹤就已经下了车。
陈子轻一愣,这不对啊,他连忙从打开的车门下去,瞥见台面上的助听器,顺便抓到手里。
腿跨出车,靴子踩到地上,迎面就被灌了一股冷风,陈子轻的礼服下摆很长,风从他下摆里面钻进去,冻得他哆嗦。
他东张西望,视线里的路灯成串,草地上也有灯火,大冬天的仍然一片绿,丝毫不荒凉。
这地方有点熟悉。
陈子轻很快就从记忆里找出对应的片段,他来过,叫什么公馆,柏为鹤的住处。
眼看柏为鹤跟周秘书说完话,径自进门,陈子轻下意识就追上去,小跑着跟在他后面。
柏为鹤在玄关换掉皮鞋,穿着居家拖鞋往里走,他步伐平稳,边走边脱大衣:“带傅太太去客房。”
傅太太傻站着,口罩还在他手腕上挂着呢,脸上手掌印刺眼极了,比他身前的血迹还要引人注目。
佣人不多打量,她将一双新拖鞋放到地上:“傅太太,请您把靴子换掉。”
“哦,好的,我现在就换。”陈子轻在墙边沙发上坐下来,拔萝卜似的拔掉靴子,他把袜子拉了拉,穿上新拖鞋抬头望去,柏为鹤连西装外套都脱了,只剩衬衣跟马甲,腰窄腿长,肩宽阔。
陈子轻又被原主的情感残留影响到了,他看着暗恋之人那么帅的背影,想贴上去。
哎。
怎么搞啊。
佣人对又开始发呆的傅太太说:“请跟我来。”
陈子轻站起身走了几步,他想起来手里抓着什么:“柏先生的助听器在我这。”
柏为鹤怎么回事,怎么跟那次在夏家村一样把助听器落下。
陈子轻把助听器递给佣人:“麻烦你交给他。”
佣人古怪地拒绝了:“傅太太最好亲自拿给先生。”
陈子轻很不解,这个还要他亲自拿过去吗?他不好为难佣人,就先自己收着.
公馆来了一位客人,是别人的太太,跟着先生进的门。
几点结合在一起,只有训练有素的佣人才不会私下里议论。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柏为鹤在书房后半夜,他将办公椅划离书桌,疲惫地捏着鼻根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
周秘书也忙,老板忙生意,他忙人情世故,这个点了才整理出今晚这场慈善晚会的礼品名单。
其中一份显得突兀,史无前例,不知道是送错了,还是嗅到了什么风。
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没有风。
周秘书斟酌着联系送礼的老富商,让他那边把礼品打包好,送去公馆。
于是公馆就来了位人妻。
佣人进去汇报,柏为鹤打给秘书:“怎么回事?”
周秘书上了床,打着哈欠说:“是那个老东西下属的太太,年轻貌美的舞蹈老师,新婚太太。”
柏为鹤一贯平淡的语调凌然异常:“周梁锐。”
周梁锐的睡意瞬间消失无踪,他严肃道:“是我自作主张了。”
揣摩老板的心思要拿捏那个度,他显然犯了低级的错误,原因大概是今晚车上那一出和公馆留人。
柏为鹤并未在这上面多费情绪,只道:“从哪来的,送哪去。”
周梁锐匆匆下床:“我现在就开车过去,把人送回原来的地方。”
“再有下次,你自己用。”
周秘书哭笑不得,他哪能用啊,他喜欢女的。
柏为鹤把手机放在书桌上面,他翻开文件,只扫一眼就将目光落向手边的领带夹上。
不过几秒,领带夹就被他拿在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起来。
领带夹上有一处干涸的血迹,很难看清楚,要凑上去,一寸寸地闻,才能闻出味道。
这个物件被他的手掌衬得很小,可以任意玩捏,任意掰断。
但领带夹并非纸张,他掰的同时,也会伤到手。
柏为鹤拉开抽屉,将领带夹放进去,他点了一支香烟,两指夹着搁在桌边,漠然地看着烟雾缭绕。
“扣扣”
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这个时间,佣人不会来打扰先生,所以只会是傅太太。
柏为鹤将烟送到唇边,任由尼古丁的味道跟咖啡的浓苦融合在一起,他只吸了两口烟就掐了,扔进垃圾篓里,起身走到门口:“什么事?”
陈子轻站在门外,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前,他本来要睡了,佣人突然来给他送药膏。
随口问柏先生还没睡吗,佣人说经常忙到深夜,他便答一句,那挺幸苦的。
一问一答完,陈子轻回房给自己锁骨的咬伤跟脸涂了药膏,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心躁动得很,就像快下雨了的天气。
当然,这雨是他身体里下的。
陈子轻控制不住地带着药味走出房间,在佣人的带领下来到书房,他这会儿听到里面的问声就有点后悔了,也不知道来干嘛的。
“柏先生,是我。”陈子轻说,“我来还你助听器。”
门打开了,柏为鹤立在门里,他还是晚上进门脱掉大衣跟西装外套后的那身穿着,领带都没摘下来。
“傅太太,你两手空空,还我助听器?”
陈子轻:“……”
哎呀,忘带上了,太丢人了,真的太丢人了。
柏为鹤看腕表:“凌晨三点出头,你穿着松垮的睡袍,披头散发来见我。”
陈子轻立马抬头:“真不是勾引!”
傅太太急于澄清,激动得裸露在外的雪白皮肤都浮起红晕,气息微微喘着,柔软有点肉的胸脯清晰地一起一伏,一缕若有似无的幽香从他的睡袍领口里飘出。
他丝毫不警觉,他认为他面对的人,不是动物,没有危险性,这让他有安全感。
柏为鹤把门关上了。
陈子轻莫名其妙,怎么突然就生气了,搞不懂。
“柏先生,助听器我明早拿给你。”陈子轻把手放进睡袍的口袋里揣着,“你别忙太晚,早点睡。”
接着就不假思索地说:“晚安。”
陈子轻脸色一变,为什么要跟柏为鹤说晚安啊。他往回走,脑中飘出柏为鹤的那声“好看”,电子圈下面的蝴蝶纹身顿时就发烫了起来。
柏为鹤也觉得好看。
是赞美,不是敷衍,不然就过不了关了。
食色、性也。
这说明什么,说明柏为鹤并不是像他给人的感觉那样,对任何欲望都餍足了,不感兴趣了。
不过好在柏为鹤闻不到他的人工体香.
陈子轻没睡好,他在梦里让夏子吓了个半死,精神萎靡地完成当天的泡浴任务才刷牙洗脸,换上已经清洗干净的礼服,让佣人带去餐厅吃早饭。
柏为鹤在看报纸。
陈子轻偷偷打量柏为鹤,那么晚了还在忙,根本睡不了多少时间,怎么都没黑眼圈啊。
“柏先生,早上好。”陈子轻把助听器放到他面前。
柏为鹤将报纸翻页:“嗯。”
陈子轻在佣人为他拉开的椅子上坐下来,原主希望柏为鹤能为他着迷,痴狂,众叛亲离。
这意思很明显,要柏为鹤为了他跟亲戚,也就是那个靠山决裂。
陈子轻想不出靠山是柏为鹤的哪类亲戚。
吃早饭的时候,陈子轻问道:“柏先生,你有亲戚在国外吗?”
挺没礼数也没分寸,他以为柏为鹤不会理他,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垂头吃自己的。
“都在。”
上方传来沉淡的嗓音。
陈子轻先是没想到柏为鹤会回答,他惊讶了一瞬,默默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这就没法锁定范围了。
“请问柏先生,F哎瑞是什么意思?”陈子轻努力将那个英文单词还原。
柏为鹤抿了一口温热的牛奶,喉结抵着已经扣整齐的衬衫领口,随着吞咽滚了一下:“Fairy?”
“是,是的,就是这个!”陈子轻兴奋地握紧叉子挥了挥,“单词是什么人名啊?”
柏为鹤并未直接给出答案,他在手机上打出单词,将手机堆向傅太太那边。
没让佣人送,只是推了推。
傅太太的座位够不到,也看不见,他只能放下令他生疏的刀叉,起身走了过来,带着泡浴的清香。
手机屏幕上的单词显示,那是小仙子,精灵的意思,一股子某种怪癖的味道。
陈子轻蹙着眉心坐回去,他继续捣鼓跟他有愁的刀叉,整个人忽地一冷,柏为鹤读那个单词,跟靠山好像。
有一个大胆的,不敢直视的猜测从他心底冲出来,让他手僵冷,刀子掉进盘子里,发出脆响。
“柏先生,冒昧问一句,您的父亲……今年贵庚啊?”
柏为鹤切着煎蛋:“过世了。”
陈子轻松口气,还好,还好不是他爸,要吓死了。
正当陈子轻又要说什么,柏为鹤屈指点两下桌面:“傅太太,食不言寝不语。”
陈子轻闭上嘴巴戳盘子里的水果,不是父子,那会是什么关系,叔侄,舅甥,表兄弟,堂兄弟……还有什么吗?
也不知道靠山后面会不会出来,跟任务没关系的吧?
陈子轻忧心忡忡,感觉他通过系统发的大量积分袋确定这个任务就是找丈夫要婚姻是什么的答案,后来又拿到木雕,牵出神秘组织,昨晚都亲眼见到夏子杀人了,任务进度起码过半了吧。
怎么觉得,靠山没现身,还有好多背景设定在等着他,垡城只是一盘前菜的样子。
陈子轻心不在焉地吃完了早饭,他该走了。
走去哪呢。
傅延生那头风平浪静让他很慌,很像是要搞个大的。
陈子轻一走神,柏为鹤不在餐桌上了,估计是上班去了,他拿起湿毛巾擦擦嘴,打算先在公馆转转。
柏为鹤没去上班,他在会客厅。
路家一拨人昨晚就来了,等到早上才被接见。他们没敢甩脸色,恭恭敬敬地站起来打了招呼。
“柏先生,我们听说傅太太在您的公馆里面,不知道是不是谣言。”
柏为鹤示意他们坐下来:“傅太太的确在我这里。”
路家人眼神交流,消息是傅延生的心腹给他们的,他太太在柏为鹤的住处。
这里面……
柏为鹤是要站进别人的婚姻,当个第三者?他的身份多么尊贵,傅太太又是个名声腐臭的荡妇,这么掉价的事,实在令人费解。
但这都不是他们现在有心思八卦的,继承人死了,还是惨死的,家主伤心过度没出面,让他们来带人回去交差。
这里面有话语权的神色凝重道:“我们要带走傅太太,还请柏先生放人。”
柏为鹤吩咐端茶送水的佣人:“去叫傅太太。”
陈子轻很快就被佣人带进会客厅,见到这情形明白是路克的家人要带他走,上次在钟家的痛苦经历浮现在他眼前,他脸色煞白。
傅太太是从花园过来的,淡粉的指尖上沾着薄薄一层露珠。
路家有定力不够的,都往他的指尖上看,他被看得蜷起了手指,让人心痒。
“砰”
茶杯轻磕在桌面上,打破了不合时宜的污浊。
所有人都看来。柏为鹤看了眼惊慌不安的人:“傅太太,你跟他们走?”
陈子轻一个劲地摇头,走了就完了。上次傅延生让费莱尔半路拦车送请柬,钟二爷都没放过他,把他整个背抽烂了,压着他进了钟家,他带伤被审问。
况且,这次没有傅延生出面拦截了。
傅延生绿帽症病入膏肓,他在公馆过夜,对方肯定以为他跟柏为鹤偷情了,不可能为他得罪另一个家族。
路克的死状可能比钟少更惨,就算很明显不是人为的,路家也要拿他出气。
陈子轻头昏脑涨,鬼干的事,怎么要他承担后果。
柏为鹤会救他吗,他是别人的太太,柏为鹤救他会影响声誉的。
隐约察觉柏为鹤的目光从他礼服下摆扫过,他反射性地垂头看去,发现上面有一片花瓣,在花园蹭上去的。
陈子轻弯腰去捻花瓣,起身的动作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听见柏为鹤为他关上了鬼门关的门。
“既然傅太太不愿意,那就在这问吧。”
第55章 逼王集中营
陈子轻一下就明白被人欺负了,有父母撑腰的孩子是什么样了,虽然比喻不完全准备,但他确实从柏为鹤这儿感受到了父爱带来的温暖跟底气。
柏为鹤如果为人父,别的家长带人找上门的时候,他肯定不数落孩子在外面乱惹事,不为了面子先打一顿再说,发现打错了也不承认。
陈子轻怔怔地看着柏为鹤,说起来,他身上没有同性恋的强烈磁场,估计是个直的,赞美蝴蝶应该只是纯粹的赞美蝴蝶。
柏为鹤若有似无地皱了皱眉:“傅太太。”
陈子轻的视线还在柏为鹤身上,却没有聚焦,似乎穿过他看向更远的地方,更模糊的东西。
怎么好像……柏为鹤是直的,他心里就难受起来了呢。
这也是原主的情感残留吗?
想把柏为鹤掰弯。
可是这多不道德啊,掰弯直男。
不过,不掰的话,吻蝴蝶的标注任务怎么办……
陈子轻的眼瞳渐渐聚焦,没有意识到自己看柏为鹤看得有些久了,真的好帅,在这个富二代们全员漫画脸的背景里都能脱颖而出。
听力上的残缺丝毫不影响魅力。
“傅太太。”柏为鹤的嗓音里隐约了些许混入了私密的个人情绪,“你在干什么?”
陈子轻攥着花瓣垂下了脑袋,不知道。
傅太太不知不觉地红了眼,对着一个他先生以外的男人委屈上了。
柏为鹤忽然起身,往外走。
陈子轻慌张地想要跟上去,路家人露出各种心思的凶光。
然而柏为鹤并未离开,他停在会客厅门口,面朝冬日晨光打电话:“七点半来接我。”
陈子轻觉得柏为鹤这话是跟他说的,提醒他时间不多,他压下纷乱的心绪线,恢复如常地对着路家众人:“你们想问我哪些事?”
路家人看他明知故问,顿时就不悦起来,其中就有恶狠狠瞪着他的目光。
“傅太太,你心知肚明!”
陈子轻用左手抹掉右手指缝的花瓣汁液:“我不太清楚,还是你们问吧,你们问一个问题,我答一个,有柏先生在,他会主持公道的。”
这话原主的弟弟说过,柏为鹤主持公道了吗?好像没有。
陈子轻觉得自己又要开小差把注意力放到柏为鹤身上,他赶紧他这个苗头掐断,等着路家提问。
其实他出了电梯以后没有回去看过,没见到路克的死亡现场,只能猜很惨。
陈子轻等了好一会,路家都屁声不作,这是什么意思?非要他主动交代吗?还是在拖延时间,拖到柏为鹤上班去了再搞他?可能性挺大的。他抿抿嘴,开始说了起来。
“昨晚我去坐电梯的路上遇到路少爷,我们聊着天进了电梯。”
“他先进去,我后进去。”
“一开始没有发生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直到我们聊起这段时间圈子里的几起命案,路少爷说杀手组织杀人用帽子做标记太嚣张了,他们多个家族联手在查,过不了多久就能揪出来,他还说早前的派对上自己就要被戴帽子,幸好兰少爷当时觉得不对劲,及时把他跟其他人喊走了。”
路家人面色古怪,这里面怎么还有兰翕的事。
“路少爷跟我展示他的头围,说他的帽子都要定做,所以他不怕那些杀手,他们标记不上,也就在这时候,他发现自己头上多了一顶帽子。”
这一霎那间,会客厅的温度就低了下去。
运行中的电梯里,怎么可能凭空出现帽子?又不是变戏法。
“路少爷摘不下来帽子,哭着求我帮他,我就帮他啊,我的指甲都快翻了。”
陈子轻把攥烂的花瓣放进墙边垃圾篓,他去桌上拿纸巾擦擦手,离路家人近点,向他们伸出十根指甲。
指甲靠近肉的地方有一条红色的折痕,十根手指都有。
看着就疼。
说明他是真的有拼尽全力救人。
“我们一起合力,怎么都摘不下来,帽子像长在路少爷的头上。”
……
“我看着他的身体腾空,头往电梯门上撞。”
陈子轻停下来缓了缓,心理上很不舒服很脆弱的样子。
路家长辈一双鹰眼盯着傅延生地太太:“这都是监控里没有的内容。”
陈子轻不奇怪,夏子做手脚了。
“监控拍到你们进了电梯没多久,画面就被某种信号干扰了,电梯开过一次门,等到监控恢复以后,我们看到的画面是小克倒在电梯里。”
那长辈沉声道:“当时你已经不在旁边了。”
“是的,我出去了。”陈子轻脸色惨白,他吞吞吐吐,像是十分忌惮恐惧什么东西,犹豫要不要说。
“傅太太,路家遭此沉痛的事,想尽可能的了解全程,希望你能理解我们。”
陈子轻强颜欢笑:“我理解,我理解的。”
他的身形轻抖了一下,柔柔弱弱地小声说:“我当时尝试着救路少爷,我按了所有楼层,不记得电梯门开的是哪一层了,我趁着他被撞上电梯门的时候跳起来顶他。”
“我以为我把他顶出去了,我救了他,我不知道那只是我以为。”
会客厅陷入诡异的寂静中。
陈子轻拿出手机开机,给他们看通话记录:“我接了费莱尔的电话才知道路少爷死在电梯里,我拉出来的不是他。”
“那你拉出来的是……”
陈子轻惶恐地望了望看路家的一张张老的少的人脸,很有恐怖片效果地轻轻吐出一个字:“鬼。”
成功地让他们纷纷变了表情。
想到了是一回事,亲耳听见是一回事,当然,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了。
陈子轻咽了口唾沫,他是真的怕鬼,再加上有意渲染,听的人免不了会带入进去。
要不怎么说,说鬼故事的人,必须自己更怕,才能吓到别人呢。
陈子轻一副屈服在路家的淫威下,不得不强迫自己回忆细节,完全不敢隐瞒的可怜模样,他声音发颤:“鬼就在我面前哭,我想看清她的脸,可是我越想看,意识就越模糊,后来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就在柏先生的车里了,据周秘书透露,他们看到我倒在路边,出于好意就给了我帮助。”
陈子轻见陆家集体没声音,他带着点哭腔说:“就是这些了,我都告诉你们了,我真的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说出来了。”
路家那长辈眼神犀利:“我听说有门邪术,养小鬼,傅太太知道吗?”
陈子轻瞪大眼睛:“不知道啊。”
他哆哆嗦嗦,要昏过去了:“还有养小鬼吗,为什么啊,那又不是花花草草,什么人敢养啊。”
在场的看他这样是真的不知道,不像装的。
陈子轻实际上是知道的,他在网上见过,就那种古曼童佛牌养小鬼,这跟夏子没关系。
路家大伯还是二伯首次发声:“电梯门打开关上没多久,接近昏迷的小克就像是被人抓着往电梯门上撞,一下一下撞上去。”
陈子轻知道,那是夏子等他昏迷后再次进入电梯,杀死了路克。
就是死局,没有活路。
“小克的头被砸烂了,脑浆都出来了,整个电梯里全是血,我们都不算是吃斋念佛的人,可我们见过那种场面。”
陈子轻心说,他也没有见过,那是虐杀啊。
“各位叔叔伯伯哥哥弟弟,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们心里都明白吧,这是鬼做的,灵异事件,活人是报不了仇的,你们就别找我出气了。”
陈子轻觉得有钱人在某种意义上比鬼可怕多了,鬼只杀标注的人,有钱人不高兴就打人要人命,他不敢给自己树太多敌,本来就有一张让人误会放荡可玩的皮囊,和不好的名声,以及不被重视,却又可以满足某些人妻癖好的太太身份。
“我能做的都做了,我只是个人,没有能从鬼手底下抢人的本事。”
傅太太轻轻蹙了一下眉心,我见犹怜。
有不受美色影响的大老粗拍桌子:“鬼怎么不杀你?”
陈子轻眨眼:“我没有得罪鬼啊。”
“照你这么说,我家小克得罪鬼了?”
陈子轻没出声,他几不可查地撇了撇嘴,那不然呢。
大老粗愤而咆哮道:“柏先生,我家小克只是爱玩,不会对鬼神大不敬!”
柏为鹤始终背对会客厅立在原地,也不知有没有在听里面的种种,此时钟家人希望他发表看法,他平淡无波道:“我不参与你们之间的事。”
大老粗气得发抖,你不参与,那你一晚上都不让我们见到人,第二天也不要我们把人带走?
双标!
大老粗当场拔枪。
陈子轻惊呼,他还没提醒柏为鹤,钟家其他人就已经哗地站起来,挡在他的枪口前面。
疯了吧,对着柏为鹤开枪!
就算打地面上了,他们也别想走出公馆。
柏为鹤虽然初来乍到,但垡城圈子里至今都没摸清他的背景,深得很。
大老粗在几个长辈的低声警告下冷静了点,他把枪重重砸在桌上,挎着脸忍气吞声。
陈子轻没找地儿坐,他全程站着,拿出了百分百被提问的态度。
钟家挑不出他的其他刺了,这么干耗到七点半,把给微玉撑腰的柏为鹤耗走了也没用,除了把人打一顿,做不了什么了,打了还有可能得罪傅延生,谁知道会不会又出现上次那种先同意让钟家把人带走,半路却发请柬保人的离奇现象,他们权衡利弊,一对眼神,只能就此作罢。
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要为家族的长远利益打算,家主比他们更清楚。
于是路家一众起身向公馆主人打招呼:“柏先生,我们已经跟傅太太聊完了,告辞!”
柏为鹤侧身:“慢走。”
陈子轻等人走光了就拍拍胸口,追上朝木桥方向走的柏为鹤:“柏先生,路少的死因你都听见了吧,这个世界真的有鬼。”
柏为鹤脚步不停地踏上木桥:“没见过。”
陈子轻替他庆幸:“那你是幸运的。”
上了木桥,陈子轻垂头注意脚下的时候,没发觉前面的人身形有一瞬的停滞。
天冷,池子里的水结着冰,佣人没打碎,保持着自然的风光。
木桥硬邦邦的,踩上去发出咯吱响。陈子轻跟着柏为鹤走到桥那边,看他左耳廓上的助听器,熨得很平整的黑色大衣,松弛垂落的手,嗅着他身上的冷淡气息。
商场如战场,家破人亡打败仗的没怨气吗?
可能鬼也怕穷凶恶极的杀人犯跟坏人吧。因为那类人身上的煞气太重。
做人的时候不敢惹,做了鬼还是不敢。
像傅延生,扇死个人跟扇死只苍蝇一样,他都没被鬼带走.
司机在公馆门口等老板,有辆车停靠过来,下来的年轻人一表人才,衣服上有家族徽章,表明了身份。
就在司机准备给老板打电话汇报时,公馆里走出来了两道身影,前面的体型高大,几乎把后面的人挡住了,只能从他迈开的腿间看出一双白靴,网上是直而细的腿。
司机听见那年轻人扬手:“嫂子。”
然后他口中的嫂子,也就是傅太太从老板身后走出来,公馆门前精心养护的花顿时就不怎么样了。
陈子轻看到费莱尔出现在公馆,有种悬在头顶的刀终于掉下来的一言难尽感,他偷瞄柏为鹤,自己现在没有理由再住下去了。
“柏先生,谢谢你昨晚收留我。”陈子轻真心诚意地道了谢,袖子里的手拿出来,对着他挥了挥,“再见。”
柏为鹤一言不发。
陈子轻的心提了起来,是不是他漏掉了什么?
哦,药膏的事。
“药膏很好用,我脸上消肿了。”陈子轻露出笑脸,勾人韵味的凤眼跟红软嘴角都弯了起来。
柏为鹤依旧没有言语,他高许多,俯视的时候,眼微微阖下去,看不清眼里是什么样的世界。
陈子轻一头雾水,还有漏的吗?他认真想了想,没有了啊。
柏为鹤忽而开口:“再见,傅太太。”
陈子轻的耳朵蓦然一红,怎么回事,柏为鹤之前这么叫他,他都没感觉,这个时间的这一声莫名显得磁性缱绻,让他有点不自在。
傅太太坐上了回去的南瓜马车,突然想起什么,急忙跑下车,跑到尚未上车离去的柏为鹤面前。
“你的助听器是定制的吧,摘取还是要多小心点,要收好了。”
柏为鹤的笑意转瞬即逝:“有劳傅太太提醒。”
陈子轻愣了半天才回神:“那就这样,我走了啊,再见。”
又说了一次再见。
陈子轻上了车,他边系安全带,边从后视镜里看柏为鹤。
车像离弦的剑,猛一下就驶出去,陈子轻抓住安全带心跳加速:“费莱尔,你开慢点啊!”
费莱尔真的慢下来了,公馆的面貌和门前的人也彻底见不着了。
陈子轻心里空荡荡的,他没去过游乐园,感觉坐刺激的项目从高空坠下来应该就是这样。
腿伸不开地屈在座椅前面,陈子轻往后坐坐,他安静片刻,突然转头:“费莱尔,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我吃饭没擦干净嘴吗?”
费莱尔玩味道:“我去公馆接你的时候,傅哥要是在车里坐着,那你跟别的男人腻歪的时候,就是你死的时候。”
陈子轻反驳:“什么腻歪,只是正常的告别。”
费莱尔没拿出一二三的证据甩他脸上:“你怕傅哥,不怕柏为鹤?”
陈子轻说:“都怕。”
费莱尔笑道:“没看出来。”
陈子轻对着车窗外想,你不懂的,我有原主的情感残留,不自觉地就不怕了。
“柏先生没有扇人耳光掐人脖子的嗜好。”
“那不就是情趣?”
陈子轻:“……”不愧是傅延生的心腹,你们穿一条裤子。
“再说了,柏为鹤只是没有扇你耳光掐你脖子,这可不代表他不会扇其他人耳光,掐其他人脖子。”
这话并不能让陈子轻给柏为鹤打低分。
柏为鹤给他的初印象是发怵,后来听傅延生说在国外玩开的时候多可怕,相处下来发现除去个别不安的瞬间,总的来说是个好人。
先前的就不说了,就说昨晚吧,他在休息室表演突然倒地抽搐又哭又叫,扑过去拽柏为鹤领带,对方没有踹他,没叫人把他赶出去,也没自己离开,就坐沙发上看他“鬼上身”。
柏为鹤在他神经兮兮,很不正经让人误会的祈求中让他如愿,在傅延生要强穿他时把人打晕,在秘书问有什么吩咐时没让人进来看他的狼狈,只让秘书在外面候着,准他在休息室待着消化情绪,叫秘书给他口罩遮脸上的巴掌印,给倒在路边的他一张座椅,在他走投无路时收留他一晚,让佣人送他药膏,没让路家人带走他。
审问期间,柏为鹤一直都在现场,路家这才有所收敛。
原则,底线,良知都有。
同是商人,年龄差也不算大,傅延生正在血性旺盛地打打杀杀,情场商场各领风骚,而柏为鹤却已经步入养老阶段,他周身没有戾气,依然能展现令人仰望的气场。
这么一梳理,陈子轻感叹,果然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也有可能是他刚好遇到了这个时候的柏为鹤吧。
车停在路边,费莱尔跟人打电话,没有避开旁边的陈子轻,讲的是一口流畅的英文。
陈子轻羡慕会很多的人,觉得有知识的光环。现在看费莱尔都没那么让他不适了。
在他眼里,好像知识水平高的人,不会坏到哪里去。
陈子轻摇头,也不对,傅延生不就是天才学子,一样无法无天,草菅人命。
还是分人,知识不代表人品跟道德心。
陈子轻听着耳边的英文,感觉像母语,他在费莱尔结束通话后,试探地问:“你在国外生活过啊?”
费莱尔启动车子。
没否认就是默认了。陈子轻在心里算算,原主,柏为鹤,费莱尔都在国外生活过,也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联系。
陈子轻忽地坐直:“费莱尔,你从哪看出我听不懂英文的?”
原主母亲在世的时候,他受到的是继承人的教育,不会不懂英文。
所以,费莱尔知道他不是原主?这挺惊悚的。要是费莱尔都看出来了,那别的人呢?
费莱尔好似察觉不到他的紧张:“嫂子说的什么意思?”
陈子轻说:“你不避着我接电话。”因为你知道我听着就是鸟语。
费莱尔朗声大笑:“哈哈,嫂子你真逗,你是自己人,这有什么关系。”
陈子轻不信。
车上高架,费莱尔用很随意的语气提了一句:“昨晚傅哥让我带人在楼下等着,你不会有事的。”
谁知没见到人,他这嫂子也是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脱离他们这群人的监守,上了柏为鹤的车。
费莱尔整得像调解家庭纠纷的,站位却歪到天边去了:“傅哥不可能真的不管你,他有数。”
陈子轻不那么觉得,傅延生喜怒无常,还盲目自大,他是不是忘了自己栽在原主手上被绑架,错过营救白月光的事了?
真当自己是天神下凡,有神力,无所不能,什么局面都能掌控。
“你的定位被屏蔽之后,傅哥猜你在南阐公馆,他没让我们当晚去带你回去,那意思你还不明白吗,不就是想你好好休息。”
陈子轻从来不知道费莱尔还有这种说鬼话的本事:“路家人是不是他安排到公馆的?”
费莱尔叹息:“傅哥也是人,人都有情绪,嫂子你在慈善晚会上让他不痛快了,体谅些吧。”
陈子轻:“……”
到头来都是他的错,他放荡,下贱,违背婚姻该有的忠诚在外面偷情,是个婊子。
傅延生情人不断婚内出轨,属于是正常操作。
算了,想这个干什么,脑细胞都脏了。
陈子轻拿出手机看看时间,按理说傅延生这会儿已经到公司了:“他的心情怎么样?”
很怕回去被家暴,十有八九的事,又不能长久地摆脱现状,他一接手这副身体就身处困境,没权没势,身边都是没有王法的野狗,而且他们是合法夫妻。
然而陈子轻这一问才知道,傅延生的某个项目出了问题,不是哪个高层能分忧的,他后半夜就临时飞去国外出差了。
陈子轻的呼吸立马就轻松起来,傅延生不在国内啊,太好了。
费莱尔轻笑:“傅哥希望嫂子在地下室反省。”
陈子轻:“……”这很好笑吗,关人是犯法的,这个背景设定真恐怖。
“反省什么?”
“没说。”费莱尔轻佻地吹口哨,“我相信嫂子能悟出来的。”.
陈子轻在地下室待了一天就被抬出去了。
费莱尔站在门外看家庭医生给床上的人输液,他通过电话做汇报工作。
傅延生那边是白天,他站在上百层的落地窗前,俯瞰商业帝国的风景:“装的?”
费莱尔说:“医生确诊过了。”
办公室外有娇媚的提醒声,该去开会了,傅延生让人滚,他将通话切换成视频。
费莱尔调转镜头对着床的方向。
傅延生看到视频里的人静静躺在被子里,那双到处乱勾人的眼睛闭在一起,长发柔顺地披散着,一条手臂搭在床边,手背上有输液针。
这么看是真病了,也瘦了。
自找的。
傅延生的心口让什么刺了一下,他去办公桌上拿药吃,年纪轻轻心脏就不好了。
那个晚上的契机他没有抓住,没有忍过去。
之所以没带枪上门把事情闹大,鱼死网破全都他妈成为垡城上流圈的笑柄,是因为他被迫出差了,他不但没烦躁,还感觉自己松了一口气。
具体情绪上的变化他没有细琢磨,只知道全身的结构的确不受他支配了,支配权到别人手上了。
一切错位的节点,错过了归位的机会。
“路少的死太邪门了。”费莱尔说,“一般人心理上承受不住,嫂子是吓病的。”
傅延生冷笑,吓病?当晚都上野男人的车,去人家里过夜了,哪里像被吓到。
正常被吓到不是该回家?
婊子连家门朝哪开都不知道了。
傅延生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手机拿近点。”
费莱尔走到床边,把镜头对着床上人白玉般的皮肤,找不出一丝瑕疵的脸。
傅延生的牙关发酸,齿间仿佛又咬出了一块香软潮热的皮肉,他盯着视频里的人,喉咙做着吞咽的动作,除了发骚,还有什么用。
“把你嫂子看好。”
傅延生挂了,他于一周后回国,晚会那晚的暴戾早就随着时间粉碎了个干净。
管家细心汇报主母的生活起居,傅延生摆了下手:“把消毒的用品跟刀送到他的房间。”
“好的。”管家去准备了.
陈子轻被疼醒的,他出于本能大叫着转身,手砸到什么的时候,眼睛也睁开了。
傅延生一条腿跪在床边,手上拿着一把刀,刀尖有一点血,慢慢凝聚成一滴血珠,掉在床上。
“你要干什么!”陈子轻蹭地踢开被子爬起来。
傅延生面色森冷:“你在吼谁?”
陈子轻看到了床头柜上的消毒物品,他通过傅延生手里的到刀跟自己脖子后面的疼痛想到是怎么回事,瞬间就变了脸:“没有没有,延生,我没有吼你,我只是吓到了。”
床陷下去一块,傅延生站了上来,陈子轻不停后腿,他没留神已经退到床边,再往后挪一步就要摔地上。
傅延生骤然伸手拽住他的睡袍前襟,把他拽到身前,脸朝下往床上一按。
刀尖挑开他的发丝,看他后颈的蝴蝶纹身:“皮已经破了。”
“一次挖掉,别动,不然挖出个洞就不好看了,你说是吗,太太。”
傅延生温柔的话语比魔鬼的诅咒还要可怕,他的刀尖重新抵上了出血的纹身一脚。
陈子轻大力挣扎:“不能挖不能挖。”
傅延生眼下尽是狠厉:“为什么不能挖,你是我太太,你从头到脚哪里不是我的?我想挖就挖。”
陈子轻哭了出来:“你挖了,我就会死。”
傅延生一愣。
“真的,蝴蝶没有了,我也活不成了。”陈子轻摸索着去捉他的手,紧紧抓在怀里,“延生,我骗你就不得好死。”
傅延生神色不明。
陈子轻鼻涕都哭出来了,他刚蹭到傅延生的西装袖子上面,傅延生就抽出了手,同时也扔掉了刀子。
傅延生下了床,陈子轻赶紧把刀子丢到床底下。
有什么被抛到陈子轻旁边,他扭头发现是个电子圈,跟他原来的不一样。
傅延生去窗边吸烟:“自己戴上。”
陈子轻忙戴到脖子上面,盖住还有点疼的蝴蝶,傅延生又弄了一个这玩意儿,电流出现的设置上肯定有区别,他不好去试答案,尤其是现阶段。
大概是他那次在休息室“被电击”的时候,傅延生发现尾戒没反应,真的信了电子圈会出故障,才给他换了一个新的。
他演的那么好吗,能以假乱真,骗过傅延生的眼睛。
房里渐渐被富有侵略性的烟草味充斥,陈子轻躺在被子上面不动弹。
傅延生一连吸了两根烟就出去了,陈子轻惊魂未定不敢睡,他打开手机利用小游戏转移注意力。
手机键里面要快了,很硬,按快了手疼,陈子轻玩小游戏玩到天亮,手指头抽搐着陷入沉睡。
没过多久,陈子轻就惊醒了,他浑身冷汗地大口喘气,捞起被子把自己裹起来,迷迷糊糊地再次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天大亮,陈子轻拿手机看看有没有人给他发信息。
那村民发了一条,前半部分是琐碎日常,后半部分是说村里的挖机又增加了许多,项目开发得很顺利,团队可能赶时间,要提早结束工程。
陈子轻把信息删了,工程结束了,柏为鹤是不是就离开垡城了啊?
哎。
陈子轻看着窗外,他不出别墅,跟柏为鹤就零交集。
眼下傅延生不会放他出去了.
小年前一天,收藏家那边有了消息。
那老头在南亚被人追杀逃去香港,前段时间去了谯城。
傅延生的人找不到他的藏身地,是靠在谯城那边的朋友才把人抓到的。
老头一只眼睛瞎了,胳膊被人砍掉了,伤口很大看着吓人,他会些邪术,在谯城能潜下去多半也是靠的这身本领。
佣人给他上了一杯热茶,把他当客人。
而佣人的行为,代表屋主的态度。老头不免傲慢起来:“傅总,你的人太粗鲁了,全程不给我松绑,把我当犯人。”
傅延生叠着腿坐在沙发里:“是吗,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晚点我会亲自教训手下人。”
老头见他当场回应,彻底把自己当贵客,抖着腿喝茶:“不知道傅总请我来是为了什么?”
“我太太有事想请教你。”傅延生对管家说,“去叫太太下楼。”
不多时,陈子轻拿着木雕坐到傅延生旁边,他把木雕放在桌上,还没说话,对面的老头就喷出一口茶。
几滴溅到陈子轻脸上,更多的茶水喷到木雕上了。
陈子轻顾不上擦脸,他赶紧擦木雕上的茶水。
一只布满老年斑却有一股怪力的手夺走木雕,细细抚摸起来。
陈子轻见状就没要回来:“底下有你那边神秘组织的符号。”
老头没把木雕翻过来看,他只是用手去摸:“组织的符号,这个东西在我们那边是禁忌。”
脸被掐住,陈子轻任由傅延生给他擦那点茶水,他直勾勾地盯着老头:“为什么?”
老头含糊:“不是正当事。”
陈子轻直白地说:“邪术吗?”
老头两只眼睛当下就往外瞪:“不叫邪术,叫法术!”
他发神经地吼完了,又开始摸起了木雕,细细看猴子的神态:“会这个法术的已经没有了。”
陈子轻顺着他的话问:“什么法术?”
老头的眼里闪过诡谲的幽光,他一字一顿地说:“尸、油。”
陈子轻怔住了。
夫妻去南亚做生意,木雕是南亚那边的东西,会邪术的神秘组织,富二代们,尸油……他好像触碰到了真相,却又隔着一层薄雾,不让他看个清清楚楚。
“砰”
陈子轻正在想事情,冷不丁地听到这声响,他吓得剧烈一抖。
刚才还在跟他说话的老头躺在地上,眉心一个血洞。
陈子轻看看持枪的费莱尔,看看下命令的傅延生,他眼皮直跳不敢埋怨为什么把人杀了,自己都还没有问完。
费莱尔轻笑:“傅哥,嫂子吓到了。”
傅延生踢开尸体,暧昧又霸道地摩挲了几下太太的腰:“上楼去,别在这给我丢人现眼。”
陈子轻不敢惹傅延生,他觉得现在的傅延生比刚开始的难看透了。
接下来不知道怎么相处。傅延生想吃了他的念头都摆在脸上了。
难道他真的要被傅延生穿吗?
傅延生搞不好还抱着“看我对你多不同”的想法,不安装安全小能手,病毒那么多,会不会得病啊。
陈子轻备受煎熬,他有关门摸锁焦虑症,这里有一堆的佣人保镖,所以他睡觉就不怎么看了,现在被傅延生吓得,他每晚都检查很多遍。
尽管根本就拦不住傅延生。
陈子轻开始让自己做当破娃娃的心理准备。
让陈子轻意外的是,傅延生的生意不知道又出了问题,还是上次的问题没彻底解决,他开始忙碌,频繁出差。
陈子轻祈祷傅延生的对手能拖住他,拖到年后,那时候说不定任务就完成了。
冬日暖洋洋的,陈子轻在阳台晒太阳,楼下传来声音,他放下杂志起来,趴在护栏往下看。
费莱尔调戏完清纯可爱的新佣人,抬头对阳台上的陈子轻打了声招呼。
陈子轻喊道:“费莱尔,你怎么没跟着出差?”
费莱尔看从阳台垂下来随风飘荡的银发:“我有别的任务。”
陈子轻说:“什么任务啊?”
费莱尔没进客厅,就在原地跟他一问一答,像乡里你站山那头,我站山这头喊情话的二哥大妹。
“傅哥的原话,杀了你的奸夫。”
陈子轻惊得上半身往前倾了倾:“你在找夏桥正?”
费莱尔“啧”了一声:“难找。”
陈子轻魂不守舍。
费莱尔笑道:“傅哥没误会啊,你这紧张样子。”
陈子轻瞪他一眼,我紧张是因为还没确定夏桥正跟夏子不相干。
费莱尔被瞪了,笑得更大声。
陈子轻要从护栏离开,费莱尔叫住他:“嫂子,你可别在傅哥面色露出刚才的表情,他要是心情不好,没准一冲动,”
“砰”
嘴里做了个口型,眯起一只眼睛,手比作枪,对准陈子轻的额头。
陈子轻后背潮湿,他刚回房,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是陌生号码。
陈子轻觉得是傅延生,他张张嘴,小心又疑似饱含期待地询问道:“延生?是延生吗?”
那头有沙哑的气音:“嗯。”
陈子轻的声音立刻就变软了:“延生,真是你啊,你给我打电话了啊。”
傅延生已经不去分辨他的太太有几分真几分假了,他在酒店床上,刚打发走了旧合作商送的人:“今天泡浴了吗?”
陈子轻乖乖地说:“泡过了。”
“再泡一次。”傅延生说,“开着视频泡。”
陈子轻:“……”
他只能照做。
傅延生对着镜头里吞云吐雾,有两方势力在对他前后夹击。
一方势力多半是老金主,要浮出水面了。
至于另一方势力……
傅延生眯眼看视频里的一片白,他们是垂涎傅氏,还是他的太太。
呵。
傅延生强势地命令:“腿翘起来,搭在浴缸边上泡。”
陈子轻就那么抽着嘴角泡了一会,可怜兮兮地回头:“延生,我累了,可以了吗?”
视频那头不见傅延生的影子,只听见粗而沉的喘息,陈子轻躺回浴缸里,搓自己泡得有点皱的白皮。
很快的,杂声停了,一块脏毛巾扔在镜头上。
陈子轻目瞪口呆,这么快?傅延生弹夹空了啊,英年早衰,活该,谁让他不知道节制。
“费莱尔跟了我多年,别连他也勾搭。”
傅延生说完就断了视频。
陈子轻不泡了,他穿上衣服下楼找费莱尔,听管家说对方在佣人房,就没去打扰。
费莱尔出来时神清气爽,能笑得阳光温暖,也能杀人不眨眼。
陈子轻忽略他身上的血腥气:“费莱尔,我想去医院做个体检,之前我脖子上的电子圈出了几次故障,我怕自己的器官有损伤。”
“可以。”费莱尔说,“就去傅哥上次住过的医院吧。”.
全身体检的项目有不少,陈子轻挨个做,全程都有医护人员陪同照料。
陈子轻都做完也没花多少时间,他让费莱尔带他去了兰翕的病房。
兰翕得了相思病,傅延生一次都没来过他。
陈子轻刚走完开场白,兰翕就阴阳怪气地说他先生在哪处房产养了个人,是个就读名校的少年,比他年轻很多,还说他先生出差期间床上不缺人。
这很像是姐妹话聊,哎呀,男人是管不住的啦。
陈子轻才不聊男人,他硬是甩出了跟路克有关的话题。
病房的气氛变了样。
兰翕没了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嘲讽心思,他身上带刺的攻击性都没了,整个人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萎靡。
“死了四个,其中两个死的时候,你都在场,而且是唯一的目击者。”兰翕盯着坐在他床边的傅太太,“你是灾星吗,微玉。”
陈子轻说:“我只是倒霉。”
兰翕被对方的淡定心态给呕到了,从他被定为垡城第一美人的那时起,他就知道自己免不了要跟昔日的那位放一起做比较。
就算只在私底下,不在他面前比,他也受不了。
他看过一些录像跟照片,看大自己十几岁的微玉如何在曾经的微家众星捧月,潜移默化地开始学对方的举止神态。
兰翕好不容易学到了精髓,结果发现时隔多年回到垡城的微玉又变了,他要重新学,可他学不会。
因为现在的微玉活得没有章法,明明被控制着,却能在自己的逼仄空间自由自在。
兰翕又嫉妒上了:“听说你跟那位柏先生走得很近,你有傅少还不满足。”
陈子轻眨眼:“谁说的啊。”
“那位可不被酒肉左右,你是上不了他的床的。”兰翕说。
“我已经是傅太太了,我很知足的。”陈子轻微笑,“兰少多想可以,就是别在我先生面前多说,不然我会被打的。”
兰翕:“……”
他又不止嫉妒,还有恨铁不成钢:“你的自尊呢?”
陈子轻不说话了。
就他这处境,这开局的方式,谈什么自尊,他又没有三头六臂。
兰翕还要扯些这个男人那个男人的事,陈子轻打断他,再次切入黑帽子跟路克的死。
毕竟兰翕没出事前在查黑帽子,陈子轻坚定他跟夏子杀人有关系。
“路少的死,其实不止外面传的那些,我有隐瞒。”陈子轻鼓起勇气般,小声说,“我谁都没告诉,我很害怕,现在我想告诉兰少。”
兰翕眼皮一抖,谁想听了啊!他强壮镇定:“微玉,你少在我这……”
“是个女鬼。”陈子轻飞快地说,“我看到她站在路少身后,一只手按着帽子,我还听见她哭了。”
兰翕眼珠一转:“女鬼?”
“是的,穿了明国时期的衣服,有点破旧,生前过得不好。”陈子轻疑神疑鬼地东张西望,“她在找她的丈夫,黑帽子就是她给丈夫编的。”
兰翕半晌出声:“你们还对话了?”
陈子轻点头。
兰翕胸口颤动着好笑道:“一个乱杀无辜的厉鬼,还跟人对话。”
陈子轻说:“厉鬼也是冤有头债有主嘛。”
兰翕不知怎么就发脾气:“出去,我要休息了。”
陈子轻没反应过来。
兰翕撕扯着嗓子,尖锐地大叫:“阿华!”
这是叫保镖了。陈子轻只好站起身,他把椅子搬回原位:“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吧。”
兰翕一点回应都不给.
过了些天,傅延生还是没有现身在病房,他的太太也没再来了。
兰翕的生活风平浪静,没有异常。
高级病房内的装饰精致而奢华,如果不是空气中有散不去的药味,没有人会认为这里是一间病房。
兰翕坐着轮椅上随意地刷着手机,这段时间的住院让他非常苦闷,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病床上面,连翻身都困难,一切全靠护工的帮忙。
在兰翕感到痛苦的同时,也感到些许庆幸,起码脸没有毁容,腿也保住了,医生说再有两天就能出院了。
至于以后能不能重新站在舞台上跳舞,就看康复过程怎么样了。
不可能恢复到最好的状态了,这是一定的。
兰翕习惯性地逃避现实,他点开一条推送过来的新闻,是关于最近几个富二代离奇死亡的事情,下面的评论的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人爆料说,他们是被人买凶杀害的。
本来大家都以为是这样的。
都以为只是这样。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那就好了……
兰翕随便地翻了翻评论,然后就关了手机,他不舒服地锤锤心口,冲门口叫道:“阿华。”
“兰少有什么吩咐吗?”一个人高马大的保镖走了过来,十分有安全感。
“去厕所。”
当保镖推着兰翕出了厕所之后,兰翕觉得心里的那股子闷气消散了不少,他让阿华推着自己去走廊散散心。
两人没走多远,有个年轻的护士急急忙忙地追了上来:“兰先生,医院有份协议需要您或者您的代理人过去确认,签个字。”
“阿华,你跟她去吧。”兰翕转头看了保镖一眼。
“好的兰少。”
保镖跟着护士走了,兰翕自己控制着轮椅在走廊里逛了起来。
这一层都是VIP区域,环境幽静而雅致,入眼有不少珍贵的绿植,由于住在这里的病人并不多,整条走廊安静得有些冷清。
前面是一排病房,因为没人入住,所以所有的病房门都开着,里面没有开灯。
电动轮椅缓缓前行,发出嗡嗡的转动声,就当兰翕路过第一间病房的时候,房间里格外昏暗,只能看见惨白色的窗帘在飘动。
有冷风从里面吹了出来,兰翕本能地抱起胳膊,在这瑟瑟的风声中,他隐约听到有人说了一句……
“可——以——关——下——门—吗?”
兰翕一怔,声音是从病房里传出的,难道病房里有人?可自己凭什么要帮他关门呢,何况自己的腿还伤着。
没有理会这个人,兰翕继续向前滑动轮椅,速度浑然不觉地加快,他到了第二间病房门口的时候,这间病房也是开着的,里面漆黑一片。
接着,这间病房里同样传出了一句:“可——以——关——下——门—吗?”
说话的声音和前面那个一模一样,迟慢而微弱,有气无力。
兰翕的心里泛起莫名的惊悚,紧跟着耳边就响起微玉说过的话,他狠狠打了个寒颤,这次他没有停留,直接加速向前驶去。
又是一间病房,让兰翕感到庆幸的是,这间病房的门是关着的,那个声音果然也没再出现。
就在兰翕准备离开时候,
“咔嚓!”
房间的门竟然缓缓地打开了……
兰翕的心头蓦然一跳,鸡皮疙瘩起了一片,门只是开了一条缝隙,他下意识借着这条缝隙向里面看去,里面同样黑洞洞的,跟前面的病房一样。
“等等……”兰翕的目光猝然一颤,他好像看见房门的后面,冰冷的地面上,有一双苍白的脚并拢站立,而脚上面的部分,完全淹没在死寂的黑暗中。
鬼!
这个恐怖的念头从他大脑最深处蹦了出来,完全冲出了他的自我逃避屏障,他短暂地失去了活人的机能。
关于医院闹鬼的新闻,他看了太多,可没想到真实发生在眼前的时候,竟然这么恐怖。
医院的鬼,跟微玉说的杀死发小们的鬼,不会是同一个,只让关门,没拿帽子啊。
到底有多少鬼,乱害人吗?
电动轮椅的速度拉到了极限,兰翕知道每一层病房都有一个服务台,那里肯定有值班的医护。
在他飞速逃离的期间,他根本不敢回头看一下,也不敢想那双脚的主人会不会追过来。
没一会,他就看到前方灯火通明的大厅,在大厅中间的吧台后面,正有一个年轻的护士在打着电脑。
“护士……护士……”还没到吧台前,惊恐的兰翕便大叫了起来。
可那名年轻的护士明显玩心很重,根本没注意到他,还在自顾自地玩着电脑。
直到兰翕出现在吧台前,愤怒地握拳一砸桌子,这个护士才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兰翕:“这位先生,请问有什么要帮助的吗?”
“你们这是什么医院,病房闹鬼知不知道?都闹鬼啦!你还在这玩电脑!”兰翕恐慌地咆哮着。
“你们的护士长呢?叫她出来!”
这家医院有他们家族的股份,今天竟然让他受到这样的惊吓,他不打算轻易放过这件事。
而在此刻护士眼里,眼前的这个年轻病人十分奇怪,虽然他不断张嘴,一副精神失常的样子,可他的喉咙却没发出任何声音,这让她十分不解,怀疑这个病人在恶作剧。
护士尽量保持着笑容:“不是,先生!你说什么?可以再说一遍吗?”
“你聋了吗!我……”兰翕感觉自己快气炸了,他狠狠地瞪着护士的脸,可当他发现了什么,暴躁的心情骤然凝固,整个人寒冷到僵硬。
他看见,在护士双鬓的长发下面,有一双青灰色的手从她的背后伸出,捂住了她的耳朵。
兰翕吓得一声大叫,连忙调转轮椅向着自己的病房冲去。
“阿华!阿华!”轮椅一边疾驰,兰翕一边大喊着,呼喊自己的保镖。
“兰少!”很快的,兰翕就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高大魁梧的保镖阿华。
“兰少,怎么了?那边的协议我已经签好了!”阿华一路跑了过来,眼里带着疑问。
“别管什么破协议了,我们赶快回病房,明天一早就出院!不行,等不到明天了,我现在就要出院,现在就出院!”
“啊?你腿没好就出去的话,董事长会生气的吧?”阿华语带担忧,到时候自己怕也会被追责。
“他孙子我命都快没了,谁还管他生不生气!”
兰翕焦急而慌张,他被阿华推着,没两分钟就回到了自己的病房。
然而令兰翕费解的是,他记得离开病房的时候,房间的灯应该是开着的,怎么回来后,灯就全灭了?
“阿华,灯是你关的吗?”
“不是。”阿华语气突然变得冷漠。
“那你,可以关下门吗?”兰翕无意识地说了一句,然后他就楞住了……因为这句话他太熟悉了。
对于兰翕的吩咐,阿华久久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行动,只是静静地站在兰翕的身后。
“阿华?”兰翕缓缓转头看去。
只见轮椅的后面,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人默然站着,胸口位置有一朵白花。
兰翕知道……
这个人根本不是阿华。
那他是谁?兰翕的心脏咚咚狂跳着,他紧张地抬起了头,向那人的脸看去……
昏暗的光线下,这个人低着头,根本看不清是什么长相,唯有红色的头发,格外醒目。
“路……路克?”
兰翕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竟然不是阿华,而是不久前刚去世的路克。
“你……你怎……怎么来了?”
站着的这人,没有说话,他的脸依旧被黑暗所遮掩。
许久后,一句僵硬而沙哑的声音传来,仿佛这人的发音极其困难:“那—个—房—间……”
“门—没—关”
“你……你……你说什么房间啊?我听……听不懂。”兰翕全身哆嗦不止,自己竟然遇到了路克的鬼魂。
黑色西装的人影静默了一会,然后渐渐地弯下了腰,把头凑向了坐着的兰翕。
“门……门……门……”类似路克的人,艰难地发出声音。
这时兰翕终于看清了,这是一张极其凌乱的人脸,五官像是被拆散后,再重新拼凑一起,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长相。
兰翕不由自主地想起来下属给他送来的,路克的死状监控画面,他吓得肝胆俱裂。
这张脸还在靠近,兰翕惨叫着一骨碌,直接就从轮椅上翻倒了下来,他瘫坐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耳边依旧传来吃力的声音。
“门……门……门……”
兰翕知道,这是路克来找自己了,显然他是知道了什么,是来寻仇了,也许……他是想把他的死怪到自己身上,让自己给他抵命?
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了,认为极有可能是这样,吓得连忙朝着地面磕头,瑟瑟发抖。
“门……门……门……”声音越来越打,靠得也越来近。
兰翕语无伦次地尖叫:“我知道……我知道!是那个门!那天我在屋里点那个东西的时候,忘记了关房门!”
“可……可我也不故意的啊,我不知道那个会散出去,更不知道你们会突然回来,而且就在隔壁……”
慢慢地,兰翕带着后悔又绝望的哭腔:“我没想害你们啊……我也不想这样!”
“我没想到那个东西会那么厉害……路克,我一直都是把你当朋友的……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兰翕泪流满面,他一边磕头,一边不停道歉,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房间的灯已经全亮了,路克的身影也消失了,只留下一辆空空的轮椅在那里。
一阵阵冷冽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如缎子般的窗帘微微拂动,进来的气流冲淡了房间沉闷的药水味,兰翕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抖动着失去血色的诚心说了一句。
“路克,对不起!”
还没说完,他就呆滞住了,他竟然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接着他恍惚地想到了什么,颤抖着向自己耳边摸去……
这是一双干枯而瘦弱的手,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兰翕知道,这是一双女人的手,就捂在自己的耳朵上。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缓缓响起,带着一丝木然。
“原来是你啊……”
第56章 逼王集中营
“兰少?”
“兰少不见了,快去找!”
“兰少——”
……
“兰少?!”
“兰少!兰少!”
耳边有紧张的叫喊,兰翕恍恍惚惚地醒来,他发现自己竟然趴在床底下,捂着他耳朵的手消失了,病房里的阴气也消失了。
我还活着吗?
兰翕狠狠咬住舌尖,他疼得流出眼泪的同时,嘴里也充斥了浓重的血腥,他还活着,鬼没有杀死他!
这是放过他了吗,是这样吗?
兰翕响起女鬼对他说的话,死里逃生的狂喜瞬间就没了。
女鬼已经找到他了,找上他了,盯上他了,怎么可能放过他啊!
这次没有杀他,可能是没带黑帽子,那下次再来就是他的死期,他会怎么死呢,那几个朋友的死状逐渐凄惨。
从洗手池溺死,到被折在后备箱,再到划破动脉,脑袋碎烂血溅得整个电梯都是,所以他会比电梯里的路克死得更惨吧。
兰翕爱美,骄傲,他想过生命的终结方式,等老了给自己注射药物,安安静静地睡去,死也要死得安详。
现在可能会面目全非,死无全尸。
兰翕咬住手指涕泪横流。
保镖阿华惊到了,他严肃地蹲在床边:“兰少,你怎么从轮椅上摔到床底……得罪了,兰少,我先把你抱出来,你的腿必须做个检查,万一……”
“阿华,我要死了,我就要死了,下一个就是我了。”兰翕惊恐万分地哭叫,“手机呢,我的手机呢?快把我的手机拿给我!”
阿华不明白少爷为什么会如此失态,他起身去找手机,找到递过去。
兰翕躲在床下,颤抖着手给手机屏解锁,他设置的是指纹加图形,手上冷汗太多指纹解不开,图形歪歪扭扭地划了两次才划对。
“嘟嘟……”
兰翕神经质地念叨:“接电话,快接电话。”
短暂又漫长的等待即将结束时,通了。
兰翕绝望又悲哀地说:“傅少,延生,我很快就要死了,你能来见我吗,我想见你最后一面。”
傅延生的态度冷漠无情:“兰翕,你已经失去了能在我面前无理取闹的资格。”
兰翕怔了怔,电话那头的人好像从来不曾给他剥橘子,摸他头发,用无比深情专注的眼神看他,明目张胆地纵容他任性撒娇,让他享尽羡慕……那都是他的梦。
“我没有无理取闹,我说的都是真的,真的!”兰翕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声,呜咽着说,“我马上就要……你也……延生,你也会……”
挂了。
兰翕脑子一空,他又哭又笑,现在都不相信他了,那等他死了,应该就信了吧。
到那时候傅延生会后悔吗?后悔没有在他生前信他的话,来见他最后一面。
然后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能重聚了。
兰翕那双漂亮的眼睛空洞地流着眼泪,打湿了他的鬓角跟贴着脸的地面。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在鬼下手前都有绝处逢生的机会。
鬼也是有专人能对付的。
兰翕抹了把脸,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叫保镖送他去了傅延生的湖景别墅。
大晚上的,管家穿戴整齐地迎客:“兰少,先生不在家。”
兰翕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晃了一下,不在吗?
一直都有人跟他汇报傅延生的行踪,他出发前忘了问了,脑子太乱了。
兰翕垂眸看腿上的毯子。
客厅静得掉针可闻,无人给兰家的小少爷白眼,任由他这个时间从医院跑来,不提前打声招呼,来了又不说话,行为实属不对劲。
像没了独一份的宠爱,得了失心疯的前兆,十分狼狈。
时钟滴滴答答,时针快要靠到零点的位置了,管家正想让佣人去给兰少泡一杯茶,当事人就轻声说:“我要见微玉。”
管家斟酌着给出回应:“请稍等,我去请示一下太太。”
兰翕的心里泛出一股自嘲的笑意,凭他的身份,见微玉都要请示了。
微玉身后的微家破落帮衬不到他,完全是傅延生给的地位。
兰翕静坐着。
没过多久,楼上响起脚步声,他没抬头。
陈子轻边拢着酒红色睡袍下楼,边伸脖子打量轮椅上的兰翕,上回在医院不欢而散,他其实还想再去一趟,但是傅延生不准。
没想到兰翕会来别墅。
陈子轻没那个大脸认为兰翕是冲他来的,这是没见到傅延生,想着来都来了,就会会他吧。
又要姐妹话聊了是吗?他真的不想跟兰翕聊傅延生,尤其是以傅太太的身份。
陈子轻下了楼。
“太太。”临时加班的佣人们齐声喊。
这是最近才有的阵仗,透露着某种信号。陈子轻没有在意,他离兰翕越来越近,脚步突然就停了下来。
兰翕那气色,攥着毯子的手,以及红肿的眼睛……
一般人会以为是为情所伤,陈子轻不那么想,他第一反应是,兰翕让鬼吓到了,因为他从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错不了!
陈子轻顿时就来了精神,他几乎热切地朝着兰翕飞奔而去。
想到周围都是傅延生的眼睛,怕引起误会,陈子轻硬生生刹住车,按捺住激动说:“兰少,这么晚了,你怎么没在医院休息啊。”
兰翕转着轮椅去不远处的墙边,他听着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没回头地问:“你知道什么?”
陈子轻重复:“我知道什么?”
“你三番五次试探我,不就是想从我嘴里打探到你想要的东西。”兰翕抓着轮椅扶手,“你揣测我查黑帽子的动机,你觉得我跟女鬼杀人的事有关。”
陈子轻看红绿相交的大盆栽:“是啊。”
兰翕以为他要狡辩否认装傻,不曾想他直接就承认了。
陈子轻从后面绕到轮椅旁边,打量兰翕苍白而优美的脸庞:“我怀疑鬼是有目的的杀人,死的又都是延生圈子里的,我担心他有事,就想查明白。”
兰翕抬头看模仿过的对象:“你这么爱他。”
陈子轻很巧妙地借着走位,站在监控下微微一笑:“是的,我就是这么爱他。”
别墅另一处,管家给主子打电话,主要是汇报兰翕少爷的到来。
傅延生看着手机上的监控画面,没问兰翕相关,只说:“给他拿件披肩,穿个睡袍会客,像什么样子。”
管家叫佣人去太太的衣帽间取披肩。
羊毛的,很大一条,别墅恒温,陈子轻披着有点热,他不想再换别的了,免得傅延生又发疯。
傅延生即便远在外地,依然能掌控别墅所有。
陈子轻把披肩虚虚地挂在肩头:“兰少,你是不是已经见到我说的那个女鬼了?”
兰翕对着他的一身雍容自在放了会空,答非所问:“你越来越像傅太太了。”
陈子轻说:“我本来就是啊。”
兰翕没解释,他看得出来,傅太太的身份从一个壳子变成了实体,傅延生亲自填充的。
傅延生喜欢上微玉了,什么报复什么侮辱,不过是个笑话,他吃遍世界各地的野味大餐,也受皮囊蛊惑。
兰翕望了眼身旁人无名指上的婚戒,不止是皮囊,兰翕,你承认吧,不止这点。
不然傅延生就算被蛊惑,也只是一时的,早就腻了。
陈子轻只在柏为鹤面前受原主情感影响,其他时候没有别的情情爱爱心思,他执着于夏子的事:“在医院遇到的吗?”
兰翕没有说话。
“那女鬼没对兰少你……”
陈子轻话说一半被兰翕打断了,兰翕说要去一个地方,那里有他想查的东西,问他去不去。
这都不用考虑,必须去啊。
管家又给主子通风报信:“先生,太太想跟兰少出门。”
傅延生沉默片刻,他低咳几声,把烟头摁进塞满的烟灰缸里:“让太太换衣服,多带些人,到地方给我打电话,忘了就等着我回去把屁股扇烂。”
“……好的。”
于是几辆车从别墅出发。
兰翕看身旁的老男人:“你不怕有去无回?”
陈子轻把背后的长发理了理,傅延生竟然都没要他恳求个八百来回就同意他出来了,这很反常,想不通就不想了,他面对兰翕的问题,认真地说:“为了延生,我愿意。”
兰翕毫不掩饰地表达敌意:“恶心。”
陈子轻一点都不生气:“兰少,我们要去哪?”
兰翕的性情像没长大的小孩,虽然憎恶,却也给他回复。
“去我家的私人岛屿。”
说着就看他,发现他一脸“你家还有私人岛屿啊”的震惊表情。
“……”谁家没私人飞机啊,微玉装什么装。
傅延生是不是就是被微玉这不按常理出牌的样子给吸引住的?
这么浮夸做作,傅延生怎么会喜欢的啊?
没吃过的屎,都是香的?
兰翕心绞痛,他瞥见微玉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机,乍一看以为是傅延生的,细看就发现不是同一部,而是情侣款。
更恶心了。
陈子轻完全不懂兰翕的内心世界,他在手机上找到保存的木雕照片看看,又去打开备忘录新增内容。
兰翕果然有内情,这条线没有走错,太好了.
陈子轻第一次坐飞机,还是私人飞机,他全程都很呆瓜,下了飞机同手同脚走了一段路,好在兰翕一直在前面没注意到他的窘迫,保镖们看到了也不敢笑他。
垡城正处寒冬,岛上却是刚入秋,气候凉爽。
岛上有房屋,也有佣人管理打扫,兰翕什么都不用管,他在这就跟在家一样被人伺候。
兰翕每年寒暑假都会过来住一段时间,有时也会邀请朋友来玩。
今年国庆那阵子,圈子里就来了不少人……
兰翕指挥阿华推他去了一个地方,快到时,他让阿华退到后方跟其他保镖一起,而兰翕自己转着轮椅继续走。
陈子轻主动在后面帮忙推动轮椅。
两人没有交流,走了不知多久,兰翕按着轮椅停下来:“到了。”
整个岛灯火通明,陈子轻的视线没有受到多少影响,他顺着兰翕停的位置望去,这不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水池吗?
“我也以为只是个水池。”兰翕猜出他所想,“要是我不翻日记,后面的事就都不会发生了。”
兰翕咬咬发白的嘴唇,掀开了已经要跑出来的秘密。
家里有个老书房,平时不让人进去,几年前他因为想对付傅延生的白月光,被父母阻止了,他一气之下闹失踪,偷溜进了老书房,饿昏头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老古董。
碎片里面有一卷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纸,上面的内容有些残缺,是一种邪术。
里面的关键东西就在家里的私人岛屿上面。
那么巧。
不对,不是巧合,是因为有那东西,祖辈才留下买岛的遗愿,从而在后代手上达成了目标。
兰翕的心脏怦怦跳了一会,觉得是假的,骗小孩的,他想把纸扔了,却鬼使神差地揣进了兜里。
后来那卷纸在他的抽屉里躺了一年又一年,时间走到今天国庆前一周,他站在车外,听追求他的傅延生在车里宠小情人,某一瞬间突然就想到了邪术。
这是在岛上组局的契机。
兰翕是提前到的,他根据纸上的提示找到水池,叫人抽干水,惊现了一些奇怪的石柱。
而石柱中间有个锈迹斑驳的铁匣子,兰翕把铁匣子搬回屋里,他利用工具废了很多劲才将铁匣打开,里面是贴满符箓的坛子。
到这时候,兰翕的心态还是猎奇居多,没有一丝发毛的感觉,不过是装神弄鬼而已。
兰翕把坛子敲碎以后,瞧见了一个平平无奇的黑色小瓶子,他撬开瓶口用一只眼睛对上去,往里瞧,哪知被一股奇异的味道吸引了注意力,那味道他形容不出来,不臭,也不香。
尸油。
如果纸上的邪术不是造假,那瓶子里装的就是尸油,按照特殊方法对谁使用,谁就能为你着迷,死心塌地,献上灵魂。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兰翕把瓶子里的液体倒进香炉的盏盘里,他趁着一伙人去瀑布游泳的时间把炉子端进傅延生的房间。
现在只要他点燃炉子底下的蜡烛,让上面的尸油加热,迅速倒进傅延生的水杯里,三十分钟内想办法看着傅延生喝下去。
他按动打火机点蜡烛,却在火光即将碰到的时候迟疑了下来。
要不算了吧。
他兰翕想得到一个人的忠诚和全部的情爱,不需要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
再说了,他都不确定,所谓的邪术跟尸油到底是不是真的。
兰翕一走神,蜡烛不知怎么就点燃了,他想灭的时候,竟然发现灭不掉。
正当他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在瀑布玩的那群人回来了,他只能匆匆忙忙地找角落藏炉子。
也就在这时,门从外面推开,一阵莫名的大风吹了进来,尸油瞬间就烧光了,味道也全扑向了他们。
兰翕心神不宁了一晚就忘在了脑后。
毕竟就算是尸油,邪术也是真的,他没有按照那邪术上的方法来,等于失效。
兰翕的生活照旧,他依然拿捏分寸不让傅延生失去兴趣,同时看对方出入会所,床伴不断。
再就是傅延生的白月光小玥死了,兰翕来不及庆祝,傅延生就订婚了。
对方还是微家大少爷,过去的垡城第一美人。
兰翕托人试探傅延生的口风和心思,得知只是玩弄报复,他一点都不奇怪。
傅延生怎么可能专情于某个人。
兰翕一心想着怎么把微玉比下去,怎么长久地得到傅延生的偏爱,怎么让傅延生改变性子,别再总是找情人了,偶尔找一下就算了,他可以忍受的。
过了段时间,有人死了,兰翕没当回事,后来又死了一个……他开始做噩梦,忍不住地胡思乱想,却在本能的防御机制下躲避尸油,把一起起命案扯到杀手组织上面去。
死了四个的时候,兰翕的防御机制濒临崩坏还在强撑,直到他看见死了的路克,又被鬼找上门……
兰翕说完所有,满脸都是泪:“我也不想的,我鬼迷心窍了,我已经不想做了,谁知道他们突然回来,又刚好起了那阵大风。”
陈子轻不敢置信地看着悔不当初的兰少爷,你怎么点尸油了啊,那不管是真是假都不能点啊,万一是真的呢,万一灵验了呢。
搁鬼片里,兰翕是作死的那一类,把朋友全坑没了,就轮到自己了。
陈子轻叹气,尸油是夏子的尸体烧出来的吗?这好像不对,她闻尸油的味道锁定目标,那尸油更像是她先生的。
要真是后者,那他前面的猜测岂不是错了,他一直以为是夏子的先生没有信守婚姻的承诺害死了她,所以她做了鬼都要质问他,找到他,带走他。
陈子轻的头有点晕,他还是倾向于自己的直觉,那就是裴远知把夏子的尸体制成尸油,用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比如发大财转气运之类,后来被反噬了,为了保命就在高人的指点下将剩下的尸油埋在这座岛上。
哪知时代变迁,荒岛竟然摇身一变,成了豪门家族的私人岛屿,还有一群富二代上岛来玩。
其中一个年少的富二代更是一时冲动挖出了尸油,引发了一系列的事。
夏子在通过自己的尸油味,找她的先生。
陈子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兰少,你的祖辈怎么知道岛上有尸油的,记录了吗?”
兰翕摇头。
陈子轻又问道:“那有说尸油的身份来历吗?”
兰翕还是摇头。
一问三不知,这么可爱,陈子轻环顾四周:“这座岛一直是你家的吗?”
“不是。”兰翕转着轮椅背对水池,“从前是荒岛。”
“这样啊。”陈子轻暂时不敢猜了。
陈子轻没见过尸油,他估摸不同的尸体烧出的尸油,配合不同的死亡原因跟不用的用法,回达到不同的效果。
“我想问女鬼能不能放过我,无论哪种条件,我都可以帮她实现。”
轮椅咕噜噜往前滚着,兰翕的声音藏在夜风里。
陈子轻热得脱下大衣用手拿着:“没用的,她什么都不说。”
“你不是告诉我,你们对话了吗?”兰翕刷地回头,“你骗我的!”
陈子轻心虚地望着夜空。
兰翕气哭了。
陈子轻给他纸巾,被他抓走扔了出去。
那纸巾被风吹起来,此情此景,无端就笼了层诡异的味道。
兰翕拽住陈子轻的毛衣袖子:“微玉,我好怕。”
陈子轻心说,我也怕啊,我还不是屁颠屁颠地跟你来了这里.
两人被保镖们护送到屋里。
兰翕拉着陈子轻的袖子走,陈子轻把大衣给傅家的保镖,他任由兰翕在他身上找安全感。
虽然他完全不懂,在面对鬼魂这件事上,他哪里有安全感了。
难道是因为他总是主动打听,一副敢跟鬼较量,又两次身处鬼杀人现场而活下来,命很硬的样子?
陈子轻跟着兰翕进电梯,在他的示意下按楼层数字“3”。
该问的陈子轻都问了,夏子什么都没回答。
任务是问婚姻是什么,要她先生嘴里的答案,这是确定的信息。所以先要找到她先生,或者先生的转世。
看这情况,她自己都找不到,只能靠尸油味搜寻,挨个戴帽子收割。
那他怎么找呢。
电梯门打开,陈子轻推着轮椅出去:“兰少,尸油散味的时候,都有谁在场?”
兰翕先说不清楚,过了会,他又说:“基本都在吧……”
陈子轻悚然一惊:“那你害人不浅啊。”
兰翕一下就被戳中要害,情绪失控地尖叫:“是我害的吗?鬼又不是我杀的!”
陈子轻的耳膜发疼,他从来不知道兰翕这只白天鹅能叫这么大声。
“你把尸油挖出来的总没错吧。”
“你知道什么!”兰翕撑着轮椅扶手慢慢站起来,他比陈子轻高一些,傲气地站直以后视角就变成俯视,带着少年人的来势汹汹,“那么多符纸肯定是为了锁魂,我给了那个鬼魂自由……应该感激我。”
陈子轻不慌不忙地说:“你这是人的思维,鬼有鬼的那一套,再说了,那已经不是灵魂了。”
“那是什么?”
“怨气吧。”陈子轻说。不然怎么认不出自己的先生,要借助外物。
兰翕感觉怨气比鬼魂还要恐怖,他白着脸坐回轮椅上面,一只手别扭地伸到后面,抓住陈子轻的袖子:“去书房,直走,拐个弯,最里面就是。”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陈子轻继续推着轮椅走,“电梯里那次,她说她叫夏子,哦对了,以前叫夏小川,家乡就在黑帽子的民俗之乡夏家村,她的死跟她先生有关……”
兰翕屈辱地红着眼打断道:“刚才你都不敢看我眼睛,一副心虚样子,现在你又知道这些了?微玉,你怎么这么会骗人!”
陈子轻翻了个白眼,嘴上十分真诚地说:“兰少,你误会了,我跟她确实没对话,她是自己说自己的。”
兰翕的呼吸稍稍平复了点,他误会人了也不道歉,傲娇地冷哼了一声。
陈子轻穿过幽静的长廊:“她先生叫裴远知。”
兰翕一愣:“这个名字……”
陈子轻立马把脑袋探到前面,扭着脸看他:“你听过?”
兰翕好像闻到了什么香味,大概是错觉,但确实太近了,他不自在地后仰一些跟自己的情敌拉开距离,硬邦邦道:“没有。”
情敌的脸上铺满肉眼可见的失望。
兰翕不假思索地开口:“但是我好像见过。”.
书房一尘不染,装修风格年轻化,墙上有个相框里是一双芭蕾舞鞋,显然这个书房是兰翕本人使用。
兰翕找东西的时候,陈子轻四处打量,一无所获。他把视线放到背对他的人身上:“兰少,你在哪见过我说的那个人名啊?”
“我在找。”兰翕把书架上的东西全往地上扔,“你别催我,你催我,我就不找了。”
陈子轻:“……”真是惹不起,他刷起了手机,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没想起来,那应该不重要吧。
书架前劈里啪啦的混乱嘈杂持续了一阵,停了。
陈子轻立即收起手机,兰翕翻开一本书,把夹在里面的老照片拍到乱糟糟的书桌上面:“裴远知。”
是张合照,上面有两排穿西服戴礼貌的男士。
“这是我祖辈珍藏的照片。”兰翕累了,他恹恹地靠着轮椅的椅背,“背景是南洋,做生意的时候拍的。”
陈子轻一听到南洋后背上的汗毛就竖起来了:“裴远知是这照片里的……”
问到一半,陈子轻猜到了答案,他把照片翻过去。
背后是两排人名。
裴远知,裴远知……陈子轻很快就找到了那三个字,他迫不及待地按照名字的顺序,手指着合照里的人脸,找对应的位置。
找到以后,陈子轻的指尖一抖,裴远知的鼻子眼睛嘴巴明明都不像夏桥正,离奇的是,他的脑中没来由地蹦出了夏桥正的模样。
这太不可思议了。
陈子轻先用手机拍下来,他面泛红光:“兰少,你听没听你父亲说过祖辈做生意的事?”
“这个时候我的祖辈不得志,没发达起来。”兰翕伸手,“照片给我。”
陈子轻把照片递过去。
兰翕没有对着名字找过人,这次才找了一下,就是个小白脸模样,比不上名字那么行云流水温润如玉,他没说出自己的评价,怕被女鬼听到。
“原来这就是女鬼的先生啊,人跟我家祖辈一个时代的,早就死了,只能找他的后代。”
“我让费莱尔查过裴远知,生前的事查不到,死后的事也查不到。”陈子轻说,“八成跟夏子一样,改名了。”
兰翕焦躁地抓了抓一头黑发:“那怎么找。”
陈子轻跟兰翕,他不知道啊,他的任务进度条就卡在这,卡了不少时间了。
兰翕咬牙:“没办法帮她找到先生了,只能把她送走。”
“怎么送走?”
兰翕说出三个字:“请道士。”
陈子轻的嘴唇动了动,这没用的吧.
兰翕真的请了道士,他花高价把师徒俩恭恭敬敬地请到了岛上。
老道是白天到的,说要等到晚上才能施法。兰翕只能小心伺候了一个白天。
当晚明月挂空,被抽干的水池边上,草随风动,一张古朴的木桌摆在水池的中央,夜风中,两根蜡烛忽明忽暗。
陈子轻和兰翕站在木桌的前方,他们东张西望,神情不安。
本来陈子轻料定不可能招出夏子,但是现在的气氛一烘托,他就有点慌。
木桌后面的老道须发皆白,他两手连连掐诀,一身破旧道袍无风自动,而他身边的胖道童很是忙碌,不断地把一些符纸和供果摆在法坛上。
“刷!刷!”
老道拔出身后的桃木剑,潇洒地舞了个剑花,挺身而立道:“徒儿!升坛!”
“是!师傅!”胖道童笑呵呵地一个躬身,然后将一把符纸散向空中。
老道左手掐诀,右手握剑向空中连刺了几下,几张符纸被窜在剑身上,木剑在蜡烛上一晃悠,符纸被点着,胖道童连忙递来了一个碗液体,老道喝了一口。
然后“噗”地对着火焰一口喷出,一条惊人的火舌瞬间出现,空气的温度随即升高,耀眼的火焰映红了在场几人的脸。
兰翕额头冒汗,紧张地看着老道的一举一动,眼中满是混着担惊受怕的期待。
“天府、天机、七杀、天相……”老道口中念词,“诸星看来!”
说着老道便是一个转身,突然冲到兰翕面前,张口道:“弟子凌云子乘禀,现有恶鬼乱世,阴魂索命,诸位仙君在上,借弟子无上法力……”
“急急如律令!”
老道忽然一掌拍在了兰翕的额头上,就在兰翕目瞪口呆的目光中,老道迅速咬破指尖,用血在他的额头上画了个符字。
“天星汇聚,道符已成,大胆恶鬼!还不快快现身?”说完,老道便一脸威严地负剑而立,平静等待……
夜风凄冷,荒草沙沙作响,兰翕一脸惊惧地扫视四周,树影摇曳,影影绰绰,仿佛随时都会有什么可怕东西扑出来。
连陈子轻都绷紧了神经末梢,不敢大声出气。
过了许久……
“啊嚏!”
胖道童鼻子发痒,忍不住打了喷嚏,他连忙擦了擦鼻涕,歉意道:“对不起啊,师傅。”
老道一脸不快,等了这久竟然没有任何动静,感觉很没面子,再一次冷哼道:“恶鬼现身!”
沙沙……微风徐徐,月色迷离。
老道的脸终于有些挂不住了,生气地喊道:“徒儿!”
“弟子在!”胖道童一挺腰杆。
“取为师的法器来!”
胖道童领命就转身在木箱里一阵倒腾,过了一会终于找出了一个灰扑扑的锈铁钟,老道木剑归鞘,接过铁钟后迅速返回了桌子。
“李天师……”见似乎是做法失败了,兰翕更加焦急起来。
“兰少爷不必慌张,这恶鬼或许是被本天师的金光吓到了,不敢现身。”老道淡淡微笑,“没关系,兰少,看贫道将恶鬼给你抓来!”
说着他便一挥道袍,桌上随即整齐的出现了三张黄纸,老道提笔就写,边写边念叨着。
“上天有好生之德,贫道念尔事出有因,本不想动粗,既然尔不知感恩,那就怪不得贫道了……”
符纸写完后,用火点燃,黄纸的残烬飘荡飞起,没入无尽的夜空中。
老道左手执钟:“五方鬼众入我坛,茅山祖师仙界还,再请地府阴兵将,钟内恶鬼再逃难!”
说完他便悄悄的看了旁边的胖道童一眼,师徒俩对视瞬间,道童立刻心神领会,屁颠颠的跑向了一边的草丛。
“铛!”
老道猛的一敲铁钟,喝道:“招魂钟显法!”
大家等了一会,依旧什么都没发生,老道顿时急了,怒视了远处的道童一眼,胖道童面露尴尬,连忙蹲下身子,像是在检查什么东西了。
接着他面色一喜,一脚踩下,顿时围着水池的四周狂风四起,枯草乱飞。
老道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装出淡然的表情道:“孽障,你终于出现了!”
此刻的兰翕全部注意力都在老道身上,而陈子轻却疑惑地看向胖道童,这师徒俩刚才的眼神交流,真巧被他给逮着了。
干嘛呀这是。
陈子轻迈步走到了胖道童的身边,他想要蹲下来察看,一边的道童被他的行为吓了一跳,及时阻止:“这里是死门,生人勿近,你赶紧离开。”
“死门?”陈子轻抽抽嘴,心想这里怕不是“电门”吧?
陈子轻这里的动静显然也被老道看见了,眼看自己要败露,老道顿时心中一急,又是猛地一拍铁钟:“铛!”。
清脆的钟声在夜空中回荡,老道迅速喊道:“请招魂钟显法!”
已是被唬得不知东南西北的兰翕觉得风忽然又变大了,也变冷了,呼呼的冷风吹过他的身体,这让他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生怕夏子会突然从他背后蹦出来,捂住他的耳朵,他开始转着轮椅在原地打转,十分的神经质。
“尔可是夏子!”老道指着空中,冷声喝问。
这句话吓得兰翕连喘息声都停了,他正要鼓起勇气抬头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一个幽幽的声音在空旷的某处传来。
“是。”
“好!验明正身,魂来!”老道哈哈大笑,一抬手中的铁钟。
接着兰翕就惊骇地看见,一道触目惊心的鲜血从铁钟里面,缓缓地向外流了出来。
“徒儿!拿碗来!”
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平息了,胖道童跑了回来,手里还举着一只白瓷碗。
老道接过碗,把钟里的鲜血倒进碗里,然后对兰翕微笑道:“兰少,这就是夏子的冤魂了。”
说着,他便点燃一张符纸丢进碗里,碗中的鲜血瞬间燃烧起来,散发出一种难闻的恶臭。
“好了,现在夏子的冤魂已经神魂俱灭,兰少你已经没事了。”
“夏子死了……我真的没事了?”兰少看着碗中的灰烬,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当然!”老道一脸自信,“被贫道招魂钟打散的冤魂,再无返阳的可能。”
“太好了!太好了!”兰少闻言一脸激动。
“太感谢李天师了!”
看着兰少一脸天真的模样,陈子轻无力吐槽,原本到嘴的话也全都收了回去。
这算是花钱买个心安吧。
谁知道兰少是真的单纯好骗,还是自己要自己信呢。
……
半个小时后,大家收拾好东西返回了住处。
就在回去的路上,胖道童打开了一下箱子,想检查一下有没有遗漏,很快的,他就疑惑地挠了挠后脑勺。
他发现,箱子里竟然多了一顶,从来没见过的破旧帽子,黑色的。
哪来的啊。
胖道童随手就给丢了.
第二天,傅家私人飞机入岛,傅延生风尘仆仆地走下飞机。
提前收到通知的陈子轻已经在等着了,他刚抬脚,兰家保镖就快速推着兰翕走到了他的前面。
陈子轻干脆装作蹲下来检查鞋子,给兰翕时间。
兰翕痴痴地望着望向别人的傅延生,他引起所有事的根源:“傅少,没事了,都没事了。”
傅延生置若罔闻,他朝不远处低吼:“还蹲那干什么,是要我去请你?”
陈子轻慢吞吞地站起来,慢吞吞地向那边走。
兰翕被无视了,自尊受挫,他没放到脸上:“傅少,我坐轮椅是因为得到了你的“爱”,你的太太以后会不会遭到类似的经历?
傅延生嗤笑:“他也配。”
被旧情人或者对手绑架伤害是种殊荣,是作为享受他特权的证明。
兰翕握紧手指:“你太太不配吗,傅延生,你骗谁啊!”
傅延生按着轮椅扶手,弯下腰背凑到他耳边,仿佛是耳鬓厮磨的爱人:“祸从口出,兰大小姐,别因为自己一时嘴快,连累了父母家人。”
兰翕不寒而栗。他连鬼都见过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有,傅延生比鬼还可怕。
拖拖拉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傅延生直起身,从兰翕的少年气息中抽离,他催促他的太太快点。
陈子轻想到兰翕送他过来前的请求。
兰翕说:“微玉,能不能请你帮我隐瞒真相,既然事情都解决了,也就不用说出来了是吧。”
“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个提心吊胆的人,我不想他体会到我的心情。”
一向骄傲的人只是低了一点头,就显得惊心动魄。
陈子轻答应了,尽管他觉得以傅延生的控制欲,恐怕早就在都知道了,只是不信。不过傅延生杀南亚那老头倒是杀得挺快的。
兰翕跟陈子轻道了谢。
其实真要说起来,他们接触的次数不多。兰翕只在包间害他磕疼了腿,圈子里那些富家公子就……
而且……
而且什么,陈子轻没有往下想,他抛开杂乱的感慨,被傅延生拉上了飞机。
兰翕望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喃喃自语:“活着就好了吧。”
等到下个月他就出国,这辈子都不回来了,免得触景伤情,又不满足现状,心生贪念.
飞机载着沉闷的空气慢慢升空。
陈子轻没有心情把傅家的私人飞机跟兰家的私人飞机放一起做比较,他在自己的世界梳理思绪。
一条腿架在了他的腿上,沉沉的肌肉压着他的腿骨,他动了动,听见对面的傅延生说:“我让你到地方就给我打电话,不打会有什么后果?
陈子轻一个激灵,坏了,原来他忘记的是这个事!他赶紧想对策,没想好就先搬出常用的一招:“延生……”
傅延生冷漠道:“说。”
“你就把我的屁股扇烂。” 陈子轻难以启齿,也不知道管家是怎么面不改色地跟他陈述的。
傅延生眯眼:“就在飞机上吧。”
陈子轻飞快地说:“我上飞机前蹲大号了。”
傅延生呵了一声,他这太太智商也就到这了,上不去了,无所谓,反正也不用替他打江山。
陈子轻以为能过关了,哪知傅延生来一句:“你拉屁股上了?”
“窜稀。”陈子轻羞涩地说,“多少都会溅到的。”
傅延生:“……”
“擦了几遍,还有味儿。”陈子轻推推他的腿,“要不我起来扒了裤子,你闻闻。”
傅延生明知是假的,依旧被恶心到了,他咬牙切齿:“微玉,你真行。”
陈子轻还没松口气,傅延生就将他扯到自己跟前,掐着他的下巴靠近,含着烟草味的气息喷了过来。
“你有多不想被我碰?”
陈子轻迟迟没有声音,明显是回答不出来。
傅延生愤然低吼:“妈的,我没病!”
陈子轻默默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就垂下眼,那你也脏。
傅延生含住他那片要颤到人心里去的睫毛:“我都他妈不嫌你了,你反倒嫌起我来了?”
陈子轻差点没忍住骂出来,傅延生果然想穿他,快到极限了,他掐掐手心让自己别慌,脑子转得飞快。
有了!
可以这么说!
陈子轻小声:“延生,我是爱你的,可我觉得性跟爱可以分开。”
傅延生的背脊窜上一丝难以言喻的凉意,他的认知就是这样,圈子里也是如此,这是无人质疑的规则。
甚至在他确定自己无法纠正错误的节点,只能错到底以后,他在睡情人的时候,都是这么想的。
因此他的私生活没有受到改变,也不会改变。
此时那后半句竟然从微玉嘴里说出来了,说给他听的,多搞笑。
“我爱你,不代表我就想跟你负距离。”陈子轻抱住傅延生的腰,他一顿,这就是传说中的公狗腰吧。
太太首次主动,傅延生的怒气一扫而空,他的调情比喝水吃饭还要自然,握住腰上的手就吻上去:“自卑了?没事,到时候加上手,不至于太松垮。”
陈子轻:“……”
夏子能带得走傅延生吗?
不知道夏子怕不怕傅延生周身的煞气。
陈子轻的毛衣领子被拉开,傅延生在他锁骨的老伤疤上添欣赏,他瞅瞅眼皮底下的黑色脑袋,这不是他该操心的,影响不到任务.
傅延生把陈子轻送回别墅就去公司了,他还是忙。
大年二十九,有个少年来到别墅门前,自称是来找延生的,这称呼透露了不少信息,也亮明了他不同于普通情人的身份。
管家不敢怠慢,却也没有私自放人进来,他犹豫着给主子打电话,没打通,于是管家就转到主子工作上的号码,助理接的,说是在开会。
外面在下雪,管家最终还是请示了太太。
陈子轻直接让少年进了别墅。
少年背着书包站在玄关,陈子轻招呼他到客厅喝暖茶:“弟弟,这么冷的天,你怎么……”
陈子轻突然拉响一级警报,他想起了那个被傅延生扇到楼下死掉的男孩,顿时就变了表情:“你怎么跑来别人家找别人的先生,年纪轻轻的一孩子,跟哪学的,当小三。”
少年被羞辱得抬不起头,延生好久没有找他了,他花了钱打听到这个住址找了过来。
“我不是小三,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陈子轻:“……”
他摔碎瓷碗大步冲过去,一把扯掉少年的背包,把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掉出来,脚踩上去。
电视里正宫斗小三是这样吧,好像还扯头花,那不行,不能扯,他的头发是保命的。
陈子轻垂头一看,好家伙,是寒假作业。
垡城大学的大二生,学法律的,很厉害的样子,他偷偷瞟了两眼,不能交好,好奇都不能有。
可别再像那个男孩子一样了,陈子轻想着挑衅挑衅就算完事了。
少年察觉到陈子轻的视线,忍不住地趁此机会反击:“你看得懂吗!”
陈子轻讪讪,看不懂,小学都没念完。
他突然感到庆幸,这个上流圈的任务背景虽然凶残了些,却比校园要好对付,如果是高中设定,再来个考到多少名的标注,那他就完蛋了。
哎。
谁让他住在原主的身体里,记忆都不完整继承,更别说能力。
陈子轻定定神,他把少年欺负哭了,转身趾高气昂地上楼,演戏太累了,不如送外卖。
客厅里响着压抑的抽咽声。
管家过来说:“先生让你接电话。”
少年难以置信,一滴眼泪顺着他漂亮的脸颊滑落,他擦擦眼睛,整理好衣服,客气地说:“管家先生,麻烦你带我去。”
然而管家并未拿出善意,该怎样就怎样,只把人带到电话机前。
少年握住有点重的话筒,莫名就不安起来,他还是接起电话,甜蜜蜜地喊:“延生。”
“嗯。”傅延生是惯常的温柔,“被欺负了?”
少年磕磕巴巴地说:“没,没有,您的太太只是不喜欢我。”
傅延生笑道:“受着吧,谁让他是傅太太,他打死你,把你串在树上当雪人都可以。”
少年脸色煞白,再也不敢来了.
年三十,陈子轻被微父叫回去祭祖,他想着原主母亲的遗物里说不定有重要东西。
医学世家嘛,况且设定里有这东西,八成就有用处。
陈子轻问傅延生同不同意他去微家一趟,傅延生允许了。
谁知道傅延生的人跟了一堆,还是出事了。
傅延生知道有诈,他也是将计就计,用微玉引出潜伏的鱼虾,比如夏桥正,比如玩了微玉十几年的老金主。前段时间他被夹击,太被动,他要拿回主动权。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微玉失踪了。
傅延生根据手机上的定位找到地方时,加强版的电子圈在垃圾桶里,还有他安装了双重跟踪软件的手机。
“妈的。”
傅延生一脚踹翻垃圾桶,对着垃圾连开数枪,电子圈竟然被摘下来了,破解了,在没有他指纹解锁的情况下。
怎么做到的?
此时,陈子轻也很好奇,他摸着空荡荡的脖子问:“夏桥正,你怎么做到的啊?”
夏桥正注意路况车辆,没给出答案。
陈子轻打量多日不见,又一次绑了他的青年,轮廓线条更锋利了,他抓紧时间问道:“裴远知是你祖辈吗?”
夏桥正这回倒是开了口,嗓音像他一直抽的烟,涩味浓郁:“没见过,有熟悉感。”
陈子轻眼睛一亮,果然是这样,果然跟夏子有关联。
正当陈子轻还想问的时候,夏桥正徒然喝道:“坐好了!”
陈子轻第一时间抓紧安全带,他不用回头看都知道傅延生的人追过来了,这么快的吗,不都没定位了吗。
不过也正常,在垡城,傅延生能只手遮天。
一辆普通越野在车流的夹缝里飞速前进,后头有几辆车紧咬着不放,没多久就将越野逼停。
码头上寒风萧萧。
陈子轻觉得夏桥正是有意把他带到这里来的,他不明白夏桥正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个天气下海会冷死的吧。
追过来的傅家人让开位置,傅延生从后方走上前,手里的枪口对准奸夫。
陈子轻下意识就挡在夏桥正面前。
莫名心不在焉的夏桥正身子一震:“微玉,你,”
陈子轻大声喊:“你站到我背后!别说话!”
夏桥正心生委屈,他把握枪的手垂下来,真就当一个被保护的窝囊废。
陈子轻头昏脑胀地望着傅延生,他瞧瞧对方的头顶,怎么还没出现帽子啊,真的是。
“延生,你别冲动,夏桥正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傅延生心说,你知道什么,夏桥正只是一条给人卖命的狗,他让费莱尔带人去四周搜查接应夏桥正的人了。
这个时候费莱尔没出现,他不能放松,也不能把他的太太逼太急,于是他面部扭曲着克制情绪,温声道:“过来。”
“我可以原谅你又一次犯贱。”傅延生第一次自己把颜面丢到了地上,“我们回去过年。”
陈子轻回头看夏桥正:“你绑我,是为了山里说的要我双倍奉还,把我彻彻底底穿了,然后就杀了我?”
夏桥正盯着他张合的唇:“什么穿?”
两人的对话落在旁人眼里显得亲昵,十分刺眼。
刚才还平静沉稳的傅延生骤然就没了理性:“微玉!”
陈子轻被吼得吓一跳,他面向傅延生,话是对夏桥正说的:“你看这形势多不好,要不就这样吧,你先让我回去吃年夜饭,等过完年你再找机会绑我,到那会儿我们好好聊……”
没说完,耳朵上一疼。
夏桥正咬上来了,他竟然咬上来了,在这个时候,疯了吧!
这不就是故意刺激傅延生的吗!
陈子轻一边推死咬着他耳朵的夏桥正,一边去看傅延生,焦急地哭着说:“延生你听我解释,我是被迫的,夏桥正强迫我的,啊——”
耳朵流血了。
陈子轻心也凉了,他觉得自己完了,什么夏子,什么婚姻,管不了了。
夏桥正比他高很多,傅延生开枪啊,打眉心就好了啊,不会误伤他的吧。
神枪手费莱尔呢!
陈子轻惶惶搜找,没找到费莱尔,不知道被傅延生安排去哪了,没有费莱尔,傅延生自己也可以的吧?
然而傅延生没有扣动扳机,也没让手下开枪,他只是用生疏的受伤眼神,愣怔地望着他的婊子,他的太太。
亲眼见微玉被人碰,傅延生一口血冲到了喉咙里,喘息都泛着铁锈的味道。
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好像是傅家哪个保镖失手开了一枪,打偏了,打在了陈子轻的脚前。
陈子轻受惊倒进海里,夏桥正立刻就跟随其后。
两个人影瞬间消失在海面。
傅延生很快明白过来,接应夏桥正的人就在水下,他叫所有人都下了水,自己也下去了。
冰冷的海水一视同仁,无论是主子,普通人,还是下属,都被卷入其中。
同一时间,夏家村的一处地底下跟周围山里突然发生奇怪爆炸,地面塌陷,山体纷纷崩裂。
开发团队跟村民们混乱地逃命。
柏为鹤离开的时候发现领带上是空的,那枚小小的星空领带夹在被人群冲撞的途中弄掉在哪了,他皱了皱眉头,回头去找。
轰——
整个夏家村被掩埋了。
柏为鹤在三十多个小时以后被挖出来,七十多个小时以后苏醒。
周梁锐汇报说几处爆炸都是人为的,对方提前埋了炸弹,其他还在查,他胡子拉碴衣衫破烂,惊魂未定地吐了口气,忽然说:“柏总,傅太太跟人私奔坠海了。”
柏为鹤闭合的眼眸撑了起来。
周梁锐古怪地说:“很巧,刚好是事故发生的时间点。”
柏为鹤嗓音嘶哑:“找到了?”
周梁锐摇头:“没找到,他先生的人脉都用上了,还是没有消息。”
柏为鹤眼底的血丝似乎多了些许:“去找。”
周梁锐一时没反应过来:“找谁?”
问完就知道了答案,找傅太太.
周梁锐没想到的是,他这边用了十成劲也找不到傅太太,谁都找不到,傅太太死在大海里,让鱼吃了。
那么个举世无双惊艳万物的大美人,成了鱼的食物。
真是令人唏嘘。
年后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就到了夏天,傅氏总裁结婚没多久就丧偶了,听说他为了思念过世的太太,一比一打造了一具玉雕放在家中,上流圈陆续死了几个少爷,一下规矩收敛很多。
兰家少爷住进精神病院,他不清醒了,疯疯癫癫总说有鬼要给他带帽子。
垡城新贵在夏家村爆炸后回去清理废墟,继续开发,直至工程全部结束就飞往国外。
一日半夜,柏为鹤被一通电话从粘稠的梦里叫醒,他抬手打开床头灯,拿起柜子上那枚失而复得的星空领带夹把玩。
电话是本家打过来的,说是有家宴,希望他回去露个面,他道:“我没时间。”
挂了。
柏为鹤捋着半湿的发丝点燃一支香烟,徐徐地吸了起来。
不多时,本家又打来电话,这回是他母亲。
“你舅舅结婚了。”母亲在那头轻叹,“我都不知晓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们应该去拜访他的太太,于情于理都要去看望一下。”
柏为鹤慢慢吐出一口烟:“好。”
家宴当天,柏为鹤被母亲拉着去了舅舅家。
“他们在东边的亭子里。”母亲带他去了那边,念叨着他这趟回来能多待些天。
柏为鹤尚未走近就捕捉到了什么,漆黑的瞳孔明显地缩了一下,早已不再散漫的目光落在舅舅身旁。
寻找了几个月的人,一头银色长发剪短,染黑,发尾乖顺地贴着脖颈,他精神萎靡地趴在红木栏杆上喂鱼,细而粉的指间捏着一点鱼食,雌雄莫辨的脸庞在日光下发着柔光。
柏为鹤神色如常,脚步却快了几分。
陈子轻注意到有人来了,他本来不想理的,余光撇到熟悉的身影,手里的鱼食就掉进了池子里。
是柏为鹤!
陈子轻的脸上没了血色,他那天掉海里就昏迷了,醒来人已经不在垡城了。
这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他的手臂上扎着一排针眼,昏睡了很久,头发也在他没有知觉的时候被剪短了,迟来的机械警告声成串地响,任务直接失败。
任务失败他就摆烂了,不管激发关键词牵出的主线人物表里的的厉正拙老金主了,也不管夏子能不能找到丈夫问出婚姻的答案了,他只等着回去做植物人,接受死于并发症的命运。
没想到陆系统告诉他,还有机会。
他这才知道,宿主可能要强制性地做足多少个任务,无论失败还是成功,做满了再按照成绩算数据积分。
于是他问陆系统,下个任务能不能别是中央网仓库的滞销品,他真的怕了。
陆系统说,流程就是如此,不过他现在这个任务是架构师jiao的处女作,难免有瑕疵,后面会有提升完善。
他只好接受现实,等着被传送去下个任务。
哪知陆系统说没到时候,这个架构师有私设,宿主必须走完剧情线跟感情线才能被传送。
陈子轻暂时走不了,只能应付新处境,他从傅延生的笼子被迫搬到了老金主的笼子,更结实更变态的笼子。
老金主跟原主的关系,好像不是他以为的那样,很诡异,他没搞清楚。
以及,夏桥正那个疯狗是老金主的人,他来到垡城后只见过夏桥正一面。老金主让他见的,看一眼就让夏桥正走了。
别的陈子轻目前就不知道了,他上个月才醒,之后就天天被关在这阴森的大宅子里。
陈子轻想用生命卡,按照说明,他得从这副身体假死,再从这副身体里复活,可是老金主有怪癖,尸体都不会放过的。所以他不敢随便使用,在等机会。
在这之前陈子轻就怕跟柏为鹤碰面,因为他是老金主的外甥,关键词解锁的信息里透露的。
越不想发生的事,越容易发生。
陈子轻尴尬地看着亭子外的柏为鹤,这场见面多半是老金主的意思,就像安排他见夏桥正,亲自发现对方是老金主的人一样,老金主就是个神经病。
柏为鹤的视线若有似无地从他身上走了个遍,仿佛是在他看有没有哪里缺个口子。
陈子轻被柏为鹤看得脸上火烧,他旁边的中年人喊道:“阿鹤来了啊。”
柏为鹤淡声:“舅舅。”
厉正拙病态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来:“走近点,见见你舅妈。”
第57章 逼王集中营
亭子外像是遭到了一场寒流的袭击,那股子刮刺皮肉的冷蔓延到亭子里面。
大夏天的,陈子轻打了一个哆嗦,他的瞳孔里,柏为鹤略薄的唇先是抿直,之后牵起一个弧度,这是他第一次在柏为鹤脸上看见清晰的情绪波动。
他在满心的惊愕中,听见柏为鹤缓声吐出两个字:“舅妈?”
“不是舅妈,没有结婚!”陈子轻飞快地说。
厉正拙并未对他的否认动怒,而是点了点头:“嗯。”
柏为鹤的眉梢微微抬了一下,他将目光移向喝茶的人:“舅舅,这种玩笑你也开?”
厉正拙笑着撑头:“快了,提前叫叫。”
柏为鹤恢复成往常的淡漠:“是吗?”
陈子轻偷偷小幅度地对他摇头,不是,你别听,我不做你舅妈!
柏为鹤不知是注意到了陈子轻的小动作,还是没有。
陈子轻后背都有点湿了,厉正拙这么逗外甥玩,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
总不会真的要跟他结婚吧,他还没离婚呢。
等等,
他离婚了吗?
陈子轻不确定了,他被这个神奇的架空背景搞怕了。
亭子外的柏为鹤踏步进来:“舅舅,我怎么看着我的准舅妈,”
拽人心房般停顿了一两个瞬息,他语调平平道:“这么像垡城傅家的主母?”
厉正拙放下茶杯:“阿鹤,你年纪也不大,怎么视力就不好了,这是你舅舅我放在国外养了多年的孩子Fairy,上个月才回国,怎么会是傅家主母。”
柏为鹤看起来真信了他舅舅这套骗三岁小孩的说辞:“那还真是像,一样的金色眼睛。”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厉正拙说。
陈子轻听故事似的,所以他昏睡的那段时间都在国外?不一定,也可能是厉正拙胡编乱造。
或许他从垡城到谯城,一直都在宅子里。
陈子轻的后背上多了只手,和蔼地拍了拍,他抖了下,听到中年人说:“Fairy,要叫人,礼貌点。”
亭子周围的蝉鸣太吵,吵得陈子轻心烦气躁,他揉开细碎刘海,随意擦擦额头的汗液,装作初相见那般,对着柏为鹤打招呼:“柏先生。”
柏为鹤向来不露声色,这次却在短时间内频繁暴露内心,似是真的露出了破绽,他面露几分怪异:“声音也一样。”
厉正拙惊讶道:“这么巧吗?”
他放下手转动古朴的扳指,病白的脸上浮现一抹兴趣:“阿鹤跟那位主母接触过?”
柏为鹤道:“我参加过他和他先生的婚礼。”
厉正拙仿佛听入了迷:“是个什么样的人?开朗的,内向的,文静的,活泼的?”
陈子轻屏息,柏为鹤会在这些词里挑出哪些放在他身上呢?他暗自期待着。
哪知柏为鹤一个词都没选,他说的是:“自重。”
厉正拙大笑:“那跟Fairy不同,Fairy一点都不自重。”
陈子轻:“……”
他偷瞄柏为鹤左耳上的助听器,一段时间没见,我成自重的人了啊。
气氛微妙。厉正拙招手:“坐吧,阿鹤,别站着。”
他看向外甥身后:“妹妹,你也进来坐,你都走半天神了。”
陈子轻这才注意到被他忽略的妇人,他通过厉正拙的称呼,跟妇人的眉眼确定什么,站起来喊人:“阿姨您好。”
厉清布满细纹的脸上有笑意:“你好。”她笑得不是很自然,因为儿子,也因为弟弟,这对舅甥的谈话让她感觉不寻常,所以她有点心不在焉地重复了一次,“你好。”
陈子轻等柏为鹤的妈妈入座了,他才坐下来。
池子里的鱼有部分还没吃到食物,它们张着嘴吐泡泡,等每天给它们投喂的人。
然而它们今天注定是要饿肚子了.
太阳快下山了,陈子轻规矩地坐着,眼尾耷拉下来,上钩的眼型流畅而漂亮,他在想事情,丝毫不知自己就是一景,也成了一景。
厉清频频打量他,压低声音问亲人:“二哥,你不是结婚了吗?怎么还说他是你的准太太?”
“本来是要结婚的。”厉正拙拿起茶杯,看上面的吉祥人文画。
“那又怎么,”厉清没等来他的后半句,只好自己询问,“婚期推延了?”
厉正拙的眼角堆起纹路:“近期于我都没有吉利的日子,不宜娶妻。”
“你还信这个?”厉清想起什么,语气前后发生变化,她抚了抚发髻,欲言又止地说,“你一直信这个。”
陈子轻出于宿主的职业素养,他条件反射地竖起耳朵,厉正拙迷信啊?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这宅子阴气重成这样,以他的经验,搞不好厉正拙养了什么东西……
陈子轻瞥厉正拙,老东西周身笼罩着一股虚弱的气息,随时都会两腿一伸的感觉。
容貌方面却又好像比柏为鹤的母亲,也就是自己的妹妹要年轻,一根白头发也没有,还不像是染的。
算了,关我什么事。
陈子轻收回观察的视线:“厉叔,我想回房了。”
“去吧。”厉正拙昂首,“看着点路,别磕哪儿,上回磕的疤还没长好。”
“知道了。”陈子轻对柏为鹤跟他妈妈笑了笑,起身走出了亭子。
厉清出身名门,岁数也上来了,她有意无意见过太多美艳绝伦的瞬间,依旧被刚才那抹笑晃了眼。
这样的容颜,嫁给她二哥,合适吗?
厉清没表露出自己的不认同:“二哥,那孩子的中文名叫什么?”
厉正拙失笑:“什么那孩子,三十多了,比阿鹤还要大几岁。”
厉清惊诧万分:“看不出来。”
竟然三十多了吗?眼睛神态看着就是个二十来岁的孩子啊,充满那个年纪的灵动鲜活。
她从茶具里翻出一只杯子,拿起茶壶倒了点茶水进去:“那你们年龄相差还是有些大,他家里……”
厉正拙弯腰捡起什么,吹吹上面的灰尘,厉清看去,那是个镶钻的小配件,鞋子上的,她听见二哥说:“我养到大的。”
厉清旁边响起细微声响,她转头问站起身的儿子:“阿鹤,这才刚来,就要走了?”
“我去上个洗手间。”
尾音尚未落下,柏为鹤就已然离开了亭子。
厉正拙满是欣赏的口吻:“阿鹤的外形融合了你跟妹夫的所有优点,听力上的残障毫不影响他的出色程度,他越发稳重了。”
厉清瞧见儿子的步伐迈得不小,很快消失在假山拐角,她揉了揉眉心:“今年变了些。”
“嗯?”厉正拙把小配件放进口袋里,“哪方面?”
厉清叹息:“说不出是哪方面。”
“那就是总体的。”厉正拙意味深长,“男人突然有变化,多半跟感情有关,没准你就快要有儿媳了。”
厉清无奈地笑出声:“我都不敢做这个梦。”
嘴上这么说,厉清心里头还是把二哥的玩笑听进去了,并抱有一丝期望.
柏为鹤上好洗手间,站在水池前冲洗手指,有脚步声进来,偷偷摸摸关上了门,接着就是一声叫唤。
“柏先生。”
像到了新环境,胆小容易受惊的猫。
柏为鹤冲着手侧头:“我该怎么称呼你,傅太太,未来的舅妈?或者是,和我舅舅那样叫你,”
“Fairy?”
这个单词从柏为鹤的唇齿间跳出,低沉得让人心跳加快,怦然心动。
陈子轻腰上一麻,不知怎么脱口而出:“你叫我轻轻吧。”
柏为鹤将手从水龙底下拿开,水流声就停了,他的嗓音十分清晰:“qingqing?”
陈子轻觉得自己脑子抽抽,不然为什么让柏为鹤叫他小名,可他话都说出来了,只能往下走:“很轻的轻。”
不等柏为鹤做出反应,陈子轻就不好意思地说:“有别人的时候,你跟着别人叫就好了……你看着来吧,随你自己。”
柏为鹤去烘干手:“我不可能在洗手间长待。”
陈子轻赶紧凝神,把当天在码头的事跟他醒来后的事都说了。
柏为鹤沉默不语。
陈子轻从来都猜不透柏为鹤的心思,他也不想费这个劲了,然而他所想,跟他实际表现截然相反,他直勾勾地望着柏为鹤。
那双不被发色影响,依旧高贵妖异的金色眼睛里只有柏为鹤的身影。
柏为鹤半晌道:“我没想过。”
陈子轻不明所以,没想过什么?没想过我会出现在谯城,没想过我跟你舅舅是老相识?还是没想过垡城上流圈议论的,我的靠山老头儿是你舅舅,我那十几年都在他身边?
柏为鹤垂眸调整助听器,他另换一个话题开始:“有一年初夏,我去舅舅家做客,在他的花园捉了一只冰蓝色蝴蝶。”
助听器没有抓捕到放慢又加快的呼吸声。
当初在休息室,对着他暴露蝴蝶的人显然目睹过他的所作所为,纹身也印刻着那个画面,可两步外的这个人此时很安静,所有情感数值都没有变动。
成了一个事外人。
柏为鹤的眼底一闪而过深色,也确实是个事外人。
其实那是因为陈子轻根本不管标注了,不再需要原主的暗恋对象柏为鹤吻他脖子后面的蝴蝶。但他还是无比真挚地接住了柏为鹤的话:“然后呢?”
柏为鹤没回答,他抬起眼眸:“当时你在哪?”
陈子轻迷茫地喃喃:“我在哪?”
三五秒后,脑子里挤进来一小段记忆。
原主见到柏为鹤那天正好是生病失声不能见光吹风的时期,厉正拙为了不让他乱跑就锁门封窗,要他乖乖呆在漆黑的房里遵从医嘱。
厉正拙走后,原主就四处倒腾着想要跑出去,他没能成功,精疲力竭地趴在窗边,透过缝隙往外瞧,就那么瞧见了背对他的柏为鹤,一见倾心。
拼了命地想把人吸引到窗前。
伸出去的手被日光晒红发痒起疹子,也只揪住了一棵小草。
厉正拙进房间发现原主不听话导致病情加重了,就强行把他拉出去,让他感受病没好出去的结果。
原主受了罪奄奄一息还要打听少年是谁,得知是厉正拙的外甥就动了接近的念头。
哪知厉正拙很快就因为工作原因带原主搬去新住处,外甥没到过他的新家,因此才让原主心心念念了那么久,深陷在名叫柏为鹤的泥潭里面。
陈子轻被这一段记忆给整麻了,敢情跟他之前脑补的画面毫不相干。
目前反正是这样,后面不确定会不会有反转。任务都失败了,原主的记忆依然没有完整地放出来,得继续解锁信息条。
陈子轻仰视柏为鹤,把新鲜出炉的记忆转成文字讲给他听:“就是这样子的。”
读书一样,没有注入情感。
柏为鹤闻言,只道:“我明白了,出去吧。”.
亭子那边,厉清久久不见儿子回来,她看一眼手表:“阿鹤只待一天,明天就要返程了。”
厉正拙疲乏地打了一个哈欠:“我觉得阿鹤不会那么快走。”
厉清说:“怎么可能,他忙疯了。”
接着就长叹一声:“他对金融相关麻木了些年,如今又进去了,日夜颠倒。”
厉正拙苍白的唇向两边划开了点:“打个赌?”
“赌什么啊,你应有尽有,没有缺的。”厉清起身去寻儿子,没一会就见到了他的身影,走近发现他在假山边吸烟。
这段时间厉清问过周秘书,通过对方了解到儿子吸烟的频率增多了,身边没个人能管他,这样不行。
厉清手拿小包过去:“阿鹤。”
柏为鹤掐了烟抬头。
厉清惊讶地看见儿子肩头有一块石灰,这很不符合他的性格,他一向沉稳自持有洁癖,怎么会蹭到灰呢。
难道真像他舅舅说的那样?
厉清按捺住内心的喜悦:“你舅舅觉得你要在谯城多待一段时间。”
柏为鹤眯了眯眼:“那就如舅舅所愿吧。”.
关于柏家的家宴,柏为鹤去老宅露了个面就走了,他回了自己的家,以一个视频会议宣布暂时都待在国内,国外的工作交给合作伙伴负责。
陈子轻不知道柏为鹤的工作安排,他都顾不上想下次再见柏为鹤是什么时候了。
因为厉正拙突然把他带去一个公寓,说是给他租的,押金跟第一个月的房租都给他付过了,从下个月开始,房租要他自己想办法。
陈子轻晕乎乎地站在小客厅里,对他的现状措手不及。
“Fairy,这是我给你安排的保镖。”
陈子轻听到厉正拙的声音,心里顿生一股说不出来的预感,他循声望去。
那个间接害他任务失败的夏狗出现在公寓门口,和直接害他任务失败的厉正拙站在一起。
陈子轻眼前一黑。
“看看Fairy,快乐极了吧。”厉正拙拍拍夏桥正的肩膀,“Fairy的安全就交给你负责了。”
说罢便径自离去,细听还哼着小曲调。
陈子轻坐到沙发上面,摸了摸,皮的,好清洗,他一边天马行空地想着,一边打量眼前所见,除了夏狗。
窗帘遮光,这会儿全拉上了,看不到外面的日光,客厅开着灯,墙边柜子能放小玩意,木地板,餐厅连着客厅,家具走的是简便酒店风。
简便到好像是来睡觉的,睡完就走了。
陈子轻不会天真地以为厉正拙真的放任他在公寓自力更生了,周围肯定有人盯梢,他搞不清厉正拙拨的什么算盘,那就是个疯子。
虽然厉正拙到目前都没怎么表现出来,可陈子轻的直觉就是这么告诉他的,十分强烈。
陈子轻决定走一步看一步,他往沙发里一倒。
门口传来金属声,夏桥正扣动打火机点烟,没有一丝要解释的迹象。
“侧卧是我的房间。”不是征求意见,是陈述事实。
陈子轻知道这是厉正拙的意思,他没说什么。
这会儿他跟夏桥正身份变换,从绑匪不像绑匪跟肉票不像肉票,转变成主子不像主子跟下属不像下属。
原主多多少少也算是实现目标了吧。
陈子轻这么想着,冷不丁地听见夏狗来一句:“厉正拙知道我对你有意思。”
他又震惊又恼怒地瞪过去:“你这么不声不响地说这个,想干什么?”
夏桥正绷了绷清瘦很多的脸颊,双眼隔着烟雾看过来:“他依旧给我机会,给我们创造机会。”
“这是他跟傅延生的不同。”
陈子轻一愣,傅延生?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听夏桥正这语气,厉正拙比傅延生大度?陈子轻抽抽嘴,也不知他是真的看不出厉正拙的疯劲,还是忽略了。
陈子轻抓抓清爽的短发:“你一开始就是厉正拙的人?”
夏桥正语出惊人:“不是。”
陈子轻追问:“那你是为了什么把我出卖了?”
夏桥正把烟蒂送进齿间含着,凌锐的目光深深地盯着他。
“你看我干嘛!”陈子轻凶巴巴地问。
“你在我面前不再软弱小心翼翼,”夏桥正唇边的烟随着他说话,上上下下地轻动,“厉正拙给了你倚仗,你骑我脖子上来了。”
陈子轻蹙眉:“关他什么事,不是你喜欢我吗?”
夏桥正愕然。
陈子轻很自然也很直接地说:“你喜欢我,我不就有底气了。”
夏桥正垂下来的手微抖:“倒也是。”
陈子轻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他红着脸朝天花板翻了一个白眼,忽然问道:“傅延生死了吗?”
夏桥正夹开烟:“他在跟你的玉雕做夫妻。”
陈子轻匪夷所思,傅延生竟然没死?!他从仰躺坐起来:“那兰翕呢?”
夏桥正说:“在精神病院。”
陈子轻吸了口气,兰翕也没死,怎么会这样。他有种坐火车面临脱轨的感觉:“垡城那群富二代们,我走后死了多少个?”
“没几个。”夏桥正不好奇他为什么关心这些,随意就讲了那几人的名字。
陈子轻有些恍惚,这不对啊,这不对。
难道那老道真的把夏子送走了?不可能吧,那么不靠谱……
陈子轻心神不宁地在公寓住了下来,他要找份工作,下意识就捡起老本行,送外卖。
于是他就让夏桥正给他买电动车。
夏桥正不同意,说是厉正拙指定他去一个叫“壹”的餐厅当钢琴师,月底去报道。
陈子轻:“……”弹什么,弹棉花吗?
厉正拙让他去,那他就去吧,他在这里没家人没朋友,丢的也不是他的脸。
不过做钢琴师的话……
陈子轻想,戴口罩可以吗?那眼睛的颜色也遮不住,要不再戴一副墨镜?
他的脑中突然冒出一道亮光,厉正拙会不会是故意要他露面,被拍视频到网上,最终吸引傅延生来谯城?
可能性很大,就说那是个疯子了。
陈子轻习惯性地理长发,理了个空,他举起右手看看,婚戒在他醒来时就不见了。
无名指上没有圈过东西的痕迹,脖子上也没有。
他是自由的。
又不自由。
原主从来没有离开过厉正拙的势力范围.
夏天的清晨有点闷,阴沉的天空似乎要下雨了,陈子轻用被子蒙着脑袋,不想起床。
“叮铃铃……”
床头的手机响了,这手机是厉正拙丢给他的,能有谁给他打电话?陈子轻慢吞吞地摸索到了手机,直接挂断了。
墙上的钟在一分一分地走着,滴滴答答,就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不止,这让睡意朦胧的陈子轻一阵烦躁。
陈子轻从被子里伸出脑袋看了一眼房间,换下的衣服还在床头,喝一半的水杯在桌上放着,一切都很正常,他呼了一口气,翻身跪趴着起床穿衣服。
“咕咕……”
陈子轻打开了水龙头,开始洗漱。他一边刷牙,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用查线索做任务了,接下来是不是能让他休息休息了啊,他这样安慰自己。
“嘶!”
就在这时,陈子轻的下巴倏地一痛,他的大脑瞬间清醒,连忙看向镜子。
只见在下巴连接脖子的位置,出现一道猩红的伤口,而他手里原本拿着的牙刷,竟不知为什么,变成了一把剃须刀。
“这是什么情况?”
陈子轻懵逼地看了看手里的剃须刀,是他的剃须刀没错,可他刚才不是明明在刷牙吗?难道是自己睡昏头了?
好在伤口并不深,陈子轻用水洗了一下伤口,找来一个创口贴盖上,然后照了照镜子,感觉不留意看的话,也不是很明显。
啪嗒!
陈子轻点燃了煤气灶,今天他不想出来,准备做一顿丰盛的早餐给自己吃,他从身后的冰箱里拿了一些食物,然后跟米一起放进电饭锅里煮成粥。
热气升腾,电饭锅的出气口渐渐散发粥的香气。
陈子轻端着一碗粥出了厨房,等他放下粥,用烫到的手指捏着耳朵回头看一眼厨房的时候,他愣住了。
“冰箱门怎么开了?”
陈子轻走进去,一把关上冰箱门就离开了厨房,他坐到餐桌前拿起勺子挖一勺粥吹吹,下意识地扭头冲向厨房方向,恍然看见,冰箱门竟然又开了。
怎么回事,冰箱是公寓自带的,有点旧,出问题了?
陈子轻不耐烦地只能再次起身,正当他准备去关冰箱门的时候,他震惊地看见……
一只苍白的手缓缓从冰箱里面伸了出来,抓住冰箱门,把冰箱给慢慢关上了。
……
陈子轻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想让自己再清醒一点。他提着心走到了冰箱跟前,神色紧张,犹豫了很久之后,他猛地拉开冰箱门,西红柿、土豆、生菜……里面放着蔬菜,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
“叮铃铃……”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
是一串陌生号码。
“喂!您好。”陈子轻手比脑子快,没反应过来就按下了接听键。
“嗞……”耳朵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好似一台老旧的收音机。
“喂?”
“嘟嘟……”
对面已经把电话挂断了,陈子轻想重新打过去,却发现根本打不通。
此刻的陈子轻有些不安起来,他不知道连续的反常是不是意味着什么,虽然他的任务已经失败了,但是事情本身却根本没有停止的意思。
坐在桌前,陈子轻完全没有心思再吃早饭了,他在努力盘算着,下一步到底该怎么打算。
空气更闷了,雨还没落地,陈子轻越想心越烦,身边连个讨论的人都没有,别的宿主也不能跟人透露任务,他们都孤孤单单地走着。
陈子轻走进卫生间,捧了一把冰凉的水冲在脸上,心情和思维都轻松了不少。
到这时,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任务失败了,他当然可以选择放弃,夏子呢,夏子会放弃吗?
或者说,夏子会放过自己这个已经参与其中的人吗?陈子轻觉得,选择权好像并不在自己这里。
“哗啦啦……”
池子里的水已经快要满了,陈子轻关闭了水龙头,就在这一瞬间,他感觉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抓住了他,按住他的脖子,一点点地向池子里靠去。
“咕咕……”
陈子轻的头被按进水里,无法呼吸,这股力量很大,让他怎么反抗都抬不了头。他现在的心情既震惊又恐惧,全身战栗,就在他的头被摁进水的前一刻,
通过水面的倒影,他看见了一个在网上搜到过的身影——李家小少爷。
第一个被夏子带走的李少!
陈子轻想不通李少为什么要杀自己,他也没有时间去想,他已经快要意识模糊了。
他的脖子动不了,手臂却还在疯狂挣扎,他的右手艰难地微微抬起,抓住了水龙头边的水塞开关,用力一按。
“咕噜噜……”
水塞抬起德那一瞬,池子里的水哗一下就流了下去,陈子轻憋红了脸,直到水流了大半,他才能张口呼吸。
“嗬——嗬——嗬——”
清新的空气进去体内,陈子轻如获新生,按着自己的那股力量也随之消失了,他大声喘息着回头看去,背后什么都没有。
脖子上的创可贴因为泡水已经掉落了,露出了一条醒目的伤口,虽然不深,却刚好经过自己的动脉。
陈子轻到这时才反应过来,不是自己拿错了剃须刀,而是那个在包间划破动脉的冯少爷想要杀自己,用一模一样的死法……
那通电话呢,钟少打的吗?
陈子轻抖着手看通话记录,没有了,不见了。
家里已经不能再待了,他想快点逃到楼下去,当他跑到外面的电梯口时,身形顿住了。
他想到了那个红毛路克,毕竟对方就是在电梯里死的,如果自己现在进去的话,会不会……
陈子轻不敢冒险,他赶紧转身去了楼道,走楼梯下去。
幽静的楼道里光线暗淡,陈子轻才走了一会,就隐隐约约闻到了一缕气味。
人刚闻到的时候可能会觉得挺香,可多闻一会,就会有种臭得想呕吐的感觉。
随着怪味的越来越浓,陈子轻知道——是夏子来了!
陈子轻的心头狂跳,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有种将要大难临头的感觉,并且这感觉越来越强烈。
“夏子!”陈子轻吓得撕声大喊。
“是夏子吗?”
“我知道你想找你的丈夫,我也想找,但最近实在没什么线索……”人为刀俎,陈子轻没办法只能一狠心的说道,“你再给我点时间!”
“我帮你找!”
四周阴冷的气息逐渐散去,陈子轻有种去了一趟黄泉路的感觉,他抹了把脸上的冷汗,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就是陆系统提到的架构师私设,走完剧情线吧。
强制性的,非要他给夏子指路找到先生问出婚姻的答案,把剧情走完。
行吧,走吧。
哦对了,还有感情线,也不知道是怎么个走法。
陈子轻掉头回了公寓。
等到夏桥正外出回来,陈子轻就对他说:“我想去资料馆,就是那种放老报纸的场馆,谯城有的吧。”
夏桥正头发里滴着汗:“拳馆,武馆我熟,资料馆你找厉正拙。”
陈子轻已经在门口穿鞋了:“那你汇报给他。”
燥热的气息从后面拢上来,像凶猛的海浪,也像灼烧的火焰,混着年轻人的血性和亡命之徒的狠色。
“看来你并没有弄清楚他的意思,我负责你的安全,不做其他事。”
陈子轻的头顶响起一声清俊略沉的声音:“我只是你的狗。”
他一只鞋正要往脚上套,听到这话手一松。
啪
鞋子掉在了地上。
夏桥正半蹲着捡起那只鞋,握住他的脚踝,将鞋给他穿上去:“如愿了,开心吗?”
陈子轻要把脚放下来,圈着他的五指没送,他只好金鸡独立地扶着鞋柜:“要不是你,我也不会……”
夏桥正讥笑:“要不是我,你还在傅延生的手里攥着,毫无尊严地做他的傅太太。”
陈子轻气道:“我是说我的头发!”
夏桥正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听到老男人咬牙说:“我的头发在我不清醒的时候被厉正拙剪了,还染黑了。”
他以为是老男人太爱美,不能接受自己没了那头过于耀眼的银色长发,于是生涩地哄道:“你光头都照样能到处勾引人。”
陈子轻:“……”真是好高的评价,谢谢你啊.
下午夏桥正带陈子轻去了谯城的一家资料馆,提前打过招呼了,他们直接穿过展览厅去储藏室。
整个储藏室立了很多架子,上个世纪每一年每一天每一期的报纸都有。
架子对着过道的那边都贴着年代的标签。
陈子轻按照标签找过去,他一路找一路走,还能分出一点注意力探究夏桥正的侧脸。
没来由地,陈子轻想起一直被他遗漏的一个细节,夏桥正的父亲不是活着的吗?
夏桥正要真是裴远知的后代,那他父亲不也是。而且他父亲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陈子轻口干舌燥:“夏桥正,你父亲呢?”
夏桥正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去:“在国外维持生命,昏迷不醒,怎么,你想买水果去看他?”
陈子轻不敢问了。
夏桥正俯视他一眼,转身去了一边。
陈子轻自己找,他找到大概年代就在那个架子上一层层地翻起来。
这都是备份,原件在展览厅,所以陈子轻不用做什么措施,他把报纸翻开看完按照折痕复原,转战下一份。
陈子轻翻了一个下午,终于在一期报纸上得到了收获。
那期报纸的A板左下角有一小块报道,内容是方先生捐赠了一大笔钱建女子学校。
报道上贴了张黑白照片。
陈子轻把报纸捧到眼前,闻着浓重的灰墨味凑上去瞅了又瞅,他瞪直双眼,这不就是裴远知吗!
尽管有南洋老照片的那部手机不见了,但他没丢失相关记忆,他的脑子里记得很清楚,不可能认错。
陈子轻自言自语:“果然改名字了,改成了方远安。”
有了名字就好办了,接下来只需要有钱人的资源。陈子轻照例拿出手机拍下来,他把报纸折好放回原位,快步跑到夏桥正面前:“我想知道方远安的信息。”
说着就把备忘录上的名字对着他:“这三个字。”
夏桥正什么也不问,只是到一边打电话。
陈子轻去跟管理员聊天,他没聊一会就被夏桥正拽住手腕,一路拽出了储藏室。
夏桥正口气不善:“聊什么凑那么近,口水都喷你脸上了,不嫌脏?”
陈子轻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不都是相互的,我的口水不会拐弯,也喷管理员脸上了。”
粗糙的手掌拢住他的脸,搓衣服似的上下左右搓动,他直喊疼。
夏桥正放下手,看眼前人被搓红的脸,皮真嫩,他都没怎么用力,这还怎么把欠他的双倍奉还给他?
“自己看。”夏桥正把亮屏的手机扔给他,前言不搭后语,“你脖子怎么伤的?”
“抓蚊子包抓的,随便贴了个创口贴。”陈子轻顾不上脸疼了,他快速接住手机,不忘说,“谢谢啊。”
没注意随口那声客气话给夏桥正带来了什么影响。
陈子轻全神贯注地看起了资料,方远安,赫赫有名的企业家,慈善家,曾经很有名的大人物,他是一个大老板的上门女婿,太太是聪慧过人很有生意头脑的富家千金。
婚后方远安在老丈人的资金支持下做木材生意,规模很快做大,垄断了整个领域成为龙头老大,他和太太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大儿子跟小女都死于意外,二儿子下落不明,一直寻找不到。
方远安人到中年,名利双收之际,太太突然离他而去,他悲伤过度,生了一场大病濒临死亡。
后来他走出来了,身体恢复了,做起了慈善业。
方远安于九十多岁回国,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在谯城,之后就莫名其妙消失无踪,众多猜测里占比最大的是死于某个对家手上。
就这份资料上来看,方远安改名前跟夏子有关的经历,以及他成功前的种种和出身,都被他替换掉了。
有钱人啊,多少都有不为人知的秘事。
越有钱,秘事越多。
陈子轻把手机还给夏桥正,方远安的行踪停步于谯城,那他来这座城市,算是歪打正着吧,早晚都要来的。
谯城是柏家的势力为主,那他要找柏为鹤了。
“夏桥正,你不是说裴远知这个名字让你熟悉吗,这就是,他改名了。”陈子轻指着屏幕上的资料说。
夏桥正扫了眼就息屏。
“你都不看啊。”陈子轻打开自己手机上的网页输入方远安,真有他的履历,很牛逼的样子,“我感觉你跟他长得很像,没准真是你祖辈。”
“就你说的方远安,长得够当明星了,”夏桥正不咸不淡道,“我不是氛围感帅哥吗,哪配得上。”
陈子轻:“……”夏桥正真会记仇.
回去的路上,陈子轻睡着了。
夏桥正在开车回公寓的路上接了个电话,转道送车上人去了厉正拙的宅子。
要是那人醒着,一定会气愤地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会解释:厉正拙叫我送你回他那边。
那人的反应是先呆个几秒,然后垂头丧气地抱怨:你还说只做我的狗。
他怎么回,大概会说……
夏桥正看着厉正拙从立着两个大石狮子的门里走出来,他熄火下了车,给对方打开后座的车门,目睹对方抱出车里的人。
“急什么。”
他目送厉正拙抱着人进门,无声地吐出那三个字,自己大概会这么说吧。
门被下人关上,阻挡了夏桥正的视线,他回到后座,静默地坐着,吸食着离开的人残留的味道。
长袍里的那片粉白变成那双眼后面的灵魂,几十个日夜拉长至两百个日夜,没有停止的现象。
下的蛊解不了了.
陈子轻被抱进宅子没多久,他的意识就要起来了,却又被安神催眠的熏香味给压趴了回去。
厉正拙一路抱着他进房间,把他放在床上,咳嗽着吞下一粒药物坐在床边平复:“Fairy,你去外面住,怎么瘦了,是不是吃不好?”
熟睡的人给不了回应。
“你总想出去,结果怎样,出去了并不是花花世界任你飞,到处都是猎人的捕兽夹。”
厉正拙幽幽道:“不怪你,怪你这张脸。”
房里静了片刻,响起极模糊的叹息:“是你母亲的原因。”
陈子轻人睡着,记忆自动补充。
厉正拙跟原主的母亲是彼此的初恋,他念旧情,在初恋的儿子有难时出手相救。
原主被厉正拙放在国外一处庄园照顾,以他长得太醒目,不方便抛头露面,以免被垡城一众盯上为由阻止他外出。
实际是对初恋的控制欲,转移到了她儿子身上。
原主就这么在厉正拙的身边过了十几年,物质富裕,不愁吃不愁穿,不用考虑生计,不用应付恶意嘲讽的视线和手段。
如果去年没发生变故,他的生活会按部就班,直至给厉正拙陪葬。
去年厉正拙暴露了自己的狐狸尾巴,他监视原主的衣食住行,视频很多,长年累月,想用他代替他的母亲。
原主反击途中用茶壶给了厉正拙一下,他以为人死了,不得不逃回国找新的避难所,也就是傅延生。
可惜目的没达成,头破血流的人也没死。
厉正拙当时很快就醒了,他没派人去追,甚至暗中帮助原主回到国内,接近傅延生……
因为他倒在血泊里的时候有了新的想法,更有意思的想法。
“那个傅延生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对自己放纵,却给你画地为牢,怎么随着发展就变了道,你一次次背叛他,当着他的面和别人亲亲我我,他都不对你开枪,不下令让手下人结果了你跟你的情夫。”
“要不是我让人安排那一枪,还真不好办。”
“他爱上你了。”
“这就没意思了,不配待在这个局里了。”
“不过他可以当调味剂,所以你露面的次数一多,消息就会送到他手上。”
厉正拙揭开床上人脖颈的创口贴,看那处割伤,看了会,皱皱眉,像艺术品出现瑕疵,整个人阴戾下去。
“怎么这么不小心。”
厉正拙出去拿药箱回来,给他消毒处理伤口。
“到我那外甥了。”
“他在垡城期间只需对你有好感,并把你列为特殊就好,这样等你来了谯城,他才会走出身份地位带来的限制,护你一程。”
“我那外甥的阈值过高,能激起他兴趣的可不容易。”
“你做到了。”
“现在我们来说夏桥正。”
“他和你的身份是对立的,你们之间隔着仇恨,可他成了你的狗。”
“他服从我的计划,为的是让你脱离傅太太的位置。”
“电子圈的解锁方法,是他自己寻到的,那可不容易到手。”
厉正拙说到这笑了笑,他笑什么,他笑的是,当初夏桥正在国外做买卖,被人追赶逃进庄园,Fairy以掩护那青年离开为条件,成了对方的雇主。
在他回国后帮他绑架傅延生。
实际上呢。
夏桥正能进庄园,全身而退,都在厉正拙的眼皮底下。
也就是那时候,夏桥正被厉正拙放在了棋局上面。
厉正拙在放风筝,放了一段时间就拉回来了,远了看不到风筝的图案跟起伏,还是近点好。
“我为你挑选的男人优质,各有特色,他们能给你染上不同的色调。”
厉正拙年轻时是个画家,生平最满意的作品就是床上这件,可惜去年不满意了想毁了,又改变主意重新上色。
傅延生,夏桥正……柏为鹤是他亲自挑选的色彩,他会逐一铺上去,期待最后的成品。
“你的保镖站位过低,所以我打算收他为养子,抬一抬他的身份,这样他才能有广阔的舞台争抢你。”
陈子轻要是醒着听到这句,肯定会想,绿帽焦虑症傅延生在厉正拙面前只是个弟弟。
“收养他当天,我会宴请各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你有看上的,可以跟我说。”
“对了,你的前夫跟他的心腹决裂了。”
“据说他收到了一组照片,照片上是他的心腹抱你上车的画面。”
“也不知道是谁拍的,这么缺德。”
陈子轻打起了鼾。
厉正拙按了按纱布一角,难以言明的目光长久地落在他脸上,究竟是否在追忆曾经的初恋,谁知道呢.
周五晚上,柏为鹤跟母亲来宅子里吃晚饭。
厉正拙不知道为什么很高兴,他让下人开了一坛年代久远的好酒。
陈子轻一闻就有点醉了。
这顿饭只有厉正拙精神亢奋,仿佛金榜题名跟洞房花烛同时降临在他头上,他全程在笑。
陈子轻咽下嘴里的食物偷看了一眼,厉正拙这看着哪像是五十多岁快六十啊,也就是四十出头的样子。
是基因优秀,还是吃了药?
要是基因的话,那怎么他妹妹身上没见着?他跟他妹妹站一起,不说年纪会被人当成是姐弟。难不成基因里的迟缓衰老传男不传女?
陈子轻胡思乱想着,徒然一惊,不会跟尸油有关吧?!
厉正拙给他夹菜:“Fairy,你看我看傻了。”
陈子轻瞧灯下的玉面书生,不假思索地说:“你没老人味。”
桌上气流一滞,厉正拙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你们看Fairy,多可爱。”
陈子轻不说话了。
而对面的柏为鹤更是一言不发,只有他的母亲附和了几句。
陈子轻吃得迷迷糊糊,筷子什么时候从他指间滑到桌上了都不知道,他强撑起沉沉合在一起的眼皮:“人呢?”
“柏先生?”陈子轻指指柏为鹤,指指自己,“就我们两个了啊。”
柏为鹤靠着椅背:“他们出去散步了。”
“啊,他们散步了啊,那我们也去散步……”陈子轻摇摇晃晃地扶着桌子站起来,还没走一步就坐了回去。
柏为鹤一颗颗地解着西装扣子:“我查过,微玉的确死了,你不能用那个身份了。”
陈子轻撇嘴,无所谓了啊。
柏为鹤将西装脱下来,放在旁边的椅背上面:“傅延生已经有了新的未婚妻。”
陈子轻心想,好事啊。
柏为鹤又开始解衬衣领扣:“太仓促,这里面有名堂。”
陈子轻模糊不清的视线不自觉地跟着他的手移动:“没事的,你们那个层面不都是商业联姻。”
柏为鹤手上动作微顿:“你们?”
陈子轻点头,一眼不眨地望着他敞开点的领口。
诶,
怎么今天穿白衬衣了啊。
陈子轻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柏为鹤真的没穿深色的衬衣,改穿白的了,他吃饭的时候怎么没注意到呢。
原主的情感残留消失了吗?也不对啊,要是消失了,那他现在在干什么?
陈子轻无意识地用眼神催促柏为鹤,你才解了一颗扣子。
柏为鹤的眉骨隐约一抽,他又朝下解了一颗,就此止住,语气平淡且落地有声:“我的婚姻不会牵扯到利益。”
陈子轻看他露出来的喉结:“那你将来的太太又幸运,又幸福。”
柏为鹤慢声:“或许。”
陈子轻忽然望向大门,发现是关着的,他赶快拨开桌上的餐具,趴上去凑近柏为鹤,小声说:“你去看看门是不是从外面锁了?”
柏为鹤凝视他绯红的脸颊。
陈子轻眼神不怎么清明,他紧张地说:“电视里不都这样的吗,有坏人偷锁门,再叫人过来抓奸。”
“抓奸?”
柏为鹤的嗓音里一掠而过笑意:“你不是厉太太,我不是你情夫,何来的抓奸?”
陈子轻没出声,他发现柏为鹤的领带上别着领带夹,怎么好像是他去年抓过的那枚。
“我喝醉了。”他一口咬定。
柏为鹤好整以暇:“你一滴没喝。”
陈子轻不解地喘着气:“那我怎么感觉头晕晕的,心跳得也很快,肯定是你舅舅偷偷给我的碗里放了酒!”
他垂下眼睫发了会呆,扬起笑脸:“你吃菜啊,柏为鹤,我想看你吃菜,你是左撇子,我喜欢看你用左手拿筷子吃菜。”
柏为鹤的面上没有波澜:“为什么?”
陈子轻自语:“为什么……”
“很熟悉。”
他是真的神志不清了,说话都有点含糊:“左撇子,熟悉,瘦金体,也熟悉,心里难受……你太帅了我也烦,不想你这么帅,总感觉你会影响我干扰我……我本来就不聪明……”
周遭温度生硬地下跌了一大截。
柏为鹤的背脊缓缓离开椅背,他前倾身体,抬手伸过去。
趴在桌上的人似乎是察觉到了危险,整个人怔了怔,想要往后躲,下巴却被扣住。
微凉的手钳制他,不容他挣扎半分。
柏为鹤掀了掀眼帘,露出眼底的深冷:“轻轻,你在我身上找谁的影子?”
第58章 逼王集中营
陈子轻呆呆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眉眼轮廓。
找谁的影子?
柏为鹤说的什么啊……
陈子轻慢慢眨了一下眼睛,脑袋往下一垂,下巴陷进柏为鹤的手掌虎口,整张脸的重量都坠了进去。
睡着了。
柏为鹤托着他的脸,半晌没有动。
桌上酒菜渐凉,趴着的人体温渐高,昏睡中渗出了稀薄的汗液,不知做起了怎样的梦,眉心紧紧蹙在一起,仿佛是在焦急地和谁解释着什么误会。
夏夜的嘈杂虫鸣被屏蔽在外,餐厅弥漫着微妙的静谧。
柏为鹤一只手托住睡意昏沉的人脸庞,一只手从椅背上的西装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和烟盒,他拨开烟盒,倒出一支香烟衔住,拇指抵着打火机的盖帽蹭上去。
香烟燃烧的气味很淡,又觉得呛。
柏为鹤吸着烟,微眯眼眸凝视在他掌中沉睡的人。
门外有两串脚步声,散步的兄妹俩回来了,他们推门进来,看见桌上两人一个趴着睡觉,一个靠着椅背吸烟。
“Fairy怎么睡了?”厉正拙惊讶地走到桌前,“阿鹤,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柏为鹤启唇:“醉了。”
“醉了?“厉正拙好笑道,“滴酒未沾,怎么会醉。”
话落,厉正拙摸了摸趴着睡的人发顶:“阿鹤,你不会是被Fairy骗了吧,他被我从国外接到谯城以后惯会骗人,舅舅总被骗得团团转,又拿他没办法。”
看似指责,字里行间都是纵容和亲密无间。
柏为鹤眼眸低垂,漫不经心地抚平领带:“大多菜里都放了酒。”
“原来如此,我都没吃出来,还是阿鹤细心。”厉正拙恍然大悟,“我看看能不能叫醒他。”
“Fairy?”
厉正拙凑到睡着的人耳边唤了两声,见没得到回应就摇摇头,起身拿过一块干净拍子,将他手上的汤汁一点一点擦掉:“真够淘气的。”
柏为鹤的口鼻缓慢地溢出烟雾,成线地萦绕上去,笼住了深邃迷人的五官。
一切都随着这缕烟变得扑朔迷离。
厉清把儿子桌前的打火机烟盒都收走,小声说了这样一句:“你二哥怪宠他的。”
柏为鹤在指间碾灭了烟,起身离开餐桌。
厉正拙温润地笑道:“阿鹤,今晚在舅舅家睡?”
柏为鹤将西装外套搭在臂弯:“不了。”
厉正拙很希望外甥能留下来过夜的样子:“你留下来,明早陪舅舅吃早饭。”
柏为鹤执意要走,态度不锋利,却不给人挽留的余地。
厉正拙只好妥协,他与妹妹开玩笑:“阿鹤还是那么不讲世俗情谊,我这个做舅舅的没少在他那儿碰壁,好不近人情。”
厉清知道二哥不会跟亲外甥计较,说笑而已,可她还是替儿子澄清,和过去的每次一样,说的话都大同小异。
“他就是那种性子,只要是认定的事,谁也不能让他动摇偏移。”
厉正拙莞尔:“确实。”
“那二哥,我也走了,我们改天再来看你。”厉清匆匆去追儿子。
客人走后,餐厅变化不大,睡的人还在睡。
厉正拙撩起他垂在手臂上的刘海:“Fairy,你酒量什么时候这么浅了。”
现在的Fairy啊…….
陈子轻半夜口渴醒的,他迷迷糊糊地往床边伸腿,受到了阻碍。
职业精神刻入心肺,陈子轻的第一反应是有鬼,他瞬间清醒,借着月光看见旁边躺着一个人,一身白绸子唐装,领口盘扣,放在腹部的手上套着玉扳指。
不是鬼,胜似鬼。
陈子轻整个人犹如被泼了盆水,全身清凉,他不是在餐厅跟柏为鹤说话吗,怎么到床上来了。
厉正拙这个老东西还躺他旁边。
陈子轻检查衣服,换了,他顿时像掉进了洋辣子窝里,从头到脚发痒不舒服。
转而又想到他昏迷的那段时间相当于是个假人,被随意搬动随意摆弄怎么都行,更难受了。
陈子轻郁闷了会,忽地记挂起了现实世界的自己。他在心里问道:“陆系统,任务世界跟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逝不一样吧?”
系统:“嗯。”
陈子轻试探:“十年是一秒?”
系统:“差不多。”
陈子轻松口气,他是个植物人,又是个孤儿,没有家属承担医药费,会给医院添麻烦的。
只是离开一小会,做完任务就好了。
耳边猝然响起带有些许威严的声音:“Fairy,安静。”
陈子轻嘀咕:“我又没有说话。”
厉正拙清咳了两声:“你心跳得太快,吵到叔叔了。”
“……”陈子轻抱着胳膊面对他,后背贴着墙壁,完全呈现出一个高度戒备的姿势。
去年在缙阳,他拨打了脑中冒出来的电话,听声音觉得是个儒雅的人,事实上一点都不。
老东西心情好笑,心情不好还是笑,整个就是一疯子。
陈子轻维持同一个睡姿躺到手脚发麻,他冲平躺的人影喊:“厉叔?”
中年人安安静静地躺着。
“我想去倒水喝。”陈子轻又喊了一声,“你把腿收起来吧,不然我可能会踩上去。”
中年人依旧没反应。
陈子轻爬起来,背靠墙蹲在床上,他缓了缓那股子混着反胃的晕劲,轻手轻脚地从厉正拙的腿上趴过去。
不愧是舅甥,柏为鹤一米九往上,厉正拙也是,躺他边上很长一条。
而且他们的下颚线很像。
陈子轻吐槽着下了床,他没穿鞋,光着脚去喝水,悉悉索索声持续了片刻就停了。
中式古朴风的房里铺了点月光,陈子轻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面,他打算今晚就这么睡,不回床上去了。
陈子轻在手机屏幕上潇洒地一划,那村民跟老大爷的号码他都背下来了,只是没有联系他们。
垡城的微玉死了,他是谯城的Fairy,过家家似的。
陈子轻刷了刷新闻,无意间刷到了傅氏总裁去寺庙烧香的报道。
……
陈子轻难以置信地把报道从头看到了尾,傅延生还拜佛啊,他一身血腥的煞气,也不怕佛祖给他标记上,把他带走。
这是昨天的事,网上铺天盖地都是营销。
傅氏的股市不行了吗,为了热度拼了老命的样子。
陈子轻无聊地翻翻页面,有个现场偷拍的爆料说烧香的除了傅氏总裁,还有他的未婚妻。
是个动图,像素很低,傅延生大步走在前面,后面有个人急急忙忙地跟上他。
后头那个比他矮很多,才到他肩膀左右,身形纤瘦,头发披肩,小瓜子脸,腰细腿直,长相不细看的话,似女又似男。
陈子轻凑到屏幕前瞧了瞧,惊得眼睛一瞪,这不是微子铭吗?
微子铭成傅延生未婚妻了?!
陈子轻目瞪口呆,会玩,真会玩,大哥死了,小弟上了。
小儿子终于捧上了大儿子捧过的那碗脏饭,原主的父亲得偿所愿,微家不会再打柏为鹤的主意了吧。
陈子轻把页面叉了不看了,他打了个哈欠,点开手机管家清清垃圾。
清完就随意翻动手机上的软件,发现了什么一下坐起来,一直是空白的“联系人”里面怎么会有……一串号码?
没有署名。
陈子轻眼皮直跳,不会又是钟少吧?他抬头看看月色,回头看看床上的老东西,确定没什么异常才发了个信息过去。
【请问?】
好久都没动静。
陈子轻要睡了的时候,手机震了一下,他赶紧查看信息。那个号码的主人回他了,回的是三个字。
【柏为鹤】
陈子轻愣怔地坐在椅子上,竟然是柏为鹤的手机号,他的手心不知不觉地泛起潮湿,瞬息间就想到了很多个可能,关于自己的手机里为什么会有柏为鹤号码的可能。
问问吧,现在就问,冷静不下来。
陈子轻飞快地打了段字发送给柏为鹤:【柏先生,你的号码怎么在我手机上?】
又是漫长的等待,陈子轻从来不知道等一个回复这么难熬,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上来了信息,字比第一条要多。
【菜里有酒,你醉了,找我要的。】
陈子轻想的一堆可能里唯独没有这个,是他要的啊?
那也是他自己把号码存到手机里的?都喝醉了,还能做这个事?而且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存就存了吧,陈子轻给号码注名:H。
好像该问的都问了,话题已经结束了,再发信息只能另起头,可是都这么晚了,柏为鹤肯定早就睡了,会嫌他烦的。
陈子轻想起自己的几次等待,他啃了啃指甲,还是发了个信息:【柏先生,你回我一次信息要很久。】
这次竟然回得很快。
【很少发信息,不熟练,需要逐字斟酌。】
陈子轻撇嘴,好吧。他迅速按九宫格的拼音打字:【那我们加微信吧,微信可以发语音。】
没回信了.
柏为鹤在下载微信,眼里一片清明,还没睡,他抿了口咖啡,继续处理公务。
夜深人不静,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碰撞在一起,预示着今年夏天的主色调会比往年要躁动跳跃。
柏为鹤忙完去游泳,他游了几个来回,靠在池边闭目养神,修长的双臂横在两侧,脖颈后仰一些,宽阔厚实的胸膛上挂着些许水珠,水下是肌肉紧绷的块垒腹肌。
力量与肉欲的冲击带来的情色,无人欣赏。
后面椅子上的手机嗡嗡响了一会,停了,又响起来。泳池里的柏为鹤并未听见,他沉浸在某种思绪里。
水面在强有力的哗啦声后破开,一道线条硬朗而性感的身影潜入水中。
泳池的水花拍打声响了一阵,柏为鹤上了岸,随意抓到后面的短发不断往下滴水,他低喘着,弯腰拿起扶手边的浴巾擦着脸去椅子那里。
这时刚好又进来一通电话,柏为鹤用浴巾清理掉左耳朵里的水,戴上一旁桌上的助听器,接听道:“什么事?”
“柏总,爆炸事件有眉目了。”周梁锐人在重建中的夏家村,他很没形象地坐在一辆三轮车上,名牌公文包随意丢在脚边,周围都是西瓜。
周梁锐就在这氛围里讲了自己的调查结果。
柏为鹤闻言只说:“知道了。”
周梁锐揩鼻子上的汗,老板看来早就推测到了啊。他吹着凉丝丝的晨风问:“那我去谯城?”
“暂时不用过来。”柏为鹤将浴巾围在腰部,“你留在垡城。”
周梁锐不解:“我留下来做什么?”
“随你做什么,谈情说爱,度假放松都行。”柏为鹤坐到椅子上面,抬手按了按眉心,“你来谯城会坏我事。”
周梁锐:“……”
他一个响当当的金牌秘书,能坏什么事?
本来他还真不想立刻转去下一个工作地,打算趁着这个时期休息休息,但老板这么说就挑起他的积极性了。
所以他决定连夜赶去谯城,他倒要看看老板在谋划什么新项目。
计划赶不上变化。
周梁锐被一拨西装大汉“请”到了一处湖景别墅,他在举止上倒是不拘谨,拿起佣人送的茶水一口喝光:“早饭有吗?”
还没走远的佣人:“……”
左后方的管家:“……”
佣人应付不了这个局面,管家挥手让佣人走,他刻板着脸走近:“这位先生,”
周梁锐文质彬彬地递出一张名片。
管家看清了上面的字迹,眼角一抽:“周秘书,请稍等。”
二楼,傅延生在房里睡觉,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床里面立着一具人形玉雕,金色的眼眸半睁半合,脖颈上有个黑色电子圈,一头柳丝般的长发垂在腰部,惟妙惟肖。
门外传来管家的汇报声,傅延生睁开眼,他满脸戾气地掀开被子坐起来,转了转尾戒。
不多时,傅延生带着一身水气下了楼,手里握着一把枪。
周梁锐面不改色地打招呼:“傅总。”
傅延生坐他面前,问管家要了一块布擦拭枪支:“周秘书,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不用我说吧。”
“照片确实是我拍的,纯属是随手一拍,没有任何想法。”周梁锐没直说自己拍下来是想看看戴绿帽的傅总会有什么精彩表情,他叹了一口气,在黑洞洞的枪口下摊手,“但还真不是我寄给你的。”
周梁锐不慌不忙地陈述:“我的手机上出了个病毒,损失惨重,照片被窃取了。”
傅延生盯着他的眼神阴森森的。
周梁锐宁愿各处跑业务都不想坐在这一秒,傅延生瘦削不少,都开始了新的感情,还摆出一副要清算太太生前烂账的寡夫样子。
“凭你一张嘴说,我就信?”傅延生冷笑。
周梁锐爽快地交出手机:“你可以让专业人士进行数据追踪,病毒是上个月初出现的。”
傅延生持枪对着他,面色骇人。
周梁锐从容地坐着。
一场心理战进行了三五分钟,枪发出闷响,他的左胳膊上一疼。
傅延生把枪扔到桌上:“让你主子亲自来保你。”
“那怕是不行。”周梁锐没去管流血的伤口,斯文地微笑,“我的分量重不到那上面去,傅总抬举我了。”
“这样,我打个电话。”他当着傅延生的面翻开通话记录,拨了过去,祈祷老板别像清早那样半天才接。
柏为鹤此时在吃早饭,手机带在身边,助听器也佩戴上了,因此接得不慢。
一接通,周梁锐就夸张地惨叫:“柏总,江湖救急!”
柏为鹤放下筷子:“把手机给傅延生。”
周梁锐得意地抖腿,老板反应够快,默契也有。他把手机堆到傅延生面前:“傅总,我老板要跟你沟通。”
傅延生扫一眼他胳膊上的伤口:“捂好了,别给我把血流到沙发上跟地毯上。”
周梁锐:“……”就你这狗德行,傅太太不跑才怪。
傅延生拿过手机起身走出客厅:“柏为鹤,我前段时间收到了一组照片,来源查到了你的秘书头上,你怎么说?”
柏为鹤慢条斯理地问道:“什么照片?”
傅延生说:“我太太和,”
难以启齿,妈的。
他的人在找费莱尔,不止因为费莱尔是照片里的另一个主角,背着他抱了他的太太,有失分寸,过了。
还有那次在码头,四处查找夏桥正接头人的费莱尔迟迟没有出现,就已经不对劲了。
费莱尔背叛了他。
傅延生像他妈窝囊的先生,走到花园的隐秘角落才出声:“我太太和我曾经的手下有不合理接触的照片,照片内容是去年的事。”
柏为鹤沉默几瞬:“你认为我的秘书去年偷拍了照片,并于今年在我的授意下匿名发给你,挑拨离间你和你手下的关系?”
傅延生听他梳理逻辑,火冒三丈:“不然?”
柏为鹤的情绪没起半点波动:“我没有那么做的动机。”
傅延生嗤笑:“没有吗?”
柏为鹤平淡道:“没有。”
傅延生恶劣地笑,原来有,人死了,确实没有了。
人死了。
跟奸夫私奔的傅太太一下海就成了海妖,在那么多人的搜寻中魂归深海。
大早上的,傅延生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他徒然就没了调查的心思,挂掉电话把手机扔了,周身气息阴冷地回到客厅,脚步不停地朝着楼梯口走去。
周梁锐没问自己的手机在哪,他捂着伤站起来说:“我可以走了吧。”
瞥见楼梯上的少年,周梁锐笑着打了一声招呼:“祝傅总跟准傅太太幸福美好。”
微子铭的脸红了红:“谢……”
才说了一个字,就感受到了楼下席卷而来的可怕目光,他一哆嗦,转身就小跑着回房去了.
周梁锐一处理完胳膊上的伤就去了谯城,他没去老板的住处,而是在一家酒店住了下来。
睡够了,周梁锐才上街置办礼品,老板跟母亲住一起,上门总不能空手。他逛到一个商场的时候,从扶梯上去的途中余光向下瞥,眼珠子一瞪。
熬夜老花眼?
周梁锐从另一侧扶梯下去却没能找到那个人影确认一下,真像海里的一尾鱼,尾巴一甩就游走了。他拎着大包小包去了老板家里,受伤失血加上坐长途的疲劳都压不住他的八卦。
“柏总,我可能需要申请一个长假。”
周梁锐煞有其事地说:“我出现幻觉了,我竟然在谯城看见了去世的傅太太。”
柏为鹤欲要开口,有信息到了他的手机上面。
【昨晚忘了问了,当时我找你要手机号,你就给我啊?你把一个醉鬼的话当真?】
柏为鹤漫不经心地输入文字:【为什么不】
陈子轻看到这个回复以后,心跳就变得有点快,他迟疑地想,自己没说别的了吧?
一只手搭上他的腰,他“啪”地打开。
夏桥正丝毫不见被激怒的姿态,俨然是一头伺兽的狼狗:“你还去不去“壹“餐厅熟悉环境?”
陈子轻收起手机,拉上口罩:“去啊,现在就去。”
商场的洗手间整得像宫殿,他走过成片的镜子,对着其中一面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方远安的木材生意没断,变成他兄弟的家族企业了,我让你调查,你查了没啊?”
夏桥正吹吹被拍过的那只手:“不是说我是他后代吗,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陈子轻抽了抽嘴角,夏桥正天天都很燥,一说就顶他。
发尾被撩拨,他伸手去拍,反被握住手腕,粗糙干燥的掌心整个包住他的手。
夏桥正冷言冷语:“你是不是想你前夫了?”
陈子轻脚下一个踉跄:“我受虐狂啊,我想他!”
夏桥正露出恍然的表情:“我也虐待过你,怪不得你口口声声说想要把我留在你身边,为了得到我用了毫无人性的低劣手段,知道我犯贱喜欢上你这个仇人以后,却不准我碰。”
陈子轻:“……”这话憋很久了吧,说这么快都没停顿。
夏桥正摘掉他的墨镜,目光犀利地审视他的眼睛:“不是你前夫,那就是柏为鹤?”
陈子轻眼神一飘:“我非得想男人?”
夏桥正嘲讽道:“柏为鹤是厉正拙的外甥,你想跟他上床,下辈子吧。”
陈子轻蹙眉:“我不想。”
“录音了。”夏桥拿出手机,在他眼皮底下结束录音,“下次被我逮到你想对柏为鹤张腿,我就发给他。”
陈子轻气得发抖,没意识到自己眼尾晕了点湿红,只发现夏桥正低头逼近他。
距离太近,他闻到了对方呼吸里的苦味,转开了头。
夏桥正一顿,若无其事地起身松开他的手,在他眼尾揉搓了两下,点着烟往外走:“跟上,快点。”
陈子轻的眼尾生疼,掉下了生理性泪水,他随便抹抹,厉正拙明知他跟夏桥正的关系,还把夏桥正送他身边。
那厉正拙知不知道他在垡城和柏为鹤的几次接触?
陈子轻怀疑厉正拙什么都清楚,他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希望傅延生能晚点来谯城,别让厉正拙看戏看过瘾.
傅延生没想过要去谯城,他的位置由不得他长期懈怠,今天死谁明天死谁都影响不了他的脚步。
夜幕降临,大厦的灯光渐渐暗淡,很多职员都下班离开了。
傅延生还在办公室处理一批紧急文件,年后像这么加班是常态,他放助理团走了,就想一个人待着。
别墅都不想回。
胭脂俗粉东施效颦,令人作呕。
等傅延生忙完,外面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他通常都是直接坐专用电梯去地下室,今晚不知怎么下到十六层突击检查,发现还有一个留下来加班的员工。
这个员工坐在电脑前,只露出半个脑袋,看不出长相和年龄。
搁以前,傅延生会过去看看长什么样,能不能带走,如今的他提不起兴致。他动了动喝多咖啡有些痛的嗓子:“时间不早了,有什么工作明天再来做。”
对于傅延生的话,那明员工却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在电脑前坐着。
傅延生也不在意,随口一说而已,他正要转身离开,可没有走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低低的声音,很像是人的笑声。
“嘿嘿!”
傅延生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那个员工:“是你在笑?”
员工没有回答,也没有动,这让傅延生心生不悦,迈步向员工的座位走去。
“公司不会强制任何人加班,你完全可以回去,别他妈在这发疯。”
“嘿嘿!”笑声再次传来。
“你……”傅延生刚要开口质问,就听见一个清亮的,极其熟悉的声音响起。
“傅少,好久不见。”
“兰翕?”傅延生看清了这个员工的相貌。
这个人不是公司的员工,而是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兰翕,傅延生没想到他会来找自己。
“没错,是我,哈哈……”
兰翕笑得很得意,然后他就神秘兮兮道:“傅少,你知道吗?那个房间真的好黑啊,一个人都没有,真的好可怕!”
傅延生俯视他因为服用精神药物而浮肿松软了一圈,已经再无紧致光彩的脸:“你是逃出来的?”
听到“逃”这个字,兰翕瞬间炸毛,大吼道:“逃?你以为我逃得掉吗?别天真了,哈哈……”
兰翕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身体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呜呜……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呜……”
兰翕的哭声很是绝望,就在傅延生考虑,要不要多管闲事地给兰家打电话的时候,
只见兰翕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门口看去。
“来了!是他们!”兰翕语气紧张,一指门口略微幽暗的走廊。
“就在那里!”
傅延生皱眉向外面看去,精神病院的人找到傅氏来了?安保是死的?
然而此刻在傅延生的视线里,外面除了空荡荡的走廊和应急灯外,什么都看不到……
兰翕看着走廊却很是恐惧,他的手颤抖着伸进口袋里摸索摸索,掏出了一张纸。
“哼!我不怕你们!” 兰翕举着纸,对着门口恶狠狠道,“我有茅山道符护体!”
傅延生看着他拿着的这张纸,通体雪白,就是张普通的餐巾纸,皱巴巴的连一个字都没有。
“看到了吗!”兰翕举着餐巾纸,语气嚣张。
“现在知道怕了吧!哈哈……”
兰翕张嘴放肆地大笑着,接着他的嘴越张越大,直到他把餐巾纸塞进嘴里,美滋滋底嚼了起来。
“嗯嗯,好吃,好吃。”兰翕边吃边感叹,“傅少,你这宵夜真不错!”
兰翕这是彻底疯了。
傅延生无动于衷,他看见兰翕在吃完纸之后,又拿起电脑边的打印纸,继续嚼了起来。
口水从他的嘴角淌了下来,没过多久他就开始呕吐了,在吐出一些白色的东西后,傅延生面颊肌肉骤然一抽。
兰翕竟然吐出了一截黑色的布,扭曲地挤压在一起包着他的粘液,依稀可以看出,这是顶帽子。
傅延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境下,见到这玩意儿。
“呃……”
面前的兰翕忽然身体绷直,脸色涨红,他的四肢张开,拉得笔直,就像是有很多人在用力拽着。
傅延生隐约间听到了熟悉的笑声,原来并不是兰翕发出来的。
“啊……”兰翕痛苦凄惨地尖叫起来,撕心裂肺。
傅延生偏过身,摸口袋找烟,或是找枪,烟跟枪一样都没找到,他阖起眼,暴力地掐上激烈鼓跳的太阳穴。
当一人成了被拔河的绳子,他到底是怎样的凄惨下场。
随着一阵阵肉体的撕裂声传来,一股刺鼻的血腥气冲向傅延生,能让人熏得眼睛都睁不开。
傅延生气息粗重神情难看到了极点,妈的,活见鬼了!.
兰翕死了。
他的死讯从垡城上流圈传到了谯城上流圈。
陈子轻不在谯城上流圈里,他是从花一块钱扫码进的一个微信群看见的新闻。
夏子还是下手了。
在兰翕精神错乱,被折磨得疯疯癫癫之后。
夏子一个都不会放过的,早晚的事,这是沾上尸油味的诅咒。
外界没有曝光兰翕的死状,一点风声都没透露,不过按照层层递进的情况,他死得很惨。
“夏子?”
陈子轻跟个神经病似的对着空气连喊了好几遍,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他放下手中啃了一半的胡萝卜,有点想吐,傅延生会出席兰翕的葬礼吧。
一:当过心头肉,认真追求过。
二:豪门间的关系圈需要维系,兰家痛失爱子,傅延生无论是作为傅氏总裁,还是傅家家主,怎么都会露面。
陈子轻分析得没有错,傅延生的确出席了。
当天骄阳似火,宛若兰翕的短短二十个年华,兰家直系跟旁支都在哭。
兰翕的死法不是人为的,活人怎么跟鬼斗,两个世界,两种规则,最好是不要招惹,不要有交集。
说什么都晚了,不明不白就躺在了墓下。
傅延生来之前翻过兰翕还清醒时调查的资料,昨晚在梦里,他梦到兰翕还是原来的优美模样,傲娇神态,用没疯前的眼神仰望着他,问他为什么不坚持下去,怎么只追求了一段时间就没兴趣了。
梦里的他说,他一向薄情寡义,抱歉了。
兰翕流着血泪,让他去谯城。
谯城。
厉家二爷收养子,给他发了邀请函,举办地也是礁城。
那就去看看吧。
葬礼结束后,傅延生返回车上,他在靠近车时吩咐助理:“我下个月初的行程,拨出个私人时间,至少一天,到时顺便给我订去礁城的航班。”
“好的傅总。”助理应声。
躲在车后补妆的微子铭脸色一变,傅延生去谯城干什么?
还私人时间,不会是要跟哪个小贱人约会吧?
不太可能,傅延生装模做样地守寡呢。
微子铭攥了攥手指,不管傅延生去干什么,他都要提前去布好人手.
陈子轻不知道傅延生跟他未婚妻都要来谯城,他每天跟柏为鹤发发信息,打算混熟了让对方帮忙查方远安。
夏桥正那边一直都没动静,也不晓得有没有在查。
陈子轻自己没资源没财力,只能上网搜,各种花钱才能进的群加了一堆,看了一堆骇人听闻的无码视频,和夏子夫妇无关。
这天早上,陈子轻照常去卫生间刷牙,他下意识看一眼镜子,整个人僵住:“夏桥正!”
夏桥正在厨房给他煎饺子,听到喊声拿着铲子进去,那动作好像拿的是匕首。
陈子轻吐掉牙膏沫走到他面前:“你看我眼睛。”
夏桥正俯视:“没眼屎。”
“我扣掉了。”
陈子轻反应有点钝:“不是,谁问你眼屎了,我是让你看我眼睛。”
夏桥正既敷衍又配合:“看了。”
陈子轻表情严肃地说:“你没发现吗?”
夏桥正不答反问:“发现什么?”
“颜色啊。”陈子轻人都傻了,“我原来是纯金的,现在呢?”
他自问自答:“现在是金黄中含着一抹红棕。”
瞳孔颜色不就是根据虹膜颜色来的吗,这是原主母亲家族的种族遗传啊,怎么还能变?他既没戴美瞳,也没做虹膜植入手术……
夏桥正沉声:“病变。”
陈子轻头昏脑胀,是种族原因,到了一个年纪就这样?要是能见到原主母亲的遗物,说不定里面会有线索。
会不会危害到寿命啊?没事,他有生命卡。
陈子轻这么一会就接受了自己的现状,催夏桥正去看火,别让煎饺糊了。
夏桥正没走:“火关了,有你的早饭吃,饿不死你。”
“……”陈子轻洗好脸转头,“你一直看着镜子里的我干什么?要是担心看也起不了作用。”
“吃完早饭就去医院看眼睛。”夏桥正默认了是在担心。
陈子轻含糊地点点头。
兜里的手机响了,肯定是柏为鹤在,他想趁夏桥正不在的时候看。
偏偏夏桥正始终站在原地,他用铲子把挑起陈子轻的下巴:“你眼睛里的太阳,从正午到了日落。”
陈子轻抖了抖:“你还是别说情话了,怪吓人的。”
夏桥正凉凉地笑了一声:“那我掐你脖子,咬你锁骨?”
不等陈子轻摇头,夏桥正就扯下他的T恤衫领口,盯着他锁骨的伤疤。
“我只咬了一下,这么久都没好?”夏桥正的面色冷了下去,“后来谁在我的位置咬过?你前夫?或者被你一次次勾搭,最终阵地失守撕掉伪装的柏为鹤?”
陈子轻无语:“什么叫你的位置?”
“这里,”夏桥正指那处伤疤,“我的。”
说着就要凑上来咬。
陈子轻快速把被扯松的领口捞回来:“周围都是厉正拙的眼睛,你想死别拉我当垫背。”
夏桥正破天荒地对他露出怜悯,转瞬即逝近似错觉:“我们在公寓见面的那天,我跟你说他给我们创造机会的意思,你没有理解透彻。”
陈子轻从他边上经过,脚步匆匆:“什么意思,他让你穿我?”
夏桥正又一次听到“穿”这个字,这次懂了。他慢悠悠地跟在后面走出卫生间:“你的用词还真是与众不同。”
陈子轻是从小说里听来的,果然人还是要多接触各方面的知识,他现在有时间,可以听听诗词文学,活到老学到老。
好好读书,知识带来力量。
陈子轻寻思到医院看了眼睛就去图书馆,晚上再看两部尸油相关的电影.
眼睛检查不出原因,图书馆天天去,尸油的电影看了个遍,陈子轻就这么迎来了上班的日期。
餐厅正常营业,陈子轻坐在钢琴前,全身小幅度地发抖,根本控制不住,还想上厕所。
厉正拙坐在二楼护栏边的沙发上往下看,扮演着不放心孩子第一天上班的家长,怕他被欺负,过来看看。
陈子轻顶着那道慈爱的视线一直出汗,厉正拙是在试探他吗?他看看眼前的大几十个黑白键,抱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心态把手放了上去。
哪知指尖刚触碰到琴键,就犹如打通任督二脉,不自觉地弹了起来。
陈子轻喜极而泣,原主的琴技竟然能用了!随着他一想,一块记忆就塞了进来。
原主是在厉正拙那儿才开始学钢琴的,他母亲会的曲子,他都会,不会也必须会,没有第二条路。
厉正拙最喜欢听他弹钢琴。
陈子轻一曲弹完,手心都是汗,他在如潮的掌声和多道惊艳的目光里起身鞠了躬,抬头发现原主弟弟张大嘴巴,见鬼地瞪着他。
第59章 逼王集中营
原主弟弟怎么来谯城了啊。
陈子轻刚要撇开视线就想起来,他的眼睛颜色变了,头发也变了,没什么好慌的。
哪知原主弟弟人已经从座位上离开了,正要往他这边来。
陈子轻想走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帅哥送了他一大捧玫瑰花,他稀里糊涂地抱在怀里,芳香扑鼻。
人比花艳。
二楼的厉正拙轻笑:“Fairy的反应慢成小乌龟,多讨人喜欢。”
他睨了眼倚着护栏吞云吐雾的高个青年:“今天是Fairy第一天上班,很有意义值得纪念,你准备什么浪漫的惊喜了吗?”
夏桥正清冷道:“三十三岁,务实了,玫瑰不如煎饺。”
“浪漫不分年龄。”厉正拙不置可否,“你看Fairy,像第一次收到花。”
陈子轻确实是第一次收到花,还是玫瑰,他瞧瞧这一大捧,知道是九百九十九朵,因为他情人节跑快递在各个花店跑过不少趟,对花束的大小数量略懂。
餐厅里的嘈杂声渐渐平息,顾客们都在看捧花的男人。
黑色绸缎衬衫像流动的墨水依附在他的身上,衬衣带领子,折在后面的那部分遮住大半后颈,前面敞开些许,锁骨若隐若现,往上是一截发着光的脖颈,几缕乌发黏贴在上面。
裸露在外的皮肤是匀称的雪白透亮,嘴唇嫣红,坠了颗小唇珠。
衬衫下摆收进一把细柔的腰里,那腰显得色情,手掌箍上去虎口刚好卡住,好掐又好摸,腿笔直。
一身衣着都不是国际上的大牌子,却都映衬着他,给人的感觉很香,你想闻,他就给你闻,但不给亲。
如果强行亲,他会颤抖着手拢住领口偏开头,眼皮微红泛湿,求你不要那么做。
你会心软妥协,会越发想触碰他,得到他,做他的狗。
男人被如此多直白隐晦的视线粘着,没窘迫也没恼怒,气质又脆又韧。
长睫下的眼瞳里嵌着夕阳,有火焰在燃烧,好像不分分秒秒地盯着,眨个眼再看去,火焰的形状就变了。
再等等,就能亲眼目睹夜幕降临。
太过特别的一双眼睛,世间难寻,见一眼就终身难忘。
男人坐在钢琴前的时候就已经惊艳全场,一曲下来何止收获一个爱慕者。
果不其然,又有人上前搭讪示好,他们陆陆续续过去,绅士或热烈。
对自己的外貌和金钱才智有自信,才敢付出行动。大多都是别人追求爱情时的见证者,旁观者。
“都是些低档次的,没一个在及格线上。”厉正拙失望地摇头,“Fairy不高兴了,烦了,该是你上场宣示主权的时候……”
尚未讲完,护栏边的青年已经阔步下了楼。
厉正拙摩挲着扳指看青年走近求偶现场,看挂在他风筝线上用作点缀的配饰,他笑着给外甥打电话。
“阿鹤,在忙?中午来栖望楼吃饭?那舅舅等你。“.
栖望楼
包间里弥漫着不知名的木香,冷气打得足,陈子轻感觉毛孔上黏黏的,他出了汗干了,又开始出汗。
因为厉正拙发疯了。
叫来了柏为鹤,还让夏桥正在包间门口站着。
陈子轻两只手在桌底下给柏为鹤发信息,问他怎么不说要来这里吃饭。
一阵厚重沉暖的琴声乍然响起。
陈子轻吓一跳,他眼睁睁看着对面的柏为鹤拿出手机,两眼呆滞一脸茫然。
柏为鹤的手机来电都只是震动模式,怎么短信会有铃声啊?
这铃声的音量不小,余音在包间里游荡。
柏为鹤打开短信。
厉正拙诧异道:“阿鹤,你在和人发短信?”
柏为鹤神色淡然:“嗯。”
“我记得你认为短信是一种效率极低的沟通途径,浪费时间跟精力,该被时代淘汰。”厉正拙笑,“现在怎么采用上了?”
柏为鹤编辑了什么短信,将手机倒放在桌上。
陈子轻光顾着等柏为鹤回答厉正拙,他忘了把面前的手机塞兜里,然后柏为鹤的回信一发送,自己的屏幕就亮了。
“……”
救命啊,这种时候,这么紧凑的时间差,傻子都要怀疑他们在互发信息吧!
陈子轻屏息偷瞄夏桥正跟厉正拙,好像他们都成了傻子,丝毫没发觉。
柏为鹤回的是:【太忙。】
陈子轻想想也是,柏为鹤在垡城是受大人物们隆重接待的新贵,到了祖辈扎根的谯城,他的身份只会更尊贵,工作量跟人际交流不知多繁重复杂,上午哪有空看手机,指不定进包间的时候才发现他的短信。
总经理领着服务员进包间上菜,客客气气地打招呼。
“柏先生,厉二爷,老板知道你们来酒楼吃饭很是激动,特地交代我给你们送酒……”
说话的时候忍不住偷窥坐在他们中间的人,被那副妖中带纯的美貌惊到了。
然而当事人却在琢磨他的话。
外甥放在舅舅前面。
陈子轻没想到会是这个排位,他暗自观察舅甥,小辈漠然,长辈平静,说明在谯城上流圈是惯常现象。
那柏为鹤比厉正拙粗啊。
陈子轻的注意力下一秒就被美食吸引了过去。
厉正拙落在他身上的眼神溺爱到令人不适:“Fairy,吃不吃鱼?”
陈子轻一时拿不定要怎么回答,感觉吃还是不吃,都是陷阱的样子。那他干脆装作没有听到。
“不好意思说?”厉正拙无比纵容地笑道,“这有什么事,想吃却怕刺很正常。”
陈子轻刚张嘴,老东西就招呼门口的保镖:“小正,来给Fairy剔鱼肉。”
他把嘴闭上了.
夏桥正剔鱼肉的技术很好,他沉默地为陈子轻剔了一小碗鱼肉。
“可以了,够了。”陈子轻见夏桥正没有要停的意思,他赶忙阻止,再剔下去,那对舅甥就别吃了,鱼肉都在他碗里了。
夏桥正放下玉筷子:“不确定有没有检查仔细,吃的时候注意点。”
“好的。”陈子轻在厉正拙看不到的角度对夏桥正摆手,让他快走,别在自己身边待着。
手上一疼。
夏桥正竟然捉住了他的手指,刀口舔血的那股子狠劲露出来了。
就在这时,柏为鹤开了口:“舅舅,不介绍一下?”
“看我这记性。”厉正拙说,“小正是我给Fairy挑的私人保镖,目前住在他的公寓,二十四小时负责他的人身安全。”
柏为鹤双手交叉着放在桌面上,右手拇指漫不经心地擦着左手拇指:“去年傅家主母的死,我在报纸上看过两眼。”
“傅家主母身边无人,不幸遭遇绑架,他先生带人寻到码头,两方对峙,绑匪挑衅他的先生,最终导致悲剧发生。”柏为鹤沉吟,“舅舅这么安排,确实稳妥些,只是,”
“那绑匪,怎么有几分像这位私人保镖?”
厉正拙闻言,眉头顿时一皱:“小正,你认识垡城的傅太太?”
夏桥正坦然:“认识。”
厉正拙病白的面容肃穆起来:“你绑架了他?”
夏桥正自嘲:“鬼迷心窍。”
陈子轻默默地拿起筷子,吃碗里的鱼肉。
厉正拙问道:“那鬼走了?”
夏桥正说:“走了。”
陈子轻有种三人都在飙戏,只有他一个观众的感觉,他不想抬头。
“垡城的事留在垡城,不要带到谯城来。”厉正拙叹息,“你的过去我不计较也不想理会,无论你曾经做的什么买卖,如今你的任务只有一个,保护Fairy。”
“是。”夏桥正早已松开了掌中的手指,他想到身边人护在他面前要替他挡子弹的一幕,就没了逗弄的心思。
把人逗慌了,自己十恶不赦。
明明对方侮辱欺骗过他,伤害过他的父亲。
人还能这么贱。
当初及时撕票,蛊虫就不会种到身体里了,一时大意,天翻地覆。
夏桥正将那只沾过滑嫩触感的手抄进口袋,他直起腰背,欲要回到自己的岗位。
厉正拙叫住他:“小正,你先别走,给我外甥敬杯酒。”
夏桥正挺拔的身形一顿,他去拿杯子倒酒,倒满了,端着走到柏为鹤旁边:“柏总,我敬你。”
柏为鹤坐着没动,酒杯也没拿起来:“上次在舅舅家喝多了,头疼了几天。”
“你就喝两杯也算多?”厉正拙笑容满面地看了眼吃鱼的人,“还有你,Fairy,菜里放了点酒调味,你吃了菜也能醉得不省人事,你们啊。”
陈子轻的脸都要埋到碗里去了,怎么戏还没结束吗?
那顿晚饭,在场的几人里面,只有夏桥正没参与,他显得格格不入。
气氛微妙。
“我干了,柏总随意。”夏桥正十分爽利地一口喝掉满杯的酒,溢到粗硬指骨上的酒液往地板上淌落。
柏为鹤抿了点酒。以他的身份,接一个保镖的礼,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这一举动展现着他的平易近人,没有阶级之分。
厉正拙笑道:“小正,我外甥的工作中心在国外,他今年难得在谯城待上一段时间,你要趁这个机会多像他学习。”
夏桥正说:“我哪里配跟柏总学习,柏总接触的东西,我几辈子都看不会。”
“怎么会,你好歹是世界名校毕业生。”
陈子轻震惊住了,一个绑匪都这么高学历的吗?他听着厉正拙透露的学校名字瞥夏桥正,觉得对方的背后“蹭”地冒出了知识的光环。
对面忽然响起声音,陈子轻望去。
“那所学校我略有耳闻,师资不错。”柏为鹤抚平袖口,“我有个下属是那里的博士生。”
语气像是在说杯子里的水,盘子里的食物,墙上的油画,很平常,让人挑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夏桥正周身浮起血气。
“小正,你跟我外甥的博士生下属是校友啊。”厉正拙一副热衷于为晚辈社交操心的架势,“阿鹤,那你可要做个中间人,把你的下属介绍给小正认识,没准能处成朋友。”
柏为鹤举止神态拢着松弛的魅力:“好。”
“真嫩。”厉正拙吃了口蛋羹,眼睛盯着自己手中的风筝,话是对他的狗说的,“小正,你就要见到你的校友了。”
夏桥正的唇角泛冷:“多谢柏总。”
柏为鹤低头吃着菜,没有半分要理睬的迹象。
陈子轻瞄到夏桥正的脸色,他飞快道:“可能是助听器出问题了!”
说着就走到坐办公室玩金融搞股票,一对一根本干不赢的柏为鹤座位旁,凑近讲了夏桥正的道谢,以及自己认为的助听器有问题的事。
柏为鹤将长筷搁在精致的小筷架上面。
陈子轻拼命对他使眼色:“是吧,柏先生。”
男人的呼吸里有鱼的鲜味和腥味。
这两种味道一搅合,刚好能封闭柏为鹤的食欲,他抬眸,深邃目光落在不断散发出那股味道的半开唇间:“那就是。”
陈子轻:“……”
这饭是真的非吃不可吗?可以走吗?.
饭吃到一半,陈子轻溜去洗手间打游戏消磨时间,他才进去,就有一道人影冲到了他眼前。
少年刹住车,抱起胳膊摆出了小阔少范儿:“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我吧。”
后半句在他眼里,雄赳赳气昂昂地说:我专门蹲点的!
陈子轻心想,那你真是辛苦。
“请问你是?”陈子轻露出疑惑的表情。
小少爷瞬间暴走:“你不认识我?微玉,你装什么装。”
陈子轻拧了下眉心:“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
“呵呵,我巴不得是认错人了,但是,”小少爷咬牙切齿,“你化成灰我都能认得出来,这个世上除了你,还有谁能让我看一眼就想吐的,没有!”
陈子轻翻白眼。
“看看,他也是这么翻白眼的,就是你这样,你还说你不是微玉。”
陈子轻:“……”
“我叫,”他酝酿了一下,讲出自己在网上跟着念过的单词,“Fairy。”
“Fairy?你以为你搬出个英文名,我就信你的鬼话了?我来谯城是带了人的,你别想再踏入垡城一步,我不会给你机会。”
陈子轻无奈地说:“小朋友,你是真的认错人了,我从来没有去过垡城。”
他把收在裤腰里的衬衫下摆一点一点扯出来,动作间若有似无地露出一点白肉:“现在借过一下,让我撒个尿,好吗?”
少年脸一红,呸,骚狐狸精。
陈子轻和他擦肩的时候,头发被薅住了。不等陈子轻做出反击,薅他的人就跑走了。
完了。
陈子轻挠了挠几处有点疼痒的头皮,原主弟弟这一薅,起码抓走了两根头发丝,肯定马不停蹄去赶着去做鉴定,那不就知道他是自己大哥了吗。
可能不会发生那种事。
因为这是谯城,厉正拙的眼线网拉得很密集,能搞得定.
那份鉴定结果到微小少爷手上的时候,他下巴都要惊掉了,竟然不是微玉?!
不可能。
他带着剩下的发丝回到垡城跟他父亲做了鉴定,结果显示不是父子。
真的不是啊……
不是就好,死了的就该死透,别整死而复生这出。
过了两天,微子铭又去了趟谯城,他还有需要搞清楚的事情,必须自己亲历亲为。
所以他再次找机会堵住了赝品。
眼睛不是纯正的金色,头发不是银白的,也没有往人身上乱飘的长度。
看着顺眼了不少。
“咳。”微小少爷清了下嗓子,“正式介绍一下,我姓微,微子铭,垡城微家的老幺,继承人,傅氏总裁的未婚妻,大学在读,暑假来谯城旅游。”
陈子轻在公寓的楼道里,他一点都不意外原主弟弟能找上门。
“小少爷,上次我就说你认错人了,你……”
“确实是我认错了。”
小少爷没一点理亏地打断他:“知道我大哥是谁吗,微玉,微家大少爷,垡城曾经的第一美人,我未婚夫的前妻,死在海里了。”
见面前的男人很迷茫,小少爷鼻子一歪:“微微的微,玉器的玉,你自己上网搜。”
陈子轻打开网页输入名字:“没有啊,网上没有一点信息。”
微小少爷凑近看了看,脸一绿。
谁清掉了?傅延生干的?肯定是那个沉浸在寡夫人设不可自拔的家伙。
不想微玉死后还在网上被人评论?怕影响到傅氏?
清了网络平台上的内容又怎样,别人私下里还不是照样说。
怪就怪自己找了个那样的前妻。
微玉就像那种被鸟妈妈喂虫子吃的小鸟,鸟妈妈死了,他就不会自己找虫子,哪怕虫子在他面前爬,他都不知道怎么进食,只会张着嘴等喂。
一失去母亲一派的依靠,微玉就没了自保的能力,被曾经捧着他的千金少爷们欺骗,让微家内外耍得团团转,出洋相丢人现眼,名声很快一落千丈。
听说当初他被下药失踪了一个晚上。
之后圈子里都讨论他的身材,哪有痣,哪肉多,哪软,他们都一清二楚,像是都看过。
反正他在垡城销声匿迹前,就已经是个荡妇了。
傅延生脑子让驴踢了,娶他做太太。
微小少爷挑着把正版的事透露出来:“现在你成了我那个大哥的翻版,小心着点吧,别哪天被当成他,让人给玩了。”
陈子轻喃喃:“我好惨啊。”
“谁让你跟他用了一张脸,细看还是不一样,你下巴要圆点,也更白一些,很健康的白,而且眼神单纯正直,不像他,眨个眼都轻浮浪荡。”
微小少爷前言不搭后语:“交个朋友吧。”
陈子轻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我何德何能。”
“别谦虚了,我查过你了,你攀上了厉二爷,本事不小。”
陈子轻看手机,夏桥正给他买糖水快回来了,得抓紧时间把原主弟弟打发走。
“我未婚夫马上要来谯城办事,你避着他点,让他看见你了,抓你回垡城做我大哥的替身。”
陈子轻头皮一紧:“我都不知道你未婚夫是谁,怎么避呢。”
“简单,下个月初你别出门就行了。”
陈子轻说:“我要上班的啊。”
少年像很怕被抢走男人,叉腰叫嚣:“上什么班,被关起来当金丝雀一辈子没有自由,还是请几天假?”
陈子轻一副吓到的样子:“那我选后者。”
“哼。你也是倒霉,跟他长这么像。”
陈子轻:“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知道我未婚夫长什么样,想上他床?”
“怎么会,做小三多让人不耻。”陈子轻解释着,“我是想说,就算下个月初我把自己关在那里也没用吧,我都在网上走红了。”
“你红不了,我派了一个团队监控网络。”
陈子轻被原主弟弟的天真劲逗笑,傅延生只要一来谯城,知道他见到他的几率超过百分十九十九。他对上少年还算清澈的目光,用表扬的语气说:“微小少爷真聪明。”
“我现在确定了,你真的不是他。”
“误会解除了就好。”陈子轻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
微子铭也听到了,他快速往下打量,是那个在山里扎了他两刀的人。
上次在餐厅他就见到了,对方跟盗版微玉是一起的。
两人什么关系?
替身?
他觉得自己抓到了真相,看向Fairy的眼神瞬间多了一抹同情。
陈子轻说:“微小少爷,我朋友回来了,你快走吧。”
“就是正在上楼的那个?”
“是的。”
“他是我大哥的姘头,把你当我大哥用,你要是不信,那就在被他弄的时候清醒点,看他叫不叫微玉这个名字。”
少年火速戴上口罩跟棒球帽贴墙下楼,接近夏桥正的时候,他背过去恨不得当壁虎,腿肚子都在抖。
陈子轻冲楼下喊:“糖水买了吗?”
“买了。”夏桥正睨小蚂蚁一样睨了一眼在台阶上站立的少年,拎着糖水抬脚上楼。
微小少爷颤巍巍地撤走了。
夏桥正上了楼,把糖水递给陈子轻,什么也没问就去开门。
陈子轻没心情喝糖水了:“傅延生下个月初要来谯城。”
门吱呀一声打开,夏桥正抛下重磅炸弹:“他是厉正拙邀请的贵宾之一,到时厉正拙会收我做养子。”
身后没响动。
他把钥匙丢在鞋柜上面,脱了T恤拿在手里进客厅,小麦色的背肌线条如同连绵山峰,延伸进西裤的裤腰里。
陈子轻被一片男色晃花了眼,思绪都断了:“……那你要叫厉正拙什么?干爹?”
夏桥正进了卫生间,很快就传出水流声。
公寓的阳台洒进来晚霞,陈子轻望着地上的霞光出了会神,厉正拙发疯算剧情线还是感情线啊?
算了,两条线都要走完才能离开这个世界,厉正拙想干嘛就干吧。
陈子轻去主卧的浴室冲了个澡,他出来时,入眼又是一片男色,这回是前面,夏桥正的两大块胸肌看着十分有弹性。
啧。
陈子轻眼不见心不乱地打开电视。
“突然说要喝糖水,还指名了店铺名字,买了又不喝。”夏桥正揭开塑料碗的盖子,端着灌进口中。
“你喝也是一样的,不浪费就好了。”陈子轻回来的路上发现原主弟弟了,为了给人腾时间才支走了夏桥正。
他目不斜视地对着电视屏幕,沙发旁边陷进去一块,青年坐了过来,带着那股子热烘烘的躁味,手伸到他的老爹款短袖里。
年轻人的血气方刚瞬间扑涌了过来,顶进陈子轻全身张开的毛孔。
“夏桥正!”陈子轻的后腰被捏得发疼,不用看一定红了,他站起来说,“你父亲的情况有好转吗?”
夏桥正眼底的热意消失无影,他往沙发背上一靠,两条结实的长腿随意张开,最热的地方就那么敞着吹风,刚硬的面庞皮笑肉不笑:“最近问得这么频繁,盼着他断气?”
陈子轻委屈地垂下眼睛:“说的什么话,我是那种人吗?”
客厅的空气不怎么流畅地浮动着。
夏桥正静默片刻:“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改不了吃屎。”
他在陈子轻的羞怒中指向自己:“就像我,当了你的保镖,做了你的室友,还想用绑匪那套强了你。”
下一刻就若无其事地问:“要做什么?”
陈子轻拽了拽老爹衫:“我只是想跟你父亲道歉。”
夏桥正勾唇:“那你运气不错,我父亲醒了。”.
这个周末,陈子轻和夏桥正去了国外,见到了他的父亲。
夏桥正停在门口:“你有脸进去?”
“没有。”陈子轻万分愧疚,“对不起啊,真的很对不起。”
夏桥正渐渐体会到傅延生的心情了,他一边憎恶这个人,一边控制不住地被吸引,一边给出喜欢和包容,一边刺出锋利的刀。
分裂了。
不疯才怪,没人会不疯。
“你在外面等着,别给我乱跑。”夏桥正先进了病房。
陈子轻没有等多久,就听见里面的夏桥正喊他进来,他摘下口罩抿了抿嘴,准备酝酿情绪进行道歉仪式。
谁知夏桥正来了一句:“我父亲现在精气神还可以,想问什么就问。”
“?”陈子轻呆呆地看向他。
夏桥正有些许不耐烦:“看我干什么,你不知道自己有点想法就写在脸上?”
陈子轻摸脸,不至于吧……
“小正,这是你朋友啊。”病床上的夏父瘦得就剩一把老骨头了,他吃惊并友善地说,“长得真是体面。”
陈子轻一愣,夏桥正刚才进病房不是要把他干过的事说出来啊?那他就顺着对方的安排走吧,不自作主张了。
于是陈子轻承认是夏桥正的朋友,来看望他的父亲。
夏父的精气神并没有儿子说得那样,陈子轻只跟他聊了会天,他的说话声就弱了下去。
陈子轻望着中年人苍白的脸发愣。
怪了,夏桥正给他的感觉像方远安,怎么他父亲就不。
所谓的隔代遗传吗?
“快问。”夏桥正弯腰凑到他耳边,“问完就了了这件事,不要再让我看到你神神叨叨。”
陈子轻收起猜测:“叔叔,您认识方远安这个人吗?”
夏父摇头。
陈子轻又问:“那裴远知呢?”
夏父这回竟然点了下头。
“我给小正讲过的,我讲他是个奶娃娃的时候家里都揭不开锅,有个叫裴远知的老人借了我一笔钱,让我们父子俩度过了很大的难关,只是再也没见过了。”
世上还是好人多。
夏父把这件事讲给儿子听,让儿子不要忘了恩人,他自己也记到了现在。
陈子轻感叹,难怪夏桥正觉得裴远知这个名字熟悉。
“叔叔,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啊?”
“好久了呢,有二十二年了。”夏父沉浸在回忆里,“二十多年了,过得怎么就这么快……”他忽然像容光焕发,两片颧骨都红了些,“你是那位恩人的?”
陈子轻说:“我不认识那位,我在一个朋友家的老照片上见过他,那是南洋商会的照片,我对那个时期的事情很感兴趣,想了解了解,正好夏桥正说听过裴远知的名字,我还觉得他跟那位有点像,就以为可能是他的祖辈,想问问叔叔您。”
夏桥正看了他一眼。
“不是祖辈,哪能是祖辈啊,也不像,眼睛鼻子嘴巴没有一处像的。”夏父有些失望儿子带过来的不是恩人的后代,精神萎靡了很多,“小正听过是因为我说的啊,说了很多遍了……”
“不好意思,叔叔,是我搞错了。”
陈子轻算了算,二十二年前的话,方远安也有一百岁往上走。
可他九十多岁的时候回国,之后就在谯城失去踪迹了,传言他死于某个仇家手上。
这么说他并没有发生意外,还带着旧名字去见夏父了。
起码之后的二三十年里没有。
陈子轻打听相貌。
夏父呢喃:“我记得那是一个很和蔼的老人,很亲切,身子骨也不错,给我的印象是会很长寿。”
陈子轻摸摸脑后的发尾,看样子不是老怪物,是个人样,尸油的原因吧。
那方远安现在极有可能还活在世上,提心吊胆地享用着违背道德伦理,不符合大自然规律的寿命。
夏父笑道:“小正的名字是他取的呢,桥正桥正,多好听。”
陈子轻也笑了下:“确实好听。”
夏桥正耳根微热。
陈子轻附和了句就想自己的事情了,方远安跟富家千金有三个孩子,老二失踪了,夏家父子肯定不是老二的后代。
不然方远安也不会用裴远知这个名字。
裴远知代表什么,他代表夏子的婚姻,夏子的爱,夏子为他抛下亲人私奔他乡,怀孕生子,磕磕绊绊做生意时的依偎陪伴,和他的背叛。
所以裴远知的身份,只会跟夏子的一切有关。
而裴远知跟夏子有一个儿子,跟夏子姓,这是夏大爷说的。
那按照年龄推算,夏父应该是他们儿子的儿子。
陈子轻东张西望,这病房是单人间,都是些先进到看不懂的医疗设备,拿掉它们就是高级酒店级别,又宽敞又明亮,窗外是蓝天白云,也不知道夏桥正是怎么送老父亲过来的。
他在心里呼唤:夏子,我找到你孙子跟重孙子了!你快来看啊!
病房似是真的刮进来一股阴风。
陈子轻找了个借口出去,让夏家父子独处.
外国的医院同样飘着消毒水味,交织着死亡与新生。陈子轻局促地戴着口罩穿过空旷的服务台去大片玻璃窗前,他突然就感受到了来到异国的心情。
尽管这只是个任务世界,国家也不是他的国家,国外也不是现实世界的国外,但感觉上是一样的。
那种离开祖国妈妈怀抱的不安忐忑。
陈子轻在玻璃窗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有个洋小伙来跟他聊天,他指指被口罩遮住的嘴,摆摆手,表示自己是个哑巴。
洋小伙是真的热情,也是真的心善,给他买了一杯咖啡,大半杯都是碎冰的那种。
完了就蹲他面前,等着他接下口罩喝咖啡。
他装发呆。
洋小伙忽然半起身凑到他面前,对他放着电说了什么,他听不懂。
背后响起夏桥正的声音:“说你眼睛很美,说想吻你的眼睛,可不可以让他吻。”
陈子轻刷地回头,他还记得自己是个哑巴,知道用眼神询问夏桥正:你跟你父亲说完话了?
“睡了,晚点再来看他。”夏桥正占有欲十足地拢着陈子轻的肩膀,洋小伙识趣地离开。
陈子轻拉下点口罩:“我们明天回国吗?”
夏桥正把那杯冰咖啡扔了:“不回,厉正拙让我陪你在这边旅行,把附近的几个城市都逛一遍,他说是对你的弥补,希望你能原谅他对你这么多年的约束和管制。”
陈子轻跟个没出过远门,需要系个防丢绳的小朋友似的:“旅行啊,我不知道去哪。”
“先回酒店补觉。”夏桥正说,“下午带你去喂鸽子。”
陈子轻觉得在国外喂鸽子是电视里的情节,还是偶像剧,他有些期待,到酒店都睡不着,在柔软的大床上翻了几圈,打算去隔壁找夏桥正,让对方现在就带他去喂鸽子。
枕边的手机响了,陈子轻一看来电显示就立即接通:“柏先生,你给我打电话啊。”
“我听舅舅说你来了我所在的城市。”柏为鹤说,“我在这边会友。”
陈子轻听着电话里的嗓音,觉得比面对面多了一点令人遐想的味道,更难揣测出情绪,他下了床,穿着鞋子笑:“那你忙吧,我等会准备去喂鸽子。”
“真有闲情。”柏为鹤不知喝了什么,喉间有吞咽声,“我即将要去出席一场私人晚宴,国外各大财团,皇室都会参加。”
陈子轻开门的动作一停,那岂不是有可能打听到方远安的消息。
柏为鹤有些疲倦:“晚宴结束后,我会去参加全世界最大的拍卖会。”
陈子轻的心脏怦怦跳:“我能去吗?”
另一头没了声音,他迫切地追问:“可以吗?柏先生,我可以去吗?”
柏为鹤不徐不疾道:“你不是要去喂鸽子?”
“鸽子喂不喂的无所谓了,不差我这口粮食。”陈子轻激动地说,“柏先生,你可以让你的秘书来接我吗?
生怕对方拒绝,他赶紧说:“当然,我自己去找你也行。”手机上有翻译软件,打车过去可以的,只要能成功甩掉夏桥正,不然他肯定要阻止。
柏为鹤道:“我话没有说完。”
陈子轻把包背上,口罩跟渔夫帽都带齐全:“那你说。”
柏为鹤语调平缓散漫:“参加晚宴的宾客只能带一名舞伴。”
陈子轻脱口而出:“我当你舞伴啊。”
“我的舞伴,只能是我的太太。”柏为鹤颇为耐人寻味地停顿片刻,“你怎么当?”
第60章 逼王集中营
午后,夏阳从高耸的尖塔洒下来,打在各种繁琐绘画的花窗上面,拢住陆续从尖头拱门里进出的游客。
车行驶之处,目光所及之处都充满着浓厚的欧式文化气息。
陈子轻透过车窗看典雅华丽的建筑风格。
前面驾车的周秘书说笑:“傅太太,真没想到还能再……”
陈子轻转头看后视镜里的他:“你叫我什么?”
周秘书讪讪:“口误。”这是他职业生涯的重大失误,也是他智力情商双双遭逢滑铁卢的瞬间,幸好不是公众场合,幸好老板不在场。细想也不怪他,毕竟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里,对方都是傅太太。
“抱歉。”周秘书郑重表达歉意。
“没事。”陈子轻没得理不饶人,“他们都喊我Fairy。”
周秘书扬眉:“好的,Fairy。”
陈子轻含糊地应了一声,他的小名只告诉了柏为鹤一个人,柏为鹤还没叫过呢。
估计是不会叫了。
轻轻,轻轻,多亲昵多温柔啊,根本不像是能从柏为鹤口中出来的名字。
即便柏为鹤真叫了,他也不敢听,想想就觉得麻。
陈子轻抱着怀里的背包,继续看沿途风景,他路过一个辉煌厚重的大教堂,见到不少人在教堂门口喂鸽子。
时间回到半个多小时前
陈子轻听到柏为鹤从电话那头传来的话声,他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说:“那,那我去不成了。”
柏为鹤:“嗯。”
就一个字,像是下一刻就要结束这场毫无意义,提供不了任何价值的通话。
陈子轻握紧手指:“可我还是想去。”
语速很快,音量很小,气声吞了两三个字,近似是凑在耳边黏黏糊糊地撒娇。
柏为鹤:“嗯。”
还是这个字,却隐隐呈现出了不一样的意味,陈子轻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不然怎么会觉得柏为鹤在引导他。
引导他什么呢。
他换只手拿手机,轻声说:“柏先生,有什么办法吗?”
柏为鹤反问:“什么办法?”
陈子轻的脖颈上渗了层细汗:“我假扮……可以吗?”
柏为鹤似乎没有听清:“嗯?”
陈子轻硬着头皮把省略的那部分补全:“我假扮你的太太。”
柏为鹤漫不经心:“晚宴上会有我的友人,他们知道我从不带舞伴,除非已婚。”
陈子轻说:“那你跟他们讲一下子。”
“你希望我如何讲?谁来打招呼,我都要解释你并非我的太太,你只是冒充,而我准你冒充?”
柏为鹤嗓音里的疲态更重了些:“那会很累很麻烦,能理解我?”
陈子轻惭愧地说:“能理解,确实麻烦。”
但他依然想再争取一下,他转动着脑子,犹犹豫豫地说:“柏先生,我想到了一个方法。”
柏为鹤生出一两分兴趣的样子:“你说。”
陈子轻受到了鼓舞,字音清晰地说了出来:“他们把我当你太太的时候,我默认,这样行不行啊?”
柏为鹤沉思片刻:“目前来看,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了。”
“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啊!”陈子轻开心地确认,“你把你的位置发给我,我现在就打车过去。”
柏为鹤却问他要酒店的名称。
陈子轻去桌上的标配物品里找了找,发现是一大串英文,底下没有中文注释,不知道该怎么读,他用翻译软件拍照,照着中文很蹩脚地念了出来。
柏为鹤道:“你十分钟后去B2停车场,周秘书会去接你。”
陈子轻没想到柏为鹤竟然能听懂他的最低级中式英语,大老板的语言天赋就是不同凡响。
“来接我啊,那好的,我等会儿就去停车场。”
柏为鹤:“B2,能记住?”
陈子轻奇怪柏为鹤为什么要重复一遍:“能啊,我又不是没长脑子。”
电话那头陷入微妙的寂静。
陈子轻没在意柏为鹤的突然沉默,他在想,周秘书人在哪,只要十分钟就能到他的酒店吗,那么快。
时间不知不觉走过了三五分钟,陈子轻把渔夫帽戴头上,抽绳往下巴上一收:“柏先生,我要出发了。”
听筒里有细微的电流声,夹杂着平稳的气息声,别的就没了。
陈子轻打开房门东张西望,他飞快地从夏桥正的房间跑走,一路小跑去电梯那里:“到时会有媒体在场吗?”
没等柏为鹤答复,陈子轻就认真解释:“我不是怕照片视频传出去影响到自己的生活,我主要是怕你有损失,声誉上的。”
“你生意上的朋友要是发现我根本不是你的太太,他们会觉得你欺骗他们,你言而无信,没有原则性,就不跟你合作了。”
男人声音轻轻地讲着自己的顾虑,真情实意地思考过,也是发自内心的关怀。
客观上属于浅显低等的考量,主观上算是包了层可爱皮的愚蠢。
众所周知的愚蠢。
都知道,都看低,都接受,都想亲自打上标记,占为己有。
柏为鹤淡笑:“多虑了,我不是被选择的那一方。”
陈子轻怔怔地站在一尘不染的电梯门前,听到了略微慵懒的一句:“来宾都注重隐私,不会有媒体。”
“那就好。”陈子轻松口气,他进电梯看数字不停下落,出来时发觉还在通话中。
柏为鹤是不是忘了啊,这么久了都不挂电话……
陈子轻不好主动挂断,他就这么拿着手机,按照停车场的中英文标志东拐西拐。
偌大的停车场只有陈子轻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冷气十足的空间有股子阴森感,他知道这是灵异120区,有鬼,再结合现在的场景,多少都有点发毛,忍不住加快脚步,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背后。
夏子会不会在他后面跟着他啊。
鬼片里就有这样的。
陈子轻胡思乱想着找到目的地,他欢快地喘息着:“柏先生,我已经到B2停车场了。”
柏为鹤道:“不错。”
随后就挂了。
不错什么不错,又不是西天取经,只是坐个电梯下来而已。
陈子轻的思绪回到现在这个时间点上,他摘下大墨镜挂在领口,一会就要假冒柏为鹤的太太了。
放在去年,他第一次见柏为鹤,控制不住去拉衣袖被拂开的时候,怎么都不会想到后来会出现这个发展。
陈子轻心情复杂:“周秘书,我需要换衣服吧?”
周秘书瞧他那双眼,一眼两眼地瞧着:“我现在就是在带你去做造型的路上。”
陈子轻比了个“OK”的手势,他明白,不能给柏为鹤丢人。
车开进加油站,周秘书降下车窗,一股热风混着汽油味瞬间扑进车里,扑向后座,陈子轻周围的凉意被一卷而空。
今天气温太高了。
周秘书告诉加油员要加什么油,以及油量,他将车窗升回去,扭头去看后座男人白里透粉的脸,想到傅总那无能窝囊的寡夫狗德行,不禁兴味地咂咂嘴。
陈子轻古怪道:“周秘书,你看我干什么?”
“不过是对美好事物的一种欣赏。”周秘书随口说完,突然就同情起了为躲避追击,不知藏匿在哪的费莱尔,好在他的老板不至于那么没自信,连一个下属都要计较。
“傅……”
周秘书恼火地扯扯领带,对着无语的男人赔笑:“可能要等你变成别人的太太,我才能真正地改过来。”
陈子轻:呵呵。
车加好了油,周秘书给足小费扬长而去。
“柏总虽然在国外长大定居,但他对国内的商圈分布也很熟悉,他的资源侵入范围之广难以计算,同他站在一列的只有极少数人,他们查不到的东西,他都能查得到,更别说是站位靠后太多的了。”
陈子轻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是的呢。”
周秘书对他的反应感到万分惊诧,没了?太钝了吧,性子急的人能被他气吐血。
他顶着闪耀的皮囊和灰扑扑的脑子,到底是怎么在他前夫的淫乱圈子里活下来的?
陈子轻过了会才意识到周秘书的含义,他有点匪夷所思,周秘书这是知道他去年到今年一直在查什么?
那柏为鹤岂不是也……
还有老东西厉正拙,也清楚的吧。
帮他牵出木雕后的收藏家跟南亚老头的傅延生就更不用说了。
最后是这个阶段被他用上的夏桥正。
敢情他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扑腾,无人相信他的鬼话,都在看他帮鬼找先生。
陈子轻一言难尽地叹了口气:“周秘书,你是暗示我抱你老板大腿吗?”
周秘书斯文一笑,明示吧。
陈子轻垂眼捉住墨镜脚玩:“他是个很注重分寸的人,我还是傅太太的时候,他就总让我自重。”
周秘书试图给虚有其表的美人指点迷津:“你没有婚姻的束缚了,不是吗。”
陈子轻说:“我跟他舅舅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而且原主在那漫长岁月里的记忆还没完全被他继承,有残缺的部分,等着他解锁信息词进行填补。
周秘书挺直白的:“你早晚都是他舅妈?”
陈子轻坚决摇头,不可能。
这多狗血啊,感情线不会走到那一步的,肯定不会!
“那不就行了。”周秘书开着车,“柏太太的位置空着,你单身,近水楼台,这都不登上去?”
陈子轻:“……他觉得我轻浮。”
周秘书心说,还庸俗至极。
但这话讲出来,美人就要生气了,所以他说的是:“初印象会随着逐渐接触而发生改变,我相信这点你比任何人都能体会到。”
陈子轻的确体会到了,从柏为鹤收留他在公馆过夜,为他挡下路家人开始。而他的手机里存了柏为鹤的号码,他们以信息交流,这是关系的另一个高峰了。
所以他能体会不到吗,他又不是没心没肺。
陈子轻察觉周秘书在等他接话,他欲言又止:“周秘书,你像个媒婆。”
周秘书笑而不语,何止是像。
“总之,你要是想有个不砌高墙把你关墙内的伴侣,可以考虑我老板。”
陈子轻一愣,厉正拙PUA原主掌控多年,傅延生大多时候也派人限制他自由,似乎对他们而言,那是最简单也最能解决问题的方法。
心里一阵起伏,陈子轻说:“他舅舅不会同意的。”
周秘书意味深长:“那就是我老板的事了。”
陈子轻没想过要不择手段竭尽全力地跟柏为鹤发生什么,他一个任务失败了的宿主,留在这个世界只为了等剧情跟感情的进度条走完。
总要走的,干嘛害人啊。
真把柏为鹤拉下神坛了,他又不能终生相伴,何必呢。
况且他也没那个本事把人拉下来。
他只有原主的貌,没有才,灵魂普普通通平平无奇。
柏为鹤看到的,视线停留的,只会是原主的貌。
这浮于表面的东西,只能带来傅延生那样的占有欲,夏桥正那样的喜欢,厉正拙那样的操控欲,以及柏为鹤这样的兴趣,不会生出爱的。
爱得慢慢挖掘,往深处挖掘。
驾驶座那边传来周秘书的声音:“只要你能让我老板非你不可,他自然会清除所有障碍。”
陈子轻的脑中冷不丁地冒出原主的愿望标注,想要柏为鹤为他着迷,痴狂,众叛亲离。
……
这奇妙的下集预告既视感。
陈子轻心里酸酸涨涨的,他摸了摸心口,原主的情感残留根本就没走,始终在一个角落存放着。
对陈子轻来说,柏为鹤是特别的,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
陈子轻完全想象不出柏为鹤动情说爱的样子,莫名有种悲伤感。
仿佛柏为鹤一动情,就过不好了。
很奇怪的感觉。
他不想柏为鹤过不好。
其他人的结局他无所谓,柏为鹤不行,他希望他走后,柏为鹤能继续当受人敬仰的企业家,高高在上的贵公子,一生幸福美满。
陈子轻觉得自己想得有多点了,他能管得了什么啊,什么也管不了。
就他现在这状态,很像网上那些高中生说的听班主任开班会,内心在一节课的时间里翻江倒海各种发誓各种后悔,下课铃一响风平浪静,原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风过无痕。
因为他今天就为了可能的任务线索,扮演柏太太给柏为鹤当舞伴。
他还是要为了能用上柏为鹤的权利,费心去接近讨好。
陈子轻一边自我唾弃,一边想着怎么在这趟经历上打听方远安的信息,要都是外国佬,他都不方便交流。
况且世界各地的财团大佬跟皇室也不会理他。
“我老板帅吗?”
陈子轻的思绪被周秘书拉回来,他不假思索:“当然啊。”
“和你的前夫比呢?”
“不是一个类型,一个是私生活混乱的花花公子,一个是……”
“是什么?”
“我说了你会告密。”
周秘书笑容和煦:“我岂能是那种小人。”
陈子轻用手挡眼睛,透过指缝偷瞄他一眼,不会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录音吧。
突然问起外貌,多明显啊。
“傅延生说柏先生玩的东西比他还过。”陈子轻用了那么点拿捏人心的节奏,顿了下说,“曾经。”
周秘书的唇角一抽,傅总怎么还在背后诋毁人,手段猥琐,如此没品。
后座的人对权势和阶级的排斥反感藏都藏不住,好似自己不是出身豪门,没有享受支配过那些东西一样。
周秘书在斟酌如何为老板扶正形象,又不让后座那位感到是有钱人的蔑视。
然而他尚未想出对策,后座就传来笑声。
“不过我认识的柏先生有修养有涵养,注重礼义廉耻,做事光明磊落,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后半句是陈子轻在图书馆的书上学来的,还热乎着。
周秘书偷偷摸摸地在手机页面上按了什么,息屏。
今天的工作量完成了.
陈子轻穿着认不出牌子的礼服出现在柏为鹤面前时,他有一瞬间以为是在拍偶像剧。
因为柏为鹤西装革履地倚在车旁,指间有一朵蓝玫瑰。
陈子轻踌躇着迟迟没有走近,直到柏为鹤开口:“舞伴都有。”
“那我放哪儿啊。”陈子轻上下查看自己,一个兜都没有,“直接拿手里吗?”
柏为鹤将宽大的手掌摊开,陈子轻这才发现不是一束玫瑰花,而是一个手环,和花同色的圈。
陈子轻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勾住柏为鹤指间的手环,看他一眼,见他没不悦,就将手环一点点勾出来,套在自己的手腕上面。
柏为鹤的视野里,柏太太穿了件白色绣金线的衬衫,蓝色马甲两侧有长布条束着腰向后拢,系成一个不大不小的蝴蝶结。
底下是白色长裤跟白皮鞋,干净而金贵。
陈子轻拘谨得一双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不好看吗?”
柏为鹤的目光掠过他衬衫袖口的金色花边蕾丝:“发蜡打多了。”
陈子轻下意识摸头发,摸到一手发蜡,发型师给他弄的发型,把他的刘海跟两边碎发都给抓拢到了后面,一根发丝都没给他留,他的额头,眉眼,脸庞,脖颈线条全都暴露在外。
“那发蜡打都打了,只能这样了。”陈子轻忐忑地说,“应该不会给你丢人的吧?”
柏为鹤将西装上衣口袋的方巾拿出来,递给他。
陈子轻呆愣愣地询问。
“擦你手上的汗。”柏为鹤说。
陈子轻不好意思地接过来,仔仔细细地把两只手都擦了个遍,他捏着方巾问道:“脏了怎么办?”
“汗而已。”柏为鹤再次将那条方巾别回口袋,他率先上了车。
陈子轻手忙脚乱地跟着他坐了进去。
一路无话,到了富丽堂皇的宫殿,陈子轻头有点晕,他不敢四处张望,幸亏他的手机没戴在身上,不然真担心忍不住拿出来拍几张照片。
眼看柏为鹤已经朝着入口走去,陈子轻赶紧追上他,生怕被当成没有邀请函的小贼抓走。
柏为鹤停步:“别走我后面,跟我并肩。”
陈子轻望着他高挺伟岸的背影:“啊?要这样吗?”
柏为鹤没回头:“你是谁?”
“……”陈子轻咽了口唾沫,“我是你太太。”
柏为鹤垂放的手臂往外移出一个空隙:“柏太太,走上来,挽着我。”
陈子轻看了眼那个给自己留的空隙,他屏住呼吸跨步站到柏为鹤身旁,伸手挽了上去。
这谁能不动心啊,陈子轻在车里的那番心里话碎成了渣渣。
男色太要命,他的良心道德都不是对手.
陈子轻刚一入场,挽着柏为鹤胳膊的那只手就被握住了,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指尖被一圈冰凉包围。
陈子轻呆滞地看着一枚戒指被推进他的无名指。
柏为鹤稀松平常道:“柏太太的点缀。”
陈子轻转了转戒指,刚刚好啊,柏为鹤怎么知道他手指大小的?眼睛里有尺子吗?
耳边有听不懂的外语,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灰眼老人来与柏为鹤寒暄,陈子轻忙绷起神经保持微笑。他用余光打量周围人,有些背对他,看不到脸,但根据身形体态就能知道是帅哥美女。
有的长相一般,依旧让人移不开眼,气质胜过相貌。
这场私人晚宴的氛围平和稳定,优雅舒适,没有一点粗俗浑浊的味道,宾客不会被各种欲望驱使,他们的自控力凌驾于欲望之上。
陈子轻感应到一些视线落在他身上,都是欣赏惊艳,并不露骨淫靡。
垡城上流圈比不了。
乐曲响起,现场的灯光暗下来,有一束打在陈子轻跟柏为鹤身上,把他们罩住了。
这是晚宴主人的重视,希望他们跳第一支舞。
陈子轻有种悬梁刺股感,他才到柏为鹤肩膀上面点,讲个话都要踮脚。
然而就在他准备踮脚的时候,柏为鹤忽然微弯腰背,佩戴助听器的左耳对着他,侧面轮廓立体到让人心跳加速。
他怔了下,凑到柏为鹤耳边,呼吸打在小小的助听器上面:“我不会跳。”
柏为鹤没有怪他为什么不早说,仿佛知道他不会。
“你跟着我的脚步走几下,转个圈。”柏为鹤屈膝,一只手伸向他,“就这么简单,我们试试。”
陈子轻紧张地把手交给柏为鹤,随着他走,光圈也跟着他们移动。
他一只手与柏为鹤相扣,一只手搭在柏为鹤的肩膀上。
而柏为鹤空着的那只手则是搂着他的腰。
和偶像剧里的情节一下。
陈子轻被柏为鹤带去一个位置上坐下来时,整个人还是虚脱状态,三魂六魄都没归位。他端起不知名的饮料喝了几口缓了缓,看那些来宾领着自己的舞伴跳舞。
皇室成员跟各个顶级财团领导的气场不一样,很好区分,其中不缺美丽的皮囊,柏为鹤都麻木了吧,怎么可能会起波澜。
“柏太太。”
“柏太太?”
耳朵捕捉到这个叫声,陈子轻疑惑地左右转头,叫谁啊,他吗?哦,对了,他是柏太太。
于是陈子轻迅速把身份披上,循着声音去看身后,是个长相穿着都十分端庄得体的大美女。
好像是哪个国家的公主,她讲的不是自己国家的语言,而是中文。
“柏太太,请问你是如何得到这个身份的?”
陈子轻站了起来。
大美女微笑:“如果你认为太冒犯,那你可以不说。”
陈子轻心想,这个公主还挺讲究,就是问的问题不好回答。
“我想要,他就给我了。”
“只是这样?”
“是啊。”
大美女知道他有所隐瞒,却也没有生气:“柏太太谦虚了。”
陈子轻在心里摇头,真话有时候就容易被人当成假话。
大美女很有分寸感地打量他:“希望有机会能与柏先生柏太太骑马。”
陈子轻抿嘴浅笑:“好的。”
大美女看他笑,忽然讲了句她自己国家的语言,似恍然般走了。
陈子轻一头雾水.
过了会,柏为鹤坐过来:“是不是很无聊?”
“不会啊。”陈子轻口是心非。
柏为鹤疲乏道:“我不需要应酬,他们会过来打招呼,你可以和他们聊你想聊的。”
陈子轻明确地接收到了柏为鹤投来的指引,他舔了舔唇上的水液:“我想知道有没有哪个财团跟闻名国内外的大慈善家方远安方老爷子有关,或者听没听过他的伟大业绩。”
柏为鹤闭目揉额角:“那你可以直接问。”
陈子轻有困难,他捏了捏手腕上的蓝玫瑰花瓣:“可我……”语言不通啊。
“国内的市场已经肥沃,他们大部分都学过中文。”柏为鹤听着他变急促的呼吸声,“你问了,不代表就有答案。”
陈子轻不懂:“为什么?”柏太太的身份还不够吗?
柏为鹤缓慢地吐息:“很多财团的幕后持有人身份都是加密的。”
陈子轻心里咯噔一下,柏为鹤这是暗示吗?
但是正常人都会觉得方远安早就死了吧,上个世纪的人啊。
陈子轻往椅子上坐,因为走神一下没坐稳,柏为鹤托住他的腰,半个手掌刚好在他屁股上面。
柏为鹤蓦地睁眼,面容一闪而过令人畏惧之色:“谁给你酒喝了?”
“没有啊,我不都在你视线范围里面吗,我哪有酒喝。”陈子轻指指桌上的小杯子,“我就喝了这个饮料,里面没有酒精。”
柏为鹤皱眉:“那你怎么,”
眼前人的耳朵,侧脸,手指关节都是红的,他将按在那片柔软圆翘上的手掌撤离,偏头敲几下桌面:“坐好。”
陈子轻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赶紧坐端正。
“不要激动,不要兴奋,控制自己的心跳。”柏为鹤嗓音略沉,“能做到?”
陈子轻莫名其妙:“我尽量吧。”
柏为鹤重新闭上眼眸:“做不到,我就让人送你离开。”
“能做到能做到!”陈子轻连忙改口,我还想跟你去看拍卖大会呢.
同一时间,一处酒吧里来了个浑身是伤的东方人,他像是从地府爬出来的,而且掉进去过几次,爬出来过几次,周身笼罩着瘆人的杀气。
除了杀气,还有如同丢失宝物的暴躁焦虑。
东方人一来,酒吧里的人就全看向了他,其中包括最受欢迎的大男孩,他有战无不胜的资本。
大男孩并不觉得进来的东方人有多英俊,相貌实在谈不上耀眼夺目,但他往吧台上一坐,点烟时流血的手骨能让人激起驯服猛兽的热性,在场的人无一不为此沸腾。
所以大男孩第一个走了上去,他请东方人喝酒。
夏桥正在看手机,焦虑地等着什么信息,他被打扰,满眼浮戾地抬头,愣了下。
白发金眼的大男孩自信一笑,在多个羡慕的吸气声里跨坐在了他的腿上。
夏桥正没阻止。
大男孩暧昧而挑逗地吻他夹着烟的手,舔他指骨的血迹。
正常男人都不会无动于衷,然而夏桥正却是蜷缩不动。
大男孩也感觉到了,他难以置信的同时,遗憾又鄙夷地吐槽了一句,正想离开,头发被暴虐地扯住,一只手掐住他的脖颈。
他发出杜鹃鸟的尖叫,有只金色瞳孔被泪水冲出了点浅灰。
原来是戴了美瞳。
夏桥正把人甩开,他狠吸一口香烟,捏住酒保刚调好的酒喝了个大半。
手机上来了消息,夏桥正立刻找去宫殿,他没邀请函,进不去,就坐在对面的高台上等.
晚宴结束后,陈子轻跟着柏为鹤去和几个友人聚餐,晚点再去拍卖大会。
车路过高台,熟悉的人影瞬间闯入陈子轻的视线里。
夏桥正怎么找过来了啊?
陈子轻摸裤兜,没摸到手机,想起不在自己身上,他拧了拧眉心,夏桥正跟夏子的关系他已经完全搞清楚了,就牵扯出方远安可能还活着这个信息。
没别的了。
旁边响起平淡无波的话声:“如果你想去找你的保镖,我让司机去路口掉头,这边不能下车。”
陈子轻立即回神:“我不下去了。”
车渐渐跟着其他宾客的车辆驶入大道,夏桥正野狼般的目光扫视每辆车,他冷不防地感知到什么,豁然起身,朝着其中一辆车追了过来。
陈子轻往后扭头,追什么啊,他明天不就回酒店了,干嘛搞得跟生死绝恋一样。
“微玉——”
夏桥正竟然真的追了过来,他一拳砸在车窗上面:“下来!”
陈子轻的眼睫毛抖了抖,神经病啊,搞这出干什么啊,他们又没有在谈恋爱,他也不是要跟柏为鹤去开房。
夏桥正是不是把自己带入进什么角色了,就像傅延生一样。
陈子轻的手环被一股力道带着拉起来点,那朵依旧盛开的蓝玫瑰被柏为鹤摘了下来,他说:“轻轻,你的保镖没有分寸,你该把界限划清楚。”
陈子轻感觉到了柏为鹤的低气压,他“刷”地转头去看对方,还没想要怎么说,自己这边的车门就被打开了。
这一声轻响像是柏为鹤在说,划吧,现在就划清界限。
陈子轻本来是在整理晚宴上掌握到的方远安行踪新进展,期待等会的拍卖大会能有其他收获,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横插进来这个小插曲。
所以他这个时候脑子里都是方远安,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处理眼前的突发状况。
车外下着雨,老天爷都要来凑热闹。
陈子轻探头瞧了瞧,夏桥正怎么受伤了啊,他想起登录到这个世界的那晚遇到的枪战,那这次是不是也是夏桥正的仇家干的?
夏桥正没强行使用暴力把陈子轻拖下车,要他自己下来,他坐在车里没有动。
车里车外的气氛都很压抑,陈子轻夹在中间,有些喘不过来气。
就在这时,柏为鹤再次开口,他叫司机把车开出缓行的队伍,找个地方停下来,以免挡住后面的车辆。
柏为鹤这么体贴,陈子轻莫名心慌腿抖,他偷瞄那朵重新回到柏为鹤掌中的蓝玫瑰。
车门还开着,有雨飞了进来,大夏天的,竟然有了秋的凉意,陈子轻打了个抖。
夏桥正停在门外,头上脸上落满雨水,他嘶哑道:“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发了很多信息,你一个都没回,手机被偷了?”
陈子轻摸着光秃秃的手环:“我的手机在周秘书那里。”
夏桥正问:“周秘书在哪?”
陈子轻实话实说:“不知道,周秘书下班了。”
夏桥正的愤怒早已从临界点滑下来了,此时他的神经末梢被庞大的疲惫跟无力压着:“不知道?我带你来这里看望我父亲,你什么也不懂,酒店房间都是我开的,你能不明白自己不见了,我会有多急?”
陈子轻没说话。
“我说下午带你去喂鸽子,你呢?”夏桥正挫败地一脚踹在车门上面,他还是抑制不住地吼了出来,“你他妈一声招呼不打就从酒店失踪了,我到处找你,我像条狗,咬着狗绳满大街地找主人,我以为你被人打晕,我以为你已经被卖给……我连那些暗黑的交易所都去过了……你倒好,你跑这儿来参加贵族晚宴……我进不去,我他妈丧家犬一样蹲在对面等你……在车里见到我也要无视……”
男人还那么坐着,还那么看他,没有一丝变化。
他心口最软的一块肉被千年寒冰刺了一下,鲜血淋漓的瞬息间就冰冻住了,冒着丝丝寒气。
“你没有心。”夏桥正的眼里进了水,胸膛的起伏逐渐降低。
陈子轻垂头:“你要说没有就没有吧。”
“砰”
夏桥正双手按着车门往里看,呼出的血腥气息涌了进来:“柏总,你身边的这个人没有心,他想利用谁,利用完没价值了就丢弃,我劝你别走我跟傅延生的老路。”
柏为鹤扫了他一眼。
夏桥正的气息倏地滞住,柏为鹤在路上了。
都在路上了。
他们全让这个软软弱弱满嘴谎话的老男人给骗了,都以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那一个,其实都一样。
作者有话说:
几个的年纪都比轻轻小,都是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