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万年穷逼
陈子轻的脖颈被掐得生疼,骨头都要被掐碎了,他在本能的求生欲之下使劲去抠掐着他的那只手。
邱晁气息粗重,眼珠突着眼白长出血丝,模样十分可怕。
陈子轻眼前模糊,濒临窒息。
脖颈上的力道骤然卸去,他趴下来,张着嘴大口大口喘气,流出来的生理性泪水在他脚前地上凝成一滩水迹。
“嘭”
床头灯被邱晁挥在地上,摔出让人心惊肉跳的清脆声响,他怒吼:“你闲得没事就各地化缘,为什么要查这些——”
陈子轻嘴里发出“嗬嗬”声,说不出话来。
“非要查,好了,都让你查个七七八八了,还剩下什么想知道却不知道的。”邱晁捋起凌乱散下来的额发,叉着腰走几步,点根烟俯视差点被他失控掐死的儿子,“说吧。”
他才稍微理智了一点,就又癫狂起来,一脚踹在椅子上面:“说啊!”
坐在椅子上的陈子轻没稳住身形,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没爬起来,就这么坐着,在尾巴骨的疼痛中沙哑地说了起来:“现在的邱家人不是真正的邱家人,是占用了那个家族资产的强盗,入侵者。”
“有因就有果,作恶太多,遭报应了,逃过了现报,生报,没逃过后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四年前到了。”陈子轻说着就忍不住地咳嗽,咳得脸通红脖子冒青筋。
邱晁的面部肌肉走向诡异,像是一半温柔慈爱一半狰狞邪恶:“我让你说你想知道的,你跟我说你已经知道的,我看你……”
陈子轻突地打断:“冯姜河是阵眼对吗,他那么重要,关系到大阵的成败,为什么不把他放在一个地方看管?”
邱晁神情诡异:“你以为我不想?他身上背着好几条冤魂,只能在那个房子里!”
陈子轻撕扯着嗓子,用更大的音量吼:“那你们起码派人守着他!不让他发生意外!”
邱晁怒极反笑:“呵,就你聪明,你想到的,我跟你几个叔叔伯伯都想不到。”
陈子轻的脑中闪过一道灵光,他狠狠打了个激灵:“冯姜河的经纪人跟助理是你的人?”
邱晁吞云吐雾。
陈子轻扶着柜子从地上爬起来:“冯姜河死后,他们就不知去向,是不是已经……”
邱晁透过漂浮的烟雾,看了他一眼。
陈子轻遍体生寒。
“爸爸什么都不做,任其发展下去,你三叔公,四婶,以及你堂哥堂姐的结局,就是你身为邱家人的结局。”邱晁心疼的目光落在儿子脖颈的手印上面,眼中浮现过内疚,这时的他看起来能控制好情绪,“那是你画的符都驱不掉的幻象,整个邱家为什么停止崩坏,那都是我在抢救,我煞费苦心,你不体谅就算了,还站在道德制高点倒打一耙。”
“没人想死,你也一样,儿子,你享受了爸爸的所作所为带来的健康和寿命,你有什么资格批判?”邱晁将残酷的事实抖露出来,摁着小孩的脑袋去看,去舔,去吃,“没有我背地里费心费力,你认为你在这出租屋里谈情说爱的可能有多大,站在我面前说这些的可能有多大,中邪一样变成一具尸体的可能又有多大?”
陈子轻没接这个腥臭腐烂的话题,而是问:“为什么要用六个人背着真正的邱家子女?”
“为什么,”邱晁哈哈,“还能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活命。”
他瞪着非要掺和进来的儿子:“是该让你知道,毕竟你身体里流着邱家的血,不对,是你资料里提到的强盗的血。”
那年爷爷拿着信物摇身一变成了邱家流落在外的小少爷,他跟几个兄弟里应外合,骗感情骗婚姻,很快就将邱家重新洗牌。
而邱家被追杀的子女用了某种秘法,一点点放干身体里的血,将自己献祭给恶魔。
陈子轻听到这眼睑微微颤动,活人集体献祭?那是什么?他没听说过这种东西,也没在哪个任务世界接触过,了解过。
不是鬼魂阴灵,他那套驱鬼镇邪的把戏没用。原先他指望跟老方丈学点东西,一直都没机会。
活人献祭,是要让“邱家”子孙后代血债血偿。
陈子轻在邱家冗长的发家史里找到的重要信息是——鸠占鹊巢,取而代之。
他艰难地稳了稳心神,继续听邱晁说。
邱晁说的内容,是他看的资料,跟林疵带来的资料细化过的,填充过的版本。
当年“邱家”祖辈找到六人尸体的时候,那里血流成河,但大家没多想,只是随便把尸体喂了狗。
从此以后,邱家他们说了算,他们的血脉顶上了“邱”这个姓。
十年后,家里开始频频出现怪事,兄弟相残,兄妹乱伦,小孩弑父杀母,祖辈们找到能人义士算出根源,布阵,将那股能够左右人心思想的邪恶力量镇压在宅子底下。
之后的很多年都没再出过什么问题。
直到四年前,爷爷因为幻象从楼上跳下去捡回一条命,瘫在床上苟延残喘,家里才知道又出了变故。
邱晁这代的几人也因此看见了邱家遮布下的一幕,他们没争论,目标一致——活下去。
最好是像爷爷一样,通过某类方法长寿。
那时的能人义士成了一捧灰,邱家只好悄无声息地找了别的人解决麻烦,方案是选六个合适的容器,将那力量牵引出来分装,时间到了就让容器自焚。
爷爷的生辰八字刚好符合,他成了其中一个容器。
尽管他一百个不愿。
“所以你要做的不是指责爸爸,而是感激,感恩。”邱晁拍拍儿子冰凉的脸。
陈子轻不合时宜地恍然大悟,222说他大概率失败,是他会死,不知道什么时候死……
他不在邱家长大,没有邱家的资源开路,却要承受邱家血脉的反噬,纯属倒霉。
有一点邱晁说得没错,这个局势他确实应对不了,揣着他的高级驱鬼符死去的邱一鸣就是证据。
只能等死。
陈子轻又想到了个事,222透露给他任务结果的时间,是在冯姜河死后。
冯姜河作为阵眼,提前死了,导致转移邪恶力量的阵法失败,邱家找不出另外的求生之法就会无人幸免,他作为邱家小少爷,死路一条。
而冯姜河本来可以不轻生的。
那位他第一次见,就觉得求生欲望很强的影帝即便死,也不会那么早。
是他跟岳起沉没有救冯姜河。
冯姜河发觉到了岳起沉的意图,因此就滋生出了失去希望后的报复。
那他是要报复谁?
岳起沉吗,他能有什么软肋被冯姜河看见?
我。
是我。
陈子轻从头凉到脚。
冯姜河估计是查过一些东西,有推测还没彻底确认,却也能让他体会到鸡蛋碰石头的绝望,他清楚我是“邱家人”,我也在局里,我的生死跟他的命系在一起,他自己没救了,就把这盘局毁掉。
反正他不缺陪葬的人,黄泉路上不会孤零零的。
冯姜河在等着岳起沉发现真相的那天。
陈子轻在心里苦笑,岳起沉要是知道这件事,不知道会怎么想。
【叮,恭喜宿主陈子轻,支线任务二已完成,奖励四万积分,和一张兑现卡。】
兑现卡是刮刮乐,刮开才知道能兑现的是什么,彩蛋模式。
支线二不出所料地画上了句号,陈子轻这个时间段开心不起来,他心神不宁之际,放在抽屉里的手机传出震动,拿出来一看,是林疵发的信息。
林疵在信息里说:保镖通知他,邱晁上楼了。
“砰——”
楼下突然传来一声枪响。紧接着是好几声枪响,砰砰砰。
陈子轻还没缓过神,林疵的电话就打了进来:“你二叔在楼下开枪乱射发疯。”
他明白,邱长锐把对他的不满发泄在了他人身上。
邱长锐更想在他身上打掉所有子弹。碍于邱晁这个家主在,才没能下手。
“别下楼,也别在窗边探头,他想不小心误杀你。”林疵欲言又止,“你还好吗?”
“没事。”
陈子轻晃着神挂掉电话,岳起沉的眼皮合不上,这个时候被他翻身面朝里面。
当时在客厅,他没遮挡,林疵都看见了。
他可以说是中邪了,毕竟岳起沉从事的行业很容易遇上这情况。
如果林疵问的话,他就这么回。
林疵估计顾不上问,只有等事情过去,他才会回过味来,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什么。
陈子轻回林疵信息报平安,免得对方跟邱晁正面接触。
这个时间点很不适合,会再生事端。
陈子轻想到什么,指着床上的岳起沉问邱晁:“他爹是不是在你手上?”
邱晁没有矢口否认。
陈子轻瞪大眼睛,他要邱晁跟邱长锐放过岳起沉他爹。
邱晁遗憾地吐出两个字:“晚了。”
陈子轻全身发寒:“晚了是什么意思?”
邱晁扫向床的方向:“你说,世上还有什么比僵尸更长寿的吗?没有。”
陈子轻连连抽气,世代有钱的,祖辈拍照留作纪念很常见。
那对僵尸父子来了京城,难免被上个世纪有过交际的人的后代认出来。
“是你二叔发现的。”邱晁说。
陈子轻紧紧抿嘴,怪不得邱晁不在乎容器死活,原来是他有了长生的途径。
岳起沉他爹以灵魂状态出来,八成就是邱晁的手笔。
“幺儿,本来我们没打算用僵尸,是出了个意外,容器提前破损导致阵法失效,爸爸总要为了你,为了我们这个家另找生路。”邱晁的瞳孔里,一闪而过死气沉沉的灰色。
陈子轻不由得心头惊骇,邱晁僵尸化了?他为了避开邪恶力量的侵蚀,为了不死,对岳起沉他爹的身体做了什么,是注入血液还是做了别的?
乱葬岗的地下室被发现了,棺材,一地的稀世珍宝,老僵尸,小僵尸……
陈子轻头晕目眩,他看邱晁的眼神,犹如在看豪门上位者最真实的样子,贪婪歹毒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令人作呕。
邱晁已经不是陈子轻熟悉的父亲了,他被欲望或是尸毒之类的什么侵蚀,影响了性情。
这样的人是不会永远得逞的,早晚都会自食恶果。
陈子轻见邱晁再次把视线投向床的位置,他绷着神经挡在床前。
邱晁让他放松:“有个老的就够了,小的暂时用不上,先在你这存放着。”
物品一般。
陈子轻正好说话,冷不防地眼前一花,邱晁毫无征兆地捂住他口鼻,掌心里有块帕子。他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
那天之后,林疵就跟小和尚失联了,他安排在楼下的人伤残严重,出租屋人去楼空。
林疵直接跟邱家斗,知道一切真相后,他不可能忍气吞声的做缩头乌龟。
可就算他有预备,还是敌不过邱家。
林氏被围击,四面楚歌。
林父生前大概是猜想到了幕后之人跟邱家脱不了干系,才让儿子林疵别调查下去。
林疵太年轻,尽管他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却对付不了老辣的邱晁,更何况邱晁背后还有助力,整个邱家几乎拧成一条绳,同生共死,势如破竹。
林家破产,林疵不知所踪。
豪门世家的惊天变故让网民们一口瓜还没咽下去,就有一口新瓜,囫囵吞枣。
这个五月,京城四大世家,四减一,只剩三大世家。
第二梯队一时半会没哪个补位.
三个月后
大洋彼岸一国家,邱宜雪在开会,他支着头,目光长时间地落在没翻一页的文件上面,底下各国高管都能看出他在走神,谁也没点破。
开完会,邱宜雪回到办公室,他接过秘书递的咖啡喝一口:“甜点订了吗?”
秘书道:“订了。”
邱宜雪看了眼腕表,他放下咖啡办公。
秘书走到办公室门口回头,发现老板又在看腕表,距离上次才过了一两分周而已。
过一会就看,过一会就看,间隔那么紧凑有什么用,时间又不会因此加快速度。
六点还差十四分钟,秘书看见老板下班,他跟同事对视一眼,老板今天比昨天提早了五分钟。
就为了去大学给弟弟送甜点。
那弟弟不是二少爷,而是小少爷,夏天来这边读书,没在公司现身过.
邱宜雪把车停在学校后门,他屈指敲着方向盘,视线穿过车窗在出入大门的学生里搜寻。
不多时,一道身影走出来,看到他的车,向他奔来。他提前将副驾的车门打开。
少年离他越来越近,他仿佛已经闻到了檀木香。
昏睡几个月,头发长出来了,戒疤也去掉了,没留下痕迹。自古以来都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是这点事。
让他惊讶的是,弟弟的语言天赋很高。
而弟弟的名字是他定下来的,邱安然,安然无恙。
邱宜雪在少年上车后,撩了撩他被细汗打湿的刘海:“跑这么快做什么。”
“车里凉快啊,我想赶紧上来。”邱安然扯着T恤领口扇风,“大哥,你冷气再打低点。”
“不能再低了,不然你会感冒。”邱宜雪拧开一瓶给他,“喝点。”
邱安然咕噜噜喝下去几大口:“矿泉水没味道。”他不假思索,“我想喝别的。”
邱宜雪耐心道:“别的什么?”
邱安然被问住了,他呆坐着,脑子里空空的。
邱宜雪问:“还喝吗?”
邱安然摇头。
邱宜雪拿走水盖上盖子放起来:“给你买了甜点,是回家吃,还是带你去海边吃?”
邱安然想了想:“去海边吧。这会儿的海边不晒,我还能下水玩玩。”
邱宜雪摸他头发:“好。”
车子在路上行驶,车里流淌着小提琴声,悠扬悦耳。
邱安然靠着椅背,脸歪向车窗,视野里是街边不断倒退的建筑人文,他是邱家小少爷,在国内读到高中就出国了。
他心想,得找个时间回国看看。
明明才来这边,怎么就想回去了呢…….
邱安然在海边玩到九点多,后知后觉地问身后的邱宜雪:“大哥,我忘了你有工作了,我们快回去吧。”
邱宜雪拎着他的运动鞋笑:“今天的工作不多,都在公司解决了。”
“噢。”邱安然闻言就撒开了,尽情地玩。
邱宜雪始终注视着他的身影。
到家已经很晚了,邱安然换鞋打着哈欠去客厅,余光冷不防地捉到了一个人影:“二哥。”
邱燕林读书的学习原本跟邱宜雪的公司不在一个国家,暑假过后他就申请转学,进入了这里的一所学校。
纯粹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
邱燕林对喊他二哥的人没给一点好脸色。
不一会,佣人端上来夜宵,三兄弟坐在一张桌上,邱安然跟邱宜雪坐一起,邱燕林在他对面。
餐桌很长,却不算宽,邱燕林的腿肆无忌惮地伸到他这边来了,他把脚往后放了放,踩着椅子下面的撑腿。
邱安然自顾自地吃着自己的那份。他吃完抬起头的时候,桌上就剩他一个人,大哥二哥都不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离桌的。
而他们碗里的夜宵没怎么动。
“干嘛去了。”邱安然咕哝,他把汤喝掉,起身找那两人。
邱宜雪跟邱燕林在厨房面对面站立,似乎产生了激烈的冲突,随时都要动手动脚。
邱安然小跑进厨房喊道:“大哥,二哥,你们在说什么,怎么吵起来了?”
邱燕林背过身去。
邱宜雪的情绪管理比他到位,转瞬间就回复如常,并对弟弟做出解释:“你二哥交往了个同性恋人。”
邱安然发出“哇”的口型:“是要结婚吗?”
邱燕林没回头:“玩玩罢了。”
“谈恋爱怎么能当成玩。”邱安然不认同地说,“那是一件必须认真对待的事情。”
邱燕林哧哧地笑起来。
邱安然脸发红,他无措地仰望邱宜雪。
“安然说的是对的。”邱宜雪站在他这边,“感情是感情,玩是玩,不能混为一谈。”
“少对我说教。”邱燕林回到餐厅,他吃几勺,一声不响地把碗一扔。
邱宜雪皱眉:“燕林,别在你弟弟面前这么没教养,你该是榜样。”
邱燕林冷嘲热讽:“榜样有大哥做就行了,用不到我。”
说着就拉开椅子上楼了。
邱安然挠挠脸,他把空碗给佣人,说还要吃一碗。
佣人端过来时,陈子轻没注意把碗打翻了,他“啊哟啊哟”地捂着烫到的手:“大哥,你可以去找二哥好好说说嘛,他总是不高兴,讲话刺刺的,脸也冷着,他就这么走了,说都不说声,你看我分神想他,把碗都给弄翻了。”
还没走远的佣人:“……”
小少爷怎么茶茶的。都是别人的错,他没错,问题从来不在他身上.
接近零点,邱安然敲响邱燕林的房门:“二哥,你晚饭没怎么吃,我给你拿了个苹果。”
邱燕林看他手上的苹果:“你买的?”
邱安然说:“我在果盘里挑的,最大最好看的给你吃。
邱燕林弯腰盯住他的眼睛,看进他眼里的天真单纯,口吐恶言:“傻子。”
邱安然笑了笑:“做傻子不是坏事,傻人有傻福嘛。”
邱燕林微愣。
邱安然使劲把苹果塞进他裤子口袋里:“二哥,别跟大哥置气,我想你们好好的。”
回答他的是很大力的关门声。
邱安然摸了摸被关门带起的劲风擦到的鼻子,他为了这个家操碎了心。
……
周日下午,邱安然跟当地的同学出去玩,他们在电玩城见到了一男的,对方自称是他二哥的同性恋人。
见他第一面就对他吹口哨。
他们去哪,那男的就跟去哪,油里油气,海王气场全开。
邱安然上个洗手间也被尾随,被纠缠,烦了,用中文气恼地说了句:“死同性恋。”
他立即捂嘴。
“……我怎么这么说?”
他松开捂嘴的手,不轻不重地打几下嘴,呸呸两口,不能连自己也骂进去。
虽然他还没找个同性确认他的性向,但他就觉得,他是个同性恋.
邱安然被同学送回家,他邀请同学留下来过夜,哪知同学抬头看看楼上阳台,跑成了猎豹得速度,摔出了狗吃屎的姿势。
慌什么啊。
邱安然仰头瞧阳台,大哥跟二哥并肩站在那里,他咽唾沫,这是两美男,又不是洪水猛兽。
佣人备好了冰西瓜,邱安然一勺一口,他满足地叹口气,下一瞬又觉得五脏六腑都让什么么东西堵住了,没空位安放这么好吃的西瓜。
邱安然发了会呆,晃晃头,继续吃西瓜。
见到大哥二哥往这边来,邱安然清了清嗓子,诚实道:“大哥,二哥的男朋友骚扰我。”
邱宜雪跟邱燕林同时把视线集中在他身上。
邱安然声量更大地告状:“他捏我屁股!”
邱宜雪还没开口,邱燕林就倏地发难:“你是不是蠢,他捏你屁股,你就给他捏?”
邱安然吐出西瓜籽:“没啊,我躲开了。”
邱燕林冷白的面颊抽动着深吸气,他转身就走,从头到脚都弥漫着戾气。
邱安然不明所以:“大哥,二哥去干什么了?”
邱宜雪坐在旁边,打开笔电开始办公:“不用在意。”
邱安然舔舔嘴上的西瓜甜汁:“关于二哥的男朋友骚扰我这事,我话还没说完呢。”
邱宜雪点文件的动作一顿。
邱安然嘀嘀咕咕:“虽然我没让他捏到我屁股,但是他摸我别的地方的时候,我没来得及躲。”
邱宜雪温声:“摸了你哪里?”
邱安然指了指自己的一只耳朵:“这里。”
“大哥知道了,你吃你的西瓜。”邱宜雪起身去一边打电话,“他摸了我们弟弟的耳朵,你看着处理。”
手机那头在一阵死寂后,传来邱燕林阴森森的骂声:“操。”
当晚邱燕林回来,手里拿着一个金属盒子。他满脸冷若冰霜地把盒子放在邱安然面前,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邱安然莫名其妙,他打开盒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只血淋淋的耳朵。
耳廓上有几个让他眼熟的耳钉。
邱安然干呕两声,他把盒子的盖子一扔,白着脸离桌.
这晚邱安然做起了噩梦,他惊叫着醒来,瞳孔收缩,发丝潮湿,满脸都是冷汗。
房门从外面推开,邱宜雪阔步走进他房间:“安然。”
邱安然气喘吁吁,惊魂未定。他想说自己做了个很可怕的梦,却形容不出来,忽然就忘了,什么也不记得了,一片虚无。
邱宜雪把他抱进怀里,他下意识地将对方推开。
“大哥,我……”邱安然眼里有水光,声线不稳,“我做噩梦了。”
邱宜雪坐在他床边,把他抓着薄毯子的手一根根掰开,查看他手心有无掐痕,安抚道:“不怕,大哥在这。”
邱安然长时间被心悸的感觉笼罩,他的睡衣里都湿了,粘腻难受,可他又没精力去洗澡,他浑身没什么力气,神经也疲软得厉害。
坐了会,邱安然还是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睡衣回到床上。
床边灯光色调暖黄,少年靠坐在床头,湿发不时被细长匀称的手指拨弄,吹风机里的风一阵阵地穿过。
邱宜雪把他的头发吹干,轻声对他说:“大哥在这,你睡吧。”
男人眼神宁静柔和,像森林深处淌出来的河水,有抚慰心灵的疗效。
邱安然躺下来,慢慢陷入沉睡,没过多久,他的嘴里就发出模糊不清的梦呓,同时身子小幅度地颤抖。
不是恐惧,是着急,不知道在急什么。
邱宜雪隔着被子在他心口拍抚,看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悠长,才起身出去。
走廊上有金属声响,邱燕林一下一下地扣着打火机:“我早说不可能瞒一辈子,这才多久,什么世界级大师,水平不过如此。”
邱燕林有点语无伦次。
邱宜雪揉着眉心道:“先这么着吧,燕林,你别再吓他了,他胆小。”
邱燕林扯扯唇角,忽然问:“我让你找林疵,你找到了?”
邱宜雪:“还没。”
邱燕林的眉眼间渗出被羞辱的不甘和怒意:“他对我用的手段,我一定要双倍奉还。”
邱宜雪拍拍他肩膀:“找到人再说。”
邱燕林把打火机握在指间,自虐地感受手指皮肉骨头被挤压的不适:“爸什么时候回来?”
邱宜雪沉吟:“快了吧。”
这话题涉及邱家的禁忌,二人同时沉寂了下来。
外界不会知道,邱家家主出现幻觉差点用刀片划破喉管放血,他没时间等实验品出结果,立刻就对自己进行活死人的研究,副作用太大,只能暂时在基地调理,直到状态稳定下来。
邱宜雪人在国外,目前国内的家族事务,基本都交给专业团队打理.
初冬来临,邱安然结束网球赛回来,他在佣人的提示下跑上楼,边跑边喊:“爸爸!”
邱晁闻声从楼上的休息区给出回应:“爸爸在这。”
邱安然蹬蹬蹬地一路跑到他跟前,喘着气说:“你,你办完事了?”
“办完了。”邱晁将他的头发揉乱。
邱安然撇嘴:“那你只能在这儿待几天,很快就会回国吧?”
邱晁抱起他,颠了颠重量:“年前都休息。”
邱安然的眼睛亮起来,抿嘴开心笑道:“太好了,爸爸可以陪我了!”
邱晁笑着在他发丝上亲一下。
邱安然看见桌上有碗食物,他好奇地凑头瞅了瞅。
邱晁揽着他肩膀:“安然想吃?”
邱安然摇头,碗里不知道是什么,透明的,没味道,他看着没胃口,觉得像鼻涕,有点恶心。
可能是那只耳朵带给他的心理阴影还没消失。
邱晁端起碗,拿着勺子在碗里搅动搅动,舀一勺说:“好吃的,尝尝?”
邱安然还是摇头。
邱晁将那勺不粘绸的食物送到他嘴边:“别这么拒绝爸爸,就尝一口?”
邱安然蹙起眉心:“爸爸,我真的不想吃。”
邱晁见儿子是真的不感兴趣,他笑道:“好吧,那爸爸吃。”
邱安然目睹他一勺接一勺地吃下去,吞咽的声响很大,多美味一般:“这里面是什么?”
邱晁放下空碗跟勺子,说道:“是补品。”
“那我不需要吃,我还小。”邱安然表情十分认真严肃,“爸爸你多吃点,你年纪大了,需要补一补。”
邱晁被儿子逗乐,当场哈哈大笑,他这么笑都没堆满褶子,整个人的感觉年轻了不少,说他三十出头都不为过。
邱安然满脸疑惑,有什么好笑的,搞不懂。
不过爸爸不忙就好了,他潜意识里希望爸爸在自己身边,而不是在他不知道也看不见的地方。
休息区的面积十分宽敞,绿植旁是个跑步机,邱安然偶尔瞧一眼跑道。
邱晁和儿子说话,手指插进硬邦邦的短发里,时不时地对着一处头皮做出蹭,摸,抠,抓的动作。
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
邱安然问道:“爸爸,你多久没洗头了?”
邱晁一顿:“嗯?”
“多久没洗头了啊,”邱安然说,“我看你头上很痒的样子,是不是长痘了?”
邱晁伸头:“你帮爸爸看看。”
“算了,别把我家宝贝的鼻子臭掉了。”他又后仰着靠在沙发上,良心发现地没让儿子看他有点油的头发。
邱晁心情好,他拽下脖子上的玉石:“送给宝贝。”
玉石一看就很贵,而且年代久远,拿在手里的触感极好。
邱安然对着玉石爱不释手:“谢谢爸爸。”
邱晁叠着腿笑:“喜欢就好。”
他接了个电话,说:“安然,你去看书写作业,爸爸出门会会朋友,晚点和你大哥一起回来。”.
邱安然洗漱的时候,他边刷牙边照镜子,照着照着,就一口牙膏沫吐在池子里,伸着脖子凑到镜子前,奇奇怪怪地薅起细碎的刘海,嚷了句:“我留光头好像不错。”
干嘛想这个。
邱安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左右变换角度,他的头型是圆的,确实适合光头。
“我剃光头,爸跟大哥二哥都不会同意。”邱安然放下刘海,顺了顺,他漱漱口,洗了脸出去。
邱安然往书房走,无意识地摸着一截空荡荡的手腕,他感觉自己想去哪,很着急,又不知道究竟要去哪。
没头绪。
考试周学业重,邱安然没有再分心琢磨有的没的。
……
圣诞前夜,邱安然跟大哥去参加一场婚宴。
新郎新娘都是贵族,他们背景学识容貌皆般配,站在一起颇为养眼。
如果不是新娘总朝大厅入口方向看,期待着什么人前来,新郎总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好友的话,会让人以为他们相爱,正在爱着彼此。,而非门当户对的商业联姻。
宾客几乎都是外国人,邱安然置身这样的环境,谈不上局促,却也跟享受不沾边。他找机会去甜品区,独自拿了份甜点吃起来。
有富家小子来找他说话,绿宝石的眼睛让他移不开眼,他估摸自己真正喜欢的是珠宝。
富家小子取下绿宝石的戒指送给他,他不要还跟他急眼,不知道在哪个社交平台学来的送礼精髓,和他推搡拉扯起来。
那戒指不小心掉落,滚在了长桌底下。
邱安然蹲下来去找。
富家小子也蹲下来,想要趁他不注意偷亲他,被他及时发现,一言难尽地把人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果然是天生的基佬啊……”
邱家小少爷溜到花园,对着夜空怅然:“基佬这个小群体是有雷达的,距离一缩近就会响。”
“干脆给大哥发个信息,先不回去了。”邱安然掏出手机按键,“里头无聊死。”
他一边有意无意地蹭着绿植和它们玩闹,一边自语:“甜点倒是不错,走之前再去吃一块。”
“嗒——”
邱安然的身形猛地滞住,什么声音?他循声找准方位看去。
花丛边站着个陌生女人,头戴一顶黑纱帽,面庞半遮半露,衣着偏复古,她的手上拿着一只金色怀表,落入他耳中的声音就是怀表打开的声音。
按理说这个距离,再加上是室外有噪音,他不应该捕捉到,可他就是清晰地听见了。
邱安然不自觉地穿过小径走到女人面前,他想说什么,几次张嘴都没出声,只是一眼不眨地盯着她的怀表。
“小甜心,你想看看我的怀表?”女人的性格并没有复古装扮带来的悠远和距离感,她挺爽朗地会意道。
邱安然控制不住地点头,很用力地点头。
怀表被女人递过来,他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近距离地打量。
而后不太礼貌地将贵重的怀表打开,关上,再打开,嘴里喃喃:“怎么没有啊……”
女人笑问:“没有什么?”
邱安然愣怔地摇摇头:“不知道。”
女人一条手臂横在身前托起另一条手臂,染着黑色指甲的手在下巴上磨搓:“你是不是觉得应该在怀表里放张小照片,打开就能看见?”
她神采飞扬地笑着说:“我也那么想,晚些时候我就放一张进去。”
邱安然缓慢地小声说话:“照片,对照片,有一张。”
什么样?
男的,戴礼帽,衬衫下是领结,他的目光看的是镜头。
也在看新世纪多年后的……
这时,女人刚好说:“最好是黑白的。”
邱安然的脑子里没来由地传来一阵刺痛,仿佛是有一根长针从他头顶心扎进去,瞬间将他贯穿,他痛得发不出叫声,四肢不住地抽搐。
那股剧痛达到顶峰的霎那间,他的记忆开始扭曲,像被一只巨手拧在了一起,又徒然放开,却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
脑中窜出一道机械音:“醒了啊。”
陈子轻泪流满面。
女人见状,不知所措地虚拥着他,拍他颤动的后背。
忽有冰冷的视线袭来,女人不寒而栗,她见那视线隐隐凝在她触碰少年的手上,反射性地把手撤走。
HLJ的年轻总裁迈步靠近,美丽的皮囊让周遭夜景黯然褪色。
女人没心生爱慕,她识趣地抬脚离去。
陈子轻急促的呼吸里多了一缕冷淡的香气,他被捏住湿漉漉的脸抬起来,邱宜雪站在他朦胧的视线里,逆着秋月,问他为什么哭。
那一瞬间,陈子轻的哭声戛然而止,他偷偷把嘴咬破,然后说是自己不小心咬到嘴巴了,疼哭的。
“怎么把嘴巴咬成了这样。”邱宜雪把他带到路灯旁,借着灯光检查他嘴里的伤后。
鲜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邱宜雪抵着衬衫领口的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
陈子轻竭力不露出他已经恢复记忆的破绽,他忍着不拨开捏他脸的手,乖顺地仰着头,任由邱宜雪查视。
下嘴唇被拉下来点,嘴张久了,牙关发酸,分泌物增多,他下意识地想把嘴闭起来咽口水。
邱宜雪擦掉他脸上跟脖子里的泪水:“别哭了。”
陈子轻压抑着抽噎,他的表情和他的内心是两个世界。
“回去吧。”邱宜雪牵他的手,触及一片冰凉,偏低头扫他一眼,握紧了包在干燥温暖的掌中,“我让医生在家里等着,回去了就处理伤口。”
陈子轻被邱宜雪牵着走出花园,他找话题聊,尽可能地不让自己看起来魂不守舍。
邱宜雪让他别说话,会让嘴上的伤加重,他顺势闭口不言.
夜深人静,陈子轻躲在被子里,眼泪打湿他鬓角渗进床单里,他蜷缩起了手脚。
邱晁竟然找人换了他的记忆,他做邱安然期间,每个月变仓鼠的惩罚呢?还有他的标注日常用语“阿弥陀佛”。
【特殊情况,惩罚会延期,平摊在后期的月份里。】
言下之意是,后面会出现一个月变两次仓鼠的现象。
【我司相较以前越发人性化管理,遇到特殊情况,标注任务会配合宿主的处境做出改动,目前陈宿主的警告次数依然还剩两次,回来后才开始计算。】
陈子轻心里跟明镜一样,什么这个那个特殊情况,说到底不就是不破坏剧情线,不给他开后门让他提前醒来。
这么久了,岳起沉呢,他在哪?
陈子轻不敢想,那天他意识消失前,岳起沉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他被带走了,岳起沉会怎样?
老僵尸被人类抓住了,小僵尸又会好到哪去。
陈子轻脸上没了活人的血色,他在心里急乱地喊:“2哥,我男朋友还活着吗?”
系统不答反问:“你的感情线结束了?”
陈子轻马上就明白过来,如果他的感情线结束了,小助手会发通知,它没发,说明还没结束。
“岳起沉是我的感情线,那就是说,他还在这世上。”
“可他为什么不来找我,找不到吗……”
“他爹呢?”
陈子轻想到邱晁之前吃的那碗东西,他打了个哆嗦,胃里一阵翻涌。
“希望他们父子的身体跟灵魂都是完整的,希望岳起沉没有被困。”陈子轻一个人自说自话,“哪怕是他变回了一个失去人类特性,没意识,认不出我的僵尸。”
陈子轻想打给林疵,可他没特地记过对方的号码。
就算他记得号码,也不能随意就打过去,因为他怀疑他的手机里有□□。
陈子轻问222,他的积分能不能在这件事中派上用场。
系统:“可以提供号码加转拨,一万积分。”
很贵。
不亚于把他当肥牛宰。
他没别的选择,几乎热切地送上积分:“好,我愿意,2哥,你走流程扣我的积分就好。”
不一会,陈子轻就听见转拨的提示音,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怎么会……”
陈子轻倒吸一口气,林疵那头出什么事了?或者说是整个林家。他想到了某个可能,表情变了又变。
耽误之急是找到岳起沉。
“2哥,我的积分能买我男朋友的消息吗?”
系统冷漠拒绝:“不能。他是主npc,涉及主线。”
陈子轻失望透顶,他捞起睡衣擦擦脸和眼睛:“你为什么不唤醒我呢?我当了几个月的傻子被人耍得团团转。”
系统近似冷笑:“唤醒你?先不说那是违规操作,会受处罚,还会被上司拎出来当反例批判,你这个任务的结果是铁板钉钉,强行唤醒你毫无价值。我老早告诉过你,谈恋爱就谈恋爱,做和尚就做和尚,怎么舒坦怎么过,任务就别想了,你不听,一根筋的傻缺。”
陈子轻哑口无言。
过了会,他底气不足道:“我已经知道你之前为什么看破我任务走向了,可我一直都没出现幻觉,也许我多念经多抄经书就能避免。”
系统没回应。
经验丰富的系统选择沉默,这背后的含义让人难以揣摩。任务背景的架构师是上帝视角,而系统是半个上帝视角。
“不说这个了,我要想办法走,我不能待在这里,我要去找他。”陈子轻啃着手指甲焦躁地在被窝里翻来覆去,房子里外都有监控,不知按了多少个,还有保镖日夜巡逻。
而且,平时他也没刻意熟悉这里的地形,这让他怎么出去呢。
只能在学校找机会。
陈子轻咽下混着血液的唾沫,他马上就要放寒假了,得抓紧时间,想办法避开跟着他的保镖,以及平时不知在哪监视他的镜头。
邱宜雪应该没发觉他的不对劲吧?他已经那么小心谨慎了不是吗。
陈子轻潮湿的睫毛垂盖下来,渐渐的,他的上下眼皮打起架来。迷迷糊糊间感应到什么,陈子轻掀开被子爬起来。
床边立着一个黑影。
陈子轻尚未没伪装成“邱安然”,黑影就先他一步,笑嘻嘻地开口:“嗨,老婆,好久不见。”
不是邱宜雪,是他的副人格,王禹。
这家伙竟然还没消失。
陈子轻眼下见到他,比见到邱宜雪要轻松许多。
王禹看出少年的心思,眼神闪烁着激动道:“现在的你见到我,开心死了吧。”
陈子轻嘴唇抖动,是啊,开心死了。他不确定邱宜雪跟邱燕林知不知情,但他确定,出来的时间比较少的王禹应该对邱家的秘密不知情,是个局外人。
王禹双手插兜,闲闲地耍帅:“穿上外套,我带你走。”
陈子轻说:“去哪?”
王禹意味不明地反问:“你想去哪?”
陈子轻直白道:“我想去找岳起沉,我要找到他。”
王禹没言语,他的轮廓神情全部隐没在暗中,什么也看不清,什么都揣摩不出来。
陈子轻不觉得王禹猜不出他所想,他酸涩地恳求:“我在异国他乡孤立无援,你帮帮我。”
王禹依旧一言不发。
“王禹!”少年压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快要崩溃。
王禹后槽牙咬紧:“好,我带你去找你的情夫!天涯海角上天入地,都要带你找到那怪物!”
“快点,晚了就走不掉了。”他摸黑把床上的人拎出被窝,大力拥在怀里紧了紧手臂,兴奋又神经地喘息道,“妈妈,趁我还能用这副身体,欢迎你榨干我的价值。”
第252章 万年穷逼
王禹前脚带陈子轻出去,后脚就被值班巡逻的保镖发现,他们向林子里跑去。
身后隐约有邱晁下令的声音,夹杂着枪声,邱燕林的吼叫,愤然混着焦急担忧。
陈子轻耳边是寒冬林间的烈风,他的心跳快到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两侧脸颊一阵冷一阵热。
不知哪来的一股力量将他一推,他上半身前倾,整个人掉进了湖里。
湖水很快就灌满口鼻,进入肺腑,他一点点地往湖底沉。
很奇怪,水性很好的他怎么都游不上去。
原来是有人趴在他背上,以拥抱的姿势和他死死贴在一起,那股肢体间的紧压感让本就窒息的他越发无力。
他疯狂挣扎着,艰难回头。
趴在他背上的人是……岳起沉?!!!
陈子轻往上游的动作一下就停了,他想说话,张嘴就灌进来更多的湖水,然后他便沉得更厉害了,岳起沉和他一起下沉。他一直保持往后扭头的姿势。
两二秒,还是十几秒,眼前的人脸徒地开始扭曲,再变清晰以后,瞳孔里映着的是王禹白到泛青的脸。
没有岳起沉。
对,没他,正常的,这才是真实画面,他怎么可能出现在湖底,趴在我背上呢。
我这次跑出来,不就是为了找他吗。
陈子轻的某根神经大幅度地抖颤,意识逐渐清明,求生的本能达到了顶峰,他挥动手臂去扯王禹扒着他不放的双手,在这期间努力蹬腿向上。
“哗啦——”
王禹就将陈子轻带离湖底,拉着他一路游到湖对面,他昏昏沉沉地上了岸,躺在湖边地上咳嗽不止,胸腔随着大口呼吸又胀又疼。
“妈的,差点没摆脱邱晁驯养的那群走狗。”王禹捋着不断滴水的发丝,他弓起精瘦的腰背低咳,喉咙里往上泛腥甜。
陈子轻手脚大张,浑身湿淋淋地平躺着,死亡的恐惧在他脑海狂啸不止,一时半会没法驱散。他多久没体会过溺水的绝望和痛苦了?几辈子了吧,记不清了。
这次重温了一把,太可怕了。
一阵阵的冷风吹在陈子轻身上脸上,他冻得直发抖,天气不给他时间慢慢缓冲,他吃力地爬起来:“我们不能在这儿多待,得快点走。”
王禹双臂撑着腿耍赖:“拉我一下。”
陈子轻擦掉从发梢掉落到脸上的水珠,当作没有听见。
王禹夸张地哽咽着,可怜兮兮道:“我现在是你的同伙,为了你,我大半夜的不在暖气开得足的房里睡觉,我又是上演私奔,又是跳湖,回去不死也脱层皮,老婆,你这都不拉我?”
“别假哭了。”陈子轻蹙了蹙眉心,伸手去拉他。
刚碰到他的手臂,就被他抓住手,塞进湿漉漉的怀里,指尖挨到他同样潮湿冰冷的胸膛,立刻就不适地蜷缩起来。
王禹见他挣扎,就把他的手攥得更紧:“乱动什么,老公给你暖暖手。”
陈子轻不领情:“你的胸口跟我的手一样冰,暖什么。”
“才从湖里出来,是个人皮肉都冰好吧,”王禹嬉皮笑脸,“我阳气重,等会就热起来了。”
陈子轻深呼吸让自己平静。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过了会似乎真的热起来了,他不自在道:“可以了。”
“你可以了,我不可以。”王禹把还在滴水的脑袋伸过去,“你摸我头,摸两下,我就松开你的手。”
陈子轻:“……”他为了正事,只好两眼一闭,用另一只手去摸王禹的头,摸了两下。
王禹也遵守承诺地撤回钳制的力道,让他把手从自己的胸口拿出来。
两人在湖边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都冷飕飕的。
王禹忽然起身:“快走。”
陈子轻浑身毛孔张开:“怎么了,追来了?”
王禹丝毫不慌,他笑得张扬肆意,眼里布满了亢奋:“对啊,追来了。”.
湖像一颗嵌在林子里的宝石,这个季节,林中依然有不少绿色。
风渐大,陈子轻被王禹拽到一个地方躲起来。
先是车子引擎声,再是一串串急促凌乱的脚步声逼近,一伙保镖满身肃穆地向着这边来,邱晁跟邱燕林也在其中,他们父子快步走到湖边,目光都落在湖面上。
保镖们下饺子似的跳进湖里。
陈子轻小心谨慎地盯着湖边的情况,他在想他和王禹一路有没有留下痕迹,应该没事吧,晚上不是白天,光线收影响。
而且,邱晁没带善于嗅气味的狗过来。
正当陈子轻把绷着的头皮略微放松点之际,邱晁猛地朝他所在的方位看来,他霎时就屏住呼吸,尽可能地把自己往灌木丛里藏。
冷硬的枝条戳在他脸上,扎到他眼角,他动也不敢动。
还是王禹把快随风扫进他眼里的叶尖拨开,他才敢闭眼睛。人在过于紧张的情况下,眼周肌肉都是僵硬的。
好在邱晁没有发现他跟王禹的藏身地,还当他们在湖里。
陈子轻被王禹拉着,悄悄离开。
他跑了一段往后看,邱晁和邱燕林还在湖边站着,等下水的保镖搜查结果。
邱燕林不知在说什么,邱晁捏住他后颈,那是强势不容拒绝的威严,叫他闭嘴,安静,别在这时闹。
然后邱燕林就垂下了脑袋。
别的陈子轻就看不清了,他已经和王禹跑远了.
这个鬼天气,穿身湿衣服,比不穿还要冷,可陈子轻又不能不穿,他咬着牙抿紧嘴巴闷头走路。
慢慢就冷过头了,知觉不敏感了,就觉得好像没那么冷了,手脚也不抖了。
陈子轻把抱在身前塞在胳肢窝底下的手拿出来,放在嘴边哈哈气,王禹带他出逃竟然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对邱晁而言,他的存在是什么呢,不是儿子那么简单,占比较大的是僵尸的引子,掌控好他的人身,随时都能引出僵尸。
这是邱晁的后路。
一个老僵尸哪够满足贪恶的人心,还要个小的备用,才够研究出长生不老的秘方,实现永生。
那不是原主的儿控父亲,是让邪恶力量钩扯出黑暗面的邱家家主。
陈子轻把湿外套的拉链拉下去点,挠了挠有点痒的肩膀。
“你脖子上戴着什么?”
王禹的话让陈子轻一怔,他这才想起来,邱晁送他的玉石被他戴上了。
陈子轻赶紧把玉石拿下来,借着月色盯视。
岳起沉透露过,这是他爹送给邱家小丫头的,陈子轻摸索底下的小鸡啄米雕刻。
玉石后来被老太爷拿走了。
怎么又出现在邱晁手上?老人死后,他整理遗物看到玉石,觉得喜欢就收下,也不是不可以。
就在陈子轻接受这个揣测的下一刻,他的面前浮现出邱晁在楼上休息区,不时抠头的一幕。
老太爷生前被岳起沉他爹抓过,疤痕就在头上。
陈子轻用力捏住玉石,邱晁的身体里不是他本人,是老太爷,姜还是老的辣,邱晁玩不过自己的爷爷,是这样吗?
或许那副身体里不止老太爷一个人,还有邱晁。
爷孙用一具疑似僵尸化,所谓的能得到长生的身体,等找到好壳子,爷爷就会住进去?
陈子轻一阵恶寒地就要把玉石扔掉,这个动作做到一半便滞住,他改变主意地将玉石揣进口袋,万一有什么用呢。
玉石又被王禹拿出来,举到半空对着月色把玩:“好东西啊。”
陈子轻精神萎靡:“你懂玉?”
王禹:“我懂装逼。”
陈子轻无语。
王禹抛几下玉石,他走到面前倒着走,自上而下地打量刘海一绺一绺地贴在脑门上的少年:“你还俗我都没参与,真是可惜。”
陈子轻脚步不停,眼皮耷拉着。
王禹摇头咂嘴:“你跟你情夫散伙了,我也没在现场看直播。”
陈子轻反驳:“没散伙。”
“你那副求我帮你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是想跟他旧情复燃,不惜找让你烦死的前男友帮忙。”王禹抽自己一耳光,“什么前男友,我才不是,我是现男友,我老婆都答应和好了,也在情夫跟我之前选了我。”
“所以你又耍我玩,一次次的拿我当傻子,没关系,起码你看得见我,能注意到我。”王禹一边的唇讥诮地扯起来,他把玉石塞回少年的外套兜里,敞着湿大衣,手在脖颈上搜找早前用笔尖戳破的痕迹,找不到,邱宜雪那狗东西抹了什么药,疤痕去得干干净净。
王禹一边倒着走,一边对少年笑:“看样子,我没出来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有意思的事啊。”
陈子轻突然想起个奇怪的地方:“你今晚一出来就来找我?”
王禹:“嗯哼。”
陈子轻问道:“这边的房子你是第一次住吧,环境你也不了解,你怎么知道我在哪个房间?”
王禹哈了声:“我有脑子。”
陈子轻再次提问:“那你又为什么要带我走?”
王禹逗弄道:“还不是你眼里写着“求求你带我走”这行字。”
陈子轻尴尬地哑然。
王禹对他吹口哨:“你留头发的样子比我想象得要可爱,像高中生,妹妹,你几岁啊,满十六了吗。”
陈子轻无视。
王禹走到他旁边,黏黏糊糊地把脑袋靠在他肩头,被他嫌弃地推开.
冬天的黑夜本就长,今晚格外漫长。
陈子轻不知走了多久,头顶的天空依旧是一块黑布,他和王禹没靠路边走,而是在公路旁的树林里穿行。
又不晓得走了多久,陈子轻的肚子有点疼,可能是饿的,逃亡的路上温饱都成问题。
再加上是冬天,很冷,他这算是饥寒交迫。
陈子轻忍了忍,那股疼感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他的忍耐而弱化,反而强烈起来。他靠着树滑坐下来,喘着气揉肚子,眉心拧着,脸上露出难受的表情。
王禹蹲到他面前,关心地问道:“来月经了?”
陈子轻:“……”
王禹一副认真思考的神态:“那就是要生了。”
他跪趴下来,让冷风吹干了的脑袋凑到少年肚子前面,耳朵贴上外套:“我听听孩子是不是想出来。”
陈子轻恼怒地一字一顿:“我、是、男、的!”
王禹把手放在他腿上,五指圈住,摩挲着让他暖起来,黑漆漆的眼里浮出执拗之色:“你是我妈妈。”
陈子轻情绪一激动,肚子更疼了,他疼得脸发白,嘴上也没了血色:“你能不能别在这时候发神经?”
王禹良心发现道:“OK。”
末了就看似征求意见:“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发?”
陈子轻没精力跟王禹较劲,他在树下侧身,脸转向一边,手捂着肚子,独自忍受一阵阵得疼痛,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他不知道他睡着以后,王禹把手伸到他外套里,隔着一层里衣给他揉肚子。
顺时针地一圈圈揉。
一只手酸了,就换一只手,沿着他肚脐,无障碍地按揉。
陈子轻醒来感觉肚子好多了,他抬头望了望,月光从交错的林木间洒下来,天竟然还没亮。
转而一想,没亮才好,这样妨碍邱晁的人追捕,方便他们逃亡。
陈子轻的注意力被一缕若有似无的香味吸引,他刷地坐起来东张西望:“王禹?王禹!王……”
王禹坐在不远处的树后面,支着头探出来点看他,听见他的叫喊也不吱声。
陈子轻闭眼缓了缓,他起身过去,到嘴边的质问在见到什么后跑没了影。
“哪来的吃的啊?”陈子轻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王禹面前铺在叶子上的烤鱼还在,没消失不见,边上的不知名果子也是一样。
王禹神秘兮兮:“变的,我拔了根毛,一吹,就变出了这些。”
陈子轻自然是不信的:“你没有拦车打劫吧。”
王禹不可一世:“笑话,我需要打劫?”
瞬息后,王禹就冷了脸:“如果现在是邱宜雪,你就不会产生这种质疑,说到底在你心里,司机的儿子比不上邱家的养子高大上。”
陈子轻解释说:“我没那么想,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误会你,毕竟荒郊野岭的,只有路过的车辆……”
王禹兴味地打断:“觉得自责就跟我和好。”
陈子轻不接这话。
“我有时候觉得你很聪明,懂得审时度势,知道怎么利用别人让自己达成目的,有时候觉得你最笨,眼下这形势,你不把我这个仅有的帮手供起来,还敢晾着,我看你是真不怕我被你气到了方寸大乱,让邱宜雪趁机给逼下去,换他上。”王禹将温热的烤鱼给眼前人,“吃吧。”
陈子轻分一半给他。
王禹夸张道:“哟,这是谁家的小菩萨啊?”
“别贫了,你和我走的路一样多,不累啊?”陈子轻吃着鱼,差点让刺卡到,他从嗓子里拔出一根刺丢掉,“快吃吧,吃完我们休息会。”
陈子轻在心里唉声叹气,他睡得很死,半点都没察觉到王禹烤了条鱼,摘了一把果子。
除了身高,他们在体能上也悬殊.
陈子轻填饱肚子就舒服了,浑身上下也不再缩着拧着。他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划动,直觉告诉他,岳起沉没有被邱晁困住,而是在国内的某个地方。
至于岳起沉为什么没凭着僵尸的能力找到他,是因为已经失去了人类的意识。
最后一个猜测的依据是……岳起沉在出租屋徒然昏迷后的状态显示。
陈子轻把树枝对着地面戳了戳,王禹不是邱宜雪,手上没有能用的资源,怎么办呢?
“噌”
突有金属声响。
“邱宜雪能用的资源都在邱晁眼皮底下,有个屁用,”王禹拔掉小手电状的金色打火机盖帽,抠了下,将窜出来的一簇火苗抵着不知何时堆积起来的柴火堆,“过来烤烤火。”
陈子轻把手放在火堆上面,嘀咕道:“跟古人似的。”
王禹站起身,脱下大衣举起来,放在距离火苗有点距离的位置:“这叫随机应变,适者生存。”
陈子轻没脱外套,他就这么穿着烘:“所以我们能悄无声息的回国吗?
王禹俯视他遗言:“你怎么确定你情夫不在国外哪个地方?”
陈子轻没有费心长篇大论地分享自己的分析,只说:“我想回国。”他仰起头,眼睛很亮,目光定定的,让被他注视的人感到了莫大的真诚与依赖,他说,“只能靠你了。”
王禹露出一口白牙,坏坏地笑:“这样,你亲我一下,我想办法带你回国。”
陈子轻说:“你已经答应了要带我找我的情夫,天涯海角上天入地,都要带我找到人,你还欢迎我在你支配这副身体期间榨干你的价值,怎么又要另外提条件?”
王禹赖皮道:“你就说行不行。”
陈子轻:“不行。”
王禹周身的气息立刻就变了,气氛也压抑起来。
陈子轻烦躁地啃起嘴角。
就在他把嘴角啃破皮的时候,有什么东西被王禹丢过来,他下意识去接。
是他做小和尚时挂在脖子上的长串佛珠!
“这玩意在邱宜雪的保险柜里,密码是我试出来的。”王禹得意洋洋,“他邱宜雪在乎的数字也就那几个,我能用这副身体以后,第一时间就去书房开保险柜。”
陈子轻怔怔道:“怀表呢?”
王禹疑惑:“什么怀表?”
陈子轻听他这么问,就失望地叹了口气:“我还有个怀表,跟手上戴的佛珠。”
王禹将长串佛珠挂到他脖子上:“行了,别又要这个又要那个,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处境,能拿回来一个就不错了。”
陈子轻闷闷不乐。
王禹恶狠狠地威胁道:“你再这死样,我马上就把你丢在这里走人。”
嘴上这么说,王禹却没半分要走的意思,他困顿地打了个哈欠:“不错不错,衣服都烘干了。”
下一句就前言不搭后语:“是你自己要跟邱家作对,你本来跟他们是一体的,利益共同体,只要你换个思维,肯丢下那怪物情夫,哪会有这种苦逼的烦心事。”
道理很浅显。
陈子轻喃喃:“我做不到。”
王禹不爽地“啧”了一声,他转身背对火堆烘后面的衣裤:“不知道享福,自作自受。”
陈子轻安静地摸了摸挂在身前的佛珠,捏着,一颗颗地转起来,两片带着血迹的嘴里念出经文。
虽然东西跟珍贵,单东西的原主更珍贵,事有轻重缓急。
还是要先找岳起沉,没有什么比他更重要.
几天后,陈子轻站在国内的土地上面,他回来了。
王禹怎么办到的呢,他认识一个富家小姐,找对方帮忙让他们混进私家飞机,他们就这么回到了国内。
陈子轻呼吸裹着雪花的冷空气,胸腔里冲撞着一股热血,他对找到岳起沉满是自信。
一张钞票从他眼前飞过,接着是王禹追逐的身影。
他也去追。
王禹身上揣着一些现金,他下过湖,现金湿了又干,皱巴巴的,能花。
陈子轻追到钱给王禹,听他说:“邱晁的势力比你以为的还要大,什么规模的旅社都没法住,因为要登记证件,会暴露。”
“是呢。”陈子轻认同地点点头,要不……干脆去思明寺?
不行。
邱晁肯定派人盯着那里。
陈子轻问道:“王禹,能再让那女士帮我们吗?”
王禹抖了抖手上的现金:“人凭什么冒着风险帮我们两次?况且,就算她想帮我们,我也觉得不安全。”
“好吧,那就算了。”
陈子轻犯愁地站在原地,没一会头上就落了层白,他拍拍发丝和衣服,王禹拉着他走:“今晚必须躺在床上睡觉。”
……
陈子轻见识到了王禹的本事,他们藏在货车里行了一程,来到一个镇上。
路宽敞,两旁的各家都是自建的别墅款房屋,独门独栋,建设得十分到位,这跟大城市别墅群的区别只体现在地段上。
“在这等我。”王禹给陈子轻找了个避风也避雪花的角落,说完就走。
陈子轻等了没多久,视野里就出现了男人的身影,他穿过风雪回来,带陈子轻走进风雪里。
不多时,王禹把他带到一栋楼的门前:“经过我查探,这户人家出远门了,我们偷偷进去住几天。”
陈子轻不赞成道:“违法的。”
王禹笑他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当良好市民,接着就把话锋一转:“骗你的,这是我的房子。”
陈子轻不信,直到王禹通过验证,他眼睛都瞪圆了。
“以前我说我出来的时间都给你了,这是假话,我总要为自己谋划点利益,不然怎么跟邱宜雪抢身体。”王禹打开大门往院子里走,“我提前搞清楚货车的目的地才拉你躲进去,为的就是来这里。”
他回头催促道:“站在门口干什么,进来啊。”
“噢。”
陈子轻抬脚走了进去。
房子里有定期打扫,水电正常使用。陈子轻彻底放松下来,他像岳起沉那样,让自己瘫在沙发里。
王禹把大衣丢在沙发背上:“爽了吧。”
陈子轻含糊不清:“嗯……”
王禹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把手放在嘴边哈气,然后就去挠他痒痒肉,他无动于衷。
“不怕痒?没劲。”王禹在陈子轻的身边坐下来,他翘起二郎腿惬意地抖动,丝毫没有在待人逃亡的觉悟和紧迫感。
陈子轻撇嘴,他是怕痒的,只是现在的他十分疲惫,感知比较迟钝。
“嘶,老婆,我这儿很酸痛,你给我看看。”王禹背对陈子轻脱掉上衣露出整个背部,靠下有一大块淤青渗血。
看起来是在湖里游的时候磕哪儿了。
王禹一路上不知道怎么忍的,到这会才有感觉。
陈子轻看着都觉得疼,可他是真的不喜欢王禹,他只喜欢岳起沉一个人,只能在极小的范围内根据所处的状况给点甜头。
“你给我看什么,我手上又没有膏药。”陈子轻说。
王禹的背影既沉默,又孤独可怜,还脆弱,犹如一个不被母亲关爱的小孩子。
陈子轻望着天花板,余光瞟过王禹绷紧的肩背,终是找222走流程地买了药,找机会给他喷了几次。
花了一千多积分.
王禹后背的疼痛减轻了许多,他又开始犯贱,一遍遍地问陈子轻,分布分得清他跟邱宜雪。
“分得清。”
“对,没骗你。”
“我又不是傻子,我为什么分不清你们两个?”
“别问了,我真的分得清。”
……
“王禹,你能不能别烦我!”
陈子轻发脾气砸东西,王禹那根贱骨头才有所收敛。
“凶死了。”王禹一副害怕的样子,他轻手轻脚地捡起被砸落在地的靠枕,变魔术地给了陈子轻一部手机,吐出两字,“能用。”
陈子轻的情绪立马就稳了下来,他见手机上有自己直播的平台软件,就郑重地登录账号密码,发现岳起沉没来看过他。
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陈子轻刷了刷新闻,京城的权贵顶端已经没了林家的位置,和他预料的差不多,林疵在为父报仇这事上战败。
留得青山在,不怕被柴烧。
林疵完全可以慢慢等,他家又没有通过肮脏手段富起来,不会遭反噬。
陈子轻把手机放在茶几上:“王禹,我不能一直在房子里待着。”
“怎么,”王禹阴阳怪气,“你掐指一算,算到情夫的方位了?往南还是往北?”
“往北!”
陈子轻凭记忆去乱葬岗,他废了很大的劲才找到密道。
王禹不快不慢地跟着他进去,他们来到地下石室,只见到两口空棺材。
财宝一个都没了。
邱家家大业大,不嫌钱多。
陈子轻抚摸棺材边沿的纹路,他记得去年在鬼楼做222自制小任务获得了一份,关于岳起沉的个人资料。
其中有提到,僵尸只有遇到特殊的情况才会死,而后在新的皮囊里醒来,俗称——换壳。]
陈子轻期盼老僵尸挣脱邱家的巫术,找了个新壳子住了进去。
稍微走了下神就没了王禹的身影,陈子轻四处张望,在岳起沉的棺材里找到了他:“出来。”
王禹翻身趴着。
陈子轻脚踮起来,半个身子挂在棺材边上,他把手伸进棺材里,使劲去扯王禹的大衣领子,薅对方的头发。
“别薅了,毛都让你薅光了。”王禹捉住少年的手,嬉笑道,“棺材挺舒服的,进来躺躺?”
回答他的是一个白眼,他哈哈大笑:“总算是不死气沉沉了。”
陈子轻怔了下,闭嘴把头转开。
“天天耷拉着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急着给亡夫收尸。”王禹从棺材里出来,“走吧,接着找。”.
乱葬岗没线索,陈子轻只能漫无目的地四处走动,途中不时找222要小任务,企图拿到岳起沉的最新动向。
“小师叔!”
让陈子轻倍感意外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充满了惊喜。
“阿弥陀佛。”陈子轻惊讶地转头,“与灯?
郊外荒凉,与灯背着布包一路跑近:“小师叔,呜,小师叔,真的是你,这几个月我们打你电话打不通,找你也找不到,大家都急死了,你没事就好,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陈子轻好一通安慰:“你怎么在这?跟你形影不离的长明呢?”
“谁跟他形影不离了?!”与灯嫌弃地重重哼了一声,他吸着鼻子说,“小师叔,你不知道,我最烦他了,他仗着比我早一个多月进寺庙就欺负我,管着我,做早课都要监督我读了多少经书,晚上睡觉还抢我被子……”
陈子轻听与灯数落了长明半天不是,毫无防备地听他说:“小师叔,方丈圆寂了。”
他大惊失色:“阿弥陀佛……怎么会……我师父他……”
与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讲述事情经过,那晚方丈把僧人们都叫过去,他给大家上课,告诉他们佛渡有缘人,只渡有缘人。
后半夜,与灯出门撒尿看见方丈屋内有灯火,很明亮,他就敲门进去,那时方丈坐在蒲团上面,没了气息。
陈子轻抠动垂落的手指,他想和老方丈学东西的计划,没机会实现了。
“方丈好像是知道自己要走了,才给我们上课的。”与灯悲伤地说。
陈子轻眼底闪了闪,老方丈只怕是窥探到了天机,便让小徒弟尽快入世了却心愿,每天抄经书是压制幻象。
陈子轻心情复杂,他起初只以为方丈看出他入世后变得浮躁,叫他日复一日的坚持抄经书,有益于他的情绪管理,还有就是坚固佛心,让他将来解决二惑后还想修佛的时候,能有回头路。
没想到方丈算到了他的结局。
陈子轻想,老方丈不仅窥探天机,还试图凭一己之力对抗天意,因此遭到了惩罚,走了。
与灯好奇道:“小师叔,你和我大师兄见过面了吗?”
陈子轻摇头,大师侄在国外,他们一直都没有打交道。他有种感觉,那位可能也算出了什么,所以才出国躲避,不再回来。
可是……逃得掉吗?
四叔四婶一家不就在跑到国外后遭遇的事故。
陈子轻挠几下后颈,邱家在改变物种往僵尸方向发展,肯定不可能照顾到直系旁系所有人,只让核心成员脱离报应。
当陈子轻的思绪回到现实中来的时候,与灯已经跟王禹打了起来。他头疼地看他们打。
与灯的头被王禹摁在污水坑边时,陈子轻出声道:“王禹,松手。”
王禹手上动作停了停:“他抓我脸的时候,你怎么不阻止?”
紧跟着就红了眼眶,怨恨地歇斯底里道:“你偏心!妈妈,你偏心!”
陈子轻的耳膜有点疼,他明白,邱宜雪这个副人格的逆鳞是,原主母亲偏心。
“没有偏心。”陈子轻把王禹拉到一边,“那水坑多脏啊,与灯是我小师侄,我怎么能不管呢,至于他抓你脸,那会儿我在想事情,没有注意到,我要是看见了,怎么可能不拦着他。”
王禹冷笑。
陈子轻让他低头,他看起来很乖地配合:“妈妈是要给我吹吹?”
吹个屁。陈子轻用袖子摁上他面颊抓痕,他大概是疼到了,眼眶更红,可怜兮兮的。
“就出了一点血,都给你擦掉了。”陈子轻放下手说。
王禹的面色又好起来,他哼着小曲径自往前走。
与灯挪步到陈子轻身旁,匪夷所思地问道:“小师叔,他怎么叫你妈妈?”
陈子轻一言难尽:“是个有病的。”
与灯憨憨道:“没听说邱家大少爷有病啊,还有,他不是姓邱吗,怎么叫王什么的。”
“说来话长。”陈子轻后面跟着的不是“长话短说”,而是询问,“与灯,你有吃的吗,小师叔我的肚子饿扁了。”
肚子又疼了,绝对是又饿了,很容易饿。
“啊,吃的啊。”与灯在僧袍前襟掏啊掏,掏出一个饼,“这是我留着磨牙的,给。”
陈子轻只撕了一块,剩下都还给他。
与灯推了几次,小师叔非要把大半个饼给他,他只好放回前襟,拍拍僧袍衣角的黑色脏污。
陈子轻掰着一点饼用唾液濡湿咽下去,他打听道:“与灯,这几个月你下过山吗,有没有听说什么奇怪的事情,譬如哪儿有僵尸出没?”
“僵尸?”与灯惊诧不已,“世上还有这东西?”
陈子轻叹气,看来是没听过。
与灯自顾自道:“小师叔,方丈叫我们下山去京城寻你,我们去了,邱家客气招待我们二天六顿饭食,之后我们接到方丈的电话,叫我们回山上,不用再寻你。”
陈子轻心里清楚,方丈应该是算出了他的去向。
“刚才你们为什么动手?”他问。
与灯把嘴一撅:“他说他跟你走的这条路上不想有第二者跟着,叫我滚,有没有搞错,谁是第二者啊,我一时没忍住就骂他,然后就,就打起来了。”
陈子轻不知道说什么好。
与灯忽然说:“小师叔,我要走了。”
陈子轻把嘴里的饼吃掉:“去哪?回思明寺吗?”
与灯高深莫测地说:“我去修行。”
僧人从头到脚满是老方丈离世后,大彻大悟的模样。
陈子轻点头道:“那你不和长明一起?”
与灯做出不情不愿的表情:“他跟我约好了在一个地方等我,我去找他。”
“那就行。”陈子轻摸他光溜的脑袋,“去吧,一路平安。”
与灯也摸他有头发的脑袋:“小师叔,方丈是去极乐世界了,别伤心。哦,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寺里看方丈的小坟包?他老人家在等着你呢。”
陈子轻没暴露找不到岳起沉带来的忧虑和焦躁,他不想让与灯碰到他的负面情绪,尽量平和道:“要过段时间,等我把事情处理好就回去,我一定回去看他。”
与灯展开笑颜:“行,小师叔再见。”
陈子轻说:“再见。”
与灯跑到左边的山坡上,转过身,大幅度地对他挥手。
他也挥了挥手.
与灯的身影渐行渐远,陈子轻眼前的视线被不知何时返回来的王禹挡住。
王禹找他算账:“你说我有病。”
陈子轻心虚地避开王禹的目光,他看天看地,看云看雪。
王禹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谁都可以说我有病,只有你不行,我为什么会这样,都是你害的。”他看着眼皮底下的这张脸,“妈妈,要不是你把爱都给了邱燕林,我不会来到这世上。”
“邱宜雪把什么都闷在心里,这才有了我。”
“我怎么想怎么说,我不快乐就说不快乐,我不像他,妈妈不准他上桌吃饭,他就端着碗站在墙边吃,我会跟妈妈说,我想和邱燕林一样坐在她旁边。”
陈子轻起先没多大动容,头顶传来不压抑的哭声,他无奈地说:“别哭了。”
王禹像是回到了儿时,他越被哄,越委屈,哭得就越厉害。
陈子轻有气无力:“那话我说都说了,也收不回来了,你想怎样?啊,到底想怎样?”
王禹边哭边提出条件:“你现在抱着我睡,这事就能翻篇。”
陈子轻指着四面八方跟他说:“大哥,这是外头,我怎么抱着你睡?”
王禹就地躺下来。
陈子轻:“……”这还没病???.
一场雪后又是一场雪,王禹带陈子轻去一个乡镇。
陈子轻跟着他跋山涉水,期间因为惩罚变成仓鼠,被他拎起两只前爪练立正稍息。
王禹的新鲜劲下不去,他找根绳子系在仓鼠的脖子上,牵着走。
两天过去,陈子轻变回人,王禹一个白天都没搭理他,非要他再变回去,吵吵闹闹没完没了。
雪越下越大,糊了满脸,陈子轻一开始还用手擦,后来就不管了。
王禹迎着风雪开口:“翻过这座山就到了。”
陈子轻刚想说话,他冷不丁地发现了一个一直被他遗漏的重要细节。王禹刚出来,他不能跟邱宜雪共享记忆,那他怎么带我来这里找岳起沉,还那么确定人就在乡镇上,消息是哪来的?
除非……一直有在暗中调查。
陈子轻的后脑勺划下冷汗,同时鸡皮疙瘩也长了出来,他停下脚步。
王禹走了一小段路见他没跟上来,调头看他,脸上眼睛眉毛都上都是雪花。
陈子轻跟他对视,语气确定:“你是邱宜雪。”
王禹弯唇笑道:“脑子冻糊涂了?”
陈子轻又说:“你也是王禹。”
王禹脸上带着邪气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陈子轻捕捉到了。他飞快地抓住想跑的王禹:“所以你们……”
陈子轻顿了顿:“融合了对吗?”
王禹没说话,他张口吃雪。
陈子轻抓着他胳膊的手开始发抖:“对不对?”
王禹咽下口中的冬雪,笑容满面道:“你想我是谁,我就是谁。”
“换个说法,你什么时候需要邱宜雪,我便是邱宜雪,你什么时候需要王禹,那我就是王禹。”
王禹重新勾起唇角,“我对你好吧,是不是感动得想哭?”
陈子轻默了默:“我现在想和邱宜雪聊。”
男人的眉眼五官不变,眼神和气质却都发生了改变,从性情外露的司机之子,到不显山不露水的邱家大少爷。
陈子轻说:“大哥,你和他一起骗我。”
这个“他”指的是“邱晁”。
邱宜雪低低道:“抱歉。”
陈子轻突兀地问:“你也参与进来了?”
邱宜雪抿唇:“不算。”
陈子轻紧跟着问:“那岳起沉他爹的肉身跟灵魂怎么样了?
邱宜雪把手放进大衣口袋里,气质宁静高贵,风度翩翩道:“不清楚。我有在暗中调查,目前没查出来有用的线索。”
陈子轻判定邱宜雪没撒谎:“你不是邱家人,身体里流的不是邱家的血液。”
邱宜雪没言语。
陈子轻几乎笃定:“但你或多或少也会受影响,因为你享用了邱家的财富。”
邱宜雪笑笑:“是啊。”
陈子轻盯着他年轻美丽的面庞:“你不怕吗?没人不怕,就像邱晁说的,没人想死。”
邱宜雪还是温温柔柔地笑,养父给他跟邱燕林准备僵尸血,说是为了保他们的命,实际也把他们当实验品。
那僵尸血令他恶心,他只喝了一次就没再喝,随便了。
邱宜雪凝视少年睫毛上的雪花,在他做王禹的这些天,他收到消息得知二婶上吊死了。她吊在水池下面,腿跪在地上,以忏悔的姿势。
只要稍微站起来就能活。
二婶的死给养父一伙人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这是新一轮的开始,没用了,一切都是徒劳,邱家气数已尽。
“王禹。”陈子轻喊。
男人周身气息就又变了,嗓音也从内敛转成不着调的样子:“这么快就想我了?”
陈子轻挺别扭,这两个人格无缝切换,怪神奇。
“加蓝,他让你不高兴的地方,我向你道歉。”耳边响起低沉的声音。
陈子轻看了眼邱宜雪,没说什么就往山上走。
王禹没被邱宜雪杀死,他们融合在一起了,他的支线任务一没完成。
那会让他得到倍数的惩罚,再失败就剥夺宿主身份,所以他要结束旅程,回现实世界当植物人了吗……
陈子轻搓搓冻僵的脸,走一步看一步,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不能放弃。他稳住心神前行,走在他身后的邱宜雪慢慢告诉他,来这里的原因。
据说前段时间有个人死在村子外面,村民们好心地挖坑把他埋起来,哪知他从坟包里爬出来攻击人。
活死人,僵尸,会咬人,挖开人脑吃。
村民们就把他绑起来,放火将他烧死,结果让他挣脱,伤了几个人跑了。
最近他在山里出没。村民花钱请了厉害的大仙,就等他现身,叫他灰飞烟灭。
陈子轻边走边听,脚步越来越快,变成了跑的,他跑到山顶,隐隐听见对面山下的村里传出骚动。
风雪把村民们的恐慌大叫送到他耳中,他听到他们喊——僵尸又出现了!
“不确定是不是他。”邱宜雪说,“你去确认一下。”
尾音尚未落下,少年就往村里跑。
“嘭”
邱宜雪的身形突然晃了晃,他只将敞开的大衣扣子扣起来,就倒了下去。
那声响让还没跑远的陈子轻一顿,他回头望了望,眼睛睁大几分,快速返回到山顶:“邱宜雪,你怎么回事?”
有血腥钻入陈子轻的鼻腔,他不明所以,邱宜雪受伤了?
怎么受伤的?伤口在哪儿?
陈子轻仅仅是反射性地眨个眼的功夫,地上的人就变成了王禹,他粗喘着,眉眼鲜活有生机:“快去,僵尸跑了就很难再抓到了,况且村里人还叫了大仙,万一你去晚了一步,连个僵尸脑袋都没捡到,快去啊!别让我白白陪你跑这一趟!”
血腥味很快就重得刺鼻,陈子轻抹把脸:“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是不是岳起沉,要是他,我就把他带到山顶来找你。”
少年一转身,王禹强撑的喘息就虚弱了起来,他的大衣里面渗出一股股的血水,衣裤转瞬间就湿透了,渐渐模糊的视线长久地凝望着向村子里奔跑的身影。
说了会带你来找你的情夫,说到做到。
那么……
纷纷落下的大雪盖在邱宜雪脸上,他缓缓地合上双眼。
大哥就送你到这了。
第253章 万年穷逼
苍山如雪,渺渺似画,在这白雪皑皑的山林之间,三个身穿蓝布袄的村民,一边用镰刀开路,一边窃窃私语着。
阿大、阿二和阿幺是村里组织上山的第五组,他们负责搜寻的也是可能性最小的区域,因为村长很清楚,他们三个人除了不太靠谱以外,还十分胆小。
所以村长就让他们来这座小山搜寻。
这座山道路偏僻,平时很少有人会进来,按照村长的估计,僵尸是最不可能来这里的。
阿大拿着镰刀在前面开路,而阿幺手拿铜锣,这是每组村民都用来报信的,一旦发现僵尸,便第一时间用最大的力气敲响铜锣。
“我说阿大,我们一会要是遇到了僵尸该怎么办?”阿二走在中间,肩上扛着一捆麻绳,草木皆兵。
“你怕个啥嘛?”身后的阿三嘲讽道,“你啊就是老鼠胆!”
三个人吵吵嚷嚷的声音,在寂冷的山林里回荡着,中间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们产生了争执。
“阿二,有本事你别跑!”阿大手举镰刀在后面追着,“搞了半天,原来我家丢的那只鸡,是你偷的!”
“阿……阿大!我……我也不知道啊——”阿二哭丧着脸,边跑边解释,“我也不知道那只鸡是你家的啊,要怪就怪你自己。”
“你也不在你家鸡身上,写上你阿大的名字!”
此刻的阿二心里也很委屈,他只是跟阿幺随便谈论烤鸡的事情,却怎么也没想到,他路边随便抓的鸡竟是阿大家的。
“你……你说什么!你别跑!”
阿大怒火中烧,他追着阿二上了山,阿幺在他们身后呼哧呼哧地追随.
随着越跑越远,阿大发现阿二的身影,不知不觉地消失在了迷迷风雪之中……
“阿二!阿二!”
阿大停下来,他扯开喉咙冲前面喊了两声,没人回答。不晓得是阿二听到了不敢回答,还是根本就没有听到。
“阿幺?阿幺!”
阿大倏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心慌,他连忙看向身后,不知在什么时候,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阿幺不见了。
“啥情况?咋都不见了,人呢?死哪去了?!”
阿大紧了紧手里的镰刀,只好选个方向继续前行,他一边走,一边喊着阿二和阿幺的名字。
“阿二!阿幺!……阿二!阿幺!……”
山林里只有阿大自己的声音在回荡着,他有种被人世遗弃的孤独与恐惧感。
阿大的靴子陷在雪堆里,深一脚浅一脚,早已冷得失去知觉,就在他感到有些绝望,想着自己要不要独自下山,哪怕冒着被村长臭骂一顿的时候……
前方高大的树影之间,他隐隐地看到了一个人影,由于距离太远,他也不敢确定。
按理说,在这种时候碰见别人,他应该第一时间冲过去才对,可在这个想法升起的瞬间,他就没来由地停了脚步。
因为,他想到了另一个可能——僵尸!
在无法确定对方身份的情况下,阿大只能躬着腰,悄悄靠近,脸上的神情十分紧张。
期间他虽然弄断几根树枝,发出了一些声响,可那个人影显然没有发觉,依旧静静的站在那里。
距离不断缩小,他能够大概看清那个人的样子。
那个人影背对阿大站着,一动不动,身上也穿着和他一样的村民衣服。
“是阿二还是阿幺?”阿大一时看不太出来,他只能肯定是他们的其中一个,见对方是伙伴而不是僵尸,阿大紧张的心也放了下来。
他从树后站出来,笑着喊道:“喂!你怎么跑这来了?”
对方没有他想象中的转头热切回应,而是依旧一动不动地背身站着。
阿大一脸的疑惑,他又向前走了一段,这时他也终于看清了对方,这个人手里还拿着铜锣。
是阿幺。
“喂!阿幺!你……”
阿大上前一拍阿幺的肩膀,随即就愣住了,他只觉阿幺的肩膀一片冰凉,也不知是站了多久,肩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阿大只是稍微接触,便感觉一片的潮湿与冰寒。
如果不是看对方背影就是阿幺,阿大根本就不会相信,这会是活人的肩膀。
“阿幺?”
阿大上前推了推阿幺,积雪从阿幺的头顶掉落,他身形木然,没有一点反应,再看他的脸……
只见阿幺的脸惨白如纸,瞪大的双眼一眨不眨,如石化了一般。
“发,发什么事了?”阿大被阿幺的模样吓了一跳,心中的警觉大起,他磕巴着,警惕地看向四周。
周围山雾如未知的深渊,静得令人发寒。
一直不动的阿幺,嘴微微张开,艰难地发出声音:“上……上……上……”
“上?”
阿大疑惑地向上看去,接着他就看见了一张脸,一张露着獠牙的人脸,双颊干瘪得早已看不清原来的样子。
这张脸几乎快要贴到阿大了,他竟是自上而下,倒吊在树上的。
“僵……僵尸!”
一声杀猪似的吼叫,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铜锣声,冲出山谷直冲云霄,回音流向周边的树林。
所有出来搜山的村民都听到了,他们纷纷拿着武器赶来。
天气跟季节的原因,才下午三点多,夜色就有一点昏暗,大雪有停歇的迹象,此刻的村子中间,巨大的篝火照得整个村庄亮如白昼。
村民们全都围着篝火搓手哈气,他们脸上布满紧张和激动的神情,因为就在刚才,他们突然收到了一条重大消息。
僵尸被抓住了!.
篝火前面插着一根有一米粗的大木桩,而木桩上面有个人被五花大绑的钉在木桩上。
这个人皮肤脏黑,衣衫褴褛,瞧不清什么样,但嘴间那对锋利的獠牙已经说明,他就是僵尸。
还正是前些天被他们埋在土下,诈尸伤人跑到山里,又出来作乱的那位。
“天灵灵……地灵灵……天灵灵……”一个巫师手拿法器围着僵尸不断跳着,并时不时地往僵尸身上洒上一些鸡血。
“嗷——”
随着仪式的进行,僵尸不断发出恐怖的惨叫。
“请神母上身!请神母上身!”巫师身体颤抖,翻着白眼。
“焚尽邪灵!”
只见巫师喝了口水,然后在嘴里咕几下,猛地喷在僵尸身上,接着诡异的一幕就发生了,僵尸冒起丝丝白烟,像是真的被点着了一样。
“嗷呜……杀……杀……杀……”
僵尸的嚎叫更加惨烈,脸上的神情也更加的狰狞,他恶狠狠地扫视着所有村民,似要把他们生吞,被他看到的村民顿时心中发寒,被吓得连连后退。
“焚尽邪灵!”
巫师翻白双眼,再次向天振臂一呼,顿时僵尸身上的白烟更浓了,同时还发出浓烈的刺鼻气味。
“啊!”
僵尸好像是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他开始剧烈挣扎,可他身上的麻绳太粗了,根本挣脱不开。
而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这根一米多粗的木桩,却是插在这里很多年了,风吹日晒,根部早已腐烂。
在这僵尸的剧烈摇晃之下,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木桩齐根断裂,轰然倒坍了。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发情况。
“哇!僵尸吃人啦!快跑啊……”
围观的村民瞬间慌作一团,四处奔逃,而力大无穷的僵尸,竟然就背着木桩,飞快地向外奔逃。
那些跑得慢的,又正好挡在僵尸身前的,僵尸也毫不客气,张开血盆大口啃咬。
现场顿时血液纷飞,原本做法的巫师和组织仪式的村长,更是被慌乱的人群冲翻在地,也不知被人踩了多少脚.
陈子轻在雪山栽了多个跟头出现在村里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见僵尸跑走的身影,他赶紧追了上去。
雪又下大了。
陈子轻追到山里,发现僵尸在吃抓在手里的村民。他张了张嘴:“岳……”
“岳起沉?”陈子轻被眼前的画面冲击到了,他吃力地喊出这个名字。
僵尸啃食的动作令人毛骨悚然,村民惊恐凄厉的惨叫震耳欲聋。
陈子轻顾不上别的,他连忙把在下山途中准备好的赶尸符逃出来,找准机会,趁僵尸不备,用力拍他眉心。
紧接着又是一张。
陈子轻一口气贴了好几张才勉强让僵尸滞住,猩红暴虐的眼灰下去。
“快走。”陈子轻提醒掉在地上的村民。
村民没动静,已经昏迷了,陈子轻只好把他留在这,在附近做了点记号,让村民尽快来寻他。
做好这个动作,陈子轻又从苍蝇柜拿出画好的一沓赶尸符,全部拍在僵尸眉心部分。
僵尸蓬头垢面,身形高大,肩宽腿长,乌黑的嘴边露出两颗沾着血块的獠牙,十根手指都是黑色长指甲,他脸上的脏污很重,看不出真实面貌。
双手的骨节因外力变形,是新伤。
陈子轻语无伦次地说:“我把你的脸擦擦,很快的,马上就好。”
抓一把雪放到僵尸脸上,轻轻地揉开。
脏了的雪扑簌簌落下。
陈子轻抓了几次雪,才把僵尸脸上厚重的脏污去掉一些。他到嘴边的声音戛然而止,眼里的神采也没了。
不是。
他的心里空落落的,不是啊。
陈子轻看着面前直立不动的僵尸,念出他的名字:“邱长锐。”
僵尸抵抗不了赶尸符,自然没有动静。
陈子轻说:“你做了什么让自己变成僵尸的?”
意识到自己不亚于在问大雪问光秃秃的树,陈子轻咬牙:“真害人。”
“害人害己!”他啐一口,冒着风雪带僵尸回山顶。
虽然陈子轻很想让变成僵尸的邱长锐自生自灭,可对方会伤害人类。邱长锐是低级的僵尸,真的会把爪子刺进人脑里,挖出脑浆吃。
那就不能放任不管,陈子轻打算把邱长锐送回邱家。
谁让他本领不高,没法直接把僵尸弄死呢.
陈子轻还没走近就看见邱宜雪还躺在地上,从头到脚盖了一层不厚也不薄的积雪。
见状,陈子轻的眼皮徒然跳了下,他丢掉拴着僵尸的绳子,快速冲到邱宜雪面前,边喘边喊。
邱宜雪一动不动,静静地躺着。
陈子轻胡乱抹掉他脸上的雪,也不知道是雪太冷,还是对方的皮肤太冰,他的手被冻得僵硬发麻:“邱宜雪?王禹?大哥!”
怎么喊都没反应。
陈子轻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他提着心把手伸到邱宜雪的鼻子底下。几秒后,陈子轻打了个哆嗦。
没呼吸了。
邱宜雪死了,王禹也死了。
怎么就死了,他去下山的村里前,他们还说过话不是吗。
这才多久啊,为什么没有呼吸了呢。
陈子轻在风雪中呆坐了片刻,血腥气把他疲惫至极的神经末梢拉得轻轻晃动,他猝然想到什么,抖着手检查邱宜雪的身体。
最终跟着血腥解开邱宜雪的大衣扣子,入目是被鲜血染红的胸膛,那里有个窟窿……
陈子轻又呆了好一会,他艰难地把邱宜雪的身体翻过身,见到对方背后的积雪都是红的。
子弹从后背穿透到了前胸。
“哪来的枪伤啊?”陈子轻喃喃,他的眼睑颤了颤,眼睁睁地看着邱宜雪一点点消失。
陈子轻钝钝的脑子徒然一下清明无比,他恍然大悟。
那晚他们往湖边跑的途中,后面传来了枪声,邱晁的人马对他们开了枪。
所以,邱宜雪那晚就死了。
带他回国找岳起沉的,一直是阴灵。
陈子轻想笑却笑不出来,会一些道士术法的他竟然一路跟阴灵为伍,却丝毫没发觉。
太荒谬了。
倏地,666说的话在陈子轻的耳边回响——灵异120区任务背景的某种情境下,鬼跟人无异。
无异……
陈子轻看着逐渐消失的尸体幻影:“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如果不是你带我离开邱晁的掌控,那就不会中枪。”
“虽然我不清楚你会因为用到邱家财富遭到什么反噬,多久会降临,但你十有八九能过完这个年。”
“因为我,你死在了年前。”
“或许你的反噬不严重,它只是让你失去拥有的一切,命还在。”
“现在你的命没有了。”
“对不起。”
“我没想到陪我来这里的是你死后的执念,我也没想到你伤得这么重,我以为我回来的时候,你会是王禹,埋怨我怎么才回来,叫我看看你的伤,让我想办法帮你处理包扎。你也会是邱宜雪,安抚我说你没事,然后和我一起押着变成僵尸的邱长锐离开,我们商量后续,你继续陪我找岳起沉。”
“事情都没有朝我想的方向发展,我也没能把岳起沉带到山顶。”
“我不知道该能说什么了,就到这里,可以吗?”
“谢谢你陪我穿过大洋彼岸回到国内,也谢谢你陪我寻找我的爱人,无论是作为前任,还是作为大哥,我知道你都尽心尽力,我明白的。”
“对不起。”
眼皮底下的幻影彻底消失的前一刻,陈子轻小声和他告别:“王禹,邱宜雪,再见。”.
山顶徒留一人一僵尸,风雪交加,天地迷乱。
地上的积雪白皑皑的,丝毫不见被血液染过的迹象,一切犹如错觉。
陈子轻把邱长锐脖子上的麻绳取下来,换成他用积分买的铁链,拉着走。
为了避免僵尸化的邱长锐暴走,隔一会久就换一批赶尸符。
陈子轻不知道在雪地里走了多久,他的鞋子里湿了,脚趾冻得没了直觉,脑子是木的,脸上浑然不觉地挂着神经兮兮的表情,嘴里还不正常的哼起了歌。
要是有路人经过,会把他疯子。
大雪天拉着一个僵尸,不是疯子是什么?
陈子轻把铁链驮在肩头,吃力地往前走,雪已经快要到他膝盖了,感觉一转眼积雪就到了这深度。
“我会死在雪地里吗?”
这年头只停留了不到十秒就被陈子轻拨开,不会的,他是宿主,唯一的死亡是登出。
陈子轻勉强打起精神,他舔了舔开裂的嘴皮,尝到点铁锈味。
“呸!”
陈子轻把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吐在雪地里,那血丝被白色衬得尤为明显,他无意识地瞪了一会,扭头看僵尸:“二叔,你冷吗?”
“僵尸怎么会冷。”
“岳起沉那个僵尸是会冷的,他还有心跳,有感觉,有生理本能,他快变成人了呢。”
陈子轻怅然,世事多变,让人猝不及防就迎来了惊天动地的走向。
走了会,陈子轻再次转身,他一脚踹在邱长锐腿上,咬牙切齿道:“是你们把他害了!他爹也没逃过你们的毒手!你们死不足惜!”
邱长锐额头的一叠赶尸符在风雪里飘动,哗哗作响。
陈子轻连着踹了他十几下,踹得自己站不稳,一屁股坐在雪里,总算是将内心积压的负能量送出去了一些.
三更半夜,万籁俱寂时,陈子轻带邱长锐去镇上,把他拴在一棵树下,仔细将他蓬乱的长发理到后面,露出能认出是邱家二爷的面貌。
之后就是等。
陈子轻去对面找了个避风的角落坐着,他把外套后面的帽子拉上来,手揣在袖筒里,闭上眼睛打盹。
天渐渐亮了,街道上出现了人影。
到上午,树下热闹了起来,有的对着被栓的人拍照录视频,也有上前询问的,没哪个手欠的撕下符。
因为他们没吃过猪肉,却也见过猪跑,那贴着黄符的人嘴边有獠牙,指甲又黑又长,脖子上的大铁链粗得很,他的样子实在可怕,要是在演戏,那也太逼真了。
况且没听说哪个剧组来镇上拍戏。
镇民们都在观望。
陈子轻觉得稳了的时候,有个刷到视频跑来的网友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动手去撕邱长锐额前的符。
刚把最外面一张撕开点,邱长锐就发出“嘶嘶”的低吼声,鼻息里混着浓郁的血腥烂肉气味。
那揣着猎奇心理的网友被吓得屁滚尿流。
正要开口阻止的陈子轻把嘴闭上,继续窝在角落里。
不多时,来了一伙警方,他们既没贸然解开拴在树上的铁链,也没去管那些符,而是拉了条警戒线,把树下这块地方围了起来。
陈子轻相信,这件事很快就会惊动远在京城的邱家。
隔天一早,一辆车来了镇子里。
陈子轻料想是邱晁亲自处理这桩事,让他意外的是,来人年轻阴柔。
雪停了,路两旁的积雪还算干净,路中间的稀烂脏黑,不是车轮印就是脚印。
邱燕林站在车门边剥了块巧克力含在口中,慢慢等巧克力融化了,苦味渗透肺腑,他才踏步去树下。
“二叔,真是你啊,前段时间你不知所踪,大家都急坏了,敢情你来这穷乡僻壤的小地方了啊。”邱燕林掀了掀邱长锐额头的那些符,“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样,太惨了吧。”
“你这副德行,哪里有邱二爷的风采。”
“昨晚圈子里都传开了,邱家再怎么压也压不住,你现在是京城的名人了。”
“跟过你的情人怕是这辈子都不想让人发现你们有过一段,丢人啊。”
邱燕林瞥见邱长锐打结的长发里有近似碎肉的东西,他内心有多嫌恶,声音就有多关切:“顺应命数不好吗,非要折腾。”
“结果怎样,到头来出尽洋相,死前都不体面,晚节不保啊,二叔。”
下一刻,邱燕林的话锋就走向另一个极端,他冷戾到了极点:“就因为你们瞎搞,害死多少人了?”
拐角的陈子轻很惊讶,他在这个距离之下,竟然还能一字不落地听见邱燕林的话声。
要知道,邱燕林可是贴着邱长锐的耳朵说的啊。
陈子轻不敢置信,他怀疑自己觉醒了某种特异功能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听到邱燕林说:“大哥死了,那小秃驴也死了。”
邱燕林说的小秃驴,是指谁啊?
陈子轻一时没明白。
邱燕林阴阳怪气:“啊,不对,我说错了,不是小秃驴,是我的弟弟,邱家流落在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子嗣,我养父的心肝宝贝。”
陈子轻呆滞地眨了眨眼睛,秃驴指的是……我啊?
邱燕林那家伙瞎说什么呢,他不是好好的吗,怎么死了啊,不可能,他的脚边可是有……
我的影子呢?
陈子轻的思路硬生生地眼前所见的画面切断了,他张大嘴巴,傻傻地蹲着。
没影子。
他没影子了。
陈子轻浑身战栗地冲出拐角,他站在人群里,茫然无措地看着行人从他身体里穿过来穿过去,原来不是他藏得好,是没人看得见他。
“我怎么……”陈子轻泛白的嘴唇颤抖。
“我那养父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身体,他下令开枪,清醒过来为时已晚,他们中枪掉进了湖里,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没了呼吸。”
树下的邱燕林轻描淡写地说着,似乎并不在意。
陈子轻的肚子突然就疼了起来,这疼法他很熟悉,逃出去后就时不时地疼上一阵子,他以为是饿的。
所以不是源于饥饿……
陈子轻极其缓慢地垂下眼睛,肚子位置从里往外渗出鲜红,他怔怔地伸手去捂,时间仿佛正在快速往回走,不过瞬息就回到了湖边。
前面是幽暗的湖水,身后是追上来的保镖们。
陈子轻听见了枪响,从他肚子里传出来的,到这一刻他才知道,当时他沉在湖底游不上去,并非水性退步,只是他中枪了。
而陈子轻之所以回头看到王禹的脸青白,是因为他也中枪了,邱晁的保镖所持的手枪威力大,将他们穿透,他们在湖里血流不止,身体冰凉。
那他们两个人究竟是什么时候中枪的呢。
他跑到湖边,不知听见什么呼喊还是出现幻觉转身的那一瞬,肚子上多了一颗子弹。
王禹从后面扑上来护住他,为他挡下了第二枪。
陈子轻捂不住伤口,他的肚子被打穿了,血不断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来,他倒在了地上。
王禹早就知道自己死了,他一路骗我。
他也知道我死了。
陈子轻发现大片血迹都没了,他把捂着肚子的手举起来,手心朝上摊在眼前,手上干干净净。
王禹可能经历过怀疑,试探,确认,不想接受,面对,释然,一个人走完了心路历程。
陈子轻的肚子又开始疼了,他将手伸进衣服里,一圈圈地按着揉着,心里想,怪不得222跟小助手一直都没动静。
“2哥,我知道我死了。”陈子轻说。
系统:“嗯。”
其实陈子轻压根就没有心思呼叫系统,他只想缩在临时搭的窝里逃避现实,但他是往前走的,该解开的疑惑不能不解开。
“宿主在任务世界不是只能登出,不会死吗?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系统:“那不是死规定,会根据架构师的剧情线调整。”
陈子轻明白222的意思,他被幻象影响导致中枪,在湖底看到岳起沉的脸停下求生的动作,也是幻象在搞鬼。
在这背景下,身为邱家子嗣的他,是注定要死的。
陈子轻望着雪后放晴的天空:“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系统:“谁跟你说是第一次。”
陈子轻愕然,不是吗,那还有哪次?他的心底窜上来一个答案。
是第一个任务吧。
有关那任务的数据都被清除了,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像没进去过。
陈子轻知晓自己是鬼,就不躲躲藏藏了,他大摇大摆地穿过马路和车辆行人走到对面。
什么富家小姐的私人飞机,他跟王禹是两个鬼魂,谁能看得见。
他们这一路真正接触过的,就一个与灯。
那是不是说……
陈子轻的身形一滞,竭力让自己稍微冷静点,他开始回想与灯出现到离开的所有细节,尽可能地全部想起来,一样也不遗漏错过。
与灯半夜路过方丈的屋子,见到里面有明亮的灯光。
与灯那身僧袍衣角有一块黑色脏污。
灯光,像灰烬的脏污……所以,陈子轻艰涩地咽了口唾沫:“是大火吗?”
这个猜测一生出来,陈子轻就觉得他吃过的那一小块饼,有股子供品的感觉,他的鼻息里还有淡淡的焚香味。
与灯说他要去修行,和长明一起。
那是不是说,他们都……
陈子轻怅然若失,与灯让他一定要回去看方丈,也是想让他看他们吧,他抹了抹脸:“会回去的,我会回去看你们。”
树下没有其他人闯入,都被邱家保镖阻拦在外。
但这不包括陈子轻,他站在邱燕林旁边。
“不人不鬼的玩意儿。”邱燕林肆无忌惮地谩骂邱长锐,他对一个保镖道,“通知我爸,让他来接他二哥。”
邱燕林要往停车的地方走,他迈出几步,忽地侧头看向身旁。
陈子轻跟他面对面。
邱燕林什么也没感应到,他再次迈步,边走边喃喃:“都死了,死了好,不碍眼了。”.
陈子轻跟着邱燕林回了京城。他当晚就见到了邱晁。
不是在邱家老宅,是在邱燕林的公寓。
邱晁被秘书搀进来,在邱燕林的准许下把人扶进里面的一个房间,打了招呼离开。
邱燕林没照顾养父,他把衣服一换,出门消遣去了。
陈子轻站在床边,盯着躺在床上粗声喘气的邱晁,他的兜里还揣着那块玉石。
邱晁蓦地转过头。
陈子轻毫无准备地跟他对上视线,惊了下,邱燕林都不能看见我,邱晁我欸什么可以?
“又见到我的宝贝儿了。”邱晁说,“对我笑呢。”
他抬起一条手臂,做出抚摸脑袋的动作:“乖,爸爸知道你听话,懂事,是个好孩子。”
陈子轻后知后觉,邱晁看的不是他,是幻象。
“爸爸不是有意的,你原谅爸爸,别带着怨恨离开,那样去不了极乐世界,只能去地狱,你怎么能去地狱,那地方不是你待的,你得跟你大哥一起,有他照看你,爸爸才能放心。”
中年人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喉咙里发出哽声:“下辈子我还做你爸爸好不好。”
陈子轻翻白眼,一次就够够的了,还想再来一次?
“不好?那你做爸爸,我做儿子,怎么样?”邱晁叹息着捏捏儿子光嫩的脸颊,“这幻觉不错,跟真的一样。”
邱晁忽然咒骂几声:“那老不死的鬼魂被爸爸送走了,他不会再抢占我的身体乱来。”
老不死是指自己的亲爷爷。
邱晁说:“幺儿,爸爸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都是为了你,你才十八岁,还那么小,我怎么忍心看你死掉。”
冠冕堂皇的理由,感动坏了。
“走一步是走,走十步百步也是走,开弓没有回头箭。”邱晁面庞肌肉紧紧绷着,“我为了你,为了邱家不灭绝,尽力了。”
“我鼓动你二叔做了换血实验,身体里的血都换成了僵尸血,他的情况稳下来了,我再让你照着来,我都计划好了。”
说到这,邱晁露出中年丧子的沧桑悲痛:“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你没死在邱家的巫术上面,却死在了枪口下。”
陈子轻没耐心再听下去。
“幺儿,别走,多陪陪爸爸,幺儿——”床上的邱晁摔下来,狼狈地面朝下,手还在做出挽留的手势。
陈子轻头也不回.
本来陈子轻计算跟着邱晁,看能不能见到岳起沉他爹,或是岳起沉的身体之类。
哪知邱晁在房里醉生梦死,装疯卖傻了几天,洗澡刮胡子,西装革履地出门,还是那个上位者。
邱晁结束应酬回老宅,陈子轻进不去,门口两个大狮子拦住了他的去路。他试图通过其他地方进去,也不行。
整个邱家的布局都有讲究。
陈子轻只能放弃,他在京城的繁华街头游荡,孤零零的。
就在他走在一条街上时,冷不丁地撞上一个鬼魂,两个鬼大眼瞪小眼。
对方尖叫:“鬼啊!”
陈子轻:“……”叫什么呢,你不也是吗。
他换条街走。
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他活在特殊情境里,不同于普通的鬼魂,个别时候能碰到实体,双脚也能挨到地面,而不是飘来飘去。
陈子轻想了想,决定去出租屋看看。
出租屋的门是锁着的,里面的物品家具依旧是他跟岳起入住时的样子。岳起沉是长租,他们现在还是这套房的租户。
房东在国外,也没那个时间过来探问,还以为他们好好的呢。
陈子轻在出租屋的床上躺了下来,枕头边是岳起沉遗落在这里的两个核桃,被他盘得油光发亮。
【陈宿主,经检测,您的支线任务一失败,即将启动十倍数的同等级支线任务,并附送任务时限。】
小助手的官方提示音突然响起。
【一旦再失败,变回剥离您的宿主身份,就此停步。】
陈子轻垂死病中惊坐起:“我都死了!”
【请陈宿主做好准备。】
陈子轻脸色惨白:“我做不好准备。”
有能用的道具吗,快想想,赶紧想想,自己做任务赚的,或者444给的,怎么都行。
他想到什么,忙说:“等等,我有张刮刮乐,我现在用。”
【陈宿主确定使用刮刮乐?】
“确定。”
陈子轻刚说完,眼前虚空就出现了一个长方形团,右下角有个灰块,长方形团中间写着三个大字“刮刮乐”,简单粗暴。
他伸手去碰,指甲做出刮蹭的动作。
“心想事成。”
陈子轻念着刮出来的内容:“我可以想很多事吗?”
长方形翻过身去,背对着他。
他看上面的字迹,失望地拉长了声调:“只能一件啊。”
那是什么好呢。
陈子轻的脑中闪过很多愿望和期盼,它们先是挨个亮相,然后就蜂拥而上,乱成了一团,最终让一个不争不抢的捡漏。
“就……免除支线任务一失败带来的惩罚吧。”
小助手:【是否更改?】
陈子轻把核桃塞进肚子里,蜷缩着说:“不改了。”
【已生效。】.
同一时间,邱燕林参加完朋友聚会回来,他去浴室洗澡,过两天就返程。
邱燕林不会因为谁的离世停下脚步,该上学上学,该吃喝吃喝,该交朋友交朋友,遇到心仪的就在一起。
在这途中,他随时迎接享用邱家资源所需的代价。
邱燕林放好好了水,他把自己沉进浴缸底部,在水里扯开嘴角笑,最好能活到明年夏天,不然就没上坟的人了。
和尚蠢,王禹也蠢,他们要走为什么不找他,有他帮忙,不是更顺利吗?
一个个的都不带上他,瞒着他。
邱燕林透过水流见到了模糊的身影,接着就被一股扯力拉起来,他在哗啦啦的水声里听见熟悉的声音。
“二哥,你怎么放一缸冷水啊。”少年担忧地说。
邱燕林阴沉沉道:“关你屁事。”
少年蹲在浴缸边,下巴放在浴缸沿上,黑亮的眼看着他。
“滚。”邱燕林看着那张跟他相像的脸,犹如在看一个腐烂长蛆的苹果。
少年真就消失了。
邱燕林坐在浴缸里,冷水从他发梢滴下来,沿着他肩背前胸流淌,他将湿漉漉的发丝拨到脑后。
“燕林。”邱宜雪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他叠着腿,温声道,“你不该那么说你弟弟。”
邱燕林哂笑,才走一个,又来一个,真够烦的。
突有手机铃声响起,邱燕林语音接听。
那头传来恭敬的汇报:“少爷,我们发现了疑似林总的行踪。”
邱燕林眯眼:“知道了。”
末了就道:“这是我的事,谁对外泄露了风声,我让谁全家陪葬。”
通话结束,浴室里陷入死寂。
林疵那贱人回京城了是吗?邱燕林讥嘲,那铤而走险,绝对是为了带走邱安然的尸体。
曾经玩得不知多玩,后来鬼迷心窍的学做舔狗。
舔尸体去吧。
至于林疵如何知道的死讯,邱燕林不清楚,但他确定,对方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邱燕林重新躺回浴缸里,连他都不知道尸体被放置在哪了,林疵要是找上他,要他带路,他就陪着玩一玩。
林疵怎么对他的,他就怎么还回去.
然而林疵没有找上邱燕林,他有其他目标。
邱家的上门女婿在国外陪读定居,早前因一场意外昏迷,近期苏醒了,他今天回国,下飞机进公寓就察觉房里有人。
男人还没做出措施,便被枪口抵住后脑勺。
持枪的人低声道:“你女儿在我手上,不想她有事就替我做件事。”
顿了顿,有些酸涩道:“我要一具尸体。”
他问:“谁的尸体?”
“你小师叔,加蓝。”
男人的身体霎那间就僵硬无比。
“我也不信他死了,但这就是事实。”林疵痛心疾首,“我要先把他的尸体安葬,再跟邱晁酸算新仇旧恨。”
林疵发觉邱家女婿的气息声不对,他调整站位,余光扫过去。
“你,你怎么,”
男人的侧脸上有一道泪痕。
林疵想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拿枪的手有些不稳,声音都变了调:“你是阿沉?”
“谁死了?”岳起沉骤然回神,他抓住林疵的衣领嘶吼,“你他妈说谁——”
崩溃恐慌的吼声戛然而止,他眼眶赤红,瞳孔收缩,满脸泪,愣愣地看着穿墙进来的那个,头发糟乱,脸脏兮兮的少年。
第254章 万年穷逼
林疵不解:“你在看什么?”
他还要再问,岳起沉突然把他拨开,身形踉跄地跑向一处墙边,垂落的双手剧烈颤抖:“你从墙里穿过来的?”
林疵的面色剧烈地变了变,岳起沉是在跟谁说话?
那样子,和说的话内容……
加蓝的鬼魂在这里?
林疵被自己的揣测冲击得耳边嗡响,加蓝是不是跟着他一起来的?难怪他在来的路上感觉身边凉飕飕的。
还以为是衣服穿少了。
想到这,林疵脚步凌乱地快步走过去,却在快靠近时硬生生地止住。他的眼底情绪激烈挣扎了会,抹了把清瘦的脸,眼神黯淡地转身去了阳台。
小情侣叙旧的时候,他一个想挖墙脚都没锄头的人去做什么?碍眼。
阳台外灯火阑珊,林疵颤手点烟,双眼隔着玻璃窗看冬夜,他怎么见不到鬼魂?
余光扫到手上的佛珠,下一瞬就扣住,一用力,
绳子断开,佛珠散落在地上。
林疵调头站在玻璃门边往客厅里看去,视野里还是只有岳起沉一个人,他把烟蒂咬紧。
岳起沉是新型的僵尸,是脱离于自然规律的异类,能见到鬼魂。
而他是人类,见不到鬼魂。
林疵死心了,他回到阳台抽烟,这次他冒险回京城,入室威胁邱晁大哥女婿的这一遭带来的收获远超预算。
情敌做援手是其次,主要是知道加蓝的鬼魂没去阴曹地府,他留在了阳间,就在这里。
可能是有心愿未了。
那加蓝完成了心愿就会走吧,走了便不再回来了。
林疵叼着烟想,要不要在加蓝走之前把小臂上的经文露出来给他看看,了却自己的一桩心事。
可看了又如何,算了,不露出来了。
林疵深深吸烟,原先他算计的是出租屋那次是最后一面,之后就不会再见加蓝。
哪知道还真是最后一面,只不过不是相忘于江湖,而是生离死别。
人死了,什么瓜葛牵扯都失去了意义,他爸应该不会再怪他心心念念仇人的儿子吧。
林疵留意着客厅的动静,如果可以,他会在帮忙找到加蓝的尸体以后就离开。人鬼情未了没他的份,他从头到尾都只领了个配角的剧本.
客厅的空气都是酸涩的。
岳起沉一瞬不瞬地紧盯着触手可及的少年:“我在问你话,你怎么不出声?”
陈子轻垂头看脚上的鞋子,鞋里有水,他的脚丫子只要动一下,就会发出咕唧的水声,他担心身上也会出水。
毕竟他死在湖里。
他还怕自己在这时候肚子疼,流血,露出那个窟窿。
陈子轻怕这怕那,却没有要跑走躲起来的迹象,他讷讷:“不知道说什么好。”
岳起沉的喉头急促地滚了滚,他尽全力隐忍着无以复加的悲痛,嘶哑道:“那你先别说,你先问。”
陈子轻想了想,问出来一个问题:“你怎么在这个人的身体里啊?”
“这个人?”岳起沉说,“你不认识你大师侄?”
陈子轻:“……”
岳起沉看他的眉眼:“算了,我早就怀疑你不是原来的加蓝,你不认识就不认识吧,没什么。”
僵尸一番轻描淡写的话,让陈子轻哭笑不得。
“我在他身体里并非我主观意愿,醒来就住在里面了。”岳起沉概括完了来龙去脉,说,“继续问,别停。”一旦停下来,气氛就会变得死寂压抑,那会滋生莫大的恐慌和痛苦。
陈子轻只好继续问:“那他死了吗?”
岳起沉:“嗯。”
陈子轻又问道:“你还会回到你原来的身体吗?”
“希望能。”岳起沉没把话说死,“别人的身体我用不习惯。”
“我醒来就尽快康复回国,”他的咬肌微微抽动,徒然就绷紧,眼睑一圈全红,一滴眼泪落了下来,接着又是一滴。
男人浑身弥漫着难言的无力:“我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陈子轻鼻子发酸:“还你问吧。”
岳起沉偏头擦几下眼睛,脑袋转回去看他:“为什么会出事?”
陈子轻简短地说了他这三个月以来做邱安然的经历,关于他的死更是修修剪剪了大半,他干巴巴道:“就这样了。”
岳起沉半晌开口:“你要是不跑,在那里好好待着,我回来就能找到你。”
“不怪你,因为你不知道我在哪,你联系不上我,找不到我,心里太着急了。”岳起沉点着头得出结论,“是我的错。”
“我他妈为什么会在出租屋突然昏迷,让你被人带走。”岳起沉力道可怕地扇了自己一耳光。
“我为什么没能住进国内哪个人的身体。”
他又扇自己一耳光,说一句扇一次。
“我活了那么久,为什么没具备主动挑身体的能力,那不就能选方便接近你的邱家人。“
“我为什么不早点醒来。”
陈子轻看他唇角破裂出血,面颊高肿得厉害,心疼道:“别打了!”
岳起沉唇边挂着血迹微笑道:“行,不打了,这不是我的身体,打多少都不算数,等我还回去了,我再扇。”
陈子轻见他有点神经质,轻声说:“我找不到你的身体。”
“这件事我来做。”岳起沉承诺道,“我会把你男朋友的身体从邱氏的势力下带出来。”
陈子轻欲言又止:“你爹他……”
岳起沉的哽咽声停了一瞬:“他的身体应该和我的在一起。”
“至于灵魂,”岳起沉话里的笃定成分不高不低,“八成也进到了一个身体里。”
陈子轻睁大眼睛:“会吗?可他那时候是以灵魂状态被邱晁抓走的。”
岳起沉说:“他是老僵尸,跟千年王八一个级别,邱晁准备的阴损把戏再足,顶多让他暂时被限制,过段时间就失效了。”
陈子轻“噢”了声,安静了下来。
岳起沉弓下腰背,气息又粗又沉,卑微中透着绝望:“说点话,求你了,别这么静静的站在我面前。”
陈子轻抿抿嘴:“你爹当年给邱家小丫头的玉石在我这。”
他伸手去摸裤兜,怔了下,拿出手换另一个兜,然后把外套的两个兜也检查了个遍。
“怎么没有?”陈子轻急道,“完了,我弄丢了,怎么办,岳起沉,我把你爹的玉石弄没了。”
岳起沉目中有痛楚。
陈子轻恍然:“本来就没了,玉石在我尸体的兜里,我后来拿出来跟王禹看的都是幻象。”
他哈哈:“我还一直以为在我兜里揣着呢。”
男人痛苦地哭了起来。
陈子轻在心里叹气,这怎么成哭包了啊,岳起沉以前不这样呢。
以前我没死。
跟现在不是一个情景。
陈子轻为了缓和悲伤的氛围,故意嫌弃道:“你别哭了,你现在这张脸哭起来不好看。”
岳起沉满脸委屈,眼泪一颗颗地滚落,他的面颊潮湿,下颚到脖颈都像被水冲洗过,因为情绪失控红成一片。
是一具容易上色的身体。
陈子轻被岳起沉身上的气息影响,眼睛红了起来:“你这么哭,我也要哭了。”
他吸吸鼻子:“我在发现自己死了以后,一滴泪都没流过,不想哭,岳起沉,你别招我。”
岳起沉破裂的唇角一扯,笑了起来:“那我忍一忍。”
“我忍忍。”他粗糙地摸两下脸,直起腰放松蹦起来的下颚线条。
忍不了,还是哭。
陈子轻在空荡荡的兜里掏了掏,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岳起沉委屈到了极点:“你就看着我哭,到现在都不抱我。”
陈子轻尝试着伸出双臂去抱他,碰都碰不到,手指像气流一样穿过了他。
岳起沉带血的嘴唇翕合,喉咙里都是浓重的铁锈味,他忍着没抱,就是怕这样,自己懦弱不敢试,卑劣地让少年试了。
没有奇迹。
岳起沉眼神是虚的,嘴里还要自我安慰:“没关系,我换回原来的僵尸身体,你就能抱我了,你等等我。”
陈子轻才沉默了几秒钟,就见岳起沉面目扭曲,身体神经质地抽搐:“你不想等?“
“想的想的。“陈子轻马上说。他的死成了压死岳起沉心理防线的那根稻草。
岳起沉随时都会变得疯疯癫癫,像一根绷紧了的弦,能听见让人牙酸的颤音,久久不能停息.
陈子轻试探着挪了一步,岳起沉的眼珠立刻跟过来。
“我们去沙发上坐着。”陈子轻说,“好不好?”
岳起沉亦步亦趋地粘着他。
陈子轻坐到沙发上面,他提起邱晁喝那东西,还有给邱长锐换僵尸血让对方僵化发狂的咬人事件。
说完以后,陈子轻稍微停顿,斟酌道:“你跟你爹的身体只怕是不太好。”
“没事。”岳起沉的目光锁住身边人,“邱晁懂得细水流长,他不会一次抽干的,等我和我爹回到身体里,多睡会就好了。”
陈子轻点点头,他希望岳起沉不是纯粹的哄他开心。
岳起沉摸少年的脸,摸到一片虚无,房子里明明有暖气,他的指尖却仿佛触及到了冰雪。
到这一刻,岳起沉依然没法从他一觉睡醒,爱人和他阴阳相隔这个事实中缓冲过来,更接受不了。
他永远都没法释怀。
岳起沉靠着沙发,脑袋歪向爱人的肩膀,做出蹭上去的姿势,喉咙抽紧:“感觉很久没见你了。”
陈子轻好像感受到了肩头的分量,他在幻觉中轻轻“嗯”一声:“我也是。”
岳起沉忽然道:“你会一直跟着我的对吗?”
陈子轻没说话。
岳起沉做起来,他重复问,一个字都没改:“你会一直跟着我的,对吗。”
陈子轻呆呆地看着岳起沉眼中的偏执,有短暂的晃神。
岳起沉连续问,一遍又一遍,问到第九遍,声线有股子渗血的味道,陈子轻说:“会的。”
紧跟着就听见岳起沉问:“说话算数?”
陈子轻说:“算数。”
岳起沉满意地靠回他肩头,黏黏腻腻地靠着空气:“我要怎么养你?是不是该买把伞让你住进去?”
陈子轻语出惊人:“我能正常出行。”
岳起沉愣住。
陈子轻说:“我跟普通的鬼魂不一样,有时候还能碰到实体。”
岳起沉面色阴沉:“那你为什么碰不到我?”
陈子轻无奈地安抚道:“都说了是有时候了,现在碰不到,没准过几天忽然又可以了呢。”
岳起沉的眼眸亮起来,那里面充满了期待。
“这房子有让你不舒服的地方吗,要是我,我马上换一套,”岳起沉说,“你大师侄很会投资,手上什么都没有,就只有房子,世界各地都有。”
陈子轻不意外大师侄会赚钱,能做邱家的上门女婿必然有两把刷子。他环顾低调上档次的客厅摆设:“乱葬岗的那些稀世财宝都没了。”
岳起沉不在意:“没就没了。”
陈子轻激动地站起来:“什么叫没就没了?!那是你们父子俩用多少年攒的啊,随便拿出来一个都是拍卖场的压轴。”
岳起沉忍俊不禁:“那我想办法拿回来。”
陈子轻气道:“必须拿回来!”
任务是任务,财宝是财宝,两码事。
“别站着,坐我边上。”岳起沉下意识拉他,拉了个空。
陈子轻见岳起沉气压降低,他赶紧回去陪坐,期期艾艾地在心里问道:“2哥,我以鬼魂的状态帮我男朋友实现一百个亿的目标,算完成主线任务吗?”
系统:“算。”
陈子轻惊喜不已,随机就听到系统来一句:“如果公司是我开的,制度是我定的,世界是我架构的话。”
“……”
陈子轻不死心:“那就是不行了?”
系统:“不然?”
陈子轻惆怅道:“我失败了吗?”
系统:“还要问?”
陈子轻心虚:“第七次失败了呢。”
系统:“我看你都习惯了,考一次零蛋还羞耻,考七次零蛋,在你眼里就是个蛋。”
陈子轻澄清道:“别这么说,我还是羞耻的,我永远羞耻。”
他看眼前这副身体里的岳起沉,后面就是等感情线的终点了吧,他已经死了,终点会是什么呢。
一鬼一僵尸在乱葬岗过上没羞没臊的生活?
陈子轻感觉自己的脸颊蹭到了岳起沉的发丝:“你送我的佛珠跟怀表,都不见了。”
岳起沉道:“除了在邱晁那,还能在哪。”
陈子轻也那么觉得:“邱家老宅有个储藏室。”
岳起沉思虑:“我现在的身份比较容易去老宅办事。”
两人正温存着,阳台的林疵煞风景地加入进来:“岳起沉,我已经让人把你女儿放了。”
那会儿林疵怀疑被他拿枪威胁的对象是昔日的兄弟,叫的“阿沉”,这会儿理性了,叫全名了,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立场。
“不信你可以打电话给佣人确认看看,你女儿是不是安全了。”林疵说。
岳起沉回神:“少放屁,我是同性恋,哪来的女儿。”
“嘁,你现在不就是单亲爸爸。”林疵扫了眼岳起沉旁边的虚空,跟他说,“聊聊?”
岳起沉说:“就在这聊。”
林疵看他做出把人揽在怀里的动作,以为他能碰到鬼魂,嫉妒得三观都扭曲了。
“我不知道,我认识那么久的兄弟是个僵尸。”林疵讥讽。
岳起沉嗤之以鼻:“不知道不是很正常吗,我又没把‘我是僵尸’四个字刻在脸上。”
林疵眼神发狠,吐字咬得很用力:“你根本就没把我当兄弟,连朋友都不算。”
岳起沉尚未开口,耳边就响起护犊子的声音:“林疵,他的身体秘密影响很大,瞒着情有可原!”
“他听不见,”岳起沉吃味地瞪着爱人,“你跟他说什么。”
陈子轻讪讪的:“我那不是……”
后面的话被林疵打断,那位商战失败的小林董不敢置信:“他跟我说话了?”
林疵欣喜若狂:“加蓝,你和我说话了是不是?”
陈子轻见岳起沉单手捂他嘴巴,他就做出真的被捂住的样子,闭口不言。
岳起沉嘲讽还在期待回应的林疵:“邱晁的手下败将。”
林疵不慌不忙地弹了弹外套上不存在的灰尘:“你不是吗?”
岳起沉冷声:“我是事发突然。”
林疵回以反击地一笑:“谁不是。”
两人相对无言,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和共同的心上人,如今在一条线上,理应一致对外。
林疵半晌道:“我之前对你说了我来找你的目的,你没忘吧,你有什么计划?”
岳起沉控制不住地抵触爱人的尸体这个话题:“晚点说。”他透露了一串电话号码就开始下达逐客令,“你先走。”
林疵没马上走,他使劲捋了捋短发,有些挫败颓然地垮下肩膀:“加蓝,我答应你的十亿……”
“不重要了。”陈子轻说。
林疵敏感地询问岳起沉:“他说什么了?”
岳起沉不耐烦:“他没说话。”
“不可能,你别耍我。”林疵一口咬定,“他绝对是说了什么,麻烦你转述给我。”
像模像样地用了请求的语气。
岳起沉没多少心思站在胜利者的角度打压林疵,况且他不算胜利者,他也输了,没保护好心上人算哪门子的胜利。岳起沉恹恹道:“他说不重要。”
林疵愣在了原地,那就算到下辈子吧,下辈子我把欠你的补上。
“岳起沉,别让其他人知道他的鬼魂在你身边,”林疵严肃地警告,“不然邱晁会用邪术把他的鬼魂困住。”
岳起沉萎靡地垂着眼眸:“我心里有数。”
林疵走了几步回头,他尽可能地凭着直觉把视线停留在一处,深深凝望:“加蓝,我明天再来看你。”
陈子轻心里咯噔一下,林疵竟然真的找到了他的位置。
“最好别来,一,我现在的身份跟你没交集,”岳起沉说,“二,你回京城的动向,邱家很快就会收到,说不定这个时候已经在设局等你自投罗网了。”
林疵无所畏惧地耸肩笑笑:“林家早就完了,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说着就走。
岳起沉对他的背影说道:“阳台那些个佛珠,你捡了带走。”
林疵脚步不停:“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随便扫了就行。”
“谁管你值不值钱,我是让你把垃圾带走,”岳起沉没好气,“让我扫?你看我像是有心情扫地的样子吗?”
林疵微顿,揣着一口恶气回头嘲弄道:“你这脸扇得跟头猪似的,也不怕加蓝看了做噩梦。”
意识到少年已然是鬼魂,林疵抿住唇,不知道鬼魂睡不睡觉,要是不睡觉,那又怎么会做梦。
林疵去阳台,一颗颗地捡起佛珠离去.
林疵走后,岳起沉像做僵尸那时候一样瘫在沙发上,他瘫了会就双手抱头,脑袋埋在臂弯里。
又在哭了。
陈子轻真担心他哭着哭着就要再次抽自己嘴巴子,他那脸一边打一边小,很明显,看着怪难受的。
“2哥,我能用积分买碰到他的时长吗?”陈子轻动小心思。
系统:“你是来做任务的,还是来谈恋爱的?”
“那不是任务已经失败了嘛。”陈子轻说,“我感情线总要走的。”
系统:“感情线是让你顺其自然,结局已定,终点线早就拉好了,你只管走过去,谁让你人为的搞花样了?”
陈子轻没什么脾气,他这一死,情绪稳多了:“我赚积分就是用来花的,不然它有什么意义呢。”
系统:“带你十几分钟,烟抽了四根。”
陈子轻愕然,他登入进来一年多,222那头才十几分钟,这时间流逝差异真大。
对了,好像就是大。当初444带他的时候,他们聊过这个事。
陈子轻说:“什么烟啊,烧那么快。”
“2哥,我记得你问我拿过菊花灵,你十几分钟里除了带宿主,还能跟媳妇用菊花灵?你,你这……”陈子轻吞吞吐吐。
系统:“我说我跟我媳妇是在我这边的世界用的菊花灵?”
陈子轻心想,这话的信息量不小,看来222的媳妇是某个任务世界的宿主,或者是别的什么空间,又是一种时间流逝。
“所以能买时长不?”
系统:“不能。”
陈子轻:“……好吧。”
他看着一直哭,一直哭的男人:“躺我腿上来嘛。”
岳起沉哭着躺下来,像躺在爱人腿上,靠在他怀里,贴着他柔软温暖的肚子。
躺了片刻,男人可怜兮兮地哽道:“自古以来,妈妈为了让小孩不哭,都是用奶嘴安抚。”
陈子轻幽幽道:“我给你了,你也吃不到不是吗。”
岳起沉:“……”
妈的。
他哭得更伤心了.
深夜,林疵用不会被监听追踪的号码打给岳起沉,他们谈找回尸体的事情。
岳起沉站在窗帘后面接电话。
林疵说邱晁有个秘密基地,他怎么都锁定不了方位。
岳起沉前半夜哭多了,嗓子到现在还是哑的,他说出自己的分析:“可能就在老宅下面。”
随后透露个人的安排:“我打算明天就搬去老宅住。”
林疵沉吟一会,提议道:“不如把你女儿带上,她能给你打掩护。”
岳起沉低吼:“都他妈说了不是我女儿了,那孩子已经没了爸爸,带她凑什么热闹,又他妈不是马戏团节目表演。”
林疵说:“她身体里有一半邱家的血,你以为她的命运能好到哪儿去。”
岳起沉淡淡道:“那不关我事。”
林疵在廉价的青年旅社把玩打火机,也不关他事,他从高处跌下来,哪有心思心疼高处的小朋友。
岳起沉说:“先就这样,有情况我会通知你。”
挂了。
岳起沉在窗帘后面站立许久,调整好情绪才出去,他发现少年几乎挂在床边,大步流星地上前道:“你怎么睡这么靠外?”
陈子轻迷迷糊糊地说:“我怕我身上的阴气伤害到你。”
岳起沉哭笑不得:“我是借尸还魂,还怕什么阴气。”
“去里面。”他看人往床里滚了滚,遗憾碰不到,不然这会儿早抠上了,“再往里面去点。”
陈子轻睡到最里面,望着岳起沉上床,躺在外边,他睡前让岳起沉用冰袋消肿,不然眼睛明天没法看,出门见人会被怀疑。
岳起沉尽唬弄,两只眼睛跟核桃一样。
“哎……”陈子轻不自觉地叹出声,他侧躺着面朝岳起沉,“我回过出租屋,盘过核桃。”
岳起沉心酸道:“核桃都能被你摸,我为什么不能,我连核桃都比不上。”
陈子轻说:“你起码可以看到我。”
岳起沉哑然,看到摸不到抱不到亲不到,很折磨。他把床头小灯打开,一寸寸地打量眼前人:“头发长这么长了。”
陈子轻撇嘴:“你说这话一股子村东头大爷味道。”
岳起沉:“……”
陈子轻改了说法:“不对,是盼儿归盼到眼快瞎了的老父亲味道。”
岳起沉不乐意:“行了,我是大爷是老父亲,就不是男朋友。”
陈子轻抿嘴笑。
岳起沉看他笑,就也跟着笑,一人一鬼都是傻子。
“你把头顶的头发扒开,”岳起沉低声道,“我看看你那六个戒疤。”
“没了,”陈子轻扒拉头顶的发丝,露出完好的头皮。
岳起沉忍不住“操”了一声:“真没了。”
邱晁那狗逼有点本事,竟然能把寺庙正宗的两行戒疤去得这么干净。
岳起沉问道:“那你还俗了,你师父怎么说?”
陈子轻垂下眼睛:“师父也没了。”
岳起沉闻言,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怎么回事?”
“我听与灯的鬼魂说的,”陈子轻三言两语地交代和与灯的那次碰面情况,“我还没回思明寺看过,我想等找到你,带上你一起回去。”
寺庙是和尚的家,陈子轻原本的意愿是带心上人回家上坟。
岳起沉道:“老方丈肯定是去极乐世界见佛祖去了,我们明儿就动身去寺庙。”
怕爱人焦虑,岳起沉给出正当的理由:“我是思明寺的僧人,回家不会让人觉得不寻常。”
陈子轻说:“可你早就跟老方丈闹掰了,还俗了,再也没回去过,这突然回去,怎么会正常。”
岳起沉哼道:“我在国外出意外昏迷了一阵子,可以说是经历了生死,悟出了从前领会不了的东西,想让老方丈帮我解解,不可以吗?”
陈子轻望了望他面颊上的巴掌印:“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你下次别打自己打那么狠了,你一觉起来,脸还是猪样。”
“戴口罩出门不就行了。”岳起沉定定看他,眼神越发炙热。
陈子轻被看得魂都晃了晃:“关灯睡吧,晚安。”
岳起沉睡不着,他把灯关了,在黑暗中继续盯着他老婆看。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老婆说话,带着清晰的鼻音:“那天你昏迷后体温下降,心跳没了,呼吸没了,人类的热症在消失,我以为你要做回只知道进食的僵尸,再也认不出我了。”
岳起沉知道爱人吓坏了,有了心理阴影,他恨不得回到那时候,把那个自己踹个几脚。
“那是自我保护。”岳起沉低哑道。
陈子轻眨眨眼:“啊?”他眼角挂着的泪珠掉下来,“这样啊。”
差不多就是……感应到强烈危险后进入待机状态?
“你能恢复就好。”陈子轻说,“睡吧睡吧,别一直看我,我不会变成蝴蝶飞走。”
岳起沉笑,你就算变成蝴蝶,也只能被我用绳子捆住翅膀,在我手上飞。
察觉到了自己的想法,岳起沉的面色浮出些许异样,怎么回事,我这么疯的吗……
疯吧,疯点好。
人善被人欺,僵尸也是如此.
次日一早,京城这座城市飘小雪,陈子轻跟着岳起沉去思明寺。
在路上的时候,陈子轻时不时地提醒岳起沉,叫他别往自己这边看,更不要在外头和自己说话,否则在路人眼里会显得像个神经病。
快到寺庙时,岳起沉忽然问道:“你能靠近吗?”
陈子轻迟疑:“不能……吧。”鬼哪能进各种大小佛像坐镇的寺庙啊,这不都逗吗,他不准备尝试,怕自己烧起来,那能让岳起沉发疯。
两人在石阶上瞪眼,都忘了这茬了。
陈子轻率先出声:“来都来了,你先替我进去看看。”
岳起沉径直走到一个地方,招手让他过来:“你在这里等我。”
陈子轻乖乖照做。
岳起沉边走边回头:“就在那站着,哪都别去。”
陈子轻:“知道了。”
岳起沉走了段路还是不踏实,他返回来,捡了根树枝在陈子轻的脚边画了个圈:“站里面,不准出圈。”
陈子轻:“……”哥,我不是唐僧,你不是孙大圣.
画好了圈,岳起沉快去,没有快回,他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回来。
陈子轻没顾得上观察他神色,飞快询问:“怎么样?”
岳起沉拍着大衣上蹭到的灰土:“里面没有人了。”
陈子轻茫然:“那人呢?”
岳起沉没描述进寺庙所见的细节:“散了吧,后面一片禅院都烧成了废墟,山里有一排新坟包。”
陈子轻呢喃:“还真是起火了啊。”
“可是,”他不明白,“火灾怎么那么严重呢。”
岳起沉说:“或许是那晚风太大,火来不及救,也可能是那晚和尚们吃了什么食物中毒,火烧起来的时候,他们没有力气往外跑,有的甚至都叫不醒。
陈子轻嘀咕:“哪那么巧。”
岳起沉看雪花落在爱人头上,立刻抬手去摸他脑袋,依旧什么都没摸到,雪花能落上去,说明实体化了。
但他只能目睹这一幕,不能拥抱触摸这一幕。
仿佛是老天爷在惩罚他大意。
岳起沉自嘲:“有时候人生不就是一场戏剧。”
陈子轻没反驳:“是啦。”
岳起沉说:“这次过来没拎纸钱,只能下回再祭拜了,雪下大了,走吧。”
“等一下。”陈子轻就地屈膝跪下来,对着寺庙磕了三个头。
他们下山,往回走,寺庙里的老树沙沙响,好似是老方丈带着僧人们在为他们诵经。
望不被执念困扰,望平安,长乐.
岳起沉回去就收拾收拾,拎包搬去老宅住。
陈子轻跟他上车:“我没法进老宅陪你,只能你自己去了。”
岳起沉把车停在路边:“你进不去,那我住什么,见不到你,我哪还有心思做事。”
陈子轻:“想想你爹。”
岳起沉:“我爹知道我恋爱脑。”
陈子轻:“……”
“你不进去也好,老宅危机四伏,万一你魂散了,我哭都没地方哭。”岳起沉屈指敲方向盘,“你去找林疵吧。”
陈子轻震惊住了:“你让我去找他?”
太不可思议了,小心眼,乱吃醋的男朋友,让他去找别的男人。
岳起沉眉眼下压:“你看我头发干什么?”
陈子轻把头摇成拨浪鼓,不敢说。
岳起沉内心并不想让爱人去林疵那边:“他起码不会害你。”
陈子轻说:“他见不到我,不能跟我交流。”
“还是能交流的,他说个事,我可以通过碰东西表达观点。”陈子轻自顾自道。
岳起沉冒酸水,还没去,就把相处模式想好了.
老宅看起来跟往日没什么变化。
岳起沉把行李交给管家,他脱掉大衣让佣人拿走放起来,顺着下楼的声音投去目光:“小叔。”
邱晁从旋转楼梯上慢步下来:“你不是在国外定居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惜命了,心境上也有了变化,”岳起沉身为爱研究模仿人类的僵尸,学什么像什么,老婆不在他旁边,他就是邱家的上门女婿。
岳起沉端起佣人备好的茶水抿两口:“我回来会会朋友,看看前妻。”
“是该回来看看。”邱晁往他这边走近,“可惜你回来晚了,要是早点,还能和我儿子碰上,也就是你小师叔。”
岳起沉摆出疑惑的表情。
邱晁悲痛道:“他发生意外,丢下我这个爸爸走了。”
岳起沉满脸诧异:“怎么会……”他安慰道,“小叔,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邱晁忽然拿出手机,在屏幕上划动几下:“你看,他像睡着了一样。”
照片里,少年闭着眼睛躺在棺材里,他的双手被摆放在身前,发丝很软地贴着耳朵,一身洁白的僧袍,青涩的容颜苍白而安宁。
岳起沉不动声色地咬破舌尖让自己控制住情绪:“我这小师叔胆子不够芝麻粒大,想必是去他师父了。”
“我早上去了趟寺里,才知道前不久发生了场火灾,他师父跟他的一些师侄和几个师伯都去了。”岳起沉叹息着另起话题,目光无法从照片上移开。
“世事无常。”邱晁似乎是不小心地划到了另一张照片,他快速把手机熄屏,沧桑道,“你倒时差,好好休息,晚点大家一块儿吃个饭。”
岳起沉僵在桌边,他满口都是血水。
那不小心翻出来的照片里,少年不是前一张的安详干净模样,他浑身湿透,十根手指做出试图抓牢的动作,指甲里有很多淤泥。
少年的肚子上有个碗口大的窟窿,内脏不知残缺了多少掉在了哪里,狰狞又惨烈。
他的眼睛是睁着的,死不瞑目.
岳起沉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老宅,出现在昨晚的公寓,又是如何打给林疵,让照片上的人过来。
陈子轻稀里糊涂地回到公寓:“你不是才去老宅吗,怎么这就……”
发现岳起沉坐在地上,肩背塌着,仿佛被什么重物压得快要死去,陈子轻愣怔地跑近,他紧张的询问刚到嘴边就被打断。
岳起沉没抬头:“你跟我说你是溺水似的,肚子上怎么会有个洞?”
陈子轻脸色一变:“你从哪知道我……”
“看到了照片。”岳起沉涩然地掀起眼帘,“那么大的洞,疼不疼?”
陈子轻的眼神飘了飘,和他对上,认真道:“不疼。”
“好。”
岳起沉话音未落,手就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手枪,抵着自己的腹部。
陈子轻惊慌失措地想要抓住他的手,怎么都抓不到:“你干嘛,你快把手枪放下。”
“不是说不疼吗,我试试。”
岳起沉抠动扳机的前一刻,陈子轻仓皇地说:“疼!我疼!”
他的嘴角往下垂,特别疼,死了还疼。
“砰”
枪响了。
陈子轻呆滞地抬起脸看看表情不正常的岳起沉,看看他腹部的枪伤,焦急慌乱地想要去捂伤口:“我已经承认很疼了,你怎么还打自己啊!”
岳起沉整个人都在抖,他拨开碍事的场子,把手伸到伤口里抠挖:“我总要知道你有多疼,丢了多少内脏。”
第255章 万年穷逼
林疵觉得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恶,这辈子才心甘情愿地冒着暴露的风险给情敌叫救护车,还要在所剩无几的亲信掩护下潜入医院,陪着看都看不见的鬼魂。
亲信们拦过他,拦不住,即便他父亲还在世也做不到这点。
“会没事的。”林疵在洗手间绞尽脑汁地安抚,“这医院有个‘只要住进来,阎王爷都要掂量’的说法。”
陈子轻蹲在墙边啃手指甲:“都开洞了……”
林疵来回走动,皮鞋在地面擦出冷硬声响:“开洞了也没事,他本身就是借尸还魂,跟常人不一样。”
陈子轻焦躁万分地嚼着指甲碎片,口齿不清地说:“那又怎样,我不也是借尸还魂破洞死的。”
林疵见不到他,听不见他的声音,却好像能跟他交流上。
“岳起沉死了还能换身体,所以才敢那么乱来。不像我,只有一条命,想疯都有顾忌,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什么都没了。”
林疵不合时宜的茶味在空气里弥漫开来,被陈子轻阻挡在外,进不到他的私密空间。
洗手间外传来脚步声,有人进来了。
林疵躲进隔间。
等人走后,他立即出来问道:“加蓝,你还在吗?”
“加蓝?”
林疵欲要往外冲,他的太阳穴跳了下,想起来自己冲出去也不会看到鬼魂在哪,神经末梢不禁出现了衰弱的征兆。
“还在吧,我能感应到你。”林疵沉沉吐气,镜子里的他身着蓝色工作服戴,口罩拉到下巴底下,是男护士打扮,他把工作服的领子整了整,“医院阴气很重,到处都是鬼魂,鬼比人多,你别乱跑,免得撞到什么厉鬼被欺负。”
陈子轻不啃指甲了,他开始揉发疼的肚子,林疵的担忧是多余的,这会儿他根本没精力跑,站起来都费劲。
肚子不但疼,还流血了。
又流血了。
陈子轻蹲不住地坐下来,任由自己坐在血泊里。
“岳起沉那么做,你很感动吧。”林疵忽然说。他知道加蓝的死因,岳起沉在同样的位置制造出类似的伤势,无非就是感你所感,痛你所痛。
要是旁边有湖,岳起沉也会带伤跳进去,把差的那一点补上。
疯子。
林疵自我嘲弄,他贱比不上,疯也比不上,怎么可能赢。
下辈子他要是再遇到像喜欢加蓝一样喜欢上的人,可别再有岳起沉那样的疯情敌。
“你没走吧?”林疵有点神经地在洗手间里四处环顾,把水池底下跟一排隔间都查看了一遍,“还在的对不对?”
陈子轻没法起来,搞出点动静回应林疵,他头上身上都在滴水,湿淋淋的。
真服了。
动不动就体会死时的痛苦,还要面临疑似死亡重现的症状。
陈子轻利用吐糟转移向他袭来的溺水窒息感。
林疵接了个电话,他挂断道:“手术室的灯亮着,手术起码要做大几个小时,你别急。”
陈子轻一个激灵,他赶紧跟222说话,看能买上什么救命药。
林疵年纪轻轻就提前进入更年期,他一个人在洗手间里碎碎叨叨婆婆妈妈了半天,哪怕得不到半点动静。
“我听说鬼需要吃香烛,我可以给你……”
林疵又接电话,这次他的面色变得凝重:“邱晁来了,我得撤了,我晚些时候再过来陪你。”
顿了下,严肃地叮嘱道:“加蓝,你千万不要以为自己是鬼魂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就去哪,你小心点。”.
陈子轻捂着肚子往外跑。
林疵到洗手间门口时,像是感觉被一阵阴风撞了下胳膊,他半边身子都麻了。
“是加蓝吗?是你吧,你慢点,邱晁不会拿岳起沉怎么样的,他现在是对方的侄女婿。”
林疵还想说什么,迎面过来几个医护人员,他摁了摁口罩,低着头快步离开。
陈子轻跑到手术室外面,瞪着和院长说话的邱晁。
院长见邱晁的话声一停,不明所以。
“您老忙去吧。”邱晁目送院长消失在走廊尽头,他转身扫视四周,“我怎么感觉到我家宝贝了。”
下一瞬,邱晁的目光就落在长椅上:“原来在那儿坐着呢。”
他挥手让几个保镖站远点,径自去长椅上坐着:“幺儿,怎么自己先来看你大师侄,不跟爸爸一道?”
这一幕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就是痛失爱子悲伤过度,不能接受现实的可怜父亲生活在幻想中,得了癔症,要挂精神科,得到专业心理师的辅导。
陈子轻缓过肚子的剧痛,在长椅另一头坐下来,他前倾上半身,手臂撑着腿,用没了血迹的双手捂住脸。
“爸爸也很意外。”邱晁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医院会尽全力抢救的,别阿弥陀佛了,这时候还是要信医学,佛祖帮不上。”
中年人宠溺道:“好好好,你念你的,爸爸不该说你。”
陈子轻恨自己长了耳朵,他无意间捕捉到邱晁眼里一闪而过的嗜血,眉心拧了拧。
邱长锐怎么还没把邱晁咬死呢……
僵尸不是那么好做的,方法没用对,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变异后拥有意识的僵尸。
陈子轻再看邱晁,邱家根基庞大,外表看着一如既往的繁荣,不受人员伤亡的阴霾侵蚀,内里其实已经烂空了。
一掌舵的人心术不正,如今还在努力摆脱巫术反噬的路上,船能航行到哪去.
邱晁没多待,他是个大忙人,坐了会就走了,但他留下保镖在医院,让他们陪着自己的儿子。
保镖们对他的言行举止见怪不怪,没当场吓疯。
陈子轻起初没把保镖们当回事,他们不是傻子,哪可能不清楚邱家摊上了厉害的事情,既然他们还留在邱家做事,说明是要钱不要命的主。
直到他瞧见其中一人鬼鬼祟祟地默念什么,凑近才听清念的是——观世音如来佛王母娘娘玉皇大帝保佑我。
陈子轻:“……”
那碎碎念的保镖被同事发现,几人眼神一交流,找了个地儿说悄悄话。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
“走什么?邱董待我不薄,我不走,我要是走了,上哪儿找到比这更好的工作。”
“我也没打算走,邱家确实死了不少人,但我又不是邱家人,况且我妈在我出生的时候给我算过命,我八字非常硬。”求过天上各路神仙的那位保镖自信满满。
“别搞得人心惶惶的,邱氏前几个月轻松就吞了林氏,现在简直如日中天。”
“不说了,站岗去了。”
他们互不信任,生怕对方偷偷去跟老板告密,导致自己死于非命走不成。
陈子轻摇摇头:“你们联手啊,团结就是力量。”
都这会儿了还对同事心生猜忌,结局不会好到什么地方去。
陈子轻不会同情哪个。
深夜岳起沉的手术才做完,他睁眼就看到了他的心上鬼,虚弱到一个字音都没发出来昏睡过去。
第二个中午,岳起沉再次苏醒,他的眼珠刚转动,左边就响起声音:“我在这儿。”
陈子轻探头,把自己凑到岳起沉的视线范围里。
岳起沉的眼睫轻颤几下,恍如隔世。
“你感觉怎么样?”陈子轻紧张地问道,“哪儿难受你就说。”
岳起沉嘴唇微启,陈子轻马上把耳朵贴上去,听到他缓慢道:“我想你……亲我。”
陈子轻发出亲嘴的声响:“好了,亲了。”
岳起沉苍白的面部一抽,这是亲消毒水,还是亲我?
陈子轻跟他对视,看着他泛红的眼睛,犹犹豫豫地说:“虽然这不是你的身体,但你既然在用,就不能任性妄为。”
岳起沉赌气地把眼睛合了起来。
“你看我啊?那我走了哦。”陈子轻说,“我真的走喽。”
床上的男人瞬间睁开眼眸,发现他没走时,眼底还有清晰的慌张。
“耍我玩干什么。”岳起沉气息很弱,“你随便说句话,就能把我当猴耍。”
陈子轻抽抽嘴。
岳起沉输液的手动了动:“你给我吃了什么药?”
陈子轻心里一突:“没,没啊。”
岳起沉眯眼:“没吗?”
陈子轻不慌不忙:“你用脑子想想,我是一个鬼,哪来的药。”
岳起沉喘息道:“我用脚趾头想,你没给我吃药,我肚子都破洞了,哪还来这么多体力说话。”
还有他昨天早上起来,面颊也不怎么肿了,到上午就全好了,按照正常现象,他扇那么多下,没那么快消肿。
陈子轻做出深思的表情:“可能是你天赋异禀吧。”
岳起沉皱眉:“那不是形容屌的?”
陈子轻:“……Ok。”
他屁股一歪就坐到了床边,心有余悸地喃喃自语:“你这次吓到我了,以后别乱来了。”
那画面比自己经历枪击可怕千百倍,犹如身临血腥恐怖现场,到现在陈子轻都没法走出岳起沉的自残自虐行为带给他的冲击。
岳起沉把脸偏到窗户方向,闷闷道:“是你先吓到我的。”
陈子轻无力反驳。
“不过你吓我是因为我没看紧你,保护好你,所以你怎么吓我,我都不该吓你。”岳起沉看向他,“对不起。”
陈子轻露出笑脸:“原谅你了。”
岳起沉微扯没什么血色的唇角:“我好累,我睡一会,你就在我床边。”
“知道了,我不走。”陈子轻哄着说,“睡吧。”
岳起沉闭上了眼睛。
病房静谧又安宁,阳光洒在玻璃窗上,暖洋洋的。
陈子轻望着岳起沉这张还不熟悉的脸,深感他原来的皮相有多绝。
系统:“陈子轻。”
陈子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叫的是他,太久没人叫他全名了,他还在凝望岳起沉,过了会才后知后觉,怔了怔:“诶,2哥,你叫我啊!”
系统:“你的任务一直失败,好色占主要原因。”
陈子轻:“……这我不认同。”
系统:“你没发现NPC的主次和戏份角色,是按照颜值分的?”
陈子轻:“这又不是我决定的。架构师jiao是颜控,他世界里的路人都没丑的,原主身边几乎全是漫画风。”
系统懒得再和他说.
陈子轻做鬼省了吃喝拉撒,他始终守在床边,看医护人员偶尔进出。
林疵没再来,倒是邱晁又一次出现在了医院,他从公司过来,周身带着久居高位的威严问侄女婿:“你昨天上午在老宅好好的,怎么突然回公寓,还受这么重的伤?”
岳起沉没说话。
陈子轻在旁边提心吊胆,虽然邱晁给岳起沉看他死状的照片,已经是在试探了。但他还是怕岳起沉身份暴露。
邱晁这老东西,坏得很。
“小叔在你手术期间让人查过,你那公寓没有遭到外力破坏的情况,而且,”邱晁耐人寻味地稍微停顿,“枪上只有你自己的指纹。”
岳起沉还是没说话,给人一种有难言之隐的感觉。
邱晁道:“怎么,连小叔也信不过?”
“我不是信不过小叔,只是事情太邪门,我不知道怎么说。”岳起沉很虚弱的样子。
邱晁:“枪不是你开的?”
岳起沉的脸色不太自然,他欲言又止:“是我的前妻对我开的枪。”
邱晁眉间刻痕极深:“你前妻早就死了。”
“我见到她,她对我开枪都是我的幻觉,我知道。”岳起沉苦笑,“我那次出事也是这个原因。”
岳起沉回忆着:“那次我被前妻的声音引到楼顶,摔了下去,大难不死,加上这次,她害我两次了。”
邱晁沉默不语。
岳起沉长叹:“小叔,我怀疑我被脏东西缠上了,中邪了。”
这是一个和尚说出来的话。
邱晁沉吟片刻,问道:“那你有眉目吗?”
岳起沉摇头:“暂时还没有。
邱晁屈指在桌面上敲点了会:“要不我请能人来给你做做法,驱驱邪?”
岳起沉抬了抬眼帘:“行,麻烦小叔了。”
“一家人,有什么麻烦的,”邱晁体贴地给他把输液管调整好,“你保重身体。”
就在邱晁快走出病房时,岳起沉似乎是想起来个被自己遗漏的事情:“等等,小叔,我还有个猜测。”
邱晁回头:“嗯?”
岳起沉说:“我看到小师叔的照片,鬼迷心窍的回公寓,对自己开枪,我怀疑是照片给我带来的冲击影响到了我的磁场,这才让脏东西有机可乘。”
邱晁思虑:“不是没道理。你以前是出家人,比我更懂这方面的事,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善哉。”岳起沉像模像样地吐出这两个字,说道,“人的体质跟健康一差,就容易受到损伤。”
邱晁垂眸不知在想什么,他人到中年,健朗的面庞和高大身材依旧能让他私生活丰富,可他为了儿子把情人都散了,之后再没找过消遣。
是个试图弥补的父亲。
此时,他也是个关爱晚辈人身安全的小叔。
“你爸妈跟你几个叔叔家里出事都是因为幻象。”邱晁对上侄女婿疑惑的眼神,“你一无所知,也没怀疑过自己的情况和他们相似?”
岳起沉慢慢抿唇,他露出的神态显然是不知情。
“你倒是在国外一心陪读,当你的好父亲。”邱晁前言不搭后语,“我听医生说你内脏有挖扯过的情况。”
岳起沉苦笑:“我没意识,哪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都以为是我前妻做的。”
这更加说明是撞邪。
果不其然,邱晁闻言,点了下头就走了。
陈子轻悄悄松口气,岳起沉误打误撞洗清了嫌疑。
毕竟邱晁那种人不会相信,这世上有人能爱另一个人到那地步,更何况是僵尸.
陈子轻正要和岳起沉说话,邱晁去而复返,站在病房门口说:“你这一受伤,我儿子的葬礼你就没法出席了。”
听到这话,陈子轻连忙把手放在岳起沉的手背上,即便穿过去了,安抚的动作却是到位的,也很及时。
岳起沉并未失控,他问道:“葬礼是什么时候?”
邱晁:“下周三。”
岳起沉又问:“尸体放多久了,一般死后两三天就要处理后事。”
邱晁尽显伤感:“我想多陪陪我儿子,不舍得让他入土。”
岳起沉内心的戾气快要冲破临界点,妈的。
“土葬?”他问。
“是啊,土葬,”邱晁字里行间落满了心酸,“我哪舍得把他烧了。”
岳起沉闭了闭眼:“小叔,我还是去吧,我给小师叔念念经,送他一程。”
邱晁皱眉:“你的伤没问题?”
岳起沉的胸膛起伏的弧度不大:“我坐轮椅,让人推我过去,就那一点时间,不会有什么事。”
“那我就不请别的僧人超度了。”邱晁面容似乎瘦削了一些,“你看着他长大的,由你来送他也好。”
末了,冷不丁地来一句:“到时候我大儿子也一起下葬。”
岳起沉惊讶道:“宜雪他……”
“也出了意外,和我小儿子一起走的,”邱晁面露悲戚,“不说了,说多了都是伤心事,你休息吧。”
这回邱晁是真的走了,没有再调头。
岳起沉不装了,他从里到外渗出浓稠的阴鸷,唇闭紧,牙关发出不正常的摩擦声。
陈子轻见状,赶紧叫岳起沉不要咬到自己。
晚了。
岳起沉已经咬了一嘴血,他若无其事地咽下去,自虐地在伤处撕碾了会,直至血肉模糊才开口:“先前你说你溺水死在湖里的时候,没提到过邱宜雪。”
陈子轻像是没听清,他说自己想说的:“下葬可能是个陷阱,目的是把你引出来,棺材里不会有尸体。”
岳起沉盯着他的脸:“要我重复一遍?”
陈子轻头一次在岳起沉身上感受到了让他发毛的压迫感,奇怪的是,他并没有不适应,反而有种久违了的微妙心绪。
“我没提,是不愿意你多想。”
岳起沉内心情绪翻涌:“但我还是知道了。”
“嗯,你知道了。你找我尸体的时候,顺便也把邱宜雪的尸体也找了吧。”陈子轻迎上岳起沉冷下去的面色,“邱宜雪替我挡了一枪。”
他撇撇嘴:“不然我的后背也会有个窟窿。”
岳起沉剧烈地抖了一下,半晌道:“好,我将他的尸体一起带出来。”
过了会,岳起沉幽幽道:“那他是我恩人了。明年清明我给他烧一个亿。”
陈子轻说:“他跟王禹一起带我找你,找了很久很久,他的执念形成的时间到了就倒地上露出了伤口,像要死了的狗一样,不在主人面前断气,把我支开了才离开,冰天雪地是他陪我走的,雪很大,两个鬼又是吹风又是淋雪。”
他感慨道:“可惜村子里攻击人的僵尸不是你,是邱长锐,你不知道,那家伙换了僵尸血,长了獠牙和黑指甲,不光生吃人肉,还……”
岳起沉突然打断:“他一死,成你白月光了?”
陈子轻无语:“胡说八道什么。”
岳起沉脸色苍白:“无论是古时候说书人的嘴里,还是现在的故事里,全是活人比不过死人,我怎么都死不掉。”
陈子轻打他头:“不吉利的话别说!”
“你打我。”岳起沉满脸委屈,“我都这样了,你还打我。”
陈子轻好一通哄,如果他能让岳起沉碰到自己,那不就是抱一抱的事,哎。他隔着被子把手放在岳起沉的腹部伤处:“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岳起沉哧笑:“这话问得好,我为什么这么做,你说我为什么这么做?”
陈子轻说不出话来。
岳起沉忽然道:“你把衣服掀起来,我看看你的肚子。”
陈子轻庆幸这会儿没出现死亡场景,他把衣服一撩,露出白皙完好的肚皮。
岳起沉一言不发地盯着。
“看到了啊,可以了吧,我把衣服放下……”陈子轻后面的话凝在嘴边,他看着静静流泪的岳起沉,一时没有动弹。
岳起沉哭得整个身子都在抖,这幅度牵拉到了他的伤口,包扎的地方往外渗出鲜血。
护士进来看到这情况,紧急通知医生。
这回陈子轻跟着进了手术室,他在旁边看医护人员给岳起沉重新处理伤口,有种自己躺在手术台上经历了全程的感觉.
陈子轻在医院陪岳起沉养伤,林疵没现过身,不知是个什么处境。
葬礼那天,负伤的岳起沉坐着轮椅出席,不管是不是邱晁设的陷阱,他都要在场。
再者说,他人在邱家上门女婿的身体里,沾着针对他的特制香料钩子就算甩到嘴边,他也没办法跳出来吃。
脱离躯壳没那么简单,要等时机。
没下雪,风很大,刮在人耳边如同凄厉哭嚎,配着墓园这地方,十分的阴森。
岳起沉的下颚埋在围巾里,透着一股子病态,他见到了邱晁仅剩的养子,邱燕林。
这时陈子轻刚好在邱燕林旁边,有头发的他,跟邱燕林更像了。他对岳起沉眨眼睛:你不会乍一看认不出我吧?
岳起沉:“……”我是傻逼吗,我认不出你。
邱晁把邱燕林带过来,跟他说:“燕林,叫人。”
邱燕林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清瘦,他没照做,而是双手插兜,一语不发地抬脚走开。
邱晁叹息:“燕林那孩子失去了大哥跟弟弟,伤心过度缓不过来。”
“能理解。”岳起沉说。
送葬的队伍不短,到他的时候,他把白菊放在墓碑前,墓碑上的少年笑容灿烂。
岳起沉有一瞬的入神,他竭力理性地想,这是什么时候拍的照片?
陈子轻在他后面说:“P的啦。”
岳起沉:“……”邱晁搞什么鬼东西。
陈子轻提醒岳起沉:“该走了,别在我墓前待太久。”
“什么你的墓,这又不是你。”岳起沉让保镖推轮椅,他弱不禁风地瘫在椅背上,“我待会儿还要念经超度。”
陈子轻:“你会啊?”
岳起沉:“你念一句,我学一句。”
陈子轻:“我是鬼,怎可能念出经文,多烫嘴啊。”他试了试,嘴没烫着,但有些头晕,鬼影也晃了晃。
岳起沉都要吓得从轮椅上站起来了:“别念了,我自己瞎掰。”.
陈子轻听岳起沉闷在喉咙里糊在唇齿间的瞎掰,一个字都没听明白,问他第一句说的是什么,他说:今天不吃饭吃饭吃大米。
“……”
陈子轻感觉林疵在附近,他没刻意去找,只待在岳起沉身边,手不时穿过总想抚摸的轮椅。
葬礼上没发生变故,平平静静地结束了。
当天,岳起沉在老宅吃了个饭,管家给他上茶时,拇指在杯口上扫了一圈,这极快的小动作让他的眼睑细微抽搐,无人察觉。
岳起沉饭后让管家推他去花园坐坐。
在那之后,他回到医院,和陈子轻说了自己的计划。
……
月底,临近过年。
空旷的实验室内,黑色的墙壁闪烁着金属的光芒,幽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化学品气味,房间里各种复杂仪器,一眼望不到头。
这样的一间实验室,显然是一个巨大工程,而更令人难以想象的是,它竟被建造在地下深处,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实验室东边往里走是一间宽阔的办公室,里面放满了各自绿植花草,墙壁的屏幕上放着辽阔草原的风景,这个房间给人一种置身于大自然的感觉,没有一点地下的幽闭气息。
邱晁坐在房间唯一的一张椅子上,这是一张黑色的兽皮椅子,黄金的扶手更是华丽的令人目眩。他惬意舒适地转过椅子,拿起桌上刚采摘的红色药液。
药液被装在一只高脚杯中,邱晁优雅的拿起杯子,轻轻的闻了闻,脸色浮出满意的神色。
“嗯,这一次的药明显要比以前的成色要好。”邱晁嘴角带着微笑,稍稍饮了一口,发出赞叹。
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了,随即拿着红色的杯子,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一开门,满眼都是各种复杂的容器,不同颜色的液体被装在不同的容器里,通过玻璃管道互相流通交织,一个个的检测数值,在屏幕上不断变化跳动着。
在实验室最显眼的地方,被放着一排高大的椭圆形玻璃箱,一些稀有的生物被泡在里面,被机器不断地抽取着什么。
其中有几个玻璃箱,更是泡着人形的生物,这些人就这样静静地漂浮在液体里,早已没了生命的气息。
邱晁拿着杯子,走到一座人形的玻璃箱面前,如获至宝般的看着里面漂浮着的人,然后微笑着将杯子里的红色液体,一饮而尽。
而漂浮着的,正是岳起沉的身体,以及旁边玻璃箱里的老爹身体。
“哔——”这时实验室与外面的通讯忽然响了。
“邱董。”通讯内传来一个家族内部核心成员的声音。
邱晁不耐:“说。”
“按照您吩咐,几个集团的负责人都已经到了,我把他们安排在了3号会议厅里。”
“我一会就过去。”邱晁面无表情道。
邱晁走到向上的电梯前,按下按键,却发现电梯竟没有一点反应。
“嗯?”邱晁不由一愣,却没有任何的慌张,他平静地拿出怀里的一个仪器,把电梯里的程序重启了一下,接着他就听到电梯门缓缓打开的声音。
在电梯门完全敞开后,邱晁微微一笑,迈步走了进去。
“嗡……”
电梯门再次缓缓关上,邱晁不知道的是,此时的电梯门外面,不知什么时候,竟印上了几个血红的手印,鲜血正顺着金属门缓缓流下。
而在邱晁离开后,原本死寂的实验里,不知从哪个方向,猝然传出一阵隐约的动物叫声,叫声很是凄凉,中间还夹杂着人类苍老的咳嗽声。
“呜呜……咳咳……”
声音戚戚寥寥,在无人的实验室内幽幽的回荡着。
地下电梯的出口是邱晁的书房。
一扇隐秘的门打开了,邱晁从里面走了出来,生来就注重外表的他理了理衣领,在镜子前捋几下额发,之后才漠然地推开了书房的门,迈步走了出去。
邱家有好几个会议厅,其中1到3号会议厅,属于族长专用的最高级会议厅。
“族长。”
一路上,下人们纷纷行礼,邱晁神色冷漠,没有任何回应,因为哪怕是在现代社会,在他们邱家,身份与阶级,是这些下人一辈子都无法跨越的。
因为下人就是下人。
身为邱家人,除了一些大人物以外,无需理会任何人,而身为邱家族长,眼里没有大人物。
这大概就是邱晁始终动过退位念头的原因。
不对。
动过。
他在机场接到亲儿子的那一眼,心底闪过那念头,他想把位子移交给亲手培养出来的养子,专心陪儿子成长。
事后邱晁本人都理解不了自己的想法。
庭院内寒风瑟瑟,假山边上的槐树枯萎得只剩下几根干枯的枝条。
邱晁接过管家递过来的湿毛巾擦了擦手,随后便走进了3号会议厅的专用通道。
除了重大会议,这里一般不会有人来,整个通道安静得只有邱晁的脚步声,平稳随性中饱含胜利者的猖狂。
“嗒!嗒!……”
走着走着,他的眉头拧成了“川”字,因为他发现通道前面的地板竟然没有打扫,落着一层淡淡的灰尘。
“树挪死,人挪活。”邱晁淡淡道,“看来家族有些人的位置该挪一挪了。”
保洁出现问题,这不一定就是某个保洁员的问题,在邱晁看来,这就是保洁的管理层出现了问题,从选人到监督,显然有瑕疵。
邱晁又向前走了一段路,在块到会议厅门口的时候,他猛地想起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事情。
就在前几天,底下人报告说,有个下人在一间会议厅里上吊自杀了,他当时也没在意,只是让人把那间会议厅给封停了。
“当时的报告里,好像说的就是3号会议厅吧……”
想到这里,邱晁顿时有点恍然,难怪前面的通道会没人打扫,他既然已经下令封停了,保洁人员当然就不敢再来了。
“那接待的人,为什么还要把集团的负责人安排到这里?”邱晁生出疑虑,难道他们不知道,3号会议厅已经被自己下令封停了吗?
这事只能往后挪挪,晚点再去追究,现在他只能在这里开总结会议,因为透过磨砂的玻璃墙,他能隐约看见,有好几个人已经坐在里面等了。
这些人显然就是各集团的负责人,按理说应该有八个人,但邱晁在外面目测了一下,却发现只有七个。
“有一个没到?”邱晁的面上涌现不悦,他没想到会有人这么胆大,连他的总结会议都敢缺席。
真以为给家族作了点贡献,他就不敢动他们了吗?
邱晁心中泛起冷笑,这些集团的负责人,或许是土皇帝当得太久了,早已忘记了他们不过是邱家对外的八个傀儡而已。
“呵呵……几个想换就换的傀儡罢了,还真把自己当栋梁了。”
“除了我,你们都是要死的命,救不救你们,看我心情。”
邱晁的眼中露出玩味之色,他要看看到底是谁这么不知死活。
“嘎——”
邱晁推开会议厅的玻璃门,一股潮湿的森冷寒气扑面而来,冻得他打了寒颤。他隔着些距离看见会议厅里,有……
1,2,3,4,5,6,7……
没有7,只有6个。
那六人的背影腰杆挺直,他们毕恭毕敬地坐着。
邱晁见此情景感到满意,至少这六个人还是挺懂规矩的。
“咳。”
邱晁低咳了一声宣示自己的到来,他迈着稳健的步伐,向着会议厅后面的台上走去。
“诸位都是我们邱家的人才。”
“大家今天能来,我感到很高兴。”邱晁的语气深沉,威严中满是高人一等的冷漠。
邱晁终于走上了台,他扶了扶话筒,正想看看台下是哪六个人的时候,接着他就愣住了。
一股森冷刺骨的感觉直冲脑门,身体战栗到无法动弹。
“你们……你们……”邱晁因为恐惧,连说话都十分艰难。
“六个……你们六个……”
台下这六个人他都认识,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是六个,而不是七个八个。
因为一共就六个,没有谁缺席。
这六个人,并不是集团的负责人,而是真正的邱家早已死去多年,最初献祭诅咒的那六个人。
“是……是……是你们……”邱晁一脸得难以置信,这六张脸他太熟悉了,他曾无数次梦见,是他们邱家一直以来最大梦魇的根源。
只见这六个人整齐低坐着,双臂低垂,脖子却垂直上仰,深陷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邱晁。
在邱晁的注视下,这六张人脸逐渐旋转扭曲,仿佛一道深邃的漩涡一般,要把他的意识全部吞噬进去。
“咕咕……咕咕……”
人脸的漩涡里,不断发出古怪的气泡声,接着邱晁就震惊地发现,这六个人的脚底有六道黑线向他蔓延过来。
“他妈的!”
邱晁大惊,他想要逃,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随着这六条黑线越来越近,他已经能清晰的感到死亡的临近。
“我要死了吗?我要死了吗?”邱晁变得歇斯底里,“不!我不死!我不死!”
“我才是邱家的族长!”
他恶狠狠地瞪着下面六个人,狰狞地狞笑:“我们才是邱家!真正的邱家!”
“你们这些自以为邱家的人,有什么好不服的?”
邱晁的脸上露出死亡的惨笑,或者是嘲笑:“凭什么你们一出生就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吃香的喝辣的,而我们就只能在山里有这顿没下顿,是你们口中的贱民下作人。你们一个个的,死多少年了还阴魂不散,现在全世界都知道,这里就是邱家,真正的邱家!而我!邱晁!”
“就是当代邱家的家族族长!”
说着邱晁便发出了狂笑,在明知必死之下,他终于把想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可惜……”
唯一可惜的是,他所有的财富和权力就要到头了。
邱晁的身体微颤,发现自己能动了。他惊喜万分地低头一下,黑线离他已经不到半米距离。他毫不迟疑地向后急退,连滚带爬地向会议厅的外面冲去。
如果可以,他这辈子都不想再面对那六张人脸了……
爷爷每次一鬼迷心窍就要把他们画出来,挨个让他认,告诉他,他们分别是谁。
那老家伙害他没了唯一的儿子,他早就让其灰飞烟灭,如今他的庞大研究团队都在为他的长生造势。
没有,还在。
老家伙活了一百三十多岁,恨他这个孙子拿自己当容器背着人脸,死了还要恶心他。
死,一起死,生,一起生,他摆脱不掉老家伙的影响,性情都变了样。
邱晁跑得飞快,他这辈子都没跑得这么快过。
“人呢?人呢?人都死哪去了?”
邱晁方寸大乱地咆哮,之前的幻象都来自儿子,这次不同,他直面深渊的恐惧以及内心深处长久以来的梦魇,此时他理智全失,急需看见第二个人,第二个活人。
那些下人呢?都他妈死哪去了?!
跑了很长一段路,邱晁总算是在远处的门口看见了一个下人,那个下人拿着文件夹,像是正在记录着什么。
“喂!你……”
邱晁远远地指着那个下人嘶喊,对方听到有人叫自己,赶忙抬头看来。
接着邱晁就惊愕地看见,那个下人的面容竟十分熟悉,而且刚刚就见过,正是邱家那六人中的一个……
“咕咕……”那人的脸开始旋转扭曲,如漩涡一般发出古怪的声响。
“滚他妈的!滚!”
邱晁被冷汗涔涔地咒骂一声,换个方向调头就跑。
现在邱晁又不想再看见人了,任何人都不想看见,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邱家给他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老爷,您这是……”一个老佣人见到迎面冲来的邱晁,忙行礼道。
邱晁看向老仆的脸,只见这哪里是什么老仆?明明就是六人中的一个,而那张脸也在被他看清后开始旋转扭曲。
“走开!滚!滚开!”
邱晁眼珠暴突地大叫,他再次调头狂奔,等他再次抬头时,发现自己已经被无数的下人给包围了,这些下人全都长着那六个人的脸。
“咕……咕……”
古怪的声音围着邱晁,响成了一片,这些下人的脸一边扭曲着,一边慢慢的向邱晁挤了过来……
“滚啊!”
强烈的恐惧化作愤怒,此情此景下他有种无处可逃的绝望感,那六人献祭引发的巫术,他从头到尾都没逃过半分。
即便他谋划了很长时间,拖进来了大量人力精力,一切都是徒劳。
忽地,邱晁的余光看到了院子的大门,他赫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中,竟已跑了家族的门口。
如今的邱家不能待了,只能先逃出去保住性命,再想其他办法。
只见邱晁一个发力,身形就向着门外冲去,还没等那些人脸下人反应过来,他已经到了院子外面。
“嗬——嗬——”
见那些人脸下人并没有追出来,邱晁艰难地大口喘着粗气,就算是身在门外他也不敢停留,稍作休息后,他转头就要离开。
冷不丁地察觉到什么,邱晁转过头,愣愣地看着青涩的身影:“幺儿?”
陈子轻没回应。
“幺儿!宝宝!”邱晁如看见救星般,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失心疯道,“你快救我,你不是会驱鬼赶走脏东西吗,你来得正好,你快救救爸爸!!”
“救你?”陈子轻翻白眼,“你都已经死了,我怎么救你啊?”
邱晁骤然僵住。
“你……你说什……什么?”邱晁茫然地看着儿子,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不是我的幺儿。”邱晁猛地放开他肩膀,踉跄着后退,“我是碰不到幻象的,你不是他。”
陈子轻咧嘴:“因为我不是幻象啊。”
“我是鬼。”他一字一顿。
邱晁没听到一样,转头就往老宅的大门方向走。
“轰!”
让邱晁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快走到门前的时候,门口的两座石狮子好似动了一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接着他便被震飞了出去。
邱晁痛苦地摔倒在地上,他盯着那两座石狮子,面色变换不停。
石狮子是他亲自命人放置的,能辟邪,只要是鬼魂邪祟什么的,都会被轰出来。
所以他是真的……
死了。
儿子的鬼魂来接他了。
陈子轻俯视没爬起来的邱晁,唏嘘的情绪都没有。
“砰”
天上出现了烟花。
陈子轻看到林疵的人放的信号,他不管邱晁的鬼魂了,马上去跟他们会合.
这个时候邱家内部乱了套,家主被发现坐在空无一人的地下会议室,脸上呈现出见到恐怖画面的状态,他的脖子上有个大洞,只挂着一层皮,早已没了呼吸。
邱晁到死都不知道,他之所以看见最不想面对的幻象,是因为吃了不少药。
岳起沉联合管家下的,还有他养子。
两方前后在这个月内多次夹击,导致他神经错乱,再加上他心里有鬼,这才造成了他的死局。
陈子轻赶到约定地点时,岳起沉刚从老宅底下出来,他倚着沙发,眼半阖半睁,手按着腹部神情难受。
发现他来了,立马就逞强地坐直。
陈子轻没在这个时间点问这问那,只是望了望岳起沉衣裤上有血迹,和他面颊一处粘着的碎肉,嗓子有点干地咽了咽口水。
岳起沉凑近他:“咱们爹演戏上瘾,要演完才下场。”
陈子轻:“……”
岳起沉他爹用的是管家的壳子,这是陈子轻前段时间得知的事情。
察觉一道视线朝他投来,他沿着视线,看向坐在不远处椅子上的邱燕林,没多停留。
邱燕林隐约是感应到了什么东西,揣测怀疑了什么东西,他的眼光闪烁不定,最后只是绷紧冷白的面孔,从齿间溢出无所谓的“哧”声。
背后被枪口抵着,邱燕林眉眼布满阴霾:“林疵,你干脆把我杀了,不然我只要有口气,就不会放过你。”
林疵置若罔闻。
邱燕林冷笑:“上次你强暴我,这次又把我绑来这里作人质,”
徒地接收到一明一暗两道视线,林疵阻止邱燕林往下说:“我没强暴你!”
“没强暴?”邱燕林呵呵两声,“敢做不敢当的孬种。”
林疵冷汗都下来了,他顾不上邱燕林在场,对着岳起沉旁边的空气飞快解释:“别听他胡说,他故意的,为的就是让你恶心我,操,邱燕林,我怎么可能强暴你。”
这番话证实了邱燕林的猜测,那吃斋念佛的真在这里。
邱燕林若有似无地扫了眼林疵解释的方位,摆出憎恨的神态:“我这张脸跟他像,你把我当他,边强暴我,边叫我“加蓝,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在我身上施加的耻辱。”
林疵一阵恶寒,邱燕林搞什么,养父死了,还有心思在这儿编故事。他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岳起沉,你知道我的,”林疵找昔日的兄弟,“我不可能玩替身这套。”
岳起沉正在清理脸上跟身上的脏污,他回想道:“我要是没记错,你当初给我发过一张照片,是你找了个赝品放在身边,那不叫替身?”
林疵四面楚歌,他把枪丢在桌上:“邱燕林,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我没碰过你。”
“你没碰我,那我屁股怎么裂的?”邱燕林语气阴沉,“你一边进出,一边爽快地说我怎么怎么比加蓝好,他连给我提鞋都不配,精虫上脑下半身动物。”
林疵看神经病一样看他:“胡编自己被一个男人上,这种话你是怎么说出口的。”
邱燕林用只有林疵听见的音量说:“能让你憋屈,我乐意自损八百。”
林疵苦不堪言,当初他差点就上了,临门一脚及时清醒,放片子看邱燕林起生理反应,没办法纾解,煎熬,羞辱了一番他的自尊心。
报应来了。
林疵忽地开口:“那你说,我上你是什么感觉?”
邱燕林两片唇张合:“不就是便秘拉不出来,用力往外拉,一路开裂。”
陈子轻:“……”
岳起沉:“……”
他去里间,对适应穿墙技能的爱人说:“老婆,邱燕林说的是真的吗?”
陈子轻脱口而出:“不是,没有那种便秘的感受,很舒服的。”
说完就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他压根不该说出这种话,了解做爱的体会,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对,他已经死了。
气氛实在可怖,陈子轻只好拎出同样死了的邱晁:“我跟你说,我在老宅外面见到……”
“我就知道我是替身。”
岳起沉的世界下起了冰雹:“你给我买文房四宝的时候我就怀疑了,我还发现你喜欢我的左手,喜欢我的睫毛,喜欢我跟个残疾人一样瘫着,这都是你放在心尖上的人的特征,我只是运气不错刚好都有,我他妈从头到尾都跟个小……”
陈子轻说:“我好想亲你。”
岳起沉秒回:“我也是。”
陈子轻脸一抽:“你刚才说那么一大堆是?”
“矫情病犯了,别管。”岳起沉接着就说,“你要是喜欢我残疾,我干脆把腿打断了让你养我?”
陈子轻不假思索地为难道:“我是个鬼,怎么养你?”
岳起沉呵笑:“你果然喜欢我做残疾。”
他点点头:“行,你出去一下,我这就把两条腿锯了。”
陈子轻不出去:“你好可爱啊。”
岳起沉:“……”他从面颊红到耳根,突然又生气道,“你对着我自己的脸都没说过我可爱,现在什么意思,你移情别恋了?”
说着就把西裤拉链一扯:“你看看,都黑成这样了,你也要?”
陈子轻还没看过去,岳起沉就背过身去,懊悔道:“操,我让你看别人的屌,我他妈疯了。”
第256章 万年穷逼
“岳起沉,搬出来的四具尸体我这边先……”
林疵进来,正面撞上岳起沉没收起来的部分,他脸色难看,这个时候还有心情玩。
岳起沉若无其事地整理好衣物:“进门不知道敲门?”
林疵调头就走。
四具尸体,其中两具是邱燕林弄出来的,那两具就是他大哥跟弟弟。
邱晁果然没把尸体下葬。
邱燕林没向任何人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陈子轻这拨人也没找他打听,细枝末节的都省掉了。
邱宜雪的尸体烧了被邱燕林烧了,海葬。
邱燕林把一半骨灰给岳起沉:“交给他,让他随便洒到哪里。”
“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岳起沉没接:“他碰都碰不到,怎么洒?”
邱燕林周身气息不善:“你是他家属,你待他洒。”
岳起沉只听到了“家属“二字,这个词瞬间就抚平了他的介意和不满,他接过巴掌大的骨灰盒,笑道:“行。”
邱燕林背风而立:“你准备怎么处理他的尸体?”
没等岳起沉开口,邱燕林就说:“让他和你一样做僵尸?”
岳起沉眉眼生冷:“这是我跟他的事。”
答案明了。
邱燕林咄咄逼人:“他知道你的想法吗?”
岳起沉反感道:“这么多管闲事?要我把手上这小骨灰盒砸了?”
邱燕林冷嘲热讽:“你扔呗,我相信你应该知道他是为了救谁死的,你把他的骨灰盒砸了造孽,觉得会报应在谁身上?”
岳起沉的软肋被拿捏,他黑着脸低骂:“操。”
见爱人往这边过来,岳起沉拿着骨灰盒就走:“自求多福吧,邱二少爷。”.
陈子轻和岳起沉并肩走。
岳起沉忽然问:“你怎么知道那感觉很舒服?”
陈子轻不意外岳起沉没把这事翻篇,他正儿八经:“在网上看的呀。”
“多上网是对的,网上哪哪都是知识的海洋。”岳起沉先是表扬他的行为,再是话锋一转,“不过理论还是要有实践作为基石。”
陈子轻往他身上瞄,视线向下走:“等你回到原来的身体里再说。”
岳起沉大腿肌肉抽紧几分,嗓音都不争气地哑上了:“这叫不叫你给我画大饼?”
陈子轻嘀咕:“我还给你包饺子呢。”
岳起沉闷声笑。
陈子轻也跟着笑,他回头看了眼站在原地的邱燕林。
随着他们走远,邱燕林就渐渐模糊,成了一个点,而后彻底不在他视野范围内。
陈子轻叫岳起沉把邱宜雪的骨灰洒到山上,岳起沉不肯。
“等你能碰了,自己洒。”
陈子轻幽幽地说:“你让我洒别的男人的骨灰啊。”
尾音还没落下,岳起沉就速度把骨灰扬了,风一吹,漫山遍野都是邱宜雪。
陈子轻听他这么形容,抽了抽嘴,怎么搞得跟恐怖片似的,就不能来点大众化的形容。
这年最后两天,老岳回到自己的身体里,继续沉睡。没外力操控,他根本就不会中途醒来。
而岳起沉也在年后五月份遇到合适的时机,换掉了陈子轻大师侄的壳子。
陈子轻从岳起沉口中得知,他那大师侄生前算到了邱家的命运,在国外的住区布了些玩意保命,照样没用。
岳起沉做回僵尸的第一件事是,和他肢体接触,不分日夜,不分场合的接触。陈子轻的阴魂都要让岳起沉吸走了。
林疵出现时,陈子轻在看岳起沉给出租屋大扫除。
至于邱燕林跟林疵的恩怨,陈子轻没过问,他们自行解决。
“我准备去北方投奔一朋友。”林疵说出自己的创业计划,他说完沉默片刻,“下次回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岳起沉拿着鸡毛掸子扫墙角的蛛网:“行了,知道了,麻烦把门带上。”
林疵咬咬牙:“我是来跟加蓝告别的。”
“那就是他要说的话,我替他转达。”岳起沉睨了一眼。
林疵一个字都不信,他深呼吸,看着岳起沉旁边,挤出笑容说:“加蓝,后会有期。”
压根不站在岳起沉旁边的陈子轻摇摇头,错了,是后会无期.
邱晁在世时是出色的家主,他一倒,邱家群龙无首,外界稍微丢个小炮仗进去,就能让他们炸起来。
邱家完了。
一座商界其他家族无法翻越的大山轰然倒塌,让整个商圈从年底震到了年后,起码还要一年多才能平息。
只因为邱家的产业覆盖率太过广阔。
邱燕林的去向没人知道,有的说他在国外某个地方,有的咬定他就在国内。
陈子轻不操心这个,任务早就失败的他只专心做一件事——陪着岳起沉,慢慢走到感情线的终点。
他的尸体被放在另一处乱葬岗的地下室,棺材是特制的,从外面能看到里面。
肚子上的窟窿让岳起沉亲手缝起来了。
缝的时候,陈子轻就在边上,他有种每一针下去,自己的肚皮就疼一下的感觉,但他没告诉岳起沉,他全程忍着。
夜里,岳起沉打了桶水,拿抹布在棺材上擦拭起来。
陈子轻坐在棺材板上:“昨天才擦过。”
“昨天吃了饭,今天就不吃了?”岳起沉擦得很仔细,“我一天不擦浑身难受。”
陈子轻指旁边的棺材:“你爹的住处没见你擦过一回。”
岳起沉:“我生来就是不孝子。”
陈子轻:“……”
岳起沉把他捞到背上,让他趴着,一寸寸地把棺材板擦了两遍,冷不丁地开口:“加蓝,你想做僵尸吗?”
陈子轻趴在他背上,搂着他的脖子把头伸了伸:“啊,僵尸啊,我做不了吧。”
岳起沉面上淡定,拿着抹布的手有点抖:“能做。”
他轻描淡写地透露一件往事:“我就是死了以后,我爹把我变成僵尸的。”
陈子轻张张嘴:“……这样啊,头一回听你说。”
“所以,”岳起沉扔掉抹布,把他从背上拽到身前,托着他亲了亲,抵着他鼻尖深深看他,“做吗?”
陈子轻被他的美男计袭击心脏,偷摸找222:“2哥,我要做吗?”
系统:“你不是在走感情线?”
“是啦。”陈子轻怔了几秒,他决定跟着心走。
“那做吧。”
陈子轻望着明明忐忑急迫,却要装作不是很在意的僵尸,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
然而没做成。
每个环节都对,结果却不是岳起沉看到的那样。
魂魄确实回到了躯体里,却没成为僵尸,也没能再借尸还魂的活过来。
陈子轻成了个奇奇怪怪的生物,他卡在活死人跟活人之间,依然不被正常人类看见。
晚上,岳起沉照例对陈子轻肚子上的缝合疤痕进行维护工作。
擦油。
陈子轻躺在他腿上昏昏入睡:“你去给我买包烟吧。”
岳起沉怀疑自己听错:“买什么?”
“烟。”陈子轻说。
岳起沉面色紧绷:“你抽烟?谁教你的?”
不知道又自行脑补了什么青春疼痛伤感文学,还是邻家竹马文学,浑身冒醋味。
岳起沉掌心的油沿着他肚皮向上摩挲:“别跟我说,你是看我抽烟,看着看着就会了。”
陈子轻捂住到他胸前的那只手:“哥,抽烟很简单的。”
岳起沉眉头一跳,表情一掠而过不自然,简单?他当初花了很长时间才学会。
难道是他太蠢?
陈子轻隔着衣服捉他手指头,晃了晃说:“你去不去给我买?”
“在家等我,我去买!”.
岳起沉快去快回,不但买了烟,还有打火机。
陈子轻点烟的时候,岳起沉带着审判的目光锁住他,气氛怪严肃的。
岳起沉根据眼前人抽烟的动作神态确定,这是个老烟鬼。
他真正的老婆是个糟老头?
陈子轻瞟了眼神色复杂的岳起沉:“僵尸哥哥,你又想什么呢?”
岳起沉不声不响地问:“你叫什么?”
陈子轻睫毛微颤。
岳起沉捕捉到他的细微表情,嗓音一冷:“我没资格知道?”
那气势汹汹和委屈微妙融合的架势,俨然就是——这个家不待也罢,老子马上就离家出走。
“轻轻。”
岳起沉恍惚:“什么?”
陈子轻略带嫌弃地咕哝:“你耳背啊?”
“说谁耳背,我还不是不敢信。”岳起沉把他捉到怀里,手臂圈住他的腰,黏人地贴着蹭着,“是哪两个字。”
陈子轻说了。
岳起沉愣了愣,轻轻,这是个天生就适合含在唇齿间,翻来覆去地亲吻舔弄的名字。
“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的名字?”
陈子轻隔着烟雾看他好一会,笑笑:“是啦。”
岳起沉唇角上扬.
老岳是在两个多月后苏醒的,那时夏季接近尾声,他醒来就有事要做,挺急的。
思明寺绿意盎然,蝉鸣四起。
陈子轻这次进寺庙了,不过他是脚不沾地,趴在岳起沉背上进去的。
这是老岳的法子,他的意思是,试试看,不行就拉倒。
岳起沉没带陈子轻路过佛殿,他走的后门小院,禅院荒凉,显然没有僧人回来打扫清理过。
陈子轻管不了寺庙的环境,他让岳起沉背他去看老方丈,再看两大护法和其他僧人。
老岳在儿子儿媳走后,拎着个袋子走到老方丈的坟前:“思明,我来看你了。”
他从袋子里拿出带过来的祭品。
包装好的红烧肉。
“罪过罪过,不好意思,我买的时候光顾着买我喜欢吃的了。”
老岳赶紧把红烧肉塞回袋子里,他扒拉扒拉,在乱七八糟的祭拜物品里找出两个馒头。
“你一个,我一个,就当是陪你吃饭了。”
“不是我肚子饿,僵尸是不需要吃东西的,你知道的吧。”
老岳靠坐在坟包上,边吃馒头边说:“你小徒弟跟我儿子好上了。”
“说起来,你还是媒人。”
“你跟老天爷是好朋友,所以是四舍五入就是天意?”
老岳的牙齿撕扯掉一块馒头嚼嚼:“这馒头不硬实,吃着不香,比那年你请我吃的差远了。”
吃完馒头,老岳拍拍屁股站起来:“行了,下回再来看你。”
老岳走了段路,回头瞧瞧坟包上随风摇曳的青草,他返回去,拽了一把草揣兜里,捻了一根咬在嘴边,哼着小曲离去,有股子快意江湖的潇洒.
陈子轻从思明寺回来,萎靡了一阵子才慢慢好起来。他看岳起沉在做法APP上翻页面,欲言又止道:“你别接单子了,要吃就吃我,我身上阴气重。”
岳起沉在挑大方的客户:“不接单子怎么赚钱。”
陈子轻说:“不重要了。”
岳起沉一顿,他马上就意识到发生了某个他不清楚的事,爱人也不会和他分享。他退出APP:“听你的,不接了。”
“这个家你说了算。”岳起沉没事人一样笑。
“我们还可以直播,主要是读网友分享的经历。”陈子轻说,“你播,我在旁边陪你,好不好呀。”不然多无聊啊,总要找点事做,不能一直亲亲摸摸吧,都虚了。
“直播?”岳起沉捏捏他冰冷的脸,勉强答应下来。
……
老岳外出一段时间,回来带了很多财宝,能捞回来的都捞回来了。
“这个给儿媳。”老岳在一堆财宝里随意翻找,拿起色泽好的佛珠就说,“还有这个,这也给他。”
岳起沉磕着瓜子道:“别这个那个的挑了,不都是他的。”
老岳一拍脑门:“也是,都是他的,全给他。”
财宝被老岳拨开,他一屁股坐地上,找儿子要走一把瓜子,盘起腿说:“儿啊,咱把新家装修装修?”
岳起沉露出丧逼样:“他不和我住棺材。”
老岳吐瓜子皮:“为什么,棺材对他的身体不是也有好处吗?”
岳起沉把老爹吐到他身上的瓜子皮扔回去:“他要直播,地下信号不强。”
老岳:“……”
“他一个鬼,怎么直播?”
岳起沉不答反问:“爹,你听说过双修吗?”
“这跟他直播有什么关系?”老岳明白过来,站起身冲过去,“你个死小子,你要和他双修?”
话里有着掩盖不了的羡慕。
老子怎么不能。
“之前我按照你的老法子对他使了,想让他和我们一个物种,事情没能成功,”岳起沉深思熟虑,“我打算试试这招,双几次看看他能不能半僵尸化。”
岳起沉把瓜子磕开,神情一本正经:“我想把尸毒送到他体内。”
老岳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蹦出三个字:“悠着点。”
岳起沉信誓旦旦:“放心。”.
事实上是,一点也悠不了。
双一次就是几天。
老岳在乱葬岗和出来溜达的鬼魂唠嗑:“都轻着点,我儿子儿媳在造小孩。”
鬼魂们:“……”
是不是欺负他们鬼没脑子,两个男的怎么造。
老岳背着手走来走去,造不了小孩,怎么没完没了。
儿子比老子有福啊。
日上三竿,老岳看到儿子从地下站来的时候,夸张地抖着腿道:“哟,出来看看你爹死没死?”
岳起沉坐到石头上面:“你都死八百年了。”
老岳瞥儿子:“完了?”
岳起沉轻飘飘道:“没,他累了,骂我是驴,把我赶出来了。”
老岳:“……”
岳起沉坐过去:“爹,那真是,神仙都不换。”
老岳嫌儿子丢人现眼:“一边去。”
岳起沉的眉眼间满是快活后的餍足和松懒,发自肺腑地感叹道:“活那么久,遇到他以后才开始明白活着的意义。”
老岳重重地哼了一声:“要不是我跟思明有瓜葛,他能把小徒弟送到你面前?”
岳起沉点点头:“你还刚好沉睡了,我跟他过二人世界。”
他好兄弟地拍拍老爹的肩膀:“爹,谢谢你沉睡得那么及时。”
老岳:“……“
岳起沉上来吹了会风,忽地一笑:“不说了,他想我了,我进去陪他了。”
老岳瞪着飞快跑下去的儿子,他得多准备些香烛供着儿媳,那小身板可别散喽.
陈子轻想过再见邱燕林,没想过是在哪里,什么时候,怎样的情境之下。他看着招魂的邱燕林,半天才把张大的嘴闭上。
这是干什么啊。
陈子轻不合适宜地心疼起了岳起沉,那家伙日夜操劳地喂他尸毒,结果呢,他出现在邱燕林的招魂仪式上。
邱燕林把他招出来了又不说话,他揣摩不出对方的目的,索性按兵不动。
过了好久,邱燕林说:“果然没走。”
陈子轻不明所以之际,听他来一句:“青天白日活见鬼,真触霉头。”
“滚吧。”邱燕林把符撕掉。
陈子轻还在原地。
邱燕林:“……”
陈子轻:“…………”
他这替人尴尬的毛病犯了,不得不找了个话头:“你招大哥了吗?”
邱燕林没理会。
“大哥死前跟王禹融合了,他是邱宜雪,也是王禹。”陈子轻说,“你实在想王禹,召他也是一样的。”
邱燕林面色古怪:“我想王禹?”
“不想吗?”陈子轻没忍住地说出一个老早就推测出来的小秘密,“你喜欢王禹。”
邱燕林听到多好笑的笑话一般:“谁跟你说我喜欢他那个妈宝男。”
陈子轻:“……”
虽然但是,王禹那叫妈宝男吗?不算吧,顶多就是缺爱。
陈子轻想了想:“那你就是喜欢邱宜雪。”
邱燕林气道:“我有毛病吗,我喜欢他那个连身体支配权都分出去的无能男?”
陈子轻:“……”怎么这么说邱宜雪呢,人身攻击使不得。
邱燕林肯定是心口不一,欲盖弥彰。
陈子轻有理有据:“你介意他跟我说话,对我亲近,怕我把他从你身边抢走,让他只做我一个人的大哥。”
邱燕林后槽牙咬得紧了紧,一脚踹翻地上用来招魂的火盆:“别说得跟古代后宫争宠那么恶心,不过是无聊找点乐子打发时间,好玩而已。”
陈子轻:“……”
行行行,看走眼了,原来是创死全世界画风。
邱燕林讽刺道:“自己离了情爱就活不了,不要觉得人人都和你一个德行。”
陈子轻嘴角一撇:“你这话说的。”
邱燕林走到他面前,被他的阴气扑了一身:“难道不是?死了也要爱。”
陈子轻脑回路清奇:“这是一首歌呢。”
邱燕林眉心一蹙,有这首歌吗?没关注过,不重要。
“我是同性恋,也是1。”邱燕林微笑,“你觉得大哥跟王禹,他们哪个是0?”
陈子轻被问得答不上来,他眼睛瞪大,直直地看着邱燕林那张秀美又阴戾的脸,眼里写着:你是1?就你这样还是1?
邱燕林眼神危险瘆人。
“是我乱脑补,我不该那样子。”陈子轻赶紧表态,跳过卡哇伊也是1的环节。
邱燕林坐回椅子上面:“出家人乱磕什么cp。”
他故意做出才想起来的表情:“看我怎么忘了,你早就不是出家人了,戒疤都让人整没了。”
陈子轻的眼角抽了抽,他环顾邱燕林的住处,不知道是哪个城市的房子,跟邱家没法比,却还不错,说明邱燕林的生活水平并不低劣,精神状态也不错,会把物品整理干净。
察觉邱燕林在看自己,陈子轻和他对视,不自觉地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我活着的时候加在一起,也没这次跟你说的话多。”
邱燕林唇边掀起一个没温度的笑意:“你一看到我就那副死样,有什么好说的。”
陈子轻哑口无言,这人怎么倒打一耙啊,到底谁是死样啊?真服了。
“那巫术太厉害,邱家不会有人幸免,现在还活着的邱家人只是顺序靠后,你是养子,并非邱家人,影响应该不致命,只要后期别再作恶。”陈子轻看着油盐不进的邱燕林,“你招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邱燕林把头偏向一边。
“哦,我知道了,无聊是吧。”陈子轻点点头,“你保重。”
邱燕林浑身都是刺:“你让我保重?我跟你关系很好吗?”
陈子轻被他呛得翻了个白眼:“不是,我只是觉得,以后每年清明得有个人烧纸。”
邱燕林头一回见他对自己露出这么明显的无语表情:“我很闲?”
陈子轻:“……”
跟邱燕林聊了一会,被他创伤几次。
烟瘾犯了,回去一定要抽。
陈子轻见邱燕林还看着他,那眼神怪得很,他眨眼询问。
邱燕林没理会,依旧自顾自地盯着,冷冰冰地盯着,盯了好一会,他突兀道:“你什么时候走?”
陈子轻一下没明白:“走哪儿?”
“到你该去的地方去。”邱燕林说,“你一个死了的人,在阳间逗留干什么。”
陈子轻吐槽:“我在阳间又没吃你家大米。”
邱燕林得口吻里尽是森寒的恶意:“小心哪天让捉鬼的大师碰到,让你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陈子轻恍然大悟,不敢置信道:“你怕我待长了,就不能投胎了啊。”
邱燕林嗤之以鼻:“少自作多情。”
陈子轻挠挠头发,对他笑了下:“二哥,其实我对你印象挺好的。”
这话不知是戳到了邱燕林的什么地方,他刻薄道:“挺好?你当我是傻逼?当年第一次在机场见面,你看到我,就跟看到什么阴暗爬行的丑恶东西一样,生怕我沾你一身滑腻的粘液。”
陈子轻心虚地结巴:“没,没有啊。”
邱燕林冷冷笑一声。
陈子轻隐隐约约感觉岳起沉在找他,忙对邱燕林说:“我走了,二哥再见。”
邱燕林无动于衷。
陈子轻挥挥手:“再见啊。”
邱燕林丝毫不领情:“再见个屁,谁要跟你再见。”
房子里只剩一个活人,邱燕林拍掉裤子上的碎符纸,讥讽道:“为了个僵尸留在阳间,也不怕被僵尸吸走保命的阴气。”
邱燕林手上的动作微妙地一滞,他抬起眼眸:“爸?”
那鬼魂并没有现身。
邱燕林干过弑父的行为,却没有担惊受怕,他走那一步,只是不想哪天变成邱长锐那天的怪物。
早前三叔跟四叔前后找他,说邱长锐咬了几个人,被电晕关起来了。
活到那地步,还不如死了。
第一波死了的要是在奈何桥上走快点,那都已经找到来生的爹妈,开始投胎倒计时了.
死后到处游荡回来的邱晁在养子那儿转了一圈,就去找亲儿子,他一死,脾性回到陈子轻初见的时候。
似乎又不完全一样,要更浮躁,有着大多血气方刚年轻人的特性。
犹如返老还童。
陈子轻起先装作没有发现邱晁的存在,他该干嘛干嘛。
直到邱晁说:“鬼跟僵尸是不会有结果的。”
陈子轻情绪的那根线一下就不稳了。
“宝宝,那僵尸太自私了,他为了留你在身边,成天的对你胡来,你不要那么惯着他,该有的脾气要有……”邱晁唠唠叨叨个不停。
陈子轻两眼一黑,邱晁忘记邱家的肮脏和他自己干过的缺德事了,整天在这比比歪歪,成了一个不放心儿子留恋人间的老父亲。
他不经意间看了眼镜子,跟身后的邱晁对上了视线,他没及时移开,被揪住了小尾巴。
过了几秒,陈子轻若无其事地吐掉牙膏沫。
邱晁哀怨道:“宝宝啊,你别一直对爸爸视而不见。”
陈子轻有些用力地把牙刷揣进漱口杯里:“烦不烦!”
邱晁委屈地消失在了原地。
陈子轻洗脸的时候,岳起沉进来巡视一圈:“你在跟谁说话?”
“没跟谁说话。”
“是吗。”岳起沉在屁大点的卫生间里搜查。
陈子轻看岳起沉这找那翻,整得就跟他背着自己藏男人了似的.
没多久,岳起沉就见到了邱晁,对方上来便是一句火药味十足的轻蔑话语:“你配不上我儿子。”
岳起沉的口吻要更轻蔑:“你儿子关我屁事。”
邱晁勃然大怒:“你——”
到顶的怒气骤然凝固,邱晁锐利地眯眼:“什么意思?他不是我原来的儿子?”
生前是邱家组长,稍微有点信息就能摸索出正确答案。
岳起沉没否认。
“那他是谁?”邱晁的面色变了变,半晌道,“他还是我儿子。”
“他是我儿子。”
邱晁背身离开,死了成了鬼,依然被这个发现搅乱了心神,沧桑了不少。
岳起沉去阳台,他把瘫在藤椅里看书的爱人拉起来:“邱晁的鬼魂跟着你这事,你要瞒到什么时候?”
陈子轻眨眼:“你知道了啊。”他把书合起来放桌上,“我不是要瞒你,是不想说,烦。”
岳起沉眉头紧锁:“就这么任由他阴魂不散?”
陈子轻抿嘴:“把他驱掉?”
岳起沉气笑了:“不然留着看我们拜堂成亲?”
陈子轻缓慢地发出声音:“啊,我们还要拜,拜堂成……”
岳起沉捏他下颚:“你结巴什么?”
陈子轻咽了一口唾沫:“我只是震惊。”.
岳起沉当时没摆出多介意的表情,深夜就偷偷背着爱人去楼下,边抽烟边上网发帖-
通常小情侣之间,一方听到另一方这么说,只有惊喜-
楼主,我建议你以后出门要去哪,说几点回来就几点回来,千万别提前-
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就得带点绿-
快别说了,再说楼主就要哭了-
你们这群人真缺德,一个个的就会玩梗,楼主在求助,他那颗脆弱的心正在破碎,我人在国外都听见了。楼主,他们不给你分析,我给你,我觉得你对象只是跟你玩玩,没有真的要谈婚论嫁的打算-
楼上不会分析就别分析了。
岳起沉怒摔手机,下一刻就心疼地把手机捡起来,擦擦吹吹。
这可是他老婆用直播打赏的钱给他买的,第一个礼物,他越想越后悔刚才的举动,气得甩了自己几下,舒服多了。
陈子轻夜里起来喝水,他回到床上,戳戳岳起沉的后背:“你怎么了?”
岳起沉没回头:“什么怎么,我不就在睡觉。”
陈子轻趴到他背上,不是很熟练地在他耳边吹口气:“你都没朝着我睡。”
岳起沉心热屌也热,他翻身面向老婆,眼眶有点红。
陈子轻“哎哟”一声:“这是谁家的大可怜啊。”
岳起沉:“……”
“我是想跟你拜堂的。”陈子轻摸摸他的头发,“我随时都可以。”
岳起沉靠在他怀里:“那明天就买红盖头。”
陈子轻:“……ok。”
末了,小声问:“非要红的啊,不会还绣了牡丹杜鹃花吧?”
“我现在搜。”
岳起沉效率极高,他掏出手机上网购平台,输入盖头两字点搜索,出来了一大推,五颜六色眼花缭乱。
陈子轻瞟到了一款盖头,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指,他忍住了,没有像当初在众多蛋里指向其中一个蛋,被岳起沉怀疑他跟人玩过,搞得他有理说不清。
不过……
陈子轻暗自打量那盖头,自我嫌弃地在心里说,我的审美好老土啊。
那样式,那绣花,他竟然一眼相中。
陈子轻做好表情管理,可不能让岳起沉知道他对某款盖头一见钟情。
“这么多,看都看花眼了,”陈子轻揉岳起沉的耳根,“先睡吧,明天再看,不着急,慢慢选。”
岳起沉拧着眉毛找盖头,手机屏幕的幽光打在他过于出挑的面庞上,不见半分阴森诡异,他坚定道:“我不睡。”
陈子轻慢慢悠悠:“不睡啊,我还想你咬着我睡呢,那算了吧。”
岳起沉立刻放下手机,钻进他衣服里.
让陈子轻意外的是,岳起沉找了几天,最后选的,就是他相中的那款。
收到快递后,岳起沉没当着他的面拆开,到这会儿了,开始想制造惊喜了,也不知道算哪门子的惊喜。
成亲前有个不大不小的事要做,就是利索地送走邱晁的鬼魂。陈子轻没让岳起沉参与进来,他有自己的想法。
……
夜空繁星朵朵,一间漆黑的房间,一张木床,一个睡着的男人。
一切都静得可怕,微微晃动的窗帘,好似是在被一张无形的手一下一下推动。
刘志扬此时睡得正香,也不知是做了什么梦,嘴角还挂着微笑。
忽地,他梦里的四周变得暗无天日,远处影影绰绰的有个瘦长的黑影,看不真切。
“刘——志——扬——”
那黑影竟在飘。
“怎么回事?”刘志扬吓了一跳,疑惑自己怎么突然就梦见鬼了。
“你……你……你?”
“刘——志——志——”黑影的声音幽幽地传入他的耳中。
“你……你别吓我啊?”刘志扬努力地想要醒来,可怎么都不管用。
“刘——志——志——,是——我——”
“加——蓝!”陈子轻故意把声音变得沙哑,吓得刘志扬差点没从床上滚下来。
“啊?”刘志扬难以置信,“加蓝小师父?”
心想这难道就是驱鬼者终成鬼吗?怎么连小师父都变成鬼了。
“你!”陈子轻说,“可以帮我个忙吗?”
“可以!可以!”刘志扬点头如捣蒜。
刘志扬的梦里鬼气翻腾,似真似幻,陈子轻把自己的需求详细的说了一遍。
“你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刘志扬说,“小师父,你这事保证给您办妥!”.
阴天,黑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宝宝,天气难得这么好,你跟爸爸出去逛逛吧。”邱晁一如往常地缠上来,拎出这段时间隔三岔五就叨一番的话。
“好啊,这阴风吹得人暖洋洋的。”
陈子轻破天荒地一口同意,毕竟刘志扬那边早就准备好了,就等像今天这样的机会了。
邱晁喜极而泣。
四十好几的鬼哭哭啼啼,跟个青春期男孩子一般。
陈子轻实在是受不了,眼睛都看疼了:“要不你哭你的,我回去?”
“爸不哭了,不哭了不哭了。”邱晁连忙擦泪,瞧着怪可怜的。
陈子轻才不怜悯。
邱晁喉咙里有哽声:“幺儿,你说去哪儿逛,我跟着你走。”
“当然是去太平湖了,听说那里以前是个坟场,阴森森的,最适游览散心了。”陈子轻毫不犹豫地提议道。
邱晁眼还红着就笑起来:“那好,就去那吧。”
太平湖
由于常年不见阳光,河岸的两旁树木稀稀拉拉,放眼望去,一片死气沉沉的景象。
“真是好风景啊!”邱晁深吸口气,他死后这么久,终于得到儿子的回应了,不枉费他日复一日,从早到晚的守着。
“是不错。”陈子轻看着湖水,“黑乎乎的,没有一点波纹,比那什么西湖强多了。”
邱晁见儿子这么喜欢就有些感慨,可惜当时从阳间走得太急,没来及在这里建个疗养中心。
说起来,他是怎么走的?
想不起来了。
邱晁从口袋里拿出不知哪个给他烧的烟,点燃咬在唇边,慢条斯理地吐了个烟圈出去。
陈子轻忽然说:“要是能在这边定居就好了。”
“宝宝,你也有着想法?”邱晁激动道,“你跟爸爸想到一起去了?”
陈子轻语气随意道:“听说这里最近在建公共墓地,要是能买一块就好了。”
“公共墓地?”邱晁眼睛一亮,“走,去看看。”
在山坡的背后,有一块正在建造着的墓地,从规模来看,估计能容纳上万人。
当然,像邱晁这样身份的人,普通墓地他是看不上的,父子俩直接来到了豪华区,这里每一块墓地的面积都很大,还有独立草坪。
“怎么都没建好?”看着这些毛坯墓地,邱晁挑剔道。
“那一块不是建好了吗?”陈子轻指着远处的一块墓地。
邱晁顺着儿子指的方向看去:“还真是。”
那是一处豪华的墓地,整体都是用汉白玉制成的,除了中间的墓碑外,两边立有雕塑,每一个台阶和墙壁,上面都刻有花纹。
只是从现场有些凌乱的石灰来看,应该是这几天才刚刚竣工,很多地方都每来得及打扫。
陈子轻露出看上了的表情。
邱晁见儿子满意,他自然也满意:“幺儿,爸爸看上这墓地了,你知道要怎么买到手吗?”
“简单啊。”陈子轻说,“你在家族里找个忠心点的人,然后给他托个梦,说你要这块地,我想他一定会帮你买的吧。”
“这样。”邱晁思索了一会,“还真有这么个人。”
接着他便围着这墓地走了几圈,左看右看,越看越是满意,最主要是儿子喜欢。
“在外面看个什么劲。”陈子轻说,“墓地终究是要住进去的,不看看里面的装潢?”
“我怎么连这基本常识都忘了,死了以后得了老年痴呆。”邱晁夹开烟失笑,他眉峰坚毅,浑身上下洗去商人的老奸巨猾,像是个普普通通心怀遗愿的父亲,“幺儿,你陪爸爸进去看看?”
陈子轻蹙眉:“你自己看。”
邱晁求了很久,陈子轻不耐烦道:“我进去干什么,豪宅方面你比我懂,你看不就行了,你再啰嗦,我马上走。”
“别走,爸爸先进去看看。”邱晁往墓里钻,他快钻进去时,往后看向儿子。
陈子轻问他看什么。
“没什么,爸爸就是想多看你一眼。”邱晁笑笑,“其实比起留在这里,我更想去投胎做你儿子,你让我爸。但你不走,爸爸自然留下来陪你。”
陈子轻微怔。
邱晁抹了一把硬朗的脸和硬邦邦的胡渣:“等你奔向来生了,才是我走的时候。“
之后就将烟叼在齿间,钻进了墓里。
一进入墓里他就愣住了,因为里面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墓地的样子,感觉更像是个宝塔的内部。
他逛完了第一层,刚想上第二层,只觉眼前闪现一道金光,整个墓地内部一片大亮。
“幺儿,墓里有金光。”邱晁吼一嗓子。
“哦,估计是内部通电照明吧。”
陈子轻在外面随口敷衍,看来刘志扬的施工还挺不错的,超度阵法起效了。
“照明?太亮了。”邱晁不太能接受,“后面要让施工的改改。”
可接着他就感觉不对劲了,因为他在这金色光芒中看到了佛珠,那些佛珠散发一股奇异的力量,竟裹挟着他向上升去。
“这……这是……他妈什么玩意?”邱晁爆粗口。
“没事啦,那就是个普通的超度阵,可以送你去往生的呢。”陈子轻撇嘴道。
“什么?”邱晁大惊,“幺儿……小兔崽……你……你……老子……”
邱晁暴跳如雷的吼声刚起了个头,他就被佛珠带到了第三层,然后在一阵雪白的光芒中,失去了知觉。
“哎。”
陈子轻抬头看了一眼那刚刚飘来的云彩,然后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的妈呀,终于把不肯走的送走了。
“2哥,我这个背景的便宜爹说来生要当我儿子。”陈子轻回去的路上说,“你听了吗?”
系统:“没听。”
陈子轻边走边说:“那你现在知道了,你怎么看呢,npc牵扯到宿主的遗愿,当不了真的吧?”
系统:“他怎么当你儿子,从你屁眼里生出来,小名粑粑,大名陈粪?”
陈子轻:“……”
“那不是还有抱养,收养领养嘛。”
系统:“你把这个背景剩下的人生过好就行,管别的干什么。”
“好了好了,我就不该跟你死活。”陈子轻唉声叹气,222真是个取名小能手,又是粑粑又是粪的.
成亲前一周,陈子轻早起洗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他惊叫:“岳起沉!”
这会儿他们都在乱葬岗的家里。
岳起沉在指挥老爹摊大饼,新买的厨具让爷俩糟蹋得一塌糊涂。他听见老婆的叫声,丢下刷子就冲过去。
陈子轻正往外跑,差一点就和岳起沉撞在一起。
“轻轻,你哪不舒服?”岳起沉紧张道。
“是我要变僵尸了!”陈子轻一手抓着他胳膊,一手指自己的牙齿,“你看我这两颗牙,是不是比昨天要尖一点?”
岳起沉有一瞬的愣神,他弯下腰背:“要变僵尸了吗,我看看,嘴张大,啊。”
陈子轻被高高抬起脸,嘴张开让岳起沉检查,他模糊不清地说:“是吧,我没看错……”
后面的字音让岳起沉吃了。
岳起沉深热地吻了他一会,低喘着把他抱起来,双眼赤红,动情地轻轻舔他犬牙。
僵尸新娘,欢迎你来到我的世界。
第257章 我在想我要怎么发癫
陈子轻在犬牙变尖之后不久,又出现了另一个突破性进展。
那是在岳起沉直播途中。
岳起沉直播主打一个“爱看就看不看就滚“风,他开特效挡脸坐在镜头前写毛笔字,全程既不看弹幕,也不开口。
就这样都有源源不断的打赏,和越来越多的粉丝进来观看。
一是他执笔的手自成一幅画,太过赏心悦目,谁看谁迷糊,更何况是手控群体,那还不是截个图发一下就引来一大批志同道合的控友来欣赏人间极品。
二是,那一手仙风道骨般的瘦金体是活招牌,同行会来学习围观。
陈子轻趴在桌边看岳起沉写字,他看入迷,不经意间伸手去拿离他不远的镇纸,往上放了放。
【主播,你旁边是你室友吗,手那么白。】
岳起沉没注意到弹幕。
陈子轻一歪头瞟到了,他激动地抬起屁股,前倾上半身探头,凑到镜头前说:“你能看到我?”
一张清秀干净的脸在镜头里放大,黑发白脸,眼瞳黑亮透澈如琉璃。
直播间霎那间就沸腾起来。
岳起沉手中毛笔在宣纸上落了道急躁的笔迹,他把笔一丢,快速下播。
“诶,怎么不播了啊,我还没确认呢。”陈子轻急眼。
岳起沉把他扛到肩上:“不用确认,你真真实实地被人看到了。”
说着,侧头亲他脸颊,咬住一块吮了吮,尝尝他的咸淡可口:“轻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陈子轻眨眨眼睛:“意味着什么?”
岳起沉正色:“意味着尸毒传送和吸收的进程都十分可观,我们应该一鼓作气。”
陈子轻“噢”一声:“我还酸着呢。”
岳起沉信誓旦旦:“没事,老公舔舔就不酸了。”
陈子轻不知回忆起什么画面,耳朵都红了,他小声:“别了吧。”
岳起沉将他扛到房间里,丢到床上:“我想给你舔。”
陈子轻害怕他这如狼似虎样子,连滚带爬地跑到了床里面:“别了。”
岳起沉给他爹发了个“没事别回来有事自己看着办”的通知,手机一扔,炙热的目光胶着在老婆脸上:“过来。”
陈子轻:“我不。”
“那我过去。”岳起沉凑近他,单膝跪在他面前,强势又卑微地沿着他脖颈吻下来,唇舌在他锁骨流连忘返,掀起眼皮,深邃的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陈子轻顿时就没辙了.
一场雨稍停,天地半干,陈子轻让岳起沉带他下山,行人真的都能见到他了,他终于拥有了某种意义上的第二次生命,获得了所谓的新生,就开始了新一轮的入世生活。
自那之后就换陈子轻直播,岳起沉在旁边陪同,一会喂他吃这个,一会喂他吃那个,不让他的嘴闲着,他跟直播间的网友们说个话都要争分夺秒。
陈子轻羞恼:“你来播!”
岳起沉懒洋洋地笑:“我来就我来。”
“读到谁的了,网友贝贝,”他翻了翻桌上打印出来的私信内容,拿起最上面那张,“你辞职去外婆家开直播装修老屋,第一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感觉有人摸你后背?”
“那应该不是错觉。”岳起沉不负责任道,“我建议你想想你多久没给你外婆上坟了。”
【贝贝在直播间吗,你快听小帅哥的……呃,这位是小帅哥的?】
【室友吧。】
直播间紧绷的画风突然就因为一条弹幕跑偏了。
【等等,这声音,之前是不是出现过。】
【老粉呢,老粉确认一下。】
【是出现过,几年前小七不小心读到了一条对他发骚的弹幕,才读到一小半就有声音进来,叫他下播。】
【蛮搞笑的,才说了那点字,几年前过去还能记得?】
【不好意思,我是声控。】
【声控的答案可信度没话说,嘎嘎高。】
【我也是老粉,我怀疑这个哥哥是小七的榜一。】
【不会吧,不会真是榜一吧?两人是情侣?】
【榜一的名字好老土,感觉年纪很大的样子,真的假的啊,我接受不了小帅哥的男朋友可能跟我爸一个年代。】
【名字而已,我在网上叫二娃,现实生活中三套房。】
【看半天了,现在我不得不出来说句真心话,二娃这名字一听就贵。】
【娃哥好!】
……
【有幸围观过当年热火朝天的榜一争夺战,在下作为‘花开富贵’战队的一员,跟‘汪’队大战了三百回合。】
画风越跑越偏,大家的关注点从真假不定的灵异事件转移到了小帅哥和榜一,以及帮他直播的人什么关系上面。
岳起沉将度过的纸条拨到一边,换下面那张,哗啦抖几下:“我是他的榜一,也是他的唯一关注。”
直播间静了一两秒,之后是海量的起哄,纷纷都在嚎叫虐狗.
岳起沉不光宣誓主权,还要发神经的角色扮演,他黏人地用下颚抵着老婆的手背:“你和我在一起,你男朋友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陈子轻差点被一口苹果噎着,非要玩尬的是吧,行,玩就玩。他咕哝:“会生气。”
岳起沉眉骨抽动:“那你是要为了你男朋友,把我踹了?”
陈子轻有演戏经验,眼珠一转就说:“他岁数大了,没你强,腰还不好,吃各种大补的腰子都没用,和你做,我不需要假装高潮。”
“……”岳起沉小奶狗似的蹭他手背,“我现在虽然年轻,可也有人到中年力不从心的时候,到那会儿你就会嫌我满足不了你,就像你嫌你男朋友不中用一样。”
“你不是僵尸吗?”陈子轻装作不小心说漏嘴的样子,急忙捂住嘴巴,不知所措慌张极了。
岳起沉一改前一刻的奶狗风,他阴沉沉地笑:“竟然被你知道了这个秘密,那就不能留你了。”
拿掉他苹果,捏着他的腰就亲上去。
陈子轻往后仰头,岳起沉追着他亲,他的舌根都是麻的.
他们婚后有两个家,一个在人类的城市,一个在乱葬岗的地下,城市那边的住宅是出租房,在烟火气很浓的地段。
而乱葬岗的婚房是一口双人豪华版新棺材,两人一三五和人类接触,二四六在棺材里度过,礼拜天跟老岳一块儿在附近转悠着玩。
陈子轻发觉岳起沉有抖M的一面。
早前陈子轻不使劲踹,他起不来,不转着圈的踩,他垂不下去脑袋。
后来那两点现象稍微好点了,又多出来一个症状,每次都要陈子轻把他咬出血,他才能到达快乐之巅。
陈子轻盘算来这个世界还没用过仙品,他打算让岳起沉吃点好的。
第一次用就差点翻车,岳起沉面色可怕地掐着他:“轻轻,你是不是要走了?”
陈子轻被他掐得直哆嗦,嫩苗苗一抽一抽的:“没,没啊。”
岳起沉将那只还弯曲着维持抠挖弧度的手放在他面前,并拢的中指跟无名指挑起来,拇指按上去捻几下,拉出细丝:“你人都化了,还跟我说没?”
陈子轻:“……”
啊对对对,这是我的尸油,可把你牛逼坏了。
岳起沉翻身下床。
陈子轻目瞪口呆:“你干嘛去?”
岳起沉口吻随意到让人毛骨悚然:“我去拿打火机把自己点燃了烧起来,看看出的油跟你的是不是一个样。”
陈子轻吸口气:“是不是有毛病啊?回来!”
“岳起沉,你不管我了啊,我都开开了。”陈子轻把声音一夹,“僵尸哥哥~”
岳起沉后背如遭电流擦过,他神志不清地返回到床上,就着开通的小径一走到底.
陈子轻以为这事儿翻篇了,哪知有天深夜,他被抱进棺材,撑着水晶棺的边沿趴上去。
岳起沉在他身后拢着他,发神经道:“你是不是想趁我不注意跑去投胎?”
陈子轻:“……”
“轻轻,你要是非得投胎也没关系,我可以等你的转世。”岳起沉咬他耳朵,“我会看着你去哪户人家投胎,陪你从婴儿时期慢慢长大,再娶你当我老婆,反正我这张脸永远是你喜欢的样子。”
陈子轻:“不行。”
“怎么不行?”岳起沉用唇舌描摹他肩颈线条,状似随意地问,“不能投胎?”
“嗯。”
“你已经是僵尸了,我还是患得患失,总觉得你要走,你又说没法投胎。”岳起沉神神叨叨,“那你陪我多久?”
陈子轻的脑中闪过许多骗人的漂亮话温暖话,最终选择实话实说:“不知道。”
他向后一些,紧紧贴着岳起沉:“能陪多久就陪多久。”
岳起沉掰过他的脸,缠绵地吻了他片刻,喉咙里发出性感的低喘,看似被欲望侵蚀,眼尾却因为未知带来的不安发红:“没法陪的时候,你要去哪?”
陈子轻夹了夹说:“我也不知道。”随机的。
岳起沉被他夹得脑子都不清醒了,既然一问三不知,那就有一天是一天,有一天过一天。
反正僵尸也是可以结束永生的.
陈子轻没了时间概念,他跟着岳家父子换地方生活,免得被当怪物抓走。
有天来了个年轻人,他在门口敲门,来这趟的墓地是送骨灰盒。
陈子轻坐在窗户里面的桌边吃麻花,嘴里嘀嘀咕咕:“怎么又是骨灰,谁的啊?”
“你哪位?”陈子轻出声儿。
年轻人连忙做自我介绍,他说他家主子姓邱。
陈子轻不假思索地打开窗户,趴在窗边伸出脑袋:“邱燕林?”
年轻人见到他的脸,嘴里发出恐惧的尖叫:“鬼——鬼——鬼啊!”
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年轻人被陈子轻掐醒,他抖着身子往墙边缩,恨不得钻进墙里面:“别害我别害我……”
陈子轻蹲在他面前,双手托腮看他:“我为什么要害你?还有,你乱叫什么呢,谁是鬼啊,这么不礼貌。”
年轻人的求饶声停了停,瞪大眼睛看了看他,还是怕,哆哆嗦嗦地说见过他的照片,他不该这么年轻。
陈子轻露出恍然的表情:“那不是我,那是我,”
“爸”字到了嘴边觉得不符合,他便改了身份:“爷爷,那是我爷爷。”
年轻人一算,年龄对得上,他这才稍稍放松了一点,强颜欢笑道:““您跟您爷爷长得一模一样。”
“隔代遗传嘛,”陈子轻脸不红心不跳地瞎说八道,“我爸就不像我爷爷,像地沟边捡的。”
年轻人擦擦脑门的冷汗。
陈子轻指了指他怀里的骨灰盒,他说这是家主的遗愿,让他把骨灰送来这里。
“请先生务必收下。”年轻人郑重道。
陈子轻撇嘴,他跟岳家父子搬来这儿才几年,邱燕林是怎么知道的?
那家伙很有可能一直都有留意他们的动向,清楚他们经过几次迁移,每次迁到了哪儿。
年轻人和他说了几句就把骨灰盒丢下,交差离开,跑得比兔子还快,生怕他后悔地拎着骨灰盒追上来.
陈子轻跟岳起沉说了骨灰的事。
岳起沉态度冷硬毫无商量的余地:“免谈,这座山头都没地儿给那位。”
小雨淅淅沥沥,陈子轻坐在屋檐下唉声叹气。
老岳搬凳子过来坐,从兜里掏出一把金灿灿的巧克力豆给儿媳:“他那是吃醋。”
陈子轻剥巧克力豆吃:“是呢。”
老岳抱着家和万事兴的理念,沉吟道:“先放我这,回头再说。”
陈子轻点点头:“好呀。”
始料未及的是,邱燕林骨灰盒的事儿还没解决,就又来了一个骨灰盒。
是林疵的。
林疵出生豪门,只在被邱晁带领的邱家手下败落过一段时间,之后他就东山再起,余生都是荣华富贵,他一生未娶,也没有情人作伴。
他的骨灰有助理托付给陈子轻,还有一封信。
林疵在信中写道,他曾经收到过一份资料,是冯姜河生前给他留的,里面是冯姜河为了演艺事业的阴暗,和自己被诅咒的怀疑。
以及一句,对不起。
冯姜河除了报复见死不救自以为是的岳起沉,也让林疵错过了拯救心上人的机会。
信后半段是林疵对人生的总结,对他的祝福,对来生的期盼。
陈子轻把这封烫手的信烧了,岳起沉回来只看见了林疵的骨灰盒,没见到信。
岳起沉气得要死,那两人烧成灰了都他妈碍眼。
陈子轻拍他心口:“僵尸的心跳这么快是会出事的,跳慢点啊,慢点慢点。你不想叫他们死后如愿,那就不管了。我肯定是以你为主的,你永远排在首位。”
岳起沉唇角一扯,首位个屁,初恋都不是老子。
“行,让他们住进来。”岳起沉把手伸进老婆的衣服里,深深嗅着他的味道,“非要看我们幸福生活,那就让他们看。”
于是,那两个骨灰盒被埋在了土下。
无论生前是什么人,几岁,有着什么的相貌家世学历,有没有被多少人爱过,自己又爱过谁,死后都这样,小小一个土包.
陈子轻在这个世界活了很久很久,久到他迎来了岳起沉的沉睡。
那天,陈子轻照常起来刷牙洗脸,出门溜达一圈呼吸够了新鲜空气回去,他喊还趴在床上的岳起沉。
怎么都叫不醒。
陈子轻用了很多方法,最终接受一个突如其来的现实,岳起沉他,沉睡了。
老岳告诉儿媳:“他是有感觉的。”
陈子轻喃喃:“那他怎么没和我说呢。”
老岳见儿媳是真的很想要答案,他费心琢磨了好一会,琢磨出一句:“可能是不知道怎么说吧。”
陈子轻怔怔地蹲着。
老岳摸他头发:“儿媳,你别怪起沉。”
“不怪的,我怎么会怪他呢,他也不想的,是时机到了嘛。”陈子轻挤出笑容,“爹你下次沉睡是什么时候?”
“早着呢。”老岳说,“我儿子醒来后还要过很长时间。”
“那我呢?”陈子轻问。
老岳摸下巴:“你啊,爹估算不出来。”
陈子轻抿嘴:“好吧。”
……
又过了好多年,陈子轻在山里看开得娇艳的映山红,不知怎么就从内心深处涌上来一股冲动,并在一个午后付出行动。
陈子轻给岳起沉他爹留了封信,随后就带着一把映山红躺进棺材。
岳起沉双眸闭在一起,长卷浓密的睫毛覆盖下来,投了圈漂亮的扇影。
陈子轻趴在他胸膛玩他睫毛,玩了会就摸摸他面颊,揉揉他耳根,将手指插进他发丝里,轻轻柔柔地摩挲。
沉睡中的僵尸停止新陈代谢,就是一切不再生长。
指甲,头发,胡渣,体味等什么都没变化,所有都是沉睡前的样子,维持不变。
直到醒来。
陈子轻拉起岳起沉的一条胳膊,他躺上去枕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些年的事,天天说,实在没什么遗漏的。
“永生也不见得多好。”陈子轻嘀嘀咕咕,“爹适应了,我不适应,我第一次做僵尸,你不在,我很孤独。”
“虽然爹对我比对你还亲,不是我吹,这是真的,爹对我可好了。”
“……”
“我想我可能快走了。”
“不是马上,只是快啦,我走之前的这段时间就不往外跑了,我在棺材里陪你。”
“我每天都想你。”
“我很想你。”
“……”
“混蛋,知道自己要沉睡了,一点信号都不给我。”
“我很记仇的,我什么都记得。”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的画面,那是四月里,布谷鸟叫的时候,我敲开别墅的大门,你端着泡面出来,对我不怀好意。”
“我对你见色起意,觉得你好帅啊。”
“仔细想想,我是个肤浅的人,喜欢手长得好看的,喜欢睫毛长的,喜欢字写得好的……”
陈子轻打开脖子上的怀表,一寸寸地抚摸那里面的小照片:“那个时期的你也是帅的。”
“如果我们在那个时候遇见,肯定也会爱上。”
“无论是任何时候,我们都会在一起。”
陈子轻把怀表贴着心脏放好,他将映山红搁在棺材一头当装饰,让春天进来。
“说累了,不说了。”
陈子轻把岳起沉的脑袋扳到自己这边,让他埋在自己脖子里,捉着他的左手亲了好几下,放在齿间咬了咬,留下浅淡湿润的牙印。
又突然加重力道,咬出极深的齿痕。
陈子轻瞧瞧那咬伤,瞧了很久都没见一滴血珠渗出来,他撇撇嘴,用尽全力抱着岳起沉,闭上了眼睛。
我就睡一会。
不知道你会不会把我叫醒。
要是不会,那我就一直睡下去了.
陈子轻没有再醒,他就这么在睡梦中储存感情线,登出,给架构师评分。
一套老流程走完,他没直接上传送带登入新的任务世界,而是去了中转休息站。
白茫之地多了一样东西,是一盆绿植,仙人掌。
哪来的?
陈子轻得不到答案,他猜是别的宿主留下的,也不排除是这地儿搞装修,下回再来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仙人掌绿油油的,刺很长很硬,陈子轻无聊地一根根地数着,数完了就上手捏,戳。
不知过了多久,机械声炸响。
系统:“这次会你,上司让我提交八百字的心得。”
陈子轻不敢吱声。
系统:“我从业至今,遇到了职业生涯的唯一败笔,你觉得这个标题怎么样?”
陈子轻一时没忍住:“那你又不是现在就辞职不干了,怎么确定我是唯一的败笔呢,严谨点只能说是第一个。”
系统:“我司除了你,没有连续超过三次失败的宿主。”
陈子轻弱弱道:“他们做的都不是仓库的滞销品,不能跟我放一起比较。”
系统:“你给自己的失败找借口的样子真艰辛。”
陈子轻讪笑:“还好啦。”
脑海中一片死寂,却给人一种系统222坐在某类检测操控器前□□,心脏病都要犯了的感觉。
陈子轻不说了。
系统:“我要给你写评语。”
陈子轻觉得自己还是表个态为妙:“你怎么想就怎么写,千万别憋着气,反正我也看不到,不用顾虑我。”
系统:“我真的要被你气死。”
陈子轻很愧疚:“对不起。”
系统:“我再带你一次。”
陈子轻又惊又喜:“2哥,你又跟人赌上了吗?小赌怡情大赌伤啊,你别不信邪,有时候还是要信一……”
系统:“闭嘴。”
陈子轻欲言又止:“你别像666一样,因为我气坏了身子,那不值当。”
系统:“我去做后续工作,你选好世界等我进去。”
陈子轻没反应过来,什么叫“你选好世界”,这几个字他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就不懂意思了,他什么时候选过世界了,从来都是机器随机为他分配命运好吧。
系统:“听到了?”
“听到了。”
陈子轻这会儿有点踏实感,222那时不时跑出来的霸总风范,有着随时都会对人壁咚的属性。
222忙去了,陈子轻就继续和仙人掌玩,有它在,自己不像以前每次那么空耗。
当小助手提示进入下一个流程的声音响起时,陈子轻马上说:“我用一张背景封面解锁卡。”
【请陈宿主耐心等待,中央网正在为您随机分配任务背景。】
陈子轻双手合十,诚心地祈祷,求求分配到容易点的,好做的,拜托拜托。
【陈宿主,您被随机分配的任务背景已选定。】
陈子轻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身为老宿主,对待这个环节永远忐忑。
【请确认,是否使用任务背景封面解锁卡?】
“确认。”
陈子轻刚恢复完小助手,眼前就出现了任务背景封面。
竟然不是平面图,而是动画视频。
画面里阳光明媚,悠悠的草原上,一群大大小小的狗尽情撒着欢。
它们互相打闹、追逐,或是东闻西闻,用爪子在地里刨着什么。
泥土飞溅,沾了旁边的胖狗一身,它甩了甩圆滚滚的身影,对它龇了龇牙。
而当事狗却欢快地摇着尾巴,刨得更欢了。
“汪!汪!”
一只强壮大狗吐着舌头,气势汹汹地扑出,对象却是自己的尾巴。
就在它不断原地打转的时候,一只体态修长的白狗优雅地走过,它的狗头高高扬起,目空一切,除了那根心爱的骨头。
一阵微风拂过,夹杂着青草的芬芳,一只大黄狗露着肚皮,悠闲地伸了个懒腰,用后抓挠了挠身边的灰毛狗。
灰毛狗扫了黄狗一眼,收了收嘴边口水,然后又趴着继续睡了。
陈子轻看着动画,听着狗叫声,他好像都能吹到风,闻到香味,整个置身进去,站在草原上面,惬意地张开手臂拥抱美好的大自然。
画面里好多狗啊。
这风格太可爱了吧,可爱到他人都有点麻了。
按照惯常套路,这次随机分配的任务背景跟他解锁的封面会是两个极端,他不敢想。
陈子轻下意识地开始念经:“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佛祖,请保佑我。”
【即将前往下一个登录点,请陈宿主做好准备。】
陈子轻眼前的虚晃苍白在眨眼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医院病房一角。
【传送成功】
陈子轻一进去,就撞进了一双嵌着星河的眼睛里。
男人唇间咬着的烟被他夹开,烟蒂上很深的齿痕,变形得快要断裂,他淡色的唇微抿,转瞬间就拉直成一条傲慢漠然的直线。
他从窗边的椅子上起身,迈步走到床边,俯视过来的眼神,犹如高高在上的神,看路边的一块泥,一棵草。
难以亲近,拒人千里的优越感浑然天成,不是后期培养,是生来就高人一等,立在权势之巅,俯瞰世界万物,世间所有光华都进不到他眼里。
陈子轻想,这位果然是肇事一方的负责人,他上次还在好奇男人见到他这个植物人醒来以后会是什么反应,结果就这样。
蔑视一个玩意儿的阶级感十分浓烈。
陈子轻心口发堵,是他自己让车撞倒碰瓷的吗?他好好的过马路,被撞飞了,多无辜。
如果没有出车祸,他现在已经在去旅行的路上了。
陈子轻的眼角不自觉地分泌出淡淡的湿意,他僵硬的眼周撑大点,瞳孔里的身影挺拔端方,气场尤为强大,并非打工人所属,再结合陈子轻目测的三十多岁年纪,他判断这人是肇事方的兄长。
长期休息不好的眼下暗影,应该是工作导致,或者是睡眠障碍,有钱人里常见的病症。
男人肯定以为他只是露出了植物人的条件反射,没有意识。
是“睁眼昏迷”状态。
陈子轻还是说不了话,发不出声音,他试图活动身体,发现自己这次能抬起来左手了。
不知是哪冒出来的酸涩与敬仰,让陈子轻去拉男人的衣角。
那动作缓慢,艰难,又小心翼翼。
然而他颤抖的指尖刚触碰上去,提示音就出现了。
【传送错误。】
电子音响起的那一刻,陈子轻的意识就被动抽离出了现实世界。
【现重新传送。】
【传送正确】
连续四次回现实世界,一次比一次停留的时间要长,几秒,十几秒,几十秒。
这次果然如他上次猜想的那样,是按分钟算的。据他估计,是在一分钟到两分钟之间。
陈子轻这回依旧没问小助手传送错误的事。他可能真的要回去了,后面的任务数量不多了。
回去前核算他的积分,评估他的表现,肯定不止是从任务成败率这点出发吧,多方面的,比如德智体美劳啊。
到时候算一算他能兑换到多少生命点健康值,能不能凑成一具活蹦乱跳的身体。
能,他就跟那肇事方的大帅哥交流交流。
不能,那他继续当植物人,或者终身瘫痪在床。
那肇事方的负责人真是个神经病,把烟蒂咬成那样子。
【账号已登录】
陈子轻稳稳心神眼下的环境,他的视线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什么情况?
这是一个没开灯的房间,他在床上,姿势是趴着的,面朝下,脸贴着枕头还是被子,他分不清。
因为他这副身体的知觉……没随着他到来而苏醒。
【您的失败登录总次数:1】
【您的成功登录总次数:8】
【您本次成功登录时间:2015-11-0301:45:17】
陈子轻想动一动,却办不到,他的四肢麻痹犹如木头,血管里的血液也好像停止了流动。
原主死了。
他来了,还没借尸还魂,正在加载中。
这现象他第一次碰到,以往他一登入,身体就能用了。
【您本次成功登录地址:华城,费兰特国际酒店,顶层,房间内的床上】
陈子轻还在努力恢复感知,按理说视线受阻,其他感官应该被放大,可他此时别的感官像被一双双无形的手捂住了,就连呼吸都没发出来,心脏也不跳。
太过诡异。
【宿主11135,您的目前财产是:苍蝇柜*1,《逼王集中营》感情线储存包*1,《春江花月夜》感情线储存包*1,《茶艺速成班》感情线储存包*1,《寡夫门前是非多》感情线储存包*1,《我拿到反派剧本》感情线储存包*1,《万年穷逼》感情线储存包*1,加油烟花礼包*2,狗血反弹技能卡*3,任务背景封面解锁卡*1,渣贱骨灰盒*1,读心技能卡*1,身体复制卡*1,积分六万三千九百八十五,菊花灵99980017。】
陈子轻下意识算他积分和菊花灵的念头徒然一滞。
房间里有人!
陈子轻浑身的毛孔瞬间张开。
“啪——”
陈子轻知道有鞭子抽到了他身上,他却感觉不到疼,也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流血。他这副身体……
“啪——啪——-啪——”
甩鞭子的人漫不经心,仿佛在执行一件毫无趣味的低质量低回报工作。
陈子轻的感知恢复的那一刻,他就因为剧痛发出惨叫:“啊!”
周遭气流都在霎那间停止流动,凝固成冰。
一切太过恐怖。
陈子轻发现自己穿着衣裤,耳朵鼻子嘴巴里往外流血,还有眼睛……他蹊跷都在流血,原主是中毒死的吧?
那甩鞭子的人是在做什么?鞭尸吗?什么仇什么怨?!
眼下他诈尸了,对方会怎么做?
陈子轻忽地把嘴闭上,咽下快要喘出来的呼吸,心跳也放慢。
就在这时,他的听力捕捉到慢条斯理走近的脚步声,不等他做出反应,就有一只大手捂住他口鼻,他在袭来的窒息中微弱地挣扎。
【您的监护系统正在进入界面】
【监护系统顺利进入】
陈子轻见222进来,顿时有种自家人给他撑腰的底气,他求生欲爆发间抓到捂住他口鼻的手,指甲抠进去。
之后就闭上眼睛,陷入了昏迷。
等到陈子轻醒来,他已经出现在一个明亮的房间里,天花板的吊灯璀璨而耀眼,入目尽是奢华。
系统:“你这个背景是架构师走出舒适区的一次尝试。”
陈子轻身体虚弱,脑子转得慢:“噢。”
等等,他怎么记得自己已经做过架构师走出舒适区的作品了?
感想似乎是——没事别走出舒适区。
系统:“据他所说,他在那基础上做出了调整。”
陈子轻:“那我很期待。”
除了期待也没什么了,总不能未战先衰。
系统:“这次接近常规模式,不需要你解锁人物跟任务。”
陈子轻瞬间就忘了开局地狱模式的艰难:“真的吗?”
系统:“人物基础信息会在和你对视超过十秒后自动提取,主线跟支线任务都会直接发布。”
陈子轻差点热泪盈眶,对视十秒可比胡乱猜关键词要简单多了,还有任务,都不用激活。他感叹道:“那位jiao先生勇于尝试新事物的想法很值得我学习。”
系统:“见到人了再拍马屁。”
陈子轻机灵地说:“我会见到他?”
系统:“谁知道。”
陈子轻差不多就知道答案了:“那我这副身体的信息记忆,还有我的任务……”
话没问完,原主的基础资料就挤进他脑中。
庄惘云,三十七岁,他是华城庄家子嗣,排行老七,圈内称他“七爷”。
他一心想做出事业让父亲重视。
他身边的亲信们全都对他不忠,那几人有各自效力的主子,他们以不同的目的待在他身边。
主子没安排的时候,他们是他的依仗和防御的武器。
但只要他们各自的主子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将那把锋利的刀刃调转过来,残忍无情地刺向他。
庄惘云有个儿子,名为庄予恩,不是他亲生子,是他前妻跟初恋所生,他没有对外泄露过这个秘密。
这是他权衡利弊做出的选择。
原因有二,一是,一旦他被戴绿帽的事传出去,那会让他在圈内成为笑柄跟谈资,更有可能因为这条线迁出他勃起障碍的隐秘。
二是,他需要一个儿子堵家族老一辈的嘴。
所以他打落牙齿和血吞,喜当爹,为了不引起风吹草动就不调查儿子的亲生父亲身份,他默默替人养儿子,一养就是十八年。
庄惘云从小就体弱多灾多病,他有一对儿和他奶奶一样的梨涡,老爷子最疼他,尽管他爸怎么都不认可他的能力,不对他委以重任,依然不能动摇他在庄家的位置。
这也是庄惘云被几波人按插眼线在他身边的主要原因。
庄惘云为了让自己那副病弱的样子看起来有威严,他很少笑,那对梨涡藏的深,只在爷爷面前露出来。
家族内部认为他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怪不得能讨爷爷欢心,但他实力不够,凡事求稳,注定没多大作为。
庄惘云的亲信分别是他小时候亲自选中,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的管家庄矣,在家族特级训练中脱颖而出从而成为他贴身保镖,护他周全的严隙,在他刚进职场时亲手教他许多为他出谋划策的秘书周今休,以及……
被他放在身边照看长大,已经和他一条心的儿子,庄予恩。
陈子轻还在暴风吸收原主的记忆,就听222跟他说:“你这次没有主线任务。”
啊,没啊?陈子轻不敢置信:“那我……”
虚空突然出现了一行白字:0\100。
那是什么?
系统:“发癫值。”
他这回不需要触发关键词由小助手发解锁通知,任务方面的工作222来做。
系统:“庄惘云生前过得很憋屈,他精打细算步步为营,到头来死得毫无尊严,希望延续他生命的人替他发癫,创死所有人。”
“让他身边那几个被他信任的人像背叛他一样,背叛自己真正的主子,回过头跪在他面前忏悔,哭着求他原谅。”
陈子轻有些石化,我的情绪好不容易稳了,你让我发癫。
第258章 我在想我要怎么发癫
严格意义上来说,发癫跟情绪不稳精神有问题不能直接对等。
颠病可以在清醒状态下进行。
作也算发癫。
还有很多不影响他人,不破坏治安秩序,岁月静好式的发癫,文颠,武颠,酸甜苦辣各种颠。
陈子轻瞪着虚空为零的发癫值,要满百才可以。他没急着想办法破零,而是开始梳理原主的资料,尽量归纳好,按照主次分类。
正整理着,系统就告诉他,原主除了要接替他的人发癫,还要他每晚赏给一个身边人几鞭,不规定鞭数,不限定对象,可以连续几天都是同一人,也可以每次都不同。
陈子轻眼前一黑。
这不就是日常任务吗,跟前面那些个世界的区别在于,没标注文字。
每晚都要给啊,那长期下去,他不会得腱鞘炎吧?
不对,是练出麒麟臂。
“2哥,这事可以让其他“亲信”代劳,我在旁边监督吗?”
系统:“必须是你亲自抽。”
陈子轻:“……好吧好吧。”
他这病鬼身体,有可能出现在甩鞭子的途中一个不慎,让鞭子脱手的情况。
陈子轻唉声叹气,他这日常任务怎么不算发癫呢。
系统:“陈子轻,我现在发布支线任务一,听好了。”
陈子轻一个激灵。
系统:“昨晚领命谋害的人就是你四个亲信之一,将他找出来。”
陈子轻浑身汗毛倒竖,我的妈呀。
“扣扣”
突然响起敲门声。
陈子轻吓了一跳,他咽咽口水,做好表情管理道:“进。”
门开了,进来的男人身形挺拔,轮廓英俊,他穿正式的黑色燕尾礼服套装,里面的白衬衫领口理平整,衣领底下是黑色领结,一身整洁利落,眉眼温柔如水,气质绅士。
是谁?管家吗,看这打扮像。
陈子轻要和男人对视十秒才能提取他的资料,但他眼眸低垂,一副坚守上下级观念不敢大逆不道的姿态。
男人嗓音低醇犹如上等红酒:“少爷,周秘书在确定您的情况稳定下来后就走了,明早会过来,小少爷的电话打不通,我已经让严先生去带他回来了。”
陈子轻明白了,这人的确是照顾他衣食住行多年的管家,庄矣。
他们年纪相仿,既是主仆,也是亲人朋友。搁古时候则是一起长大的玩伴。
陈子轻注意到庄矣的左手无名指上佩戴着一枚戒指。
系统:“现在发布支线任务二,鞭尸者也是你身边人,你要做的同样是找出他。”
陈子轻:“……”
下毒的是领了主子的命,对他鞭尸的那位,也是听从主子的吩咐。
原主实惨。
系统:“陈子轻,你这任务有个小锦囊,给你打开了,接收一下。”
【佣人的恐慌:他明明已经死了,怎么还回来了,大家都没发现吗?他是鬼啊,他想干什么,他不知道自己死了吗,我不敢揭穿这件事,太恐怖了,我不想在这里待了,可我在辞职离开的路上没躲开车,我死后放心不下这件事,我希望好心人带他去看他的尸体,让他接受他真的死了的现实!!!】
没指明“他”姓甚名谁,也没说尸体在哪。
陈子轻两眼一闭,他这次的任务发布跟人物信息模式确实比以往要简单,可任务数量一点没少。
看来在这架构的背景下,死了的人在不知道自己死了的时候,和常人无异。
系统:“行了,先这样,接下来你自行适应。”
陈子轻躺了会,动了动发白的唇:“庄矣,我想喝水。”
庄矣道:“医生说您三小时内禁水。”
陈子轻作势要下床倒水,他颤巍巍的胳膊撑起更加颤巍巍的身子,气喘吁吁,鬓角渗出细汗,虚软得厉害,样子可怜。
“庄……庄矣!”陈子轻喘息着喊,“你的主子是我,不是医生,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马上去给我倒水!”
庄矣无奈地倒了一杯水过来,却不是让他喝,仅仅是在棉签上沾一点到他嘴边,他眼睛瞪大,心口起伏过大,有点气。
但他还是尽力吸吮棉签上的水液,用唇去含,舌尖去舔。
这么个动作就把他累得够呛,他轻喘着:“不要了。”
庄矣去垃圾篓边,将指间那根被含弄许久,快干了的棉签丢进去。
身后响起叫声:“庄矣……庄矣……”
熟悉的声调,陌生的发音方式,如情人的呢喃,自然而然的恃宠而骄,粘腻到令人不适,好似碎烂的花瓣粘在衣物上面,打掉都会留下印记,要用消毒水进行多次擦拭。
庄矣转身回去:“少爷,我在。”
陈子轻的视线从下往上,顺着他礼服最下面那颗扣子上去,落在他的领结处:“你把头抬起来,看着我。”
庄矣照他说的做。
他们四目相视,陈子轻一头扎进男人眼里静谧的湖水中。
庄矣是孤儿,幼时来的庄家,名字是原主给他取的。他现在有了个同性妻子,是原主的安排。
妻子是涂家小少爷。
那小少爷对庄矣一见钟情,喜欢他喜欢得要命,一点傲气都没有的讨他欢心,更是跑来这里追求他,家人如何反对都没用,小少爷一心想要嫁给他。
庄矣的这门婚姻,能成为原主的助力。原主是那么想的,这也是他当初明确表态,希望庄矣和涂家小少爷走到一起的初衷。
庄矣婚后并未借着涂家的势力跻身上流成为贵族的一员,他依旧在庄家做事,专心伺候他的少爷,全然不顾妻子的尊严脸面和涂家的名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做个低人一等的管家。
圈内都觉得原主命好,有个婚前婚后时刻把他放在第一位的管家。
这些年一直都有围绕他们关系不单纯的传闻,说是庄矣不止在床下伺候,也在床上伺候。
原主起先还会跟人澄清,后来就不在意了,他甚至默许了这个传闻的存在,毕竟他离婚后没再婚,枕边不能长时间没伴,否则会被怀疑功能。
而庄矣自始至终都不在这件事上做任何看法,无论是面对妻子的逼问追问,还是涂家人的嘲讽和贬低。
关于庄矣背后之人,资料里没透露分毫。
陈子轻没一次消化过庄矣的所有资料,他瞟了眼庄矣无名指上的婚戒,没说为什么要让对方抬头。
他是爷,是主子,想干嘛就干嘛,跟不跟底下人解释全凭他意愿。
陈子轻把脸偏向床里面:“我累了,你出去吧。”
“是。”庄矣应声。
陈子轻听着脚步声渐渐模糊,他喊道:“回来,在床边站着,等我睡着了再走。”
“好的。”庄矣答复得及时,毫无怨言。
陈子轻一会这样一会那样,发癫值还是零,他只吐槽了一小会,就体力不支地昏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为他整理被子。
他睡得更沉.
陈子轻是被哭声吵醒的,他蹙着眉心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俊秀脸庞。
“爸!”少年踉跄着扑到床前。
陈子轻白眼一翻。
哭声若有似无地滞了下,之后才继续。
陈子轻看着泪眼汪汪的少年,即是原主养大的白眼狼庄予恩,十八岁,下半年刚上大一,青春年少,嫩得能掐出水来。
五官估摸是像他母亲,不然也不至于让外界没怀疑他不是原主的亲生子。
庄予恩抽抽嗒嗒:“爸,我凌晨就回来了,矣叔说你在休息,叫我别进来打扰你,我在门外守到了天亮,实在是等不了了,偷摸趁着矣叔走开溜进来看你,是我把你吵醒了。”
少年额头的伤口结痂了,不大不小的一块,瞧着怪凄惨。
陈子轻问起伤来。
庄予恩把嘴一扁:“下楼摔的。”
陈子轻用关心的语气道:“怎么那么不小心。”
庄予恩抽咽:“我太慌了,当时我只想着快点赶回来,下楼的时候踩空了,隙哥大概是觉得爸你受伤有他责任在,是他没保护好你,所以他心不在焉,没有及时拉住我。”
少年把磕破了的额头凑上来,黏黏腻腻地撒着娇:“爸,你给我这儿吹吹。”
陈子轻又想翻白眼了,原主跟他便宜儿子平时就是这么相处的,宠着惯着,要什么给什么,把别人的儿子当小王子养大,就睡在他隔壁。
儿子胆小怕打雷,一到雷雨天就来他房里睡,这现象到两三年前儿子上高中才结束。
现在他可就看心情对待便宜儿子了。
他将少年的肩膀推开,嫌拂上来的气息让他痒:“晚点再吹。”
敷衍不加掩饰,床边跟儿子跟房门口的三个下属,四人的反应深浅不一有明有暗。
而另一个当事人庄予恩愣了好一会,他鼻尖抽动着再次哭起来,眼泪一颗颗地滚下来砸在被子上面,受了多大的委屈,活不下去了似的。
陈子轻很无语,这小戏精。
他在这场碰面之前,猜测原主儿子是典型的富二代,哪知是个小白兔,哭唧唧的,当然,真实面目绝对是蔫儿坏。
随后,陈子轻用余光瞄向门口的三位,已知身份的庄矣排除,剩下两个年轻人,一个精明干练,给人一种手段狠厉的感觉,另一个冷峻内敛。
那三位是大戏精。
没关系,他也是,谁不会演啊,飙戏呗。
飙到后面,看谁第一个演不下去地卸下伪装,谁是第二个第三个。
陈子轻的目光逐一扫过房里房外四张各有特色的帅脸,脑中浮现出的是在休息站解锁的背景封面,蓝天白云青草微风徐徐,任务却是要发癫。
果然是两个极端。
陈子轻想到草原上有很多狗,不同品种,不同神态不同性格,他再看这四个叛徒,深深觉得狗比他们可爱多了,他们全是小人。
原主的遗愿没那么好实现,叛徒们因为各种因素为别人办事,想让他们反水,难啊。
哎,任务就没有不难的。
这四人凑一桌麻将,各怀鬼胎,要是哪个真的纯良会显得格格不入,没什么剧本都不合群。
既然四人各司其主,那他便宜儿子背后的那条线,八成是在亲生父亲那边。
哼。
陈子轻听着耳边的哭声,板起脸训斥道:“男孩子哭哭啼啼像什么样,把眼泪收起来。”
庄予恩看着像是吓坏了,他瑟缩了一下尚且单薄清瘦的肩膀,潮湿的睫毛颤动,让人不忍心说他一句重话。
陈子轻一副懊悔的表情,抬起手说:“把脸凑过来。”
庄予恩立马摇着尾巴顺从。
陈子轻擦掉他脸上的一滴眼泪,握住他的手捏了捏。
目前陈子轻唯一的线索就是捂他口鼻的那只手,冰冷修长,能拢住他的脸,压迫性的强制感和被束缚的窒息。
庄予恩的掌心有着少年人干燥的暖热,没冷意,但长度和触感很接近。
门口那三位的手长度也全部符合。
并且没见哪个手背上有指甲抠抓的伤痕,目标不知道是采用什么高科技掩盖了伤口。
不然哪能一夜就消失,又不是妖怪。
陈子轻揉揉年纪最小的叛徒头发,迎上他亮亮的眼神:“不早了,你去学校吧。”
庄予恩尾巴一摇一摇的:“我今天请假,不去了。”
陈子轻疑惑:“为什么?”
庄予恩把手臂放在被子上,像模像样地拍了拍,纯善无害的小鹿一般:“当然是要在家照顾你。”
陈子轻说:“用不着。”
庄予恩犹如在看一个狠心无情的负心汉,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面皮通红很没面子:“爸你,你,我……”
陈子轻看向门口的冷脸帅哥:“严隙,把他送去学校。”
庄予恩要死要活地抓他被子,眼里像是有水龙头,说开就开,眼泪哗哗流:“爸,我不去,我假都请好了,我一天不上学也耽误不了什么,我整个大学的课程不都早就……爸,你就让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好,爸!爸!呜呜……隙哥你放开我……我爸都让人欺负了,我不能在这时候离开他……爸——”
严隙将庄予恩带走,房里清净了。
那黑心儿子哭起来跟开水壶似的,吵死了。
陈子轻揉了揉鼻子,空气里似乎还残留严隙走近时带过来的冷冽味道。
严隙的气场很强大,为人深沉,他的一条腿有点跛,是曾经为了救原主被打断腿没及时就医,因此落下了病根。
这么不顾自身安危忠心耿耿的下属……怪不得原主把他当心腹,也正是在那次之后将他放在身边,让他做自己的贴身保镖,贴身啊,什么概念,就是原主和人睡觉的时候,都可以让严隙在房里看守。
原主不傻也不蠢,只是身边人长年累月的伪装太精湛,他们看起来全是贴心军大衣,只有拨开那层外皮才会发现里面的刀片。
陈子轻定神去看踏步进来的男人,他的秘书只穿了冷淡色衬衫和西裤,没打领带,袖口挽到小臂部位,从头到脚都框在商界精英的框架里。
周今休向他汇报昨晚离开后的调查结果,他认真听,边听边整理。
当晚有人在晚宴上的酒水里投入了致幻药粉,不少宾客都中招了,喝得多的跟抵抗力差的都出了很大的洋相,譬如有妇之夫和小舅子被捉奸在床。
投致幻药的已经查到了,是某家私生子没能如愿以偿,心思扭曲到报复上流社会。
那私生子的家族为了平息大家的怒火,早就将人打死。
人已死,其他家族遭罪产生损失,有再大的怨气也只能忍气吞声。
而致幻药会让人根据自身的体质,出现对应的幻觉。
陈子轻沉思不语,在周今休汇报之前,他想的是,下毒一般都是制造出心梗的突发性症状,怎么害死原主的人让他七窍流血搞出那么大的,生怕别人不知道是被毒害的。
说明是不怕查,根本查不到。
他还想过,昨晚送他去医院的是严隙,那对方是鞭尸者的可能性最大,因为严隙有机会擦掉他七窍的血迹,叫人换掉沾血的床单,在周今休走流程地插手前将所有痕迹清除。
敢情他经历的一切都被归结成了一场意外。
陈子轻不禁有些动摇,难道他鼻子眼睛嘴巴流血真是他药性发作,出幻觉了?
当时他登入进来以后没有感知力,过了好一会才渐渐恢复,然后他就惨叫着昏迷了,根本没机会注意血腥味。
如果七窍流血是幻觉,那鞭刑自然而然也是,理所当然被这么想。
可任务透露的是,原主被下毒致死,被鞭尸。
至于他身边四个亲信昨晚的行踪嘛,儿子参加同学的生日宴玩过了睡在了同学家里。
秘书将他送进酒店房间休息,调头就去酒吧消遣,带了个男孩去开房。
管家在家里睡觉,保镖在楼下车里过夜。
而保镖之所以上楼强行开门进房间,是因为他接到秘书的电话,得知了晚宴上的变故,担心主子的安危才贸然闯入。
保镖赶过来的路上还不小心撞到了保洁员的车。
秘书也敬业,据他所说,他办事途中接到一位友人的来电了解了事情经过,自己不能第一时间赶到老板那里,就立刻打电话通知身在那边的保镖。
乍一看,四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据和人证。
陈子轻的嘴角小幅度地抽搐几下,要不是他有两个锁定范围的任务,他真要被这伙人当猴耍。
真不怪原主被蒙在鼓里。
陈子轻不经意间去看周今休垂落在西裤边沿的左手,指骨匀称,光洁如玉,右手戴着一只黑色手套。
为什么戴手套?
陈子轻等了会,没等来小助手补充信息,想起只能靠对视。
陈子轻寻思他的发癫大业,决定不按常理出牌。于是他很突兀地说道:“今休,你把手套摘了。”
周今休微微一顿。
陈子轻当成是他提出摘手套的要求引起了注意,却不知是他的称呼问题,他后知后觉,原主平日里都叫的周秘,没叫过名字。
啊呀,叫都叫了。
陈子轻索性再叫一遍:“今休?”
“嗯。”
周今休摘下手套,露出一截机械手掌,冰冷坚硬的银色金属光泽延伸至袖口里。
陈子轻怔了怔,哦,是假肢啊。
还以为是手上有丑陋不堪的疤痕呢。
周今休道:“七爷,属下可以将手套戴回去了吗。”
陈子轻干巴巴地出声:“戴回去吧。”
周今休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陈子轻眼皮一跳,他想起来,抽他鞭子的人节奏也是这样子。
他的秘书是左撇子呢。
不然左手怎么会用起来如此熟练自然。
陈子轻心想,握鞭的人是在哪个方向抽他的,鞭子在左手还是右手……
完全没线索。
陈子轻在心里琢磨,这会儿他硬要说自己昨晚七窍都有出血,还说自己被鞭刑,被捂嘴导致昏迷,会被当是出现了十分严重的幻觉,严重到可能影响身心健康。
果不其然,他和周今休说了之后,对方沉吟片刻,开口道:“需要我给七爷安排心理师吗。”
陈子轻做出依赖他的样子:“那安排一个吧。”
周今休是原主的得力干将兼老师。他才二十多岁,年轻有为,是各大家族立志于想挖过去的目标,那些人认为他跟在原主身边做事是大材小用,浪费时间。
原主极为信任他。
“今休,会不会不是幻觉,我也没有造成心理创伤呢。”陈子轻欲言又止。
周今休神色严谨,声线散漫:“顶层走廊的监控都查过了,从我离开到严隙进去,在这期间没人进过七爷您的房间。”
陈子轻试探:“监控是不是少了一段?”
周今休挑眉道:“确实少了一段,是凌晨一点四十二到四十七分钟。”
陈子轻激动道:“这还不是有猫腻?”
周今休淡声:“但监控没有发现人为的迹象。”
言下之意是,缺一部分画面,只是监视器故障。
陈子轻心里拔凉,行了,就缺了鞭尸人进出他房间的那段。
说破天都没人信他有过这段经历。整个华城,谁敢那么对庄七爷呢。
陈子轻初步怀疑某个叛徒知道别家私生子的计划便拿对方当挡箭牌,趁机对原主下毒,时间要么在宴会上,要么在那之前。
之后是原主死掉,另一个叛徒进去鞭尸。
两人前后执行主子的任务,啧啧啧。
让两拨参与的势力,和两拨围观的势力意外的是,庄家的病秧子竟然死而复生,这多牛逼啊,是个人都会选择观望一阵子。
他们压根就不怕他查出重要线索。
很大概率会在他疑神疑鬼地查探期间,逗他玩的给点假信息制造烟雾弹,把他当狗遛,或是让他查到对方安排的替死鬼。
敌半明半暗,他在明。
那他就尝试着打打明牌,让身边四个玩意儿给他们的主子报信。
陈子轻直勾勾地看着高大俊美的秘书:“今休,你到床边来。”
周今休脚步不快不慢地迈近。
陈子轻让他抬头,他们对视,一秒,两秒,三秒……
啊哟,秘书的睫毛好长,鼻梁也挺。
对视刚过五秒,周今休的眼皮就半阖下去:“七爷有事吩咐就是。”
陈子轻没说话。
周今休略一抬眸:“还是说,七爷没事吩咐,只是属下脸上长出了花?”
陈子轻:“……”
“我想去卫生间,你扶我。”他灵机一动。
周今休将一条手臂抬起来,伸到他面前,他把手搭上去,五指收拢着抓住,借对方的力量下床,虚弱地穿上拖鞋。
原主这病态浓重的身子,就算不被人搞死,自己也活不了多久。
陈子轻被周今休扶着去卫生间,手里的触感很结实,不凉,体温挺高,有股子血气方刚的热性.
进了卫生间,陈子轻打量镜子里的人,长了张养尊处优的富家少爷脸,唇色透着病气,眉目如飘渺云雾里的青山,寡淡的眉眼,冷冷清清,他把嘴一咧,瞧着露出来的梨涡。
而后抿起嘴,脱掉光滑贴身的黑色真丝睡袍拿在手里,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
前胸后背都没一条鞭打过的痕迹。
“厉害了……”陈子轻喃喃自语,那鞭子必定是特殊材质,打人的又很有技巧,既能让他疼,又不留痕,最多只会有淡淡的红,很快就消失不见。
这是古时候十大酷刑的后代吧?
陈子轻把睡袍穿上,系好身前的带子,他把睡袍下摆一撩,掏出来对着马桶。
不小啊。
分量也不轻啊,怎么就没用呢。
陈子轻仔细瞅瞅,唷,怎么一副历经沧桑的样子?
看来原主生前没少自行研究,也是个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主。
陈子轻尿完,洗洗手,叫周今休进来,让他扶着自己回床上。
房间相当宽阔,陈子轻一去一回就累到了,他晃动着靠到周今休身上,像是没察觉到秘书肢体僵硬:“今休,我的体检报告结果出来了吗?”
周今休应道:“在庄矣那里,我让他拿过来。”
陈子轻明白,体检报告里肯定不会有蛛丝马迹:“回头再说吧,我累了。”
周今休一把他扶到床上就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并把被他碰过的那条手臂垂下来,往西裤旁边放了放,僵立在虚空中。
就跟沾染了细菌似的,怕把西裤弄脏了。
陈子轻在心里呵呵。秘书嫌弃成这样了,都没怎么掩盖,原主跟他相处了很长时间,一次都没发觉吗?
除非是他诈尸后才这么明显。
“七爷,没什么事的话,属下就先走了。”周今休开口道,“公司有些事要属下回去处理。”
陈子轻抬了抬下巴:“行。”
周今休公式化地刻板道:“七爷好好养身体。”
陈子轻气色不太好地看过来:“公司那边暂时就靠你了。”
周今休道:“七爷放心。”
陈子轻偷撇嘴角,放心个屁。
“等等。”
陈子轻叫住周今休,提了两个事,一是让他给自己加急定制一款皮鞭,二是去买佛经和佛珠。
第一样今天就要,后者也尽快.
上午庄老就出现在他房里:“惘云,爷爷听说你要念佛?”
陈子轻瞅着原主的爷爷,心下嘀咕,这事怎么这么快就传到老人家耳朵里了,他身边应该是有爷爷的人。
那四个奸细,爷爷清楚吗?
总不能是爷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能不能磨炼磨炼孙子吧?
陈子轻转而一想,不是没可能。
豪门亲情能有多浓呢,大多都是利益算计为上,它是一切情感的底色。爷爷没准儿打的是为孙子好的算盘,想着多锻炼锻炼他,自己死后才能让他有资本立足。
而孙子被奸细害死,也只能说是命,怪不了别人,要怪也只能怪他自身能力不够。
陈子轻记得,原主的名字是爷爷取的,把他奶奶的“云”字给他了。
“爷爷,我这次去阴曹地府转了一圈,见到了奶奶。”陈子轻煞有其事,满脸的真诚,“是奶奶叫我信佛的,她说佛祖能保佑我。”
庄老的眼中浮出些许回忆之色,温情就此产生:“你奶奶生前也那么想。”
结果却死在去寺庙拜佛的路上,被人一枪毙命。
庄老叹息:“惘云,你听你奶奶的。”
“知道了。”陈子轻温顺地抿了抿嘴,他轻声说,“爷爷,我往后要是做了一些让你意想不到的事,希望你能容着我,那都是我一直想做,以前瞻前顾后不敢做的,我大难不死,想有个不一样的活法。”
庄老的目光在孙子的脸上逗留几瞬:“爷爷早就跟你说过,怎么开心怎么来。”
陈子轻小声:“我这回明白了。”
庄老欣慰道:“不算晚,你还年轻,有试错改过的机会。”
三十七岁的人了,也就在过百的老人嘴里能得到“还年轻”这一说法。
陈子轻说:“我会每天坚持抄佛经,替爷爷祈福。”
庄老的面色愈发和蔼起来:“有心了,你身子骨从小就不好,别勉强。”
陈子轻笑出梨涡:“没事的,我不舒服了就不抄。”
似乎忘了自己刚才说过“每天都坚持”这话。
庄老也不在意,惘云昨晚被送去医院急救的事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小辈经此一遭,变得活分了不少,那就看他今后有个怎样的表现.
陈子轻睡了个午觉,下午有点精气神就去外面走了走,他这回是个真正的有钱人,住着大庄园,佣人保镖清一色的黑色礼服配白衬衫,宽肩翘臀大长腿,尤为养眼。
原主别的暂且不说,审美这块一流。
庄矣过来时,陈子轻的视线还停留在花匠的翘臀上面,他毫不遮掩自己对美好事物的欣赏。
这是他为自己后期发癫做出的铺垫。
他喝多致幻药,产生过死亡和被鞭打的幻觉,性情上出现变化怎么了,没有问题的好吗。
陈子轻在庄矣的陪同下散了会步,听他口述了体检报告的结果。
血液里发现了致幻药成分,过个三五天就能完全稀释掉。
陈子轻揣测出现这个结果的可能,一是医院上下被买通,二是,他中的是某种隐晦厉害的毒,发作时毒性强,过了时限就消散无影,检测不出来。
走了会儿,陈子轻见庄矣接了几个电话,面部线条一次比一次,便问道:“你妻子找你?”
庄矣:“是。”
陈子轻一走神,没注意到随风扫到他脸上的树枝,身后伸过来一只手,将那树枝拨开了,他在想,原主他老子给他经营的是个娱乐公司,目前最赚钱的就是庄矣的妻子,也就是涂家小少爷,涂荦荦,是个结了婚有了同性丈夫屹立不倒的顶流艺人。
可以说是原主公司的摇钱树。
涂荦荦对自家企业不感兴趣,他一心当大明星,在舞台上唱歌跳舞,迷得粉丝们神魂颠倒。
到这个时候,涂荦荦还没来慰问他这个老板,连个电话都没有,那位小少爷对他挺不爽的,估计是认为他拿出多年情分绑架庄矣,不准对方走,不然就是忘恩负义。
思绪回笼,陈子轻理解地说:“那你回去吧。”
庄矣恭敬道:“他没事,我留下照顾少爷。”
陈子轻边走边说:“庄园多的是下人。”
这话有些难听,轻易就把庄矣归纳在普通下人的行列里头了。
庄矣不见一丝不悦:“一直都是我照顾少爷,您不习惯别人,还是我来吧。”
陈子轻的声音里带点怅然:“正因为如此,我才要让你回去,这样我也能慢慢开始适应其他人。”
“庄矣,我这次出事,心境上了有了一些变化,我想你应该过你自己的生活。”陈子轻转身。
庄矣停步,没让和他撞在一起的事发生。
“别因为我影响了你们夫妻感情。”陈子轻的眉眼间生出几分忧愁,“那我就是罪人了。”
庄矣皱皱眉头:“方跃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少爷这边,我不能撇下。”
陈子轻失笑,他的笑容维持了几秒,就哈哈大笑起来。
长期为了制造出威严很少笑的人此时开怀大笑,梨涡里盛着秋天的风和阳光。
庄矣问他笑什么。
“笑你啊。”陈子轻说了句,又不说为什么笑他,不上不下的吊人胃口.
夜幕降临,陈子轻笑不出来了,他要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开启发癫之路,先从哪个地方开始。
还有就是别样的日常任务,得在零点前做掉。
吃晚饭的时候,陈子轻在心里找222打探:“2哥,我不按照每天一抽来,会怎样?”
系统:“你试试。”
“我就不试了。”
陈子轻在庄予恩小狗眼的期待下丢了块肉到他盘子里,心里盘算着,第一的荣誉放到谁头上呢,干脆点兵点将吧,点到谁就是谁。
饭后,陈子轻把庄予恩支开,他在本子上写下四个叛徒的名字,一边用钢笔点,一边念念有词。
“点兵点将,骑马打仗,点到是谁,谁跟……不走……小狗。”
念到“狗”字,钢笔刚好点到了“庄矣”的名字上面。
陈子轻眨眨眼:“不好意思,点到你了,那就拿你开路喽。”
……
房里只开着一盏小灯,投下来一小块光亮,边缘朦朦胧胧。陈子轻就在那朦胧光线里说:“庄矣,你把上衣全部脱了。”
庄矣先是将燕尾服脱掉放在椅背上,再是去解白衬衫的袖扣和衣扣,动作从容优雅,他将里外两件正装脱下来,在较高的职业素养下将它们叠整齐放在一边,等候下一道指令。
陈子轻不声不响地从齿间吐出两个字:“跪下。”
男人的身形明显僵了一瞬。
陈子轻捕捉到了他的细微反应,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
面对这个被动的羞辱性处境,庄矣会怎么做呢,他一旦忤逆,那就是暴露身份。
毕竟他的属性是——尊敬,爱护,无条件的服从。
时间没到争分夺秒的境地,陈子轻不着急,他耐心地等着庄矣的决策。
庄矣半晌低声道:“不知我做了什么让少爷不满。”
“没有啊。”陈子轻托腮,轻飘飘地说,“我纯粹就是想试试鞭子抽在你身上是个什么感觉,不行吗?”
发癫值:1/100。
……搞没搞错啊,我都这么颠了,才值1???
算了算了,动了比不动好,万事开头难。
“庄矣。”陈子轻看着坚挺上身站立不动的男人,他偷偷清了清嗓子,语气有点冷,“别让我再说一次。”
庄矣屈膝跪了下来。
陈子轻拿起桌上的鞭子,周今休办事效率高,晚饭前就亲自给他送来了,他将鞭子的其中一段拱起来捏在指间,送到鼻子前面闻了闻。
不刺鼻,上面有精良皮革的香味。
陈子轻的手在鞭子手柄上细细地摸了摸,摸到了他交代的雕刻——惘。
他把注意力放回跪在他脚边的男人身上。
怪就怪鞭尸的那位让原主死后有了这么大的怨念。
陈子轻的眼皮底下是漂亮的肩背线条,不壮硕,也不单薄,肌肉纹理恰到好处。
这是一具漂亮的身体。
庄矣跪着,脑袋低垂,额发散落下来,看不清神情,气息没有凌乱,看似已经能接受少爷突如其来的要求。
陈子轻用皮鞭挑起他的下颚:“庄矣,你要说,请少爷赏赐。”
第259章 我在想我要怎么发癫
“请少爷,”庄矣的喉头轻微滚动,缓慢地往下说,“赏赐。”
“乖。”陈子轻满意道。
羞辱的意味更浓了,还混杂着高高在上的蔑视。
仿佛在这一刻,朋友亲人的关系都暗淡褪色,主仆的色彩成为主色,鲜亮到刺人眼球。
陈子轻在椅子上坐着不得劲,他站了起来。
迄今为止,陈子轻首次使用这种皮制鞭子,并且是甩在人身上。
还是一个城府深沉的大帅哥后背。
他一鞭子下去,那片颇有观赏性的背肌就不完美了,它被一道细长的红痕划裂,艺术品平添了一股残缺美,十分让人惋惜。
就一鞭吧。
不是陈子轻心疼叛徒,是他先试个手感和体会。他没施虐的嗜好。
陈子轻抽完把鞭子扔在桌上,他坐回椅子上面,面朝依然跪在地上,没有主子命令就不起来的管家。
“庄矣,你心里难受吗?”
庄矣轻的神色依旧模糊,他语调温柔:“不难受。”
“我难受。”陈子轻这个角度的视野又朦胧起来,很不明朗,他前倾上半身,手肘压着腿凑近男人,“我不该抽你鞭子。”
尽力留意庄矣的神色反应,陈子轻的声音很轻也很小:“可能是致幻药的成分影响的,我突然让周秘书给我定制一条鞭子,突然想试试鞭子的力度和韧劲,我第一个想试的人是你,在我心里,只有你才会永远包容我的一切,别人都比不上。”
“庄矣,我把你当最重要的人,我也最信任你。”陈子轻双手捂脸,他陷入自责和迷茫之地。
但就是没让跪在他脚边的,最重要的人先起来。
似乎是脑子混乱,一时大意了。
庄矣安静地跪着,背上红痕随着他呼吸微微起伏,他的视线不知落在何处,眼底也不清楚有什么东西。
“你怎么一直跪着啊?”陈子轻好像是才反应过来。
庄矣平淡道:“我在等少爷的下一道赏赐。”
“别这么说。”陈子轻有些抑郁地抠了抠垂在他眼前的手指,孩子气地说,“你是不是生我气了啊?”
庄矣摇头。
陈子轻伸手去抓他散落的额发,用了那么点强势的力道让他抬起头,见他乌黑的眼眸下垂,眉眼间不见半分遭侮辱的痕迹。
看了会,陈子轻松开他的额发,把手放在他发顶,摸了摸:“那你起来,把衣服穿上。”
“是。”
庄矣起身,将叠整齐的白衬衫穿回去。
陈子轻无意间瞟到庄矣背上的鞭痕,不禁吸口气,他用力不大啊,怎么有几处都渗出血点了?
刚抽下去那会儿明明只是有点红……
陈子轻瞅桌上的皮鞭,哥,你怎么回事,喝血的啊?
目视庄矣将脱下来的两件衣服,一件件地穿上,陈子轻抿抿嘴:“我给你上药。”
庄矣扣着白衬衫的袖扣:“少爷不用担心,不碍事的。”
“怎么不碍事,”陈子轻从椅子上站起来,身高的差距让他不得不把脸仰着,“你该怪我,不让我给你上药。”
庄矣叹息:“麻烦少爷给我上药。”
陈子轻没反应过来。
庄矣微笑道:“是不是也要我说,请少爷给我上药?”
陈子轻:“……”倒也不必。
上药的时候,庄矣才穿回去的衣服又脱了,被他放在腿上。
陈子轻把房里的大灯开了,他先是给庄矣后背的鞭痕消消毒,再按一瓶药的喷头,把喷剂对着那道深雪点增多已然肿起来的鞭痕,从上往下地喷。
“我让你跪下来挨鞭子还要说请少爷赏赐,是想玩玩,”陈子轻忽然说,“庄矣,我可以玩吗?”
庄矣背对他,面无表情道:“少爷想怎么玩都可以。”
陈子轻从他一条胳膊边探出来,歪着脑袋看他:“那我下次想玩别的还找你。”
庄矣的眉骨若有似无地抽了一下。
后背上有轻轻的呼吸,像羽毛,也像枝头最嫩的叶子扫过,他不自在地绷了绷身子,隐忍着承受现状,不躲开。
直到身后的人说:“好了,庄矣,你晾会儿背再把衣服穿上。”
庄矣不动声色地吐出气息.
接下来半个月,陈子轻都只对着庄矣做任务。他身边四个也不知道是怎么看待他的性情变化,是不是有点兴致,看他能搞出多大的水花。
气温骤降,这年的第一波寒流来袭之际,庄矣开车去了趟影视城。
涂荦荦知道他要过来,又是洗澡又是喷香水,衣服换了十几套,经纪人跟十来个助理都挑不出好坏。
一线艺人的私服,哪有档次低的。
涂荦荦精心准备许久等来庄矣,他满脸藏不住的喜悦:“我接到你电话的时候还以为是在做梦,没睡醒。”
庄矣将一束花给他。
涂荦荦受宠若惊地接过花抱在怀里:“你第一次送我花,在哪买的啊,这么香。”
“路上花店买的。”庄矣没坐下来,也没打量他布置过的房子。
涂荦荦把桌上花瓶里的鲜花扔掉,换了水,将他买给自己的花放进去,爱不释手地抚摸叶子和花瓣。
“你今晚会留下来……”涂荦荦边说边扭过脸看庄矣,冷不丁地发现了什么,脸色一变,注意力顿时就从花转移到他身上,“你的后背是不是受伤了?”
庄矣在看手机,闻言面不改色。
那位天天抽他鞭子,偶尔一下,偶尔两下三下,技术太烂,握鞭的手始终都是抖的颤的,力道不稳,导致他整个后背鞭痕新旧交错,上药的技巧同样差到家。
昨晚抽了他五下,用力也大,抽完像是突然从梦魇中抽离,丢掉鞭子不知所措地蹲在他面前,想碰他又怕让他更疼,紊乱的轻喘喷洒在他面部,下一刻就说——
“庄矣,你背上的伤好漂亮啊。”
庄严告诉审视他的年轻人:“我的后背没受伤。”
“是吗?”涂荦荦快步冲到他背后,非要掀他衣服查看,被他抓住手说,“注意点。”
“注意点?”涂荦荦瞪大眼睛,“我们是夫妻,你是我丈夫。”
“不过是名义上的。”庄矣松开他的手。
涂荦荦的呼吸快起来,是,他们协议结婚,没感情,所以他不能越界过线。
庄矣已经是他丈夫了,这是他做梦都求不来的结果,他不该奢望这段婚姻名副其实。
可贪婪是人的本性。
哪怕他一开始就清楚庄矣对他无情无爱,依旧会在每次得不到相等的回应时产生埋怨和失落,并不死心地觉得总有一天会让对方爱上自己。
涂荦荦浑身找不到一丝大明星的光芒:“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庄矣双手放在西裤口袋里,风度翩翩的样子,他若不说,没人会把他和大家族的管家联系到一起,比起管家,他更像是贵公子。
“少爷说艺人拍戏辛苦,”庄矣道,“让我来看看你。”
涂荦荦指着花瓶里的那束花:“它呢?”
庄矣直白的话语犹如利器:“少爷说我去见妻子不能空着手。”
涂荦荦那脸色就跟吃了屎一样难看。
“少爷少爷少爷,你眼里只有你家少爷,我就是个屁,不对,我连屁都不算。”涂荦荦拿起前一刻爱护的花,用力掰断砸在地上,重重踩几下,又觉得花有什么错,纯属是无妄之灾。
涂荦荦蹲地上给花收尸,惨淡道:“当初也是你家少爷发话,你才能跟我结婚。”
庄矣无动于衷的样子十分冷血,这样的他和平时温和待人的那一面判若两人。
涂荦荦把烂掉的花用纸包着放在桌上,他站在庄矣面前,倔强地没有掉下眼泪:“对不起,我翻旧账了,实在没意思。”
涂荦荦想要搂庄矣脖子,被他避开了。
庄矣抱歉道:“涂少,我有洁癖,请谅解。”
涂荦荦气得发抖:“庄矣,你这个人没有心,你看起来对谁都温柔,其实全是你演的,为的是逗人玩,你把别人反馈给你的情感当乐子。”
“干脆你进你家少爷公司出道好了,我要是有你的演技,也不至于拍个破戏,打个伞从屋檐下走出来拍个几十条才过。”
涂荦荦恨恨道:“你根本就不懂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你也不明白什么是爱。”
庄矣宽慰道:“涂少,生活不只有情情爱爱,有很多东西都比情爱更有价值。”
涂荦荦哈哈大笑:“价值?你用它来形容情爱,真让我大开眼界,我跟你结婚快两年了还能被刷新三观。”
说着,他垂眼看庄矣无名指的婚戒,又觉得自己还有希望。
“如果我跟七爷同时遇到危险,你会选谁?”
涂荦荦意味不明:“我知道你和我结婚,除了是他的意思,还有别的不为人知的原因,有些事我不说不代表我一无所知。”
小少爷自作聪明。
“让你二选一,你会毫不犹豫地直接选他吗?”
庄矣将手机收起来:“不会有那种事发生。”
涂荦荦不认为他是盼着自己好,果不其然,听见他说:“有严隙在,少爷的安危能得到保证。”
呵呵。
涂荦荦幽幽道:“我有时候会怀疑,他让你去死,你都毫不犹豫。”
庄矣没接这个话题:“收拾一下自己,我带你去吃饭。”
涂荦荦的嘴角控制不住地翘起来,他犯贱,只要庄矣给他一点甜头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开心到找不着北。
他俩放一起,就是渣贱二字。
庄矣渣得毫不修饰,他贱得明明白白.
涂荦荦瞒着经纪人从剧组跑回来,替丈夫打抱不平。他不请自来地闯进庄园,见到庄园的主人七爷兼老板,一点教养都没有地逼问:“庄矣的后背是怎么伤的?”
陈子轻在花园盘佛珠,惊讶地说:“伤了?什么时候的事?”
涂荦荦满身的怒气一滞:“你不知道?不是你弄的?”
“我不知道。”陈子轻严肃起来,“也不是我弄的,我怎么会伤他呢。”
瞟到墙角有一小块燕尾服的衣角,故意这么说的。
他暂时走的是刺激路线,挨个刺激,看谁被他恶心得受不了地拿掉面具。
涂荦荦狐疑:“不是你,那还能有谁伤到他?”
陈子轻偷摸打量原主为庄矣挑的妻子,这顶流一副能被庄矣骗光裤衩的衰样,果然,人不可能在每个领域都擅长,无论成就多大地位多高,总有一个领域要跪着走。
“我把他叫来问问。”陈子轻沉吟着说。
涂荦荦想到那是庄矣的隐私,沉默一两秒:“别问了,就当我没提过。”
见男人迟疑,涂荦荦威胁道:“你敢背着我找他,我就毁约去其他公司,我让你公司股市暴跌在你爸跟几个哥哥面前抬不起头!”
陈子轻:“……”
涂小少爷是家里的疙瘩,宠着长大的,没经过社会的毒打,这是真的单纯,不像庄予恩那么假。
陈子轻兜里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经纪人黄”,他接通,听了几句挂掉,看着闯祸的涂荦荦说:“你一声招呼不打就回来了,还被狗仔拍到了你消极怠工耍大牌的视频,狗仔在网上放出预告要我们打钱,舆论已经起来了,你风头正盛,狗仔稍微给点线索大家就会想到你身上,你经纪人肺都要让你气炸了。”
涂荦荦不以为然:“剧组的损失我承担,公关费我来付。”
陈子轻想到他前两天看的报表,涂荦荦一个人养活他的公司,他立马就慈祥道:“行,那就按你说的来吧,另外就是,既然你回来了,晚点跟我去参加一个饭局。”
“你找公司里的其他人陪你去,我没空!”
涂荦荦头也不回地走人。
陈子轻目瞪口呆地指了指自己:“我是老板吧?”
他问树上的鸟:“你看到他那甩都不甩我的样子了吗,凭什么啊。”
完了又和地上的蚂蚁唠叨:“我这个老板当得真憋屈,你说是不是,要是你,你会怎么做?雪藏?那不行,他是涂家小少爷,还是我的摇钱树,我只有把公司的股市升上去让我爸刮目相看,才能得到其他项目。”
“诶,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陈子轻忽然回头,刚才好像有人在他后面,不是庄矣,因为庄矣往他前面的方向走了。
那是谁?
陈子轻盘着佛珠回去,他进书房,擦擦手准备抄佛经,书桌上的精致小香炉里一缕一缕地腾绕着青烟。
自从他信佛以来,他身上就有了檀香味,他时不时地转几下佛珠,嘴里时不时地蹦出一句“阿弥陀佛。”
庄园里的玫瑰都要说一声,七爷慈悲心肠。
就他这个虔心修佛的劲头,肯定传到了原主爷爷那里,以及他每天抄了放在桌上的抄写本。
陈子轻静下心抄佛经,他抄了几页,听见佣人汇报,严隙来了。
哦,是他那个跛腿的保镖,来接他去饭局。他把佛珠戴到腕部,咳嗽几声,脸颊咳出了一点点红晕,没那么惨白。
饭局
陈子轻吃两口素菜,放下手在桌底下转起了佛珠。
桌上都是传媒业的老总,不管是出于他背后的庄家,还是他公司的顶流涂荦荦,他们多多少少都给他几分薄面。
陪酒的都是活跃在镜头下的明星,大于等于二线,三四线都没资格参加。
陈子轻一个都不认识,叫不出名字。反正他不需要主动和人介绍,都是别人凑上来攀附他,想和他结交。
一老总掐掐身边的明星腰肢:“去敬七爷一杯。”
那风姿绰约的明星端着酒过来,娇滴滴道:“七爷,我敬您。”
陈子轻下意识就要站起来,他的屁股刚离开椅面一厘米就坐回去,以他的身份站起来是要被当笑话的。
那他接不接这杯酒啊?
陈子轻苦恼地纠结了一小会,端起面前的杯子抿一口:“行了,回去交差吧。”
明星柔情似水地看他,红艳的嘴唇被牙齿咬进去一块,旗袍下的身段是真的好,难辨雌雄。
见他没有其他意思,明星这才摆着一把细腰回到老总身边。
有这明星开头,其他明星陆续被带自己过来的老总叫去给七爷敬酒。
陈子轻怕了,不喝了。他没多想,哪知道唯一一个在敬酒时得到他回应的明星要吃苦头。
突然响起来的骚动打破了包间里的靡靡之乐。
老总把那明星扇倒在地,骂他婊子,叫他骚货,什么粗俗的话都往他身上扔,场面实在是难看。
陈子轻感觉明星楚楚可怜的样子很受人喜欢,他发现周围好几道视线投过去,在明星旗袍下露出来的那截腿上游走。
乌烟瘴气的饭局还没结束,那明星就被一个跟着老爸来吃喝的富家公子带走了。
富家公子走之前朝他看了眼,挺意味深长的。
陈子轻没放在心上,他离开饭局,接过周今休递的大衣穿上。
不远处的车旁,严隙把烟头掐掉,脚在地上踩了踩,他大步过来。
陈子轻说:“去把烟头捡起来扔掉。”
严隙转身去捡了,扔进附近的垃圾桶,之后便返回到车门边,腰背微弯着打开车门。
陈子轻在坐进车里前对站在后面点的周大美人说:“今休,你先回去吧,我这边有严隙一个人就够了。”
周今休颔首:“那七爷早点休息。”
“你也是,今晚辛苦了。”陈子轻目送周今休离去,饭局上除他以外的老总里,十个有九个都打周今休的主意,剩下一个想等大家吃完了捡漏。
权势是很可怕的,不知道周今休是否每次都能全身而退,尤其是在权力巅峰的那一小波大人物面前。
陈子轻翻白眼,我管他干什么,他个叛徒!
上了车,陈子轻的胃里有点不舒服,他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还是不行,只好悄无声息地用积分买了药服下,这才缓了点。
陈子轻看车窗外雾蒙蒙的城市夜景:“严隙,变天了,你腿难受吗?”
副驾传来年轻人低沉的嗓音:“习惯了。”
陈子轻让他坐到后面来,跟他说:“我看看。”
严隙:“看什么?”
陈子轻很自然地说道:“你的腿啊。”
严隙沉默不语。
陈子轻被他冷冽的气息包围:“怎么,我都不能看了是吗?”
“能看。”严隙说。
陈子轻的视野里,年轻人露出的那条跛腿肌肉有萎缩的迹象,比较轻,说明他经常康复锻炼。
“你汗毛好浓密,我怎么没有。”陈子轻说着就提起裤脚。
严隙平淡无波地扫了眼,比他大了快十岁的男人小腿白皙干净,细弱得只手可握。
陈子轻把裤腿放回去:“听说汗毛多的人身上体味重。”
严隙尚未言语,男人就凑近他,微翘的鼻翼扇动,小动物对凶猛兽类的好奇般,不掺杂其他。
“你没有诶。”有嘟囔声响起。
男人说话时离他太近,近到纤长的睫毛虚虚地扇在了他的面颊上,唇齿间有酒气,喝多了,不清醒了,才会做出平时不可能做的举动。
严隙两片沾着烟草味的薄唇开启:“七爷,您坐好。”
陈子轻靠着椅背:“噢,坐好。”
呆呆愣愣的。
陈子轻心里是另一副景象,活跃得很,原主对身边四人那么掏心掏肺都没用,人犯贱,得像放风筝,一会收着,一会放开。
一会好一会坏,才能有趣味性。
俗话说,打一棒子给个枣。棒子跟枣子是套餐,缺了哪个都不完美。
陈子轻想到这,沁着稀薄生理性水光的眼直直地看着保镖:“严隙,你下去跑步吧。”
严隙放在腿部的手顿了顿。
“跟着车跑。”陈子轻说,“就跑两个路口,你的腿要多锻炼锻炼,我不能时刻提醒你,只能在想起来的时候督促你一下。”
他拍拍保镖硬邦邦的胳膊:“下去吧。”
面对主子无理由的命令,严隙并未询问,面上也不见波澜,他让司机停车。
陈子轻看虚空的发癫值,他刚才那一出就值0.5,一百什么时候才能攒到啊……
没事,积少成多。
多想多颠,总有次能颠个大数值出来。
陈子轻坐车到路口,降下车窗吹着冷风看严隙跑过来,他的气息并不喘更不乱,游刃有余。
不急,下次让你跑四个路口,再下次六个路口,总能让你狼狈.
到了庄园,陈子轻索性将醉酒进行到底,无论严隙怎么喊,他都晕晕乎乎。
严隙在车边打电话:“矣叔,七爷醉了。”
不多时,庄矣赶过来,他多瘫在座椅上的人温声道:“少爷,我扶您下车,您把手给我。”
陈子轻给的是脚。
庄矣:“……”
严隙:“…………”
陈子轻晃了晃脚:“庄矣,你牵我啊。”
庄矣握住他的脚放回车里,然后和严隙一起把他扶下车。
他被扶着进去,脑袋一会儿搭在庄矣肩头,一会儿搭在严隙肩头,晃荡来晃荡去,诶,就是玩儿。
这晚陈子轻照例甩鞭子,他喝的醒酒茶不会太快奏效,所以他甩鞭子的时候“不清明”。
为了装得像,陈子轻尽量把鞭子甩得歪七八扭。
最后一次不小心让鞭子尾巴甩在了庄矣的屁股上面。
真的是不小心。
还有,原主明显有不轻的翘臀癖,贴身照顾他的管家自然也有这得天独厚的条件。
陈子轻不敢看庄矣被抽到屁股是什么反应,他把鞭子塞到对方怀里,呼吸里的酒气还很重,混着醒酒茶的味道:“庄矣。”
庄矣掀了掀眼皮,眼底无光。
陈子轻说:“你有时间多给你妻子打打电话,发发信息。”
庄矣赤着上身,臂膀线条赏心悦目。
陈子轻面对美色不为所动:“我希望你能够真心喜欢他,不要因为我,牺牲你的婚姻。”
庄矣低声:“好。”
陈子轻在心里唉声叹气,涂家并没有因此跟原主增进关系。
原主这步棋没走好。
陈子轻拿走庄矣怀里的皮鞭,一圈圈地绕起来,蓦然认真地看他:“这个。”
举了举皮鞭,说:“我只赏你,别的我不赏,不给他们。”
多大的恩赐一样。
庄矣半晌笑着“嗯”一声:“知道了。”
陈子轻还想说话,门外响起的声音把他打断。
“爸。”明天不上学的庄予恩喊道,“我今晚可以跟你睡吗?”
陈子轻想也不想就拒绝:“不可以。”
庄予恩可怜巴巴:“我想进去说。”
陈子轻回了他一句不容拒绝的话:“有事明天再说,我睡了。”
门外没动静,庄予恩走了.
庄矣穿戴整齐地走出房间,毫不意外地看着环抱双臂,靠在走廊墙边的少年,听他问:“矣叔,你怎么从我爸房里出来?”
“少爷叫我进去说事情。”
“说什么事要关门,他还撒谎说自己睡了,不让我进去。”庄予恩扁嘴,“矣叔,你跟我爸偷偷摸摸什么呢,你别忘了,你已经结婚了,你知道你妻子现在人在哪,在做什么吗?”
庄矣道:“他的新戏才开机不久,自然是在剧组。”
说明有关注妻子的动向,感情稳定。
“况且我前几天去影视城看他,陪了他一阵,他今天白天来过庄园找你爸说事。”庄矣拎出的信息很有诚意,对个小孩说得如此详细。
“哦。”庄予恩点点头,“矣叔,我一直不信那种传闻,我知道你和我爸不是那种关系。”
他走近点,闻到什么,眼里闪过古怪:“你身上怎么有药味?”
庄矣的面部轮廓在走廊冷白相交的光线下显得十分立体:“晚上扶你爸的时候没留意磕了一下,喷了点药。”
庄予恩颇为关心的口吻:“那矣叔你小心点,你年纪不小了,不像我们年轻人,磕磕碰碰的很伤身体。”
“我会注意。”庄矣笑容和煦道,“小少爷去睡吧,明天还要上学。”
庄予恩垮下脸:“知道了知道了。”.
等庄矣走后,庄予恩敲敲门:“爸,爸?是我啊,爸,我今天在学校里发生了有意思的事想和你说。”
猫一样在门外叫唤。
陈子轻不想理,他把鞭子跟药酒都收进保险柜里,这两个东西成了个组合,以后要用的时候多着呢。
估摸着醒酒茶的效果该出来了,陈子轻就去泡澡,他先前问庄矣,庄园是不是有人辞职了,对方说是有个,辞职当晚就不幸遭遇车祸身亡。
陈子轻目前只知道鬼在庄园里,却不一定就在原主的四个“亲信”里头。他泡了会澡,从苍蝇贵拿出工具画符。
一张符最后一笔落成的瞬间,陈子轻“嘶”了一声:“好烫!”
他看看烧成灰烬的黄符,看看自己烫到的手,不敢置信地喃喃:“鬼不会是……我吧?”
如果是原主,那他岂不是死在那场晚宴前,作为鬼魂参加晚宴,被下毒鞭尸?
陈子轻回想小锦囊的内容,他稳稳心神再次画符,这次没有出现灼烫的感觉了,黄符也完好无损。
“……真邪门。”陈子轻把符戴在脖子上,他搬蒲团打坐诵经。
门外的猫还在叫。
陈子轻要被烦死了,他拍拍屁股站起来,拿手机给周今休打了个电话:“今休,你在家吗?”
周今休那头有背景音:“不在。”
在玩是吧,是不是又要带个男孩去开房,陈子轻哼哼,他那秘书长了张工作狂的性冷淡脸,需求竟然这么大。
陈子轻没过问下属的私生活:“那你抽个空去买份膏药。”
周今休去安静的地方,略显高级悦耳的声线清晰起来:“七爷哪里扭伤了?
“不是我用,是给严隙用的,我担心他的腿不舒服。”陈子轻说,“你别让人去买,你亲自去,别人我不放心。”
周今休领着上司独一无二的信任:“好。”
陈子轻叮嘱道:“你买了送给严隙,让他把钱付一下。”
没管周今休问不问,陈子轻就解释说:“他心思重,我对他好会让他有负担,所以还是亲兄弟明算账。”
“七爷有心了。”
周今休将近十点出现在严隙的公寓门口,把提在手里的袋子给他,并将话带到。
二人没有进行多余的交流。
周今休进电梯,严隙咬着烟关门,他把袋子里的膏药拿出来看看,随意丢在一个角落里吃灰.
陈子轻这头被门外那只猫吵得没法休息,他改变了主意,四人里,庄予恩年纪最小,相对来说性情上最不沉稳,好捉弄,也要对付,更是最容易击开的突破口。
庄予恩就这么成为第一个被攻略的目标,放在首位。
于是陈子轻让他进来。
庄予恩声音都哑了:“爸。”
陈子轻看他眼睑湿润,睫毛上挂泪珠,拧了拧眉心说:“你怎么又哭了?”
庄予恩把黑色的脑袋耷拉下去,发丝细碎柔软,灯光打上去,拢着层温暖的金光。
陈子轻叫他把门关上:“十八岁了,是大人了,还这么爱哭鼻子,你学校的人知道他们校草是个小哭包吗。”
庄予恩扭扭捏捏:“爸你怎么知道我是校草?”
陈子轻说:“我儿子长这么帅,怎么可能不是校草。”
庄予恩腼腆害羞地笑了下。
“进来睡觉。”陈子轻转身穿过休息厅去房间,他刚说完,身后就跟上来欢快的脚步声。
半夜里,陈子轻把少年踹醒:“出去。”
庄予恩迷糊着眼,可爱又无辜:“爸,你让我去哪?”
“回你自己房里睡去。”陈子轻挺嫌弃的,“你的呼吸吵到我了。”
庄予恩被赶出去,脸上的委屈软弱消失无影:“操,那老男人现在越来越神经了。”
闻闻身上,老子才不稀罕跟他一个被窝,都怕被沾上老人味。
身后的门突然打开,庄予恩的神情秒变乖巧懵懂,他伤心且期待地看过去。
陈子轻柔声道:“宝贝,刚才是爸不对,爸睡眠问题不该放到你头上,你进来吧,这么冷的天,别着凉了。”
庄予恩莫名其妙被赶出去,莫名其妙被拉回房间,他躺在床上,总感觉自己被耍来耍去,跟钩子上的鱼一样。
绝对是错觉。
庄予恩挠挠头发,庄园常年恒温,天冷不冷的有什么关系。
旁边人摸他脑袋:“睡吧睡吧。”
妈的。
他最不喜欢被人摸脑袋了。
“宝贝晚安。”男人哄着他,轻轻拍动。
庄予恩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强忍着恶心,不知不觉地放松眼皮,陷入了沉睡。
陈子轻把被子从他身上拽走,翻身抱在怀里,没一会也睡了过去。
庄予恩天快亮顶着起来撒尿,少年人的精力蓬勃又热烈,他没睁眼,摸索着下床,摸到了一块软皮,绵腻的触感让他骤然清醒,甩开手在被子上使劲擦擦。
少年黑着脸去撒了泡尿,他赤脚回到床边,嚣张不屑地俯视躺在床上的人。
那人不知在做什么梦,脸上浮出满是柔情的笑意,嘴里发出模糊不清地梦呓:“予恩……宝贝……爸爸爱你……”
庄予恩厌恶地搓着胳膊跑走。
陈子轻睁开眼睛瞟了眼刚关上的房门,他打了个哈欠,抖抖被子继续睡觉.
周一
陈子轻坐在公司办公室,走流程地翻阅在手底下管理层审核过的文件,他被校方一通电话打乱了装逼安排。
校方毕恭毕敬地表示,希望他能够挤出点时间,亲自到校一趟。
陈子轻去学校了解到是有个同学自杀未遂,这事儿牵扯到了庄予恩。那同学非说庄予恩骗他,把他怎么怎么了却不负责任,总结起来就是拔屌无情。
“爸,我都不认识他,怎么骗他,怎么玩他啊。”庄予恩跟个被欺负了的幼稚园小朋友似的,“我连别人的手都没牵过,更何况是玩这些,我根本不懂。”
陈子轻的手被他紧紧拉着,是是是,你不懂。
我信你个鬼。
“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我。”陈子轻严肃道。
庄予恩缩了缩脑袋,瓮声瓮气:“那天几个朋友带他过来玩,我没玩,我回去写作业了,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陈子轻说:“你走的时候那同学是清醒着的?”
“是啊,他还和我说再见了。”
庄予恩的眼底浮出哧笑,他怎么可能抱着一具干瘪的身体,玩臭烘烘的屁股,又香又软的女孩子不好吗。
陈子轻偷瞟过去,庄予恩恐同的气息爆表,但他嘴上却提出怀疑:“是吗。”
“爸,你不信我?”庄予恩大受伤。
陈子轻平静地看着戏精少年:“既然他知道你没参与,为什么要算到你头上?”
庄予恩绯色的唇抿了抿:“我是庄家小少爷,他找我能利益最大化,也觉得我会为了名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陈子轻:“要钱?”
庄予恩摇头:“他说只要我做他一个月的男朋友,就不把事情说出去。”
陈子轻:“……”
“爸,我做他男朋友的好处比一笔钱更可观,”庄予恩轻声,“他在我身上镀层金,即便不能把我当跷跷板,趁机打进我的圈子勾搭上谁,也能在将来凭着“他跟庄予恩好过”这个头衔标高价。”
没吃过的屎都是香的,到那时,圈内多的是人想尝尝“庄予恩前任”什么味道,那不得美死他。
陈子轻一时没说话。
庄予恩起先拉着他的手做样子,拉着拉着,发觉他指甲上有月牙,指关节还是粉的,被他攥出了红印。
靠,这老男人怎么兔里兔气。
正当庄予恩要找个借口把被他拉着的手丢开的时候,耳边响起疑惑的声音:“为什么只找你?”
他破天荒地懵了:“啊?”什么玩意儿?
陈子轻语重心长地教导:“别说你的庄家小少爷身份多吃香,你的朋友没有身世差的吧,他完全可以找别人,怎么就找你,予恩,不要光想别人错在哪有多少个不是,你也该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颠颠的话说了一番,发癫值停在1.5纹丝不动。
庄予恩:“……”
他表情管理濒临失败:“爸你,你怎么这么说我?上周五你叫我宝贝,现在就不是了?”
“你还是我宝贝啊。”陈子轻叹息,“宝贝,爸爸在教你做人的道理。”
庄予恩在表情管理失败的前一刻转身跑没了影。他去天台抽了根烟,等味儿散了才返回走。
“予恩,你去哪了,别乱跑,我们还要去校长那儿。”陈子轻让严隙给他擦手,他刚抽完一嘴巴喷粪的男生大耳刮子,实在是没忍住,太欠了。
学校里的大刺头蹲在墙角,他两手抱头,偷偷对庄予恩挤眉弄眼:老大,我都按照你说的做了,怎么样,可以吧?
庄予恩的目光飘回来:“爸,这是怎么回事?”
陈子轻用余光瞥瞥受惊的小兔子般挨着他的高个子少年,干巴巴道:“蹲地上这位男同学造谣你私生活混乱,还说在什么地方看到你左拥右抱,跟人双,咳,爸爸教训了他一下。”
庄予恩看起来很激动,较薄的眼睑皮肤都红了:“爸你为我……你向来不会亲自过问这种小事,现在竟然……爸……”
陈子轻爱怜地捏了捏他的脸:“你是我儿子,就算你是一坨屎,那也只能由我亲自铲,由不得别人吐一点口水上去。”
第260章 我在想我要怎么发癫
陈子轻不是身在局中的原主,他是这个世界的外来客,知道前情提要,清楚庄予恩不是哭唧唧的小白兔,自然就不信对方在他面前的言行举止。
所以雷雨交加的夜晚,庄予恩过来和他睡,瑟瑟发抖说害怕,他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这死样!
陈子轻被耳边的抽咽声吵得头疼:“予恩啊。”
庄予恩的脑袋蒙在被子里,只露出一撮可爱稚气的翘毛。
十八岁,使劲儿折腾的青春期。
陈子轻捉住他那翘毛,拔萝卜一样往上拔了拔,他吃痛地探出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爸,你别扯我头发。”
“哪有扯,我是在给你顺翘毛。”陈子轻正儿八经,“别哼唧了,被子里都要被水淹了。”
庄予恩藏在被子下的唇讥诮地扯动,他小时候的确怕打雷,庄惘云起初并没有理他,而是任由他在门外哭。
等他哭够了,蜷缩在地上睡。
后来庄惘云开始学做父亲了,他不怕打雷了。
人在极渴的时候会拼了命的想喝水,一旦过了那个渴劲,水送到嘴边也不想喝一点。
窗外雷声震耳欲聋,庄予恩舒适地躺着,庄惘云跟个傻子一样,自己儿子长得跟他没一点相像的,他都没去怀疑,做个亲子鉴定之类。
旁边的动静打断庄予恩的轻蔑思绪,他侧过头,见男人把两条腿从被子里拿出来,翘着,来回踢。
“爸,你在干嘛?”
陈子轻边踢边回:“练腿啊。”
庄予恩一脸见鬼的表情,练什么,什么练腿?
陈子轻双手交叠着平放在肚子上面,腿一下一下瞪踢:“予恩,我昨天去你学校,深深感觉自己老了,我就想着有时间做做锻炼,多陪陪你。”
话里一股子岁月不饶人的伤感。
陈子轻叹气:“你也别难过,人都会老的,爸爸能做的也只是尽量老慢点。”
庄予恩躺在床上有晕船的感觉,他头昏,有点想吐:“不是,爸你,你先别……呕……”
少年十分狼狈地掀开被子跑下床,打着赤脚冲到卫生间吐去了。
陈子轻:“……”
“有这么晕吗?我怎么没感觉,年纪轻轻怎么晕船,这么不行。”
陈子轻踢腿踢累了,喘个不停,他拍拍床:“这垫子真结实,弹性也好。”
庄予恩吐完回来,本就红的眼睛更红了,长而微翘的睫毛一绺一绺的粘着,模样有些凄惨。
陈子轻紧张道:“你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庄予恩隐隐咬牙:“可能是我睡前喝的那瓶可乐导致的。”
“你看你这孩子,睡前怎么能喝碳酸饮料。”陈子轻爬起来,“现在好点了吗,要不要爸给你叫医生过来看看?”
庄予恩抽了抽发红的鼻子:“好多了。”
陈子轻把被子抖平整:“那上来睡吧,很晚了。”
庄予恩后槽牙快咬碎了,你他妈也知道很晚了?谁这个时间点在床上踩单车,神经病吧!
陈子轻不解道:“宝贝,怎么还站在床边?”
庄予恩想死的心都有了.
“父子俩”重新躺到一起,该一床被子,各怀心思。
外面雨没停,闪电也没停,陈子轻琢磨发癫值的心同样没停,庄予恩恐同,嫌弃他这个假父亲,跟他睡一晚,怕是要在早上洗澡的时候洗掉一层皮。
他眼珠一转,来了主意。
下一刻,陈子轻就很有父爱地把庄予恩按在自己颈侧。
少年个头比他高一些,被他这么按着,着实别扭难受,要不是年轻,腰都能扭到。
但他不管,他做心疼儿子的好父亲,柔声说:“宝贝不怕,爸爸在。”
庄予恩的鼻息里全是男人身上的檀香。
以前没有。
以前老男人身上只有清淡精致的海洋味熏香,那是庄矣按照他要求熏衣物留下的味道,装逼的总裁风。
一缕缕的檀香钻进庄予恩七窍,他莫名有股子溺水感,说话时嘴唇竭力不碰到男人的脖子皮肉和淡青色脉络:“爸,我觉得我可以回房睡了。”
陈子轻“啊”了声:“外面还在打雷呢。”
庄予恩义正言辞:“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每次遇到困难就退缩,我成年了,该去面对克服自己的弱项。”
陈子轻说:“你八十八岁,在爸爸心里也是个小孩子。”
庄予恩:“……”
陈子轻抚摸他后脑勺的乌黑发丝:“就在这睡吧,别换来换去的了。”
庄予恩还想挣扎:“爸,我真的……”
“嘘。”陈子轻另一只手拿到遥控器把灯关掉,声音轻轻的,“宝贝晚安。”
庄予恩太阳穴突突乱跳。
你妈。
嘘什么嘘,老子尿都要被嘘出来了.
庄予恩后半夜被压醒,他拨开搭在腹部的腿,怀疑人生地瞪着天花板。
怎么睡着了?
竟然以那么不舒服又窝囊的姿势睡着了,中邪难道也传染?庄予恩扇自己一耳光。
“操,我干嘛扇自己。”
庄予恩干挺着粗喘了会儿,被他拨下去的腿又搭上来了,他狠狠扣住,掐了下。
睡梦中的老男人被掐疼了,发出没什么威慑力的气音。
“自找的。”
庄予恩脸色阴沉沉的,他坐起身,拿到手机刷了刷,恶意地用亮着的屏幕去找老男人的脸。
忽地发现他脖子里有根绳子,戴了什么东西。
庄予恩眯了眯眼,老家伙的脖子上以前从没戴过戴过饰品。
想到这,庄予恩伸手去勾那根绳子,指尖触及他的体温,忍着不适继续。
就在庄予恩快要把绳子勾出来的时候,他对上了一双迷蒙的眼睛,后背瞬间一绷。
陈子轻也吓一跳:“予恩,你在做什么?”
少年没开口,手机已经被他按掉,周遭光线昏暗不明。
“刚才你是不是……把手伸到我脖子里了?”陈子轻摸到绳子,手捏着一处拿出来说,“你看到这个了是吗?”
庄予恩嗫嚅:“我只是好奇。”
“好奇啊,那你把灯打开。”陈子轻将绳子取下来给他,“这是你母亲生前给我求的平安符。”
明亮的灯光下,男人拎在指间的绳子底下有个小挂坠,是折成五角星的黄纸。
庄予恩眼底闪烁,这么多年了,符纸还能跟新的一样?
陈子轻像是猜到他所想:“我一直收在保险柜里,要不是前段时间出事总是心神不宁的,我都不会拿出来戴。”
庄予恩点点头:“爸,我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子轻心说,谁知道。
“是个很好的人。”陈子轻露出追忆往事的神色,“她很爱你。”
爱到不惜铤而走险,找我做你的便宜爹。
陈子轻把符塞到少年手里:“予恩,这个符挺有用的,现在爸把它送给你,希望能保你平安长大,一路顺遂。”
说话期间偷偷观察,庄予恩拿着符,没异样。
陈子轻松了松绳子:“你把头凑过来,爸给你戴上。”
庄予恩没反应。
陈子轻眉眼清冷:“平安符不时尚,不符合你们这代人的风格是吗。”
“爸,你误会了,我是太开心了,不知道怎么办了。”庄予恩低着脑袋凑近,“给我戴上吧,我会好好保管的。”
少年神态虔诚,仿佛是小王子在接受帝王加冕的皇冠.
黎明来临前,雷雨渐停,庄予恩在休息室把符拆开,发现上面有奇怪的符文。
正是探索欲强的年岁,他当场就拍下照片,不知发给了谁。
很快的,那边有回信。
【高级驱鬼符。】
庄予恩一愣,他打字:【爸,您老也搞封建迷信这套?】
那头回的是:【符是庄惘云的?】
不知道怎么想的,庄予恩撒谎了,他说是他在庄园捡的,不清楚符的主人,问他爸要不要查。
【静观其变,你找机会把符给我。】
庄予恩似笑非笑,这符真的是他那个没见过面的妈给的?他怎么就不信。
末了哧一声,庄惘云怕鬼。
这世上哪来的鬼,堂堂庄家七爷是个怂逼,传出去也不怕人笑死。
不过,他身上笑料多,这个排不上号。
庄予恩转而一想,他爸似乎有在研究灵异鬼神,否则哪能在半夜因为一张照片给出信息,还来劲儿了。
估计是人到了某个年纪就会觉醒迷信。
庄予恩把玩手上的小驱鬼符,他打算先戴着,免得被老男人发现“平安符“没了。
这破玩意儿,他可不能露出来,不然会被周围人嘲笑.
连着几天都是雷雨天气,庄予恩不想再体会莫名其妙的溺水,他逃去老宅让爷爷奶奶疼去了。
天放晴没多久,学校要办篮球赛,庄予恩拎着背包回山庄,在饭桌上说:“爸,你能来看我比赛吗?”
陈子轻吃着庄矣给他盛的丸子汤:“食不言寝不语,宝贝。”
庄予恩把唇抿上。
陈子轻瞟了眼失落的小狗,继续吃他的丸子。
饭后,陈子轻接过庄矣递的白毛巾擦擦嘴,慢悠悠地问道:“篮球赛是哪天?”
庄予恩马上说:“这个月23号。”
陈子轻沉吟:“那天啊……”
男人拖长了声调,十分的吊人胃口。
庄予恩装出忐忑期待的样子,十来秒后听见他说:“我没时间。”
陈子轻有模有样地拿出溺爱的语气:“这样,我让周秘书去。”
庄予恩撇着唇角道:“他又不是我爸。”
少年言语里有难言的不满成分。
陈子轻不明所以:“你不是只想要有人去给你加油吗?”
庄予恩差点儿没笑出声,他缺给他加油的人?为了掩盖他在校园是个风云人物,他特地传话叫大家当天收敛别暴露,不然就等死吧。
“我只想爸爸去。”庄予恩垂着眼抠手指,嗓音很低,周身弥漫着失落的气息。
陈子轻为难道:“可是我真的没有时间,我补偿你个礼物好不好,你自己选,选了告诉周秘书。”
“又是周秘书。”庄予恩倏然抬起眼,“爸,你以前不这样的。”
陈子轻缓慢地眨眨眼:“我以前什么样?”
庄予恩委屈极了:“你以前……”
这炮仗突然就哑了。
他压根儿就没怎么认真仔细地关注过装惘云,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五出来。
尽管他在庄家生活长大至十八岁。
“我上楼了。”庄予恩拉开椅子起身。
陈子轻没急着喊他,直到他快走出餐厅才出声:“站住。”
庄予恩脚步一停,眼含期待地回头,却是得到一句:“把碗筷送去厨房。”
没等来想要的答案,少年像是要哭了,他的咬肌抽了抽,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不是有佣人吗,为什么还要我自己送,家里什么时候有的这个规矩?”
陈子轻不容抗拒道:“刚有的。”
庄予恩色泽健康饱满的唇动了动:“那爸也会照着来吗?”
陈子轻喝了口有点酸的茶水清清肠胃:“不会。”
庄予恩:“为什么……”
陈子轻理所当然:“因为我是你爸,规矩是我定的。”
庄予恩深呼吸,你牛逼。
小少爷生疏地把碗筷送去厨房,上了楼,在拐角停下来,一脚踹在墙上。
一脚还不够发泄火气,他又踹了几下,最后一下折到了脚趾,骨头咔嚓一声响。
庄予恩痛得眼前一黑,他抱住腿,脸都白了。
操操操!
有上楼声传来,庄予恩赶紧强撑着回了房间,他躺倒在地上,脱掉白袜看脚趾,又是一阵谩骂。
老男人体内的灵魂给他一种和他年纪相近的感觉,差不多是同龄人的交锋。
庄予恩分析变化初始是哪一天,哪个时间,他恶毒地想,可能是那晚就死了,让阿猫阿狗用了身体吧.
比赛当天,陈子轻出现在观众席后方,他把大衣脱下来让严隙拿着,伸手道:“给我。”
严隙将喇叭递过去。
陈子轻对着喇叭清了清嗓子:“庄予恩。”
可以,够洪亮。
陈子轻把喇叭放在腿上,他整理整理身上的红白色球衣,没单穿,里面配的是加绒的白T,没办法,他身子虚弱,挨不了冻,吃不了苦。
这就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命。
好在原主也确实是个少爷,身边一堆人伺候,他要是生在普通人家,药钱都能把一个家压垮。
嗯,陈子轻有在吃药,调理的补气血的各种药,一天三顿都吃,一次一把。
陈子轻单手托腮,视线穿过前面大片洋溢着青春气息的人头,望向球场上同样青春洋溢的两方球队。
这不算华城的贵族学校,准确的定位是精英学校,要么是学习最拔尖的,要么是家里有钱成绩又出色的。
像那种只有钱的进不来。
陈子轻等了会,球赛开始了,他拿起喇叭,顶着张矜贵的脸喊。
“庄予恩——加油——庄予恩——加油——”
球场上,庄予恩正在运球,冷不丁地听见折呐喊声,他灵魂出窍,手中球瞬间被拦断。
再去追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带球上篮。
观众席骚动不止,庄予恩顺着大家的视线找到目标,穿着球衣的男人手拿喇叭,头上戴了一顶写着“予恩必胜”的棒球帽。
庄予恩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不是没时间,不能在看比赛,事后拿个礼物补偿他吗?
多大年纪了还搞这出,丢人现眼。
队友过来说笑,庄予恩抹了一把热血上涌的青涩脸庞,叫他闭嘴,都他妈闭嘴.
比赛结束,庄予恩快步去休息室洗澡换衣服,铁哥们拍他肩膀说:“予恩,你爸太酷了。”
庄予恩冷着脸拐了哥们一下,他不是我爸。
当庄予恩坐进停在校门边的车里时,他发梢还是潮的,没怎么吹干。
“爸,你过来为什么不和我说声,我以为你真的不来了。”庄予恩激动道。
陈子轻把男孩凌乱的碎刘海顺了顺:“临时挤出的时间。”
实际上他这个老总当得很清闲,忙的是他底下人,不是他。
庄予恩问:“那我篮球打得好吗?”
“好啊。”陈子轻说,“宝贝,你在学校跟在家里不太一样。”
庄予恩以为自己的真性情没藏好,他心跳快几分:“爸更喜欢哪一个我?”
陈子轻正色:“都是你,都喜欢,不做比较。”
庄予恩挠挠头:“我在自己擅长的事情上面有自信,能放得开手脚。”
“看得出来。”陈子轻毫不吝啬地表扬道,“挺好的,儿子,你很棒,爸爸以你为荣,你是我爸爸的骄傲。”
庄予恩害羞地红了脸。
陈子轻对着车窗抽抽嘴,听见庄予恩问他,这身装备是在哪弄的。
“我让严隙给我买的啦。”陈子轻带着笑意感慨,“你们年轻人热血沸腾,爸岁数大了,身子骨又不好,还不知道你下次再有比赛,能不能过来看,就想着既然来了,干脆做到位,怎么样,没给人拖后腿吧。”
“怎么会。”
庄予恩不动声色地打量,老男人的球衣没换下来,还穿在身上。
球衣上是号码“6”。
他的球衣。
庄予恩舔发干的嘴唇,咧嘴道:“爸,我们拍张照片纪念一下。”
陈子轻被少年揽过去。
镜头里,年长的眉眼清润,年少的眉眼张扬肆意。
没一处像的。
陈子轻忽然露出笑脸,一对酒窝就那么显现.
车离开学校朝着庄园方向行驶,陈子轻加油加累了,打气打伤了,他蔫蔫的靠着椅背休息。
庄予恩在看手机里的照片,主要盯视他旁边的笑脸,他印象里,装惘云没怼他笑出过梨涡,一次都没有。
那家伙为了装逼把酒窝藏得深,只在讨好太爷爷的时候出现。
庄予恩无声地“啧”一声,还是藏起来吧。
酒窝一出来,顿时就显得小还活泼鲜活,瘆得慌。
陈子轻忽然说话,疲惫的声音裹着严厉:“予恩,安静点,好吗。”
庄予恩这回是真的无辜:“我没说话。”
陈子轻说:“你的喘息声有点大,吵到爸爸了。”
庄予恩:“……”
操,第二次了吧,他喘气都是错。
这老男人变了。
庄予恩来了脾气,他绷着脸往另一边坐,浑然不觉地表露出受了委屈需要哄的姿态。
陈子轻没哄,就这么晾着兔崽子。他想着事情,其实他不用刻意去调查支线一跟支线二。
只要陈子轻把原主“让身边人像背叛他一样,背叛自己真正的主子,回过头跪在他面前忏悔,哭着求他原谅”这一遗愿办到,别说支线一二,小锦囊里的鬼也会送到他面前。
但那份遗愿开叉了,它涉及四人,一个比一个难搞定。
庄予恩排第一,第二暂时是庄矣,第三是严隙,最后是周今休,排名没固定,会根据情况调动.
这天临近下班,陈子轻问给他送咖啡的周秘书:“今休,你平时都是怎么消遣的?”
周今休刻板道:“还是老地方。”
陈子轻在心里嘀咕,老地方是什么地方?他看腕表:“我今晚挺闲的,到时我跟你一起去。”
周今休:“好。”
所谓的老地方,是灯红酒绿的酒吧。陈子轻跟着周今休去二楼,经理亲自招待他们酒水。
陈子轻通过经理的嘴得知,原主来过两次,都是生意上的聚会,他不从神坛下来同流合污,有架子有傲骨,会被人说摆谱,装。
那是原主的底线和原则,陈子轻会挑挑拣拣,有的不能改动的就照着原主的路线走,能改的再见机行事。
经理陪了片刻,陈子轻就让他忙去了。
“七爷,这酒温和,您能喝。”周今休将小半杯酒给他,“尝尝。”
陈子轻喝了点:“甜的。”
“果酒,当然是甜的。”周今休径自喝水。
陈子轻这段时间观察过,他这秘书不抽烟不喝酒,爱吃薄荷糖,口中总有清凉的味道,永远头脑清醒。
不喝酒来什么酒吧,纯粹是找一夜情对象缓解工作上的压力?
陈子轻心不在焉地把小半杯果酒喝完,他明知鞭尸者就在四人里面,依然迟迟找不出捂他嘴的那只手。
还是得挨个找机会试。
陈子轻收拢思绪捕捉到,周今休狩猎的目光不时掠过留下人群。
秘书真的是来消遣的,而非其他目的。
看来是他想多了。
陈子轻见周今休的拇指按着杯口,碾了碾,心想,这家伙八成是找到目标了。
然后就听到他说:“七爷,我下去一趟。”
陈子轻一脸虽理解但不赞成的表情:“去吧。”
不多时,周今休返回楼上,身边多了个人,是个刚过抽条期的男孩子,嫩得很,像雨后冒出头的小竹笋。
只是看看,就知道入口有多鲜美。
陈子轻目睹周今休把人拉到旁边位置坐下来,颇有绅士风度地倒了杯酒放在男孩面前。
男孩有些怯弱地捧着酒杯,他先是用一截鲜红的舌尖轻轻碰了碰酒水,之后才小口小口地抿着喝到嘴里。
小奶猫喝奶见过吧,就那样。
陈子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的妈呀,走高冷精英风的周今休好这口啊!
“今休,你把人带走吧。”陈子轻说。
周今休勾唇:“那我就先撤了。”
“跟七爷告别。”他拍拍男孩柔嫩的脸颊。
这个动作又没了先前倒酒时的风度,给人一种轻浮蔑视的意味。
男孩放下酒杯,他肉嘟嘟的嘴唇上挂着酒业,战战兢兢地打招呼:“七爷再见。”
陈子轻摆摆手,走吧走吧,快点儿的!.
周今休带人走后,陈子轻依旧瘫在沙发里,他让严隙上来,陪他坐了会。
严隙烟酒都来,还都来得挺凶。
陈子轻看严隙喝酒,不忘给带人开房的周今休发信息:【今休,保护措施一直都有做的吧?】
【周今休:我睡的是男的,不会出现哪天有个小孩来公司哭闹说我是他爸爸的场景。】
陈子轻回他四个字:【注意艾滋。】
【周今休:七爷多虑了。】
哼,回得挺快,应该是还没开始吧。
陈子轻把手机收起来,他继续看保镖烟酒不离手,忽地想起个事:“严隙,我那晚让周秘书给你送的膏药,你用了吗?”
严隙饮尽杯中酒,将烟灰弹进空杯子里:“用了。”
已经盖了层灰。
陈子轻不信严隙用了那膏药,他接着问道:“效果怎样?”
“不错。”严隙道,“谢七爷关心。”
“你的腿是为了我受伤的,我一辈子都过意不去。”陈子轻怅然,“如果时光能倒退回去,我无论如何都会想尽办法让你第一时间接受治疗。”
严隙面容冷峻:“七爷无需纠结早就过去了的事,我现在能在您身边做事,也是多亏了这条腿的功劳,有得有失。”
挺豁达,也不掺杂一丝怨言。
陈子轻适可而止地结束了这个话题,他上洗手间途中,瞧见上次在学校抽过的刺头从一包间里出来,没注意到他,往走廊另一头走了。
包间的门没关上,陈子轻路过的时候,听到里面传出声音。
“你们知道吗,庄少他爸叫他宝贝。”
“哈哈哈,不是吧,庄少,真的假的?”
“笑屁!”熟悉的少年音响起,却不是他听过的腔调,十分的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庄少,你在你爸面前装弱鸡装了这么多年,他怎么还没发现破绽。”
“老花眼。”
“我靠,你爸不是才三十多吗,怎么就老花了?”
“不但老花眼,还有老人味,被他抱着睡觉,我洗澡都要洗半小时才能洗掉味道。”
“……”
“庄少,你爸长那么好看,你还嫌啊,我爸要是有他一半好看,我倍儿有面子。”
“他好看?你眼睛不要就捐了做慈善。”
“……”
“庄少,你不喜欢你爸,干嘛还委屈自己跟他住在一起?”
“我这叫关爱老年。”
陈子轻目瞪口呆,这剧情他在小说里听到过。
一般都是女主跟男主在一起多年,在一次聚会上无意间听见男主圈内好友问他:你的白月光XXX要回来了,你和她说了吗?
然后男主来一句:她算个什么东西。
好友说:她跟了你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你多少都对她……
男主:不过是一个打发时间的玩意儿而已。
虽然不是一个狗血性质,但还是有点儿谜之相似的点。
陈子轻难以置信地摇摇头:“我怎么淋到这别致的狗血了啊?”
包间响着一阵阵促狭好玩的哄笑。
陈子轻瞧一眼虚空停滞不前的发癫值,他推门进去,哄笑声戛然而止。
庄予恩躺在一个女孩的腿上,女孩正在喂他吃葡萄,剥了皮的。他见女孩的动作停在半空,不耐烦道:“葡萄,快点儿。”
十足的纨绔公子哥范儿。
女孩快速对他使眼色,旁边哥们也对他使。
“搞什么,眼睛集体抽筋……”庄予恩一偏头,看见了包间门口的男人。他猛一下就从女孩腿上坐起来。
陈子轻盯着庄予恩,说:“严隙,烟。”
身后的严隙递过来一支烟,陈子轻没伸手去接,他抬了抬下巴。
严隙将烟送到他唇边,他张开唇含住烟蒂,眼帘上掀,示意他的保镖给他点上。
“蹭”
严隙拨开打火机盖帽,按出火苗,橘红的光亮在他跟陈子轻眼中跳跃。
烟燃起来,尼古丁的味道在空气中散开。
陈子轻老练地吸了一口烟:“庄予恩,出来。”
庄予恩早就装够了,这次既然暴露就说明是时机到了,他索性不再伪装,叛逆又野性地翘着腿,和某些为了所谓的自尊面子在外嫌弃父母的小孩如出一辙,似乎长大了就好了,长大了就懂得感恩了。
他们不是真的讨厌父母,只是不懂得正确地表达感情,太过别扭,要给他们时间。
陈子轻环顾面面相觑的少年们,浅浅笑道:“小朋友们,麻烦出去一下,我跟我儿子聊聊天。”
一伙富家公子到底还是年少,他们在华城七爷的威势下选择先溜。
陈子轻摸裤腰,摸了个空,他想起自己早上出门没让庄矣给他系皮带,默默吸了几口烟,掐掉说:“严隙,把你的皮带抽下来给我。”
话音刚落,就有冰冷的金属声响。
严隙把解下来的皮带给陈子轻,还带着充满血性的余温。
陈子轻让严隙关门,到外面等着。
庄予恩丝毫没在怕的。
皮带抽过来的时候他没反应,因为他根本不信庄惘云会真的做出这种粗俗的行为。
所以他结结实实地被抽了一下。
庄予恩愣了愣,眼睛因为愤怒红起来:“庄惘云,你敢抽我,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你是老子,那我是谁?”陈子轻又甩皮带,他甩长条物品越发得心应手,这归功于每晚在庄矣背上练鞭子,练出来的。
庄予恩被他抽得上蹿下跳,逮着机会抓住凌空抽过来的皮带,仗着身高提醒差和力量上的悬殊,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那条皮带夺走。
陈子轻见庄予恩大逆不道要还手,他立刻朝包间外喊:“严隙,你进来把我儿子牛仔裤扒了,我要抽他屁股。”
庄予恩面色扭曲,疯了。
“老子不跟你玩了。”少年从窗户上一跃而下。
陈子轻震惊地跑到窗边,看他落地打了个滚,没事人一样爬起来跑走,喃喃道:“特异功能啊。”
包间的门打开,严隙走了进来,陈子轻跟他说:“你也可以吗?”
严隙没言语。
陈子轻指着窗户,回头看他:“你跳一个。”
发癫值即将破2。
陈子轻声调发冷:“严隙。”
严隙淡声:“七爷,你不让开,我怎么跳。”
陈子轻马上让出位置。
像一阵寒风吹过,青年从窗边跳下去,稳稳落地。
陈子轻趴在窗边给他打电话:“我看到你跳了,现在你爬上来。”
发癫成功值破2,变成2.1/100。
陈子轻催促:“严隙,我命令你爬上来,别让我等。”
严隙真就顺着水管爬了上来,他轻松地撑着窗台回到包间。
陈子轻脱口而出:“你好厉害啊。”
严隙面部闪过怪异。
陈子轻围着他转圈:“严隙,你比予恩强多了,他跳下去还要打滚缓冲,你都不要,而且你比他大几岁,有条腿有旧伤。”
严隙:“七爷。”
陈子轻骤然回神,我在干什么,我尾巴都甩到严隙手上了,生怕对方看不见抓不到。
大意了。
陈子轻沮丧地耷拉下了嘴角:“先回去。”
严隙跟在他身后走出包间,右腿跛得比平时稍微明显一点。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跳上跳下的,跟个猴一样。
明明可以用腿不行做理由推掉.
庄予恩躲到老宅不敢回庄园,看起来是怕回去被打屁股的叛逆好大儿,他有爷爷奶奶撑腰。
陈子轻没去老宅捉他。
因为原主父母都不待见他,陈子轻才不想在这时候给自己找罪受。
陈子轻暂时把收拾庄予恩放在了一边。
庄予恩身后有他亲爹指挥,过不了多久就会自己找借口滚回来,跟假爹认错,继续做庄家小少爷,直到不需要这身份的时候。
陈子轻这头有烦心事。
某狗仔爆料三字顶流早在几个月前秘密和公司解约,三字,顶流,这跟直接报出涂荦荦没区别。
水军围绕他忘恩负义,艺人高片酬和他不唱跳就回去继承家业的背景利用一些网民的仇富心理产生反感情绪。
涂荦荦陷入负面舆论风波,陈子轻作为老板没法置身事外,他就这件事开了个会,在会上听大家的解决方案。
从各个方面考虑,最终定下来的方案是,陈子轻亲自去影视城探班,找媒体跟拍。
陈子轻出发时叮嘱秘书:“今休,你让媒体拍好点,别把我拍丑了。”
周今休:“……”
电梯下行,陈子轻通过门的反光看身后的秘书:“我是公司的形象嘛。”
“七爷,公司的形象是涂荦荦。”周今休说,“您定的。”
陈子轻干巴巴地“哦”了声,他拿下手腕上的佛珠一颗颗地撵着转动:“反正别让媒体发糊图,我有包袱,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说完,感觉周今休的神情扭了下.
陈子轻这趟让庄矣一块儿去了,严隙没跟着,被他派去看管庄予恩了。
庄予恩今明两天都在参加学校组织的野营活动,后天才回来。
陈子轻去的路上很顺利,回来遇到了个意外。
司机把车开进江里,江水灌进来,陈子轻被涂荦荦死死抓着手臂,甩不掉。
陈子轻这副身体不好,导致他的水性受限制,他挣扎的幅度很快就减弱,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
有人破窗而入。
是庄矣。
陈子轻在不断呛水期间,眼睁睁地看着庄矣把涂荦荦带走。
头也不回。
陈子轻的肺腑被一股股的刺痛侵蚀,水淹没他的头顶,他拼尽全力游到车外。
腿上徒然传来阻力。
陈子轻以为是草,他下意识回头,惊觉不是草,是手。
一张人脸出现在他视野里,涣散的眼瞳瞪着他,嘴巴张着,像是要和他说什么,却只从嘴里吐出一条小鱼,他毛骨悚然。
这是他自己。
不对,是原主庄惘云。
陈子轻短暂愣神的功夫,身体被那只手拖了下去。
他的意识模糊间,好像有一道人影向他游来,水波激荡透露着来人的速度不慢。
周今休把他放在岸边,修长冷白的一双手为他按压心口,他紧闭着眼,脸和水底拽他的那个鬼脸没什么区别,重叠了。
有两指掐住他双颊,让他张开嘴,混杂着薄荷味的气息被渡进来。
然后心口又传来不断遭按压的感觉。
两者反复了几次还是十几次,陈子轻艰难吃力地睁开眼睛。
“啪”
一滴水珠砸在他眼皮上,他湿漉漉的睫毛颤了颤,瞳孔里映着周美人略显狼狈的样子。
陈子轻第一反应是,经过这出,周今休应该可以排除在支线任务一跟支线任务二的目标了……吧。
但他背后有主子。
他如此费心救我,肯定是背后主子的意思。
“咳……咳咳……”
陈子轻开始咳嗽,每咳一下,身体就抽搐一下,充血的余光里,涂荦荦惊魂未定地坐在不远处的地上,庄矣在他身边,被他抓着西裤腿,他似乎是对陈子轻笑了,转瞬即逝的得意,眼里却是可悲。
冬天了。
陈子轻挺冷的,这会儿的周今休就在一旁看他打哆嗦,跟在水里救他,上来为他做急救的那位不是同一个人似的。他想要撑着胳膊起来,试了几次都做不到。
庄矣从不远处过来,全身都在滴水:“少爷,我抱您去那边的车里。”
陈子轻泛青的嘴唇一翕一合:“你去抱你妻子。”
无视涂荦荦怨恨的眼神,他说:“今休抱我就行了。”
周今休低头,水滴从他深邃如雕刻的眉骨滑落,他半晌对庄矣道:“矣叔,七爷这边有我,你去照顾你妻子吧。”
庄矣没有动。
陈子轻对周今休张开手臂,他要冷死了。
周今休弯腰将他打横抱起来,步伐平稳,臂膀有力,胸膛又冷又湿,他梗着脖子,没靠上去。
给人一种骨子里充斥着极大的优越感,瞧不起底下人的感觉。
陈子轻没精力解释。
周今休把他放进车里,找了块毛巾给他:“七爷,擦擦。”
男人没什么反应,已经晕了。
周今休将那块毛巾拿回去,漫不经心地擦自己的脸,脖颈和发丝,把毛巾擦湿了,随意丢开.
陈子轻醒来时距离零点只差不到半小时,他顾不上其他,慌里慌张地操办甩鞭任务。
就在陈子轻准备给周今休打电话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习惯了每晚过来领赏的庄矣迈步进来,他熟练地脱下黑色燕尾礼服。
陈子轻呆滞地看他脱,直到他解开白衬衫的最后一粒扣子才清醒过来:“庄矣,今晚不用你了。”
庄矣顿了顿。
陈子轻虚弱地喘口气,嘴里都是苦味,肯定是贴身照顾他的庄矣给他喂的药,在他昏迷时喂的,他没印象。
“周秘书在庄园里吧,你去把他叫过来。”
陈子轻咳嗽着去书房拿皮鞭,回来发现庄矣依旧站在原地,白衬衫敞开,露着漂亮的块状腹肌。
“庄矣,你怎么还不去叫周……”
陈子轻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庄矣看着他,眉头皱在一起,很费解的样子:“少爷,不是只赏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