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三个火葬场
七宝塔下, 原本被?围殴的战局陡然扭转,第六部的燕女遭到了一场碾压的屠杀。
那一抹银蟒剑袖起落之间,疾风也随身而绕, 如一道?道?无形刀刃, 瞬发落下的刹那, 美人的头颅开在漫天水池里。
燕女凄叫,转身就化为一只只金腰燕,疯狂飞向乌暗天?幕。
“燕十五?燕十六!还有燕十七!快把红藕香合上, 不能再放了!”
“快退!不要再刺激这小子!”
“我的燕祖老母啊, 这鸟疯了,姐妹快跑!!!”
尖叫, 混乱, 对阵,厮杀,在厚重的雨幕下显得惊心动?魄。
妖部此时才?能体会到那种无处可逃的绝望, 在天?地第二至圣血脉面?前, 他们根本就?不是对手!
像话本里,什么一个蚌妖被?凤凰灭了满门?, 苦心修炼万年,终于成为?圣蚌,将凤凰吞了, 从此开山立派, 千古传颂。
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姬婵看得不真切, 但那股血气浓得都从阵里飘出来, 她心有?余悸, “六殿下,这是入魔了?!”
阴萝闪烁着晶眸。
据说凤凰圣族拥有?双面?神相, 第一神相是假神相,和善,俊朗,亲切,第二神相才?是他们压在最深处禁域的真神相,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浮现出来。
更让金腰燕女惊恐的是——
她们撞击半空,纹丝不动?!
“老祖,老祖,这阵壁我们打不开!!!”
她们出不去了!!!
而在那一座红枫芦花的宝伞之下,姬婵听?得头昏脑胀的,耳里全是一片粘稠古怪的软浓鸟语。
“这群燕妖在说什么?!”
宴享笑得暧昧,“她们在说,似少年腰这种好东西,要一起分享,不像奴婢这腰,脆的,用?一用?就?要碎了,只可供公主一人享用?玩乐。”
姬婵:“……”
督公,您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很是浓厚呢。
阴萝从小就?是按下一任天?尊的标准培养,万妖语也被?她哥摁着脑袋,从讨厌硬是学到精通,所以场中的一切争执她都了若指掌。
她也面?带甜笑,“没错,就?让她们好好分享。”
不是说不怕瓮中捉鳖吗?那祖宗就?给你?好好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们!
姬婵:“……”
公主,您怎么也在助纣为?虐?!
“老祖,老祖救命啊!”
金腰燕们被?锁在都天?大阵,只能盘旋徘徊,难掩惊惶,而在底下那一尊小杀神仍在狙杀,让她们根本不敢停歇!
燕女魁首留了个心眼,只准雌燕入阵,她看了一眼高深莫测的七部祭司,心知他也是在等着看燕部笑话,难怪那么好心,把这头小凤皇让给她们!
她手指抵唇,一声长啸,远处又飞来一群金腰燕,长尾,深口?裂,闪烁着辉蓝色的光泽。
“对鸣!”
燕女魁首闭了闭眼,不得不果决下令,雌燕才?是她们燕六部的根基,而雄燕必要时候,只能牺牲!
雄雌金腰燕没有?迟疑,隔着一道?阵壁,发出了凄厉哀婉的鸣叫,仿佛分别之夜,绕梁不绝。
“好感人呜呜呜……”
受到乐音影响,姬婵第一个就?哭了起来,然而她干嚎半天?,发现周围无动?于衷,就?连阴萝盘坐的那头小肥猪,也是安然不动?如山!?
都这么铁石心肠的吗?
她忍不住揪起小当康的小肥耳,里头揉了一道?禁音符丸。
“牙牙?”
牙豚拍打着耳朵,它觉得痒。
姬婵:“……”
朋友,原来你?们都在演我。
燕女魁首同?样没有?放过阴萝这边的动?静,她以为?这一曲对鸣,怎么也能让对手有?所动?容,进而松懈,让她们有?可趁之机,但她错眼一看——
那少女公主双腿交缠,小臀挺拔,稳稳盘坐在一只长牙当康上。
珍珠云母似的脚趾头舒张开来,慵懒又放肆踩着一双浅口?小船鞋,好似一只高高翘起的小龙首,脚踝腴润晶莹,被?小船鞋的硬朗边缘掐出一块白羊油嫩肉,套戴着一只胧月山馆的镂金脚镯,碎金山峦的光影明灭不定。
燕女魁首倏忽一惊。
往常她们打量对手的时候,哪一个不是从头看到脚?
唯有?面?对妖庭之主,妖间太子,这一类出身极高,功行又压她们一头的上位者,她们不敢冒犯,才?会以仰视的姿态,堪堪注视到脚部,来表达她们妖部对尊者的崇敬与膜拜。
“老货,你?确定这里只有?一个神洲帝子吗?”
燕女魁首双眼锐利,咄咄逼妖。
“这小凤皇是即将进入栖梧岁不错,可他却是一只属于蛇族的凤鸟!他的钟情?所在,敏感命穴,早就?被?调教过了!”
否则以凤皇的傲慢,怎么可能接受小伴侣比他还壮观磅礴的化身!
但燕女魁首仔细思索,又觉得合情?合理。
毕竟像圣血凤凰这一类的古老传说神祇,出生之际就?力压同?侪,唯有?相同?等阶的龙蛇传说才?能将他驯服,总不能随便来一两只云燕妖,小露香肩与肚脐,说两句娇滴滴的软话,就?能让凤凰低头吧?
她没被?凤凰拆毛煮了吃,就?该喊大慈大悲了!
要知道?万物生灵,只要是比凤凰低阶的,那都是祂的食物!
原本他们妖部在驯化参卫神女这一方?面?颇见成效,利用?妖族少年的美强惨经历,成功哄得那些懵懂的、善心泛滥的神女为?了救赎他们,跌落神台,破身怀孕,再以此吸食她们的功行。
可最近却行不通了!
那该死的郑世天?女,神龄清浅,手段比她们妖族还肮脏,才?第一次入凡,就?为?了四千万臣民祭祀魔种,此神道?竟还合乎天?道?运转,化登真王朝为?开圣仙朝!除了参卫的悲慈道?神女深受他们影响,其余三廷神女已经有?样学样,将她们的功行寄托在炼化妖魔的身上了!
她们还开发了《论一只妖魔如何炖煮炒烹筒炙皮烹等十八般做法》!
妖魔:?
我谢谢你?们啊。
现在又是什么情?况呢?
竟有?一些黑心的神女,反过来编造凄惨身世,哄得她们妖族儿郎为?她们掏心掏肺,结果她们转过身来,反手掏出一个《神祭往生大阵》,延绵数百里,连妖魔的堂兄表姐大姨四叔远方?小侄子统统都没放过!
妖魔:??
家?人,真的要自闭了。
最近还出现了一些异界之魂的传闻,什么穿书者穿越者攻略者,本来她们也是受害者,可是六界生灵不知怎的,一致以为?是她们妖魔俩界的阴谋!
那些帝家?王侯被?攻略之后,真龙气运不再,他们接受不了自己衰老亡国之相,偏偏又没能找到攻略者,就?将一股儿邪火泄在她们妖魔头上!
妖魔:“……”
妖道?老母,它们真的死不瞑目。
妖魔两界是水深火热,燕女大部同?样焦躁,她们又不敢跟神子圣子交/配,怕被?发现,他们又是一个超度炼化,可要她们委身同?类,她们也怕是那些穿来穿去的外界生魂,搞个什么虚假的爱慕攻略,到时候什么都没吃到,还惹了一身骚!
燕女魁首回想起这将近百年的憋屈,眼前则是交织出了今夜的惨状。
现在是神女不好骗了,神子还要反过来灭了她们!
她冷冷质问,“难怪我说你?这老货这么好心,骗妖来洞房!我们燕女都是传统的女身,根本契合不了这小圣主的天?门?双开择偶之道?,强行窥探,只能引得祂凶性大发,屠灭族人!”
这定是七部的阴谋,把她们燕女骗过来杀害!
燕女魁首愈发笃定。
须知暮夜金庭的妖祭大典,百万部族重新排名,最前者享尽供奉资源,这第七妖部亡雨师傀被?她们燕部压了三轮大典,想必早就?怀恨在心了罢?
呵,真是好手段,这第七妖部莫不是早就?投了神洲,不然他们怎么能使唤得动?一个凤凰神祇?果然,凤凰只有?倾巢而出的,原地留下一只,就?是为?了引诱她们前来,再搏杀她们!
多?么险恶的神妖联盟!
燕女魁首擦掉脸颊的一道?雨水,“我定会禀告暮夜金庭,你?们与神洲早有?勾连,害我燕部至深!”
亡雨祭司:“???”
不是。
你?哪得出的结论?
七部祭司可不背锅,他同?样嘲讽,“这么一只不到两百岁的小凤鸟,你?们那么多?通晓六欲天?经功的燕女都没能拿下,与老夫何干?!”
“那小凤皇,还是留给你?们享用?罢。”
燕女魁首不再与他纠缠,指尖一掠,绕着手腕的环铃,溅出一些粉紫色的碎末,它没有?差别,飘向四周,连二十六妖部跟十九妖部都中了招儿,在半空中站立不稳,纷纷坠向了阴气最盛的七宝塔。
阴萝的脸颊同?样黏上了一粒棱形的粉色碎晶。
“好香!好甜!这又是什么——”
西昌小侯姬仗着身家?丰厚,将解毒丸当糖丸吃,转头就?见那宴貂寺一手支着伞柄,俯下身腰。?
这是什么?她能看的吗?
她尖叫着,双手遮掩,从指缝露出眼睛。
真没想到,这内相身形高峻如峰峦,那一条舌头却是娇娇小小的,颇有?少女的娇俏,像是挖了半汤匙的、固化的羊奶,舌尖拌入一点泛粉的蜜糖。
姬婵嘴里刚放入一枚解药糖丸,就?眼睁睁看着,那条舌头从阴萝的下颌舔到眼睫,舔得那半块脸肉都颤巍巍的,如同?滴淋融化的白酥山峦。
她:?!!!
她吓得屏气,还揪住了牙豚的一根猪尾巴,免得自己倒下去。
这条少女般的小粉舌,几乎是把阴萝半边脸都水洗了一遍。
阴萝被?舔得被?迫眯起了猫瞳,随手拍了他一巴掌,嫌恶地说,“干什么呢?湿淋淋的,都是你?的骚味,恶不恶心呢?!”
宴享无辜极了,“奴婢只是想替殿下清理一下这六欲天?经功的子苞。”
“这么爱清理?”
这小韩姬公主冷笑,指着她脚镯的一粒子苞,“这个也舔了!”
她还故意把脚放下,挨着地上那一张香色禅毯。
姬婵捂住胸口?,心道?,要翻脸了吧,她知道?,她理解,她做好准备了!肯定能以最快最完美的姿态滚出这一张宝伞,保全自己的小命!
母亲,为?我保佑吧!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西昌的大业!
宴享挑了挑眉,竟真的招来了左右,让他们共同?擎起宝伞,他则是优雅提起蟒袍,虔诚俯跪在地,像是一株艳到极致的血芙蓉,姿态端端正正载种在无水的禅座里,可他的眼神又不像是那回事,荤浓而放肆地,埋进了这位公主尊者的脚心。
他似猫儿一般,头颅低低,背脊却是高高拱起,那平铺在腰后的发丝从中间那一条瘦硬骨山分开,丝丝滑向腰身两侧。
阴萝没想到他真跪,一个猝不及防,脚心被?他的脸顶了起来,半条腿都架在空中。
啊啊啊啊啊啊!!!
母亲救我!!!
姬婵面?红耳赤,狂吃糖丸,顺手也给可怜无辜的牙豚也塞了一颗。
“牙牙!”
甜滋滋的!
牙豚高兴地跟她交了朋友。
但这一位天?家?公主,神家?帝姬,她粗暴拽起宴享后脑勺的发丝,把他拔到自己眼前,手背青筋是狰狞的姿态,语气同?样暴戾,“你?就?非得做这一副撅起腚来讨好我的贱样子吗?!”
“……啊?”
宴享呆呆的,罕见浮现了一丝茫然与受伤。
这样做,不对吗?
他伺候过无数的君王,当然他们在他手中,都比较短命,在极致的享乐中,走向灭亡。他更知这些高位者,披着一副谦逊温善的皮囊,却最爱看众生被?他们践踏入尘泥的姿态,他头颅越低越卑微,就?越能让他们开怀欢颜。
这天?宫的神女,不也想看他这淫/贱的身子,是怎样为?她神魂颠倒俯首称臣的吗?
他都自甘堕落,送到她手心,任由她糟蹋取乐,她还在装什么呢?
啊……公主是觉得害羞了罢?
他眨了眨眼,又像温软的小宠,冲她露出讨好的笑,“奴婢知的,下次定不让人看见。”
“下次?没有?下次!想不明白你?就?不用?来伺候了!”
阴萝火大掀开了他,脚镯碰撞清冽。
“给本宫更衣!”
随从等候多?时,双手一展,为?她披上了一席御雨的玉针蓑,更将她缠腰的发辫小心翼翼盘成花结,用?一顶盘球金藤笠压住,边沿垂下三重华贵羽缎,她扬高脚踝,随从也单膝跪下来,摘去那一只小龙船鞋。
宴享还想效劳,他刚跪下,就?被?阴萝娇蛮踹到一旁,呶呶斥责。
“你?耳朵聋了呀?不用?你?伺候!”
随从不敢多?看督公那阴沉的面?孔,赶紧将那一双簇血锦雕内里的小油靴给公主套上。
而在此时,经过一阵短促嘹亮的对鸣之后,雄燕们义无反顾,嘭嘭嘭撞上了都天?神煞化生大阵的壁垒。
“喀嚓!喀嚓喀嚓!!!”
它们以命相抵,撞出了一个尖锐的茧尖,无数金腰雄燕前赴后继,又如烂泥一般摔碎下去。
在这种不计代价的壮烈牺牲下,眼瞧着就?要破开阵壁。
“得救了?不!!!”
燕女魁首还未来得及欣喜,昏暗的雨穹下飘出一具玉针蓑。
“夷则!关山月令!”
百丈幡旗如同?冷月升降,顷刻照射阵外的妖族。
“姑洗!梅花落令!”
漫天?飘雪,寒气入体,众妖刚躲过了那一阵子苞,又被?这雪絮插满了喉咙,霎时之间,这七宝塔内外,仿佛坠入了漫无边际的丑未鬼道?。
阴萝撑起一支金刚狮口?的小宝扇,骑着一只汗流浃背的白玉小猪,悬在都天?神煞化生大阵的阵中心,这本是一副太古残缺魔图,郑夙只让她观摩来着,可祖宗她啊,恰好又有?半颗魔心,怎么能不物尽其用?呢?
“诸位,都留下来吧。”
众妖溃逃之际,只听?见穹顶降下一道?脆软的女嗓,“妖魔垒砌的大京观哪,肯定很壮观,嘻嘻,我好期待呀。”?
这小正道?怎么比他们还邪恶?
众妖如芒在背,嘶声大叫,“快逃!这是魔阵!!!这定不是仙朝!说不定还是妖魔的老巢!咱们都被?骗了!!!”
“来不及了喔。”
阴萝手背一顶狮口?小宝伞,双手交叩,金地青花裙摆之下,勾勒一副完整的太古魔纹。
“都天?昭昭,神煞奉令,混沌冲霄,极雷……永夜!”
她乌黑猫瞳旋出一道?尖锐的红金魔纹,手掌攒簇千万雷蛇,随着她一声清啸,骤然奔驰四野。
“虺虺——!!!”
九霄混沌,狂雷虺虺,在十二营军心惊胆战的注目之下,以七宝塔为?阵中心,混沌神雷延绵万丈,生灵一片寂灭!
“轰隆!!!”
七宝塔!裂了!
无数妖魔争先恐后从塔内奔逃出来,它们面?露惊喜,只是尚未来得及呼吸一口?逃脱生天?的空气,就?被?都天?神煞的冲霄雷火冲刷而下,焚成一架脆碎血骨!数息之后,除了个别强大的妖灵,其余都已做了亡魂!
他们心头冲起一阵寒意。
这位公主,真是魔挡杀魔,妖挡杀妖,神佛也难赎!
“嗒,嗒,嗒。”
李燕嫣蜷缩在一处坍塌的檐角旁,身下血水蔓延,不断有?小妖小鬼从她肚子出生,而这一回她的肚子慢慢瘪了下去,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余光瞥见一双花花锦锦的小油靴,她猛地吸气,不住蜷腿后退。
“不,不要,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的孩子……”
“你?早该死了呀,拖到现在呢,只会活受罪。”
阴萝扬起脸儿,瞟过一只紫青额的小妖鬼,“生的再多?又有?什么用?,保不住的呢。”
阴萝根本就?没想让这群小妖孽活下去,别说什么不杀幼子,妖魔生来就?是要吃人吃心的,瞧瞧这些小的,都饿得开始吃母亲的肚脐带了!
她可没那个闲心,学着像那些善良的小凡女,把小妖魔含辛茹苦养大,再经过一系列喂奶洗澡当乳母的笑话,母爱变质后,又是救赎又是虐恋,才?让他们幡然醒悟。
你?试试没有?女主光环?
早就?被?小妖魔吞得头骨都不剩了,还养什么妖魔小夫君!贱人就?是爱腻歪!分明是一刀就?能解决的后患,非得腻歪个几百来章!
这群小废物,不如直说想要养成俊美小妖魔夫君,非得扯什么救赎大皮!
阴萝这么反感,当然也是有?前车之鉴的。
她昆吾神廷就?曾经出现了一个小女仙,偷偷养起一个来历不明的紫青额小妖,那小妖长到二十岁,还要缠着喝奶,而为?了改换他的血统,那小女仙偷了本族的共生血瓮,小妖吸得根本停不下来,三万口?一滴不剩,小女仙当场灭族!
小女仙孝得很,父母尸骨都没埋,带着小妖逃了。
阴萝则是倒霉,她域下出现这等骇人血案,扣除的是她的神运!
她去剿杀的时候,那小妖已经成一方?大妖,屠杀了三十座城池,小女仙还很痴情?不悔,挡在他面?前跪地求饶,阴萝直接拿了把叉,一头插一只,烤着祭天?。
再回到当前。
在九重天?的神宫里,有?着天?尊天?后坐镇,阴萝不好做得太明显,只把丹参发配去璎珞庭,给她挖矿。
但到了下界,法则所限,却是轮不得天?地主人出手,神位越高,就?越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就?到此为?止啰。”
阴萝冲她露出自认为?和善的笑容,“小凡女历情?劫记也该收官了呢。”
她掌心化出一枚柳叶短刃。
“刷——”
轻微的风声滑过她的脖颈,身后蛰伏了一道?秀挺冷湿的影子。
“郑阴萝,让她走。”
赤无伤从后头掐住她的脖颈,他没有?用?力,只是一只胳膊强横勒住她的胸,不让她往前一步,“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你?不能仗势欺人!”
“哈!我仗势欺人!”阴萝笑得前俯后仰,“诸天?为?她欺我之时,它们可没说不能仗势欺人!”
“……什么?”
赤无伤没听?清楚,耳边凑过来一道?热息,“我饿了,想亲亲了,你?要不要亲亲我哪?小蛇可以给你?摸喔。”
摸,摸她小蛇?!
他倏忽烧了耳根,口?吃不已,”这、这么突然,你?,你?是不是又想耍小爷?!”
“刺啦!!!”
阴萝逆风一掷,那只张开的狮口?小金伞被?她插进了李燕嫣的心脉,狮口?则是咬住了那一颗浮罗界珠,从血肉里拔了出来,李燕嫣张了张嘴,似乎不敢置信,最后喉头发出咕噜的模糊响声。
细微的血溅上少年的耳骨,热的,腥的,他陡然惨白,又有?些崩溃,飙出了凤凰古圣语。
“郑阴萝你?他爷爷的!!!”
阴萝上前一步,欺他软弱双膝,少年瞪直了一双流光星目。
在他失神之际,她的指尖又提了一盏魂灯,轻蔑又高傲地,贴上了他脸颊一瞬,“来,跟你?的小丑儿,好好告个别。”
他头皮瞬间发麻,“郑阴萝,你?不能,小爷我答应她!”
阴萝将腰肢旋扭到极致,力度悍然爆发,魂灯被?她砸进了七宝塔的飓风裂缝深处,只听?得嘭的一声,炸裂成齑粉,空中是沸沸扬扬的碎屑。
“啊啊啊啊帝子殿下救我!!!”
在凄厉的叫声中,碎魂融进了玛瑙火里,再无任何声息。
赤无伤僵直着身躯,分明脸颊还残留着几分情?动?,双眼却泛成了一潭死水。
他手背轻微痉挛,喉咙嘶哑,一时说不出话。
“咻!”
阴萝先杀双魂,那紫青额的小妖鬼见势不妙,从赤无伤的肩头踩着跃过去。
阴萝抬脚去追,却被?少年神祇一掌打落,那一身玉针蓑碎裂开来,她暴露在雨水之下,赤无伤并未察觉她皮肤的皱痕,咬了咬牙,飞在雨中,挡在妖鬼之前,“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你?连这个也容不下吗?!!!”
“郑阴萝,你?何时变得这般可怖冷漠?!”
阴萝索性也不避雨了,抛飞了斗笠,蝎尾辫乌青青地漂浮在雨丝里。
她抬手一个起落,浮现出一架遮天?巨弓,正是她从长生宫借来的一把掩日天?弓,受限于中庸之体,她双手甚至拉不开来,阴萝干脆一脚踩在弓侧,气力勃发,全身渗血,以一种畸形扭曲的姿态,硬生生拉开了一轮半日。
“让开。”
她凝着一枝紫金雷蛇箭矢。
“我再说一遍!”
“给!我!滚!开!”
“我不!除非你?放过它!有?本事你?就?射死小爷!”
少年帝子倔强赌气地扬眉。
阴萝鼻尖一酸,猫儿瞳浮现濛濛水汽。
她倏忽落泪,粉唇含珠。
“你?怎么能这么逼我?小凤鸟,我同?你?多?年的情?谊,你?竟然为?了一个丑陋的小妖鬼来呵斥我?呜呜,我,我再也不要,再也不要同?你?好了!”
少年帝子被?哭得心软,“郑阴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也想同?你?好的……”
但下一刻,箭矢离弦飞落,宛如一道?煌煌急火,同?时贯穿了一大一小。
镇风吉牌开出了一簇血莲,他不敢置信望着她。
阴萝舔了舔唇瓣的碎珠,眉眼稚甜阴郁。
“凤凰哥哥们,可别怪我呀,毕竟这诸天?小至尊,有?蛇蛇一条就?够了呢。”
她收起掩日巨弓,降落在那一处血池里。
脚尖矜傲轻抬,拨着那张从年幼起就?一起相伴的少年俊丽脸庞。
“至于漂亮蠢货,还是不说话比较赏心悦目呢,你?们觉得呢?”
第92章 第三个火葬场
“吚, 吚吚,呜呜——”
紫青额小妖鬼趴在冰冷板石上,后背插着一支紫金雷蛇, 身架骨肉以?极快的速度消亡, 神情不甘又绝望。
为什么?他重生了啊!他重生了啊!
他重生了?啊!!!
怎么能刚出生就被杀掉!那他重生又有何?用??!
隋坤光分明?清晰记得, 前世他诞生在极其?富贵的天家,可因为妖详,他还没睁眼就被送走了?, 又几经波折, 他被昆吾神洲的一个小?女仙收养了?!
她叫敏鸾!是他的爱人!
敏鸾活泼美丽,天性善良, 还未婚配, 就不顾族人的阻拦,将他收养,见小?妖鬼哭饿得厉害, 也会忍着羞耻, 学做母亲的喂养姿态。隋坤光尤为依恋她,将敏鸾视为自?己的所有物, 他最喜欢就是喊着她姆姆,却?做着丈夫做的事情,成年之后就把?敏鸾从头到脚吃了?个干净。
偏偏敏鸾还很好骗, 以?为是孩子的正常需要?, 总是温暖笑着, 一次又一次满足他。
为了?他的妖鬼血统不被嘲笑, 敏鸾还偷偷带他到了?祖地, 从共生血瓮中舀了?一口洗礼血泉给他!
他发誓他真的不是有意的,但他就是忍不住, 等血瓮见底,他妖力大增,可敏鸾的父母兄弟也全死了?!他很害怕,只能疯狂地亲吻她,把?她做得昏死过去?,还骗敏鸾肚子里?有了?自?己的孩子。
幸而敏鸾心底有他,哭了?一场后,给鸾族做了?掩饰,带着他匆匆离开了?昆吾。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没有身份的顾忌,每一日都很快活,他恨不得死在小?母仙敏鸾的肚皮上。但他知道像他这样的妖鬼,跟纯洁善良的女仙是很不配的,于?是他去?争夺,去?掳掠。
偶然见到一些跟敏鸾相似的女子,他将自?己的欲望全逞在她们身上,他的温柔只给把?他养育长?大的敏鸾!
可是!该死的!该死的!他们的事情还是暴露了?!
他们身在天贵大域,正是昆吾第一帝姬的封疆!
据说是有神灵奏报,说全域息壤受到了?污染,导致灵植难生,那郑世帝姬又是个寸利必争的,怎么能容得产出受损?当即遣下了?六万武侯,彻夜不息地搜查,才发现了?共生血瓮的异样!
于?是,围剿,杀戮,血漫大城。
隋坤光一直以?为神洲的女仙,都该像敏鸾一样,真情,热切,拥有绒兔般可爱的性情,还不计回报来施以?援手。
可这郑世帝姬,全然掀翻了?他的想象!
她冷漠无情,竟然要?碎他骨,剖他心,还要?剜他三万遍谢罪,魂魄永拘雷狱!就连敏鸾也没放过,剥仙相,取仙心,流放凡尘三万年,每一次轮回都在畜生道!
何?等残忍无道的帝姬啊!
隋坤光很不服。
都说他不是有意喝光血瓮的,只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妖族天性,他是真心将敏鸾的父母兄弟当家人爱戴,哪怕他们因为妖鬼的身份,对他动辄辱骂呵斥,他都忍了?下来,没有报复,他一如既往爱着敏鸾,还想要?他怎样?!
他身为妖鬼,幼年颠沛流离,青年同样东躲西藏,都这么惨了?,偶尔犯错一次不是很正常的吗?为什么要?这样不依不饶?
神女就该救世救他的啊!
敏鸾也在哭着为他求情,说那郑世帝姬身为神家天女,自?小?也是被喂养长?大的,怎么能不理解抚养者?对孩子的慈心?
“……啊?”
那郑世帝姬似乎有些散漫,坐在那一只粗壮如乌金山的手臂上,手指头绕着男人的卷曲黑发,“我要?澄清下,我的小?象父是雄的,他没奶,所以?呢,我是喝他血长?大的,别把?姑奶奶跟你养的这个——”
她轻蔑停顿,“只会啜奶吸全族血的小?废物相提并论?,你晦不晦气的啊?”
隋坤光被讥讽得脸色爆红,可他是阶下之囚,根本反抗不了?这帝姬的淫威!
“抱歉喔,大概你祖宗我呢,永远,永远,不能理解这种狗屎一般,你死全家也要?供你儿子夫君吃饱的慈母心呢嘻嘻。”
紧接着。
隋坤光迎来这一生中最恐惧的记忆。
那郑世帝姬竟然让左右搬开了?一支牛角叉,狠狠贯穿了?他跟敏鸾的腹部,还把?他们架在妒罗焚海里?烤了?三千日,整个油脂都被炙得融化,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苦至今还在支配着他的魂灵!
不,不行,我不能死,我重生了?,我便是天道的宠儿,怎么能不明?不白死在这里??!
我还没有称霸诸天,还没有将那郑世帝姬的脸踩在脚底下践踏!
还有敏鸾,她一定等着我回去?——
“噗哧!”
清寒腰刀从上至下,绞碎了?隋坤光那一颗幼小?活跃的头颅。
不——!!!
他愕然瞪大了?眼,眸光陡然暗淡。
营军们低声交谈。
“走,快补刀去?,这些妖魔狡猾得很,还会装成失忆的孩子博取你同情呢,幸好天乾女卫那边一叉弄死,你们可千万不要?上当。”
“妖魔也聪明?嘛,只会捡女人来骗。”
“唔?大概是妖魔总觉得有神女来救他吧?”
“哈哈都什么新?朝历了??这些蠢妖还在过旧黄历呢!”
“头儿,你还别说,我刚遇到了?个,说什么重生的,将来称王称霸,少不了?我三千美人儿。”
他们不禁感叹。
“最近奇奇怪怪的玩意儿越来越多了?,这世道是要?乱了?吧?”
“有咱们长?公主在,天塌了?都能撑得起来,你个小?角色怕什么?”
“嘿,你这小?子这马屁拍的,不过说的也是!”
营军们回看那一座裂成两半的七宝塔,仍旧心有余悸,这都天神煞令委实恐怖,都能直追他们的护国大阵了?!
但更多人的目光放在了?生死不知的六皇子李降戾上。
“六殿下……不会……真的……”
“嘘!快走!这不是咱们能管得了?!”
长?生宫的掩日大弓,其?实是一国军用?礼器,用?来先?锋、驱邪、避祸、镇典,而他们的公主更是蛮戾,生生用?它同时射穿了?六皇子以?及他护佑的妖婴。
阴萝正要?抬脚离开。
“啪嗒!”
她的踝骨被紧紧抓住。
“为什么……我不信……你,你不是这种小?畜生!你,从不会对孕女幼子下手!”
少年帝子气若游丝,脸颊被雨水爆淋,混杂着从口鼻汹涌而出的血水,“郑阴萝,你以?前,从不会,咳咳,从不会用?箭对着我的。”
郑阴萝善骑射,尤其?是一手出神入化的流光箭技,是神主请了?东夷族,以?九天日耀为射,把?她喂得吐了?,用?极限生生磨练出来的,同辈之间无人能敌。
郑阴萝偶尔也会去?赤望练箭,长?兄不在,都是他陪着这个姑奶奶练的。
每次赤无伤都很恨,因为这祖宗的恶劣性子不加掩饰,总是无时无刻都在发作,最狠的时候,会把?一根根箭羽别进他的双腿,让他撅臀夹紧,美其?名曰是锻炼他的臀腿,日后才能夹得住喜欢的东西。
他锻不锻炼关她什么事?
况且喜欢的东西,他自?然是要?用?手捧的,哪里?用?得上臀腿!
他去?找哥哥们告状,说郑阴萝又欺负他,他们都是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等年岁渐长?,他也逐渐窥见了?郑阴萝那该死的意图!
可尽管这样,她的箭矢没有一次,是对着他的心脉!
直到今日。
“你……不是从前的郑阴萝。”
少年帝子的镇风吉牌淹在水里?,他高高昂起头颅,双眸漆黑冷寂,“你是谁?你为何?占她的躯体?!”
“嗤——”
阴萝觉得可笑。
“那个穿书女索我身躯时,你们一个个就跟眼瞎的,我稍微过分一些,我就不是我了??”
她小?油靴挑起他的下颌。
“姑奶奶我不杀李燕嫣,我是要?等她将浮罗界珠完全掌控,用?子胎饲养一些精/虫,再让这些精/虫壮大,威胁我的统治吗?我不杀那些妖胎,是要?看他们流落到各界,哄我信徒供奉,再哄我神女破身吗?!”
阴萝忍不住噼啪两掌,抽他湿淋淋的脸庞。
“跟了?一群黑心哥哥,半点精髓都没学到,你告诉我,你怎么能这么蠢哪?随便来个女的,哄你两句,给你魂灯,你就被迷得晕头转向了?,不知道好歹了?,你连脑子都丢了?,怎么不把?你裤带也给一并丢出去?啊?”
“郑阴萝,你好好说话!你非得,咳咳,非得讥讽我吗?”他被雨水淋得睁不开眼,伤痛跟火气一并迸发,“小?爷的裤带没你那么松!”
姑奶奶的怒火同样高涨。
“你以?为我修尼姑道的啊?放着荤不吃我陪你吃素?我呸!”
“赤无伤,你嘴里?叼的是哪几年的奶嘴啊?你这样的嘴,这样的身,这样的心,跟幼儿一样软绵,你怎么还敢亲我摸我啊?你告诉太奶奶,你那头小?凤凰,是不是还跟小?时候一样,被我吓得连尿都不敢撒了?啊?真孬啊。”
“——郑阴萝闭嘴!!!”
“该闭嘴的是你个蠢货!!!”
伴随着金地青花小?刀袖的一个飞扬。
“嘭!!!”
阴萝扬手,腕臂力劲爆发,那刀袖本就浸透了?冷水,掌掴得他半张脸都歪了?过去?,脑袋重重砸进碎石堆里?,血腥味更是厚重浮起。
少年帝子只觉两耳轰鸣,几乎都听不见声音了?,随后他的衣领被人粗暴扯起,郑阴萝的面孔森寒迫近,语气嫌恶加重。
“蠢货!你也该断奶了?!救苦救难的是男菩萨,你凤凰圣族爱华衣,爱红尘,修行不了?这个清苦,就少学那些善心泛滥的蠢货!天天嚷着救这个救哪个的,最后也只为了?拐人上榻!”
“我没想要?跟她——”
“嘭!!!”
“闭嘴!你祖宗说话,谁让你插话的?!”
阴萝又是一记霸道掌掴,赤无伤咬牙死撑,大有你有种将我打死的气势。
“蠢货,看在你哥从前也捞过我的份上,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
她一字一顿,齿风阴寒,“别以?为你是神裔,未来天尊,掌天地,掌秩序,掌法则,掌众生命运,你就可以?居高临下审判我!你有什么资格?啊?”
“姑奶奶我告诉你,没了?赤望帝廷,你赤无伤连个屁都不是!说好听点你仁善,道德,说难听点,你就是软弱!自?私!无能!优柔寡断!更不懂得审时度势!你赤诚纯洁有什么用?啊?活该被人利用?到死!你只会让我厌烦!”
赤无伤的眉眼愈发惨白,嘴唇泡得起皱,没有一丝鲜润的颜色。
“你真以?为你是救人水火的英武小?天神啊?哈,就你,你爱得了?谁?你又救得了?谁?别搞笑了?好不好?!”
她又轻蔑一笑,又倏忽松手,任由他的脸再度砸进泥水里?,淹过耳鼻。
阴萝直起腰来,脚尖毫不客气踢着他的侧脖子,“太奶奶我没耐心,我不拦你,你去?死啊,尽管去?,最好撅你那俩珍贵腚儿,去?给那两个蠢货殉情,陪葬,做你的好天神,我一定好好刻碑,传诵你们的凄美伟大的神凡传说——”
她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手掌捂住了?嘴。
“哥哥不记得,教?你说脏话了?。”?
烦人的大人哪。
阴萝扒拉对方的手,气呶呶地骂,“先?别捂!姑奶奶还有一万句脏话憋在肠子里?没拉出来呢!我不舒畅得很!”
李瑶功:“……”
烦人的小?孩哪。
李瑶功展开蓑衣,把?阴萝塞了?进去?,只给她留了?一颗脑袋,夹在腋下带走。
阴萝蹬着腿儿,脸还是朝外的,指着赤无伤道,“你等着,等你祖宗战胜烦人哥哥,回来再骂死你!我让你撒尿都哭鼻子!哼!”
三番两次都救她要?杀的家伙,当姑奶奶吃素的哪!
众人:“……”
虽然听不懂,但想必骂得极脏。
李瑶功声音清正平稳,“李瑶笙,再说一句烦人哥哥?”
这货色打起架来根本不管不顾,这一身纸衣都要?泡烂了?,他来救她,她光顾着嘴人了?!
阴萝瞬间变乖,装着无辜小?脸。
“没有呀,人家说的是,哥哥不能认同的臭男人,人家才不嫁呢。”
兄长?似有些无奈,还是顺着她哄。
“对,咱不嫁,哥哥以?后给你娶回来。”
第93章 第三个火葬场
众营军神色复杂。
他们目送着那公主殿下踢着两条腿, 被她哥夹在腋窝下,宛若一只?张牙舞爪的小青金蟹,硬生生抬离战场。
公主殿下还昂着一颗黑绒绒的脑袋, 硬是拉了?, 呸, 是骂了?一路。
真的太脏了?。
脏得?他们都不由得同情泡在泥水里的六殿下。
这先皇后之女与继皇后之子,果然是天生的敌对冤家吧?
他们啼笑皆非看着,不?知不?觉间, 冲散了?一些都天神煞大阵给他们带来的惊悸与不?安。
上位者太过心狠手辣, 总会?让他们有?一种朝夕之间脑袋不?保的惶恐,而这兄妹之间亲热的打闹, 很好?地松缓战后满地血腥的肃穆氛围, 让他们感觉这位神魔惊惧的公主殿下也是有?一根活溜溜的心肠。
她也是活人,有?她的软肋与克制之处!
他们敬畏之间,又增添了?几分亲近, 想必此战过后, 十二营军,哦, 是除了?太簇之外的十一营军,或多或少都会?沾上公主的府军印记。
七宝塔已经塌成?废墟了?,附近的建筑同样被亡雨腐蚀, 但这难不?倒行兵打仗的营军。
他们在幡林之中, 极快搭起了?一座主帅营帐, 李瑶功让他们搬进来数个炭盆, 烧得?烈烈的。
“行了?, 别骂了?,没?人了?。”
兄长还不?知道她那根花花肠子?
都演给旁人看的呢。
阴萝当即闭嘴, 舌尖顶了?一圈发酸的腮肉。
都天神煞大阵被她祭成?了?化生大阵,又是太古遗留下来的绝世魔图,威力非同凡响,绝对会?吓坏一些没?见过世面?的小雏鸟,她也只?能犯一犯蠢,用无害天真的面?孔迷惑这些小雏鸟啦。
六界生灵都有?一个通病,总爱混入碌碌平庸的众生中,却不?允许同类超群不?凡,稍微过线,就是毁誉参半的异类。
毕竟这样一个绝杀大阵,掌握在娇蛮易激又有?些无脑的公主手中,可比那些滴水不?漏的政权大党要周全得?多。
谁不?爱一些无脑娇软又没?有?威胁的美人儿?
不?管玩得?多过分,都不?会?有?性命危险,只?需要尽情享受欺负她的乐趣。
阴萝也喜欢,不?过她对这一类角色,向来是当作小宠的,玩透之后就会?很快失去兴致。
蛇蛇总结:爱过,但不?长久。
她跟神洲女?伴聊天的时候,偶尔也会?提到此类的喜好?话题,女?伴的目光颇具深意,说她可能是特?殊的小蛇神体质,已经足够凶猛的掠食者,常常担任着庇佑者的角色,因而她的口?味也跟某些雄性差不?多,偏爱一些哭包无脑小男娇妻。
蛇蛇:?
长得?多是龙蛇种族的天然优势,她又拒绝不?了?的!
阴萝在那小蠢鸟面?前,气急了?骂自?己不?男不?女?,但她才不?是那样想的呢!
她一直都很骄傲自?己身上的每一处优势,比传统女?身不?同那又怎样?
那么多骨啊,血啊,皮肤啊,都是为她一条蛇蛇而长的,或是柔软或是凶猛,都有?它们自?己的作用,她爱死都来不?及呢,怎么会?讨厌!
因而蛇蛇最烦就是动不?动去死的家伙,特?别是屁大点事儿就要殉情的雄雌,那一身骨血从弱到强,拽着你在这世间存活,你倒好?,为个男人女?人要死要活的,血肉都给你白长啦。
李瑶功瞅着这只?蛇脑,一晃一摇的,嘴儿还撅得?老高,肯定脑内又在疯狂骂蠢货。
他有?些好?笑,又略尽一些兄长职责,从旁提醒道。
“众生百态,世间尘俗亦是万象,便是佛陀,也有?它的自?渡苦恼,你站到高处,天穹也因你显赫,但天穹之下,尚且蒙昧弱势,你既要做主导者,也不?要太责怪苛求它们了?。”
她惯是一个傲慢任性的祖宗,幸而还能听?得?进去。
李瑶功也不?爱管她,但她委实过分,得?寸就要进尺,进尺就要闹海,你不?给她规定一个底线,她就能无法无天。
“人家才没?有?责怪苛求那些正常的。”
阴萝搂住哥哥的脖颈,双腿自?然而然盘缠住哥哥的腰身。
她只?是想起了?前世玄烛鸾族被妖鬼灭族的事情,匪夷所思的是,那小蠢货非但没?有?手刃仇人,还带着他逃跑,最后阴萝惩处的时候,她还自?愿献出?一身,为爱殉情!?!
蛇蛇都要吐啦。
当然阴萝也没?让她殉就是了?。
三?万只?鸟命岂容你如此轻视,真以为一死就能一了?百了?吗?作为神祇,阴萝执掌太阴神令,掌御轮回,想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简单得?很。
蛇蛇昂头,“人家只?是瞧不?起那些又弱又蠢又喜欢拉着一其他人一起嗝屁的小废物而已!这世上殉情最是无用!”
李瑶功没?能抵挡得?住她那见缝插针的水磨功夫,手臂只?好?低了?低,给她把住腿儿,顺势抱高了?些。
哥哥低下眉眼看她。
眉心没?有?观音肉红痣,倒是比观音还通透。
石墨雕金的炭盆烧着香饼兽炭,淡淡的烟气里夹着沉香与冰片,焰火不?高,却是极其瑰丽的玫瑰色,李瑶功出?来得?匆忙,半编的发落散肩头,挽了?两根经文青禅莲的丝绦,长长地垂落在颈侧,连泼墨的发都被衬出?一两缕澄亮华贵的茶青色。
兄妹俩都是得?天独厚的美貌,相似的面?孔挨到一块,美色都极为赏心悦目。
长兄开着玩笑,“不?得?了?,我?家的小孩,年纪轻轻就看得?这般开了?。”
那跟妹妹相似的猫儿眸翘滑出?一扇细长的眼尾,又被烟焰蒙上一层朦胧的霞火。
他懒懒挑着眼扇睫儿,“那有?一日,哥哥走投无路了?,给你殉了?情,你总不?会?鞭尸罢?先说好?,哥哥生前可是体面?人,你可不?能打脸哪。”
此话一出?,炭火刹那遇冷。
他喉头滑动,溢出?一个模糊不?解的音节。
嗯?
这是怎么了??
祖宗又生气了??
果然阴萝收敛笑容,整张脸阴沉得?就像是夜幕,她阴森森盯着他,“你敢去殉?!!!信不?信我?扣烂你啊?”
她突然发火,李瑶功有?些意外,又有?些好?笑。
这是奓毛了?啊?
他并未太过在意,“妹妹,没?必要骂得?这么脏啊。”
阴萝在意死了?,气呶呶跳下来,小油靴还不?忘狠狠踢了?他小腿肚,脏话爆发,“只?会?殉情的废物!废物!废物!!!”
她把湿黑辫子一甩,就要冲出?去。
李瑶功捞了?一把她的小蛮腰,“别气了?,我?说说么,你再泡就要烂了?,听?话些。”
“我?不?听?话!不?要你管!你个废物!我?烂也不?跟你烂一块!你臭挺挺去吧!”
姑奶奶还在气头上呢,尖叫着推他,李瑶功就把她那束腰的小串碧金佛珠珊瑚给拿了?下来,绕着手腕上,随手脱去了?最外头那一件金地小簇青花的刀袖外袍,如同蝉蜕一般,湿淋淋堆在她的脚边。
姑奶奶:“?!!!”
我?哥开窍了??!
嘭嘭。
蛇胆开始包天。
李瑶功趁她双眸晶亮被唬住的功夫,又把她环抱起来,放到炭盆之上烤干水分,还不?忘告诫她,“小屁股绷紧一些,别烤焦了?。”
阴萝:?
阴险的大人!净欺负她们这些老实吃肉的蛇!
她哪能那么快消气,又薅住李瑶功那头浓密的黑发,“郑夙,别人死成?七八块,那是别人的事情,你不?准学那些小蠢货殉情!”
李瑶功诧异道,“郑夙?这是谁?你是打架打到迷糊了??”
“哼,你装,尽管装。”祖宗不?屑,嘴脸很是嚣张,“你那一身抠门穷酸摆烂摸鱼跟个活爹似的死鱼味儿,谁闻不?出?来啊?当我?这些年的兄妹白干呢?”
李瑶功:“……”
李瑶功:“…………”
过分了?,有?一个能干的妹妹,当哥的混吃等?死,有?错吗?
他没?错。
阴萝则是怨气满腹。
要她说,诸天最装的就是她哥,外表清寒彻骨,好?似禁欲圣人,转头就能用蛇鳞掸子把她揍得?屁股开花,关键是揍完之后,他还不?忘千里迢迢去请膳祖,轮番填实她那不?满的蛇肚子。
那吃哥嘴软,她跟郑夙吵架,当然没?有?隔夜的,一顿就能哄好?,最多就三?顿!
事后阴萝才发现?,那请膳祖的耗用,全是从她压祟钱出?的!
不?要脸的郑夙!不?要脸的老处龙!
阴萝爆骂出?声,忍不?住清算旧账,“真不?要脸!骗了?我?整整九十九年的压祟钱!”
郑夙就跟那些黑心的大人一样,说要把压祟钱给她攒着,日后娶小郎君用,但这么多年了?,她前世加上这辈子,就没?从这铁公鸡的手里抠到一块值钱的天玉,当然他送的那些衣服首饰法器宝材都不?算!都是他做哥该送的!
李瑶功严肃探了?探她额头,“果然是糊涂了?,得?找医官好?生瞧瞧。”
死不?承认是吧?
阴萝眼珠又是一转,“对,我?是糊涂了?,你反正不?是我?哥哥,我?哥在天上呢。”
随后她双手出?动,不?死心钻进了?李瑶功那一扇群山青的衣襟。
这么多年她哥严防死守,硬是没?给她摸到一块神肉!龙肉都贵得?涨价了?!
而她好?不?容易摆脱兄妹的身份,又被天道一脚踢回了?八百年前!
蛇蛇惨呐!
兄妹俩都是人精,哦不?,是神精,阴萝肚子里更全是花花肠子,郑夙养她多年,连她肚子里是什么坏水都知道,肯定也是有?所察觉的,这位清正腹黑的天法祖偶尔也会?逗一逗她,阴萝可不?怕捅破窗户纸,她的身份迟早都要曝光,她才不?会?顶着一个假货的身份称王称霸呢!
李瑶功单手制止她,眼尾轻挑,似笑非笑,“禁止非礼哥哥,你那天上的哥没?教你?”
“我?就摸摸!就摸摸!哎呀你让我?摸摸怎么了?嘛。”
阴萝从来不?知道恬不?知耻怎么写,撒泼道,“我?都受了?这么重的伤,我?快死了?,死前摸一摸喜欢的东西,这很过分吗?!”
李瑶功祭出?绝杀。
“那师长的就不?喜欢了??”他摇头叹息,“女?子果真负心薄幸吗,真是令为兄害怕,这红尘不?入也罢,清风朗月地过吧。”
蛇蛇:“……”
这么多年,郑夙油盐不?进的属性该死得?一致!
见她被噎住,李瑶功把她的蝎尾辫往脖子绕了?几绕,反手一抛,让她面?朝下烤着火儿,沥净雨水。
他刚要说些什么,蛇蛇没?好?气,“我?知道!我?吸腹绷胸了?,不?会?烤焦的!”
李瑶功闷笑一声。
又听?着姑奶奶恶狠狠地说,“我?迟早要把那张道陵抓回来!”
李瑶功淡定得?很,“啊,张道陵,那个靠房中术发家的无耻小道,你找他做什么?”不?管姑奶奶话题多么跳跃,当哥的总能第一时间接上,“把他捉来给你写全新的玄素方,充盈你的小私库,再把你的对手榨死?啧,歹毒。”
妹妹:“……”
这抠门的房奴,跟她想得?一样一样的。
“才不?是!”阴萝露出?阴险又不?好?惹的嘴脸,“我?让他研究玉女?方,谁让某个家伙喜欢大的。”
“咳咳——”
李瑶功成?功被阴萝呛到,颠了?颠她,“小孩子家家的,成?日胡言乱语的,嘴儿就该挂把锁儿治治你。”
回应他的是祖宗怒气冲天的一个哼。
“要!你!管!臭!哥!”
阴萝被他翻来覆去烤了?半个时辰,中途一度瞌睡过去,嘴里嘟囔着,“该死的龙肉,贵成?这样子不?要命啦,给我?来一斤,我?嗷呜呜——”
她凶狠一咬,吧唧着嘴,活像是嚼了?一根大腿龙骨。
哥哥嘴角微抽,“睡着都不?安分,真行。”
等?烘干了?水汽,李瑶功扬手取来一张瑶池清供小禅毯,把这糟心玩意儿裹了?进去,再放进那张罗汉小肚皮上,澄金寿蝠的小兜衣,在脖颈间编了?两根草虫绿的小缎子,穿过那窄窄细细的锁骨,肉窝却很丰润讨喜。
别看阴萝个头娇娇矮矮,身量却很丰满的,白羊油的肤体,不?似大部分女?子的清瘦孱弱,反而透着一种荤浓的甜艳,尤其是没?有?术法的掩饰,就愈发生长得?肆无忌惮。
他掠了?一眼,又缓步移开,把禅毯拉高,围住她那不?安分的小蛇嘴,顺势擦了?一擦那过分活跃的蛇涎。
好?在如今她收敛许多,不?再是睡一夜,蛇涎就能把他整张床都给滴穿。
李瑶功倚着小榻,也烤着火,冲走彻夜的寒气。
他偶尔回头,看那不?老实的祖宗是否会?翻床,与地面?亲密接触,好?在她还维持着长乳牙时的习惯,只?要四肢被包裹进一床毯子时,她就会?像婴儿一般,睡得?老实又沉,那俩鼻孔均匀出?着气儿,鼾声跟小猪似的。
哥哥支着脸打量她,忽地一笑。
“祖宗说得?都对。”
李瑶功伸手,夹住那她圆润的小鼻头。
“殉情的确太废物了?,所以萝祖宗要与天同寿,与地齐老,更与意中人发尾黑黑,甜茶甜甜。”
帐外传来一两声奇异的啸声。
李瑶功将禁音符揉成?俩颗小丸,塞进那俩鼻孔里。
等?西昌小侯姬的姬婵走进帐中,看到就是那格外显眼的鼻丸,她脸庞不?由得?抽搐一瞬。
——果然全天下的哥哥都腹黑吧,都把妹妹当玩具来玩的。
“怎么?西昌的玄素方又不?够用了??”李瑶功头也不?回,懒懒道,“最近胃口?不?好?,动不?了?笔,再等?些时日罢。”
主要罪源在于郑阴萝,拈花惹草,四处留情,在外头给她留饭的多了?,都不?会?主动回家吃饭,徒留他这么一个孤寡老哥。
姬婵:“……”
这张端正清素的、还有?这无害猫猫眼的少年脸,怎么能说出?这种让人面?红耳赤的话?!
大约是这人身上那一股淡漠却和善的气质过于迷惑人内心,姬婵仗着小辈的任性,憋红了?脸,忍不?住提出?一个让她抓耳挠腮许久的问题。
“祖天师,您家妹妹知道您靠房中术日赚百万金吗?”
她自?幼入了?五斗米道,关于这位开教的祖师离奇传闻也听?得?不?少,都不?如他背着妹妹写小煌书来得?震撼!
关键是,祖师的稿费跟他师尊五五分成?,于是兜兜转转,又落到了?妹妹的手里。
妹妹靠着哥哥的煌书收入招兵买马什么的——
姬婵:此时我?的沉默震耳欲聋!!!
对此郑夙表示,长兄如父,家有?吞金兽,自?己又没?有?太拿得?出?手的才艺,只?好?舍下神主的脸皮了?。
毕竟神主也不?能只?餐风饮露,他除了?修炼,还要供房,还要养个四处惹事动不?动就要开战征伐的妹妹,不?接点私活儿哪能活得?一尘不?染?
郑阴萝总说他摆烂,都不?知道她倒霉老哥卷得?连口?水都没?空喝,就要日抄九万卷玄素方,嗯,手抄原版可以卖出?更高的价钱。
少年哥哥语气还有?些捉摸不?定,“被这祖宗知道了?,得?闹死我?。”???
姬婵心想,祖师,您这样坦诚,是想要杀徒孙灭口?吗?
姬婵只?得?生硬转移话题,狂拍祖师马屁,“您有?这番成?就,日后妹妹公主就不?愁嫁妆了?。”
自?然,这不?是她的真正来意。
好?不?容易能逮住祖师,她还委婉地表示,“教中事务繁多,您天天抄煌书也不?是个事儿,什么时候招个教主夫人?”
也给他们这些牲畜一般干着活儿的徒孙松一松担子啊!
“等?着。”祖师哥哥指根抵了?抵妹妹鼻孔那俩丸子,惹得?她不?满地直哼哼,“等?她长大。”
我?在等?爱人长大,等?凌冽暗夜,烧灯续昼,她终于懂得?喜爱与唯一的区别。
“啊?那她长不?大呢?”
姬婵说了?一句蠢话,连忙捂嘴。
郑夙有?些漫不?经心拨她鼻头。
——如果郑阴萝永远长不?大,那我?做她一辈子的家兄。
至少我?能送她出?嫁,我?还能看她快活千万岁。
第94章 第三个火葬场
次日, 天光大亮,外都城的幡林染成一片血海。
妖魔死伤巨数,臣民为之骇然。
阴萝进宫交还掩日大弓时, 被赐号镇国公主, 统领十?一营府军, 几?乎能与十二卫大将军平起平坐。
等镇国公主那一身华彩蟒袍消失在长生宫,众臣才微松一口气。
仙皇李谋留了自己?最忠心的重臣伴驾。
“诸位以为,这?李瑶笙如何?”
左都御史神色凝重, “主上, 这?还不足两月,您先?赐北道与仪鸾司, 后赐镇国, 难免不会养虎为患啊。”
仙朝才立二十?年,内有宴享这?个阴晴不定的权阉,外有重兵在握的国丈大将军, 他们花费巨大心力, 才让两家交恶,相互制衡, 如今又掺进一个镇国公主,他们的布局又该如何落子?
如今道法遍布天阙,可没什么女子不可为帝为皇的顽固壁垒。
“程公说得极是, 这?公主先?谋学宫, 后谋七宝塔, 定不是什么善茬。”有同?僚附和, 眸中闪动精光, “变化这?般巨大,莫不是这?也是外界来人?”
但?很快又有人反驳他。
“陆部, 您多?心了,镇国公主纵然有野心,也是我等国土孕育出来的小主公,行?事?精熟悍然,有主上的风范啊,那些外界来人惯爱胡言乱语的,张口闭口就是人人平等,轮到他们做事?,倒是一泻千里,是个半山风的,岂可与公主相提并论?”
在座的都是体面臣,就差没说别什么脏的臭的都往自己?身?上揽,他们本土的狠人多?得是呢!
外界魂魄早就不是什么稀奇事?了,他们又是朝中重臣,掌握的更是精细。
别说主上的后宫被穿成筛子,他们后院之中,也总会隔三差五,出了一些疯疯癫癫的妻妾跟儿女,某次偶然落水或者昏迷过去后,醒来就问是何年何月,还死?活要拽着婢女一同?吃饭,要么就是调戏小丫头,他们登时心里有数,将他们送进了抽魂部。
这?里头当然也有一些聪明的,可是再聪明也挡不住心有防备的,何况他们又是老?谋深算的修道人士,那些阅历浅的,基本都把老?底给抖得干净。
异常当道,世道也将大乱,他们比小民更关注国中动向,希望多?出一些栋梁将才,才不至于日后捉襟见肘。
所以主战阵营一致推举李瑶笙。
“公主只是中庸之体,境界所限,成不了圣,将来顶破天了,也是个护国公主,你们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吗?”
黄詹事?难得赞同?武夫一回,“臣倒以为,主上可放权公主,自从公主被测出中庸之后,行?事?就是大变,想来也明白自己?若再不出头,就要淹没于世,公主种种争取,也只是希望主上多?加关爱照拂。”
“何况,公主性子娇衿,睚眦必报,与五殿下的薨脱不开关系,已经交恶穆贵妃,六殿下心肠软善,为护妖婴,也被射了一箭,中宫娘娘怕是心疼得极呢。”
众臣暗道,不愧是你,老?黄,我大朝阴险第?一人!
老?黄还在持续发力,“臣听闻,宴貂寺与公主交往甚深,若是好事?将近,也是美事?一桩呢。”
他们暗暗吸气。
老?黄这?话毒啊,这?公主虽有权武,但?后宫有两位娘娘盯着,内庭之中又有宴享这?条疯狗垂涎,怕是不能干净脱身?,种种制约之下,倒是不失为一把锋利的女刃,替他们扫清一些暗处的障碍。
至于曾经女扮男装风光无?限的九皇子李燕嫣,已经失去了最后的价值,提都没人提起。
阴萝才不管这?群老?头子怎么想呢,能吃到嘴里的,她管他们怎么喂呢!
不过吃进去,让她吐出来,那就难啦嘻嘻。
阴萝接管府军,晨起巡营后,又驾着牙豚飞回社稷学宫。
姬婵正捧着奇世鉴,温习昨日功课,瞧着牙豚累得打趴,很是古怪,“这?小牙猪没两根翅儿,怎么还能飞的哪?”
“牙牙!”
牙豚高兴看着新朋友,终于有人知道它只是一个能带来好运的瑞兽了,它不会飞,也不会写诗,更不会放洗澡水!是主人硬生生将它逼成了一只什么都会的瑞猪,今早主人还想让它做饭!
小祖宗真是太可怕了 !
姬婵读懂了牙豚眼里的泪水,我懂,这?对?兄妹都极腹黑,都爱把他们当全能小牲口来使唤!
阴萝这?阵子顾着收拾七宝塔遗留下来的烂摊子,已有数日没来上课,碍于她镇国公主的威风,祭酒也只是委婉地?催一下她的进度,她坐下来就开始翻书简,“先?生最近都教了什么?”
西昌小侯姬很是友爱,把奇世鉴递给她,“等会小考。”?
蛇蛇:这?必不是人话。
祖宗立即扭头,发号施令,“牙豚!靠你了!你是一个成熟的猪儿了,知道等会要做什么吧?”
牙豚惊恐:“牙牙!”
主人我不行?!!!
阴萝埋汰它,“你怎么这?么笨啊,区区一个小考而已!养猪千日,用你一天就不行?了!”
阴萝又坐上了牙豚,一人一猪想要当场跑路,没想到刚出去,就撞上了迎面走来的学宫圣师。
张悬素周身?悬浮着一圈云气,淡松青色的观鹤衣揽着一束纤腰,他淡淡瞥了她眼,疏离至极,竟开口道,“往日荒唐,只是拘欲太久作祟,你我还是做回师徒罢。”
阴萝:?
怎么才数日不见,我的好感度跌至冰点了?!
姬婵也想跟着阴萝身?后逃课的,见这?师徒俩对?峙,果断搬出口头禅。
“尿急,先?遁,保重。”
阴萝扎住她的手,咄咄逼人,“不准尿遁!我问你,最近可是来了一些貌美的女弟子?还是意气潇洒的少?年郎?哪个耗子胆这?么大了,竟敢撬我的墙脚?”
张悬素眉心透着一股寒气与厌恶,“吾并非你所有物,这?学宫弟子也并非如你一般龌蹉,只会亵渎师长。”
姬婵不敢吭声,歹命,她怎么掺合进这?种师徒恋的决裂场景中!
阴萝都气笑了,“先?生怕是忘了,当初是怎样面对?祖师,跪坐在我的腿上,求弟子千遍万遍疼爱。如今您享用过贡品了,没了新鲜,倒是要一脚踹开弟子了。”
“——逆徒!住口!”
张悬素眉发皆是披霜结冻,森寒得让人不敢犯禁,“此事?就到此为止!不可再提!否则必将你逐出学宫!”
他甩袖入了殿内。
阴萝的乖脸同?样阴森森的,“尿遁侯姬,去查,我看是谁打我师尊的主意。”
姬婵心说,除了您这?个欺师灭道的恶徒,应是没别人敢招惹帝师了吧?
她弱弱回应,“有没有一种可能,帝师觉得你太小,对?你前程不好,想着主动断了?”
阴萝冷笑,“那必不可能,他一个老?古板,嘴里全是规训,有哪个女弟子受得了?他无?人相伴,寂寞得都快要死?去,我肯亲近他这?种顽固不化的老?男人,他当感恩戴德才是,怎么会想着跟我断了?”
姬婵语气更弱,“那有没有另一种可能,你做的饭不大好吃?”她立马补充,“我是说,上了年纪的帝师,可能受不住我们年轻人这?一套刺激的。”
这?个阴萝就更不信了,“那老?古板看着不近女色子嗣艰难的样子,情动起来比我还厉害,就跟老?祖宗庙着了火似的。”
那一剂玄素方差点把她修到去见阎王小圣君!
祖宗不耐烦了,“你别拐弯抹角了,直说就是,一点情报费瞧不起谁?”
姬婵同?样上道,痛快道,“这?世间奇种众多?,公主可听过伴月族?我西昌也曾调查过帝师,怀疑他体内拥有一丝伴月族的血脉,每过一轮月相,脑中记忆犹在,但?脑中情感与身?体本能却会全然消逝。”
“也因此伴月族也称为,最适合修无?情道的神裔。”
姬婵说完还有些警惕,怕这?个小祖宗一个不满,把她脑袋给锤爆。
毕竟意中人每隔一轮月相,就把你的情感忘得精光,虐恋情深都不敢这?么写的。
姬婵:呜呼!我磕的师徒倾城绝世之恋终究是要以悲剧收场!
岂料祖宗听完之后,突然爆发出空前的热情。
“这?样岂不是说,每一轮月晦,帝师失去身?体本能习惯,永远都像初次那样紧涩无?措?!”
阴萝心想,难怪呢,难怪在她小的时候,帝君还算温善宽厚,随着年岁见长,愈发清肃而不近人情了,原是有这?遗传的血统。
姬婵:“……蛤?”
重点是初次的使用体验吗吗?
重点是你的师尊很有可能修的是无?情道啊,小心你被杀妻证道啊!!!
随堂小考,全场肃静,牙豚趴在窗口,跟阴萝两眼泪汪汪。
瞧瞧这?都是什么问题?
《论当世师徒恋的下场,请你有理有据论述三千字》
《当道侣修成无?情道后你会怎么做,请你引经据典论述三千字》
《年岁相差太大的恋人半路夭折的可能性,请你严肃认真论述三千字》
蛇蛇:“……”
等阴萝绞尽脑汁,答满整张试卷,旁边掠过一阵冷风,张悬素神色淡漠,“发错了。”
又将她的答卷收走,给她了一张新的。
蛇蛇:???
没见过这?么狗的哪!
张悬素收完了逆徒的卷子,并没有返回居室,而是在礼圣殿的一处悬廊,拆开了阴萝的答案。
——师尊你吃了吗?弟子饿着呢,要师尊抱腿喂喂。
张悬素面无?表情,撤开这?一张。
——没人的时候,师尊最甜,圣体像是酿了蜜嘻嘻。
张悬素深吸一口灵息,却祸这?养的是什么小王八蛋。
他快速翻开最前边的,全是一些迷乱之语,越看越让他燥得慌,直至他翻到最后一张。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最边角处还提笔勾勒了一枚稚拙月芽。
他怔了怔,指腹不自觉摩挲了一瞬,旋即腰身?一紧,他下意识低头,那小腹上已经覆上了一双修剪得齐整的女手,指甲甜圆无?害,掐着他的软肉,他浑身?就是一颤,就听着这?小畜生兴奋说,“果然不记得了,师尊你的腰好生涩,快动一动给我看哪!”???
张悬素匪夷所思,“你,你知道我忘了,你不伤心吗?”
他是一个无?情道的怪物,从不会记得任何情感,至今已经疏远了无?数生灵,在他的道域里,没有什么是可以永垂不朽的,只有他的孤寂是永恒不变,再刻骨铭心,也会在特定时辰回到原点,她难道不害怕吗?
阴萝奇怪看他,“这?有什么可伤心的?您重溯一次,圣体就陌生一次,我与您的每一次都是第?一次啊。”
她赚翻啦好不好!
张悬素:……?
还能这?样理解无?情道吗?
他正茫然想着,冷不防被这?逆徒推到鹿洞里,里头休憩着一群角鹿,很亲近人,并不怕生,有一头公鹿甚至用角枝顶了顶他的背,随之而来的是弟子大逆不道的索取,他仙人一般的面皮烧起了簇簇桃花,“你放肆,吾是你师,有违常道,不可一错再错……”
阴萝甜甜亲他,还故意问,“先?生,你喜欢这?梨花味儿的口脂么?”
张悬素被她推得退无?可退,唇里那一口淡茶早就被饮得干净,哪里还有先?前的严苛冷厉,“……不是梨儿,是,是青丝玫瑰的甜馅儿。”
“先?生真博学。”阴萝哄骗道,“哪,您松一松,让学生进去瞧一瞧它听没听话。”
他的喉头猛然一紧,溢出细碎的呜咽。
“不要,不要——!!!”
张悬素从无?边的沉沦中惊醒过来,骇然大喊。
雪睫颤着细枝,他擒住她的手,竟是溢出泪来,月宫大尊长流露出脆弱的情态,“你根本,根本就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吾会一次次忘记你,一次次漠然你,从古至今,爱吾的,敬吾的,他们都一个个离去了,只留下吾,只剩下吾。”
他试过想要留存这?一段,但?没有用,过了月晦日,一切又如往昔,哪怕他写下无?数缠绵悱恻的字眼,他都感应不了当初的悸动。
可她却笑嘻嘻说,“没关系,我命硬呀,我比您小,日后肯定也先?送走您的。”
要不是那游戏作弊,突然降临,她还差点克死?了诸天呢。
可恶!想起来就生气!她现在还在重修呢!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呀?”
阴萝抓起鹿洞里生长的一丛野芍药,盛开得热烈,被她孩子气塞进师尊那菩萨一样双唇里,还问他滋味如何。
年长者那张素白的脸庞渐渐染了几?分鲜润的色泽,他含着满嘴的芍药花瓣,忽然俯头过去,将层层叠叠的情愫全渡给她。
“你若想破吾无?情道——”
他偏开了脸,膝腿也没了禁制,仍凭这?祖宗骄横得意,横冲直撞。
或许终有神台明月坍塌,坠入世间,那为什么不可能是祂呢?
“那就,一直,一直吻吾,不要离开。”
第95章 第三个火葬场
不出意?外, 阴萝半路逃考,被巡察的张祭酒在悬廊下当场逮住。
站在?一旁的,还?是他们的圣师, 他以手抵脸, 似乎有些飘忽看着远处。
张祭酒:?
怎么感觉圣师心虚呢?
张祭酒心头浮起一个荒谬的猜测, 最近也有?一些传言,说圣师跟这新起来的公主有一席瓜葛。
他又摇摇头否认,这必是不可能的, 圣师九百寿岁, 传道二十八个仙道台,更别说曼荼罗之外的仙世凡间, 张师之名更是诵达众生, 这样一个宛如高台神明、见过?万千繁华落寞的灵师,将来必会被迎入神洲供奉,又岂会对一个中庸的女学生动心?
况且, 师徒辈分?本就是权力失衡, 想想都不长久。
圣师如此通达,又喜清静, 必不会中意?这样天真流媚、艳俗刻薄之徒。
再说,这李瑶笙,虽然短短时间借着妖魔之功, 坐上了镇国?之位, 到?底是年纪小, 心性?不定, 还?颇为阴毒, 张祭酒最不喜的就是她爱钻营,手里收拢了一批女弟子, 还?挑唆学中教?派建功立业,这些时日学宫都热闹得很,都顾不得清修了。
偏她振振有?辞,若是这点事儿都能扰乱心性?,还?不如不读了呢。
李瑶笙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极爱出风头,张祭酒怀疑她是故意?与圣师走得近,好借学宫的势,圣师吃亏就在?于不近女色,这还?是头一遭收女弟子呢,难免会被拿捏。
于是张祭酒上前一步,若无其事隔开了师徒俩人。
而那坏学生呢,则是跟一头矫健活泼的小鹿似的,昂着头,甩着脸,她的发间,领口,衣兜里,是一小捧的淡金色野芍药,细细碎碎,波光粼粼,原本一袭端严的太虚归元服,都染出几分?薄金的旖旎。
张祭酒心疼不已。
国?中因?为土壤特殊,难以栽值花种,这些花儿都是从无数供奉王朝,千里迢迢运来的,定天定数维持,而且越名贵的越难活,他们寻的还?是山川湖海的珍稀品种,这小王八蛋不知道糟蹋了不少!
张祭酒立即处罚阴萝,毁了多少株,就得补种多少株。
阴萝唔了一声,她又返回鹿洞,仔细清点,高兴地说,“张博士,一共折了一百八十八株!”
“……甚么?!”
张博士脸都青了,“你好端端的,跑去鹿洞折什么花儿,还?毁了这么多!”
你还?高兴得跟个什么似的!半点都没?有?悔改的脸色!简直混账!
阴萝眨了眨猫瞳,短短圆圆的天真憨甜形状,语调更是稠稠的,“是我错了,小考太难了,我没?有?头绪,我见鹿洞里的鹿枝白皑皑的,又强壮狰狞可爱,就心无旁骛顽了一阵子。”
张博士:“……”
想骂。
小王八蛋,丢下课堂小考,跑来这里玩鹿枝,你是什么可怕的闲情逸致啊?!
还?有?,你国?文之学定要重修,强壮狰狞可爱怎么能一齐混用,不讲究!
张博士本想问一问见证者,但圣师忽然低头,拨弄了一下腰间的云芝碎叶。
阴萝瞟了眼,师尊万年不变,都是披发直落,遮掩了颈后那一块被她吮红的樱桃肉。
她闷笑一声。
张悬素更显窘迫,抿了抿唇心。
张博士拿阴萝这种手握重权的刺头儿没?办法,何况他们还?有?一些学生被她捏在?手里,正?等候发落呢,他只得捏了捏鼻梁,“还?有?半个时辰,还?请公?主殿下快些回去考完!”
他倒是不担心阴萝出来找小抄,课堂设置了《初》的阵法,她出来是什么样儿的,回去会自动归成当时的记忆,等考完了才会恢复。
“那学生回去了,先生与博士今日受累,要多加休息喔!”
蛇蛇奉出甜甜笑唇,欢快跑了。?
张博士突然被关心一句,老脸一红,他横眉冷对,这镇国?公?主非但不记恨,还?,还?挺尊敬师长的?
看来传言也不太可信。
等等。
张博士转头,诧异地问,“她又给您闯什么祸了?您给累着了?”
“吾无碍。”
张悬素不自在?偏了偏脸,舌根底下还?沾了一瓣金芍药,让他说话极其谨慎,发音缓慢,“你也,快回去,监考。”
张博士道,“有?谈博士跟程博士盯着呢,出不了什么差错。”
来社稷学宫学法修道,那可是天下学子的梦寐以求,更不敢违背宫规。
恰巧,鹿洞里的一列青鹿慢悠悠踱步出来,张博士看了半天,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这鹿角枝分?明是苍青色的,又纤细美观,哪里来的白雪皑皑强壮狰狞?圣师您说——”
张博士转头。?
他那么一个大的圣师怎么原地消失了?!
学宫小考结束,阴萝哪怕仗着过?目不忘,临时抱了个佛脚,成绩也惨不忍睹,于是她混在?差生的一列,要当堂领二十声窍响。
窍响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挨手心板子!
让她瞬间梦回小天坛学院刚入学的时候。
不过?以往排在?她屁股后头的是同样顽劣的赤无伤,这回则是换了人,那家伙被她那掩日一箭伤得极重,连兄长李长治都不得不提前结束巡防,带回一个神秘巫医,给他吊着命儿,这么上赶着,阴萝怀疑这妖庭太子是想要驯化这头荒古圣脉,入他妖魔阵营。
妖魔的诱惑无孔不入,她们神人两?道更是被重点关注。
至于佛道,他们有?自知之明,别到?时候安插回来一个圣徒,把他们全给渡了,得不偿失。
阴萝从小也是经过?训练的,别看她下手狠,旁人看起来阴毒万分?,但她也是有?自己底线的,不该杀的一个都没?动,当然对方认不清形势,非要跟她作对,送他利落去世且不折磨,是她最大的仁慈。
阴萝刚出生的时候,哪怕有?着她哥郑夙跟神仆奴皇的看护,身边也渗进了不少的妖魔奸细,等她大了一点,懂得怎么将他们煲汤了,不长眼的才少了许多。
所以她不会刻意?去提醒赤无伤,他再笨,那也是五个黑心凤凰教?出来的!
况且没?了女主光环的笼罩,那蠢鸟也该清醒了!
阴萝也察觉到?了那冤家的疏离,他养伤期间,竟然一次也没?来玄辞宫,更没?给她捎过?一次口信,偶尔碰上李降戾那一队扈从,他们都如避瘟疫,远远躲了她,摆明要跟她划清界限。
祖宗不太高兴。
她那一箭最多把他射出潮场,脱离李降戾的身份,她又不是真的要他的命!至多嚒,功行受损一些,还?不至于像那五皇子李漠北那样,被须臾之间反噬,琅琊王部也因?此大乱。
同是出身神洲,她都给这个傻鸟多少机会了,挨她这一箭他是理所应当,这小子心高气?傲,还?怨上她了呢!
阴萝撇嘴,“长毛的果真不是好玩意?儿!”
姬婵就是她身后的倒霉蛋儿,“公?主,你骂人能别对着我吗?”
阴萝无语看着排在?她后头的西昌小侯姬,“你不是说你专心温习过?了吗?”
成绩比她还?寒碜!
姬婵哭丧着脸,我也不想,谁让我在?你兄妹俩手下做工,天天赶得跟牲口似的!昨日还?被你们这对破裂的师徒恋吓了一跳,记得全都忘了!
“孤香臣,丙上一等,二十响。”
执行惩戒的自然也是帝师张悬素,大约是场合庄重,他颇为少见换了一件缁色大袖,色正?凝实?,如一方端贵墨砚,只是从他袖口翻出一段腕心,水晶白菊般晶莹清贵,极其强烈的色彩碰撞。
姬婵小声跟阴萝咬耳根,“你瞧见了没?,帝师那墨缎的纹样,是芍药呢。”
蛇蛇:?
本就是清冷脱俗的仙家,被那旖旎的花形一衬,无端惹人遐思。
你不说我还?没?发现呢,我师尊也骚起来了吗?
因?为江双穗以及参卫神女的缘故,她们这些神女的名声也受到?牵连,被弹幕扣恋爱脑的帽子,蛇蛇很不服气?,分?明雄兽比她们更烧呢,宴享就不说了,那头猫随时随地就想蹭她!
“李瑶笙,丁下三等。”帝师顿了顿,“不思进取,再添二十响。”
蛇蛇:“……”
果然,师尊发骚,那是错觉吧。
蛇蛇这会儿倒是乖觉,她近日出的风头够多了,就摊开掌心,娇娇脆脆地道,“请先生赐教?。”
姬婵:“……”
你这不像是讨戒尺的,倒像是讨吻讨糖似的。
姬婵终于不怀疑为什么那张少年猫猫脸能写出玄素方了,这兄妹俩在?某些方面真是一脉相承的!
直到?那玉戒尺落下,阴萝也没?作妖儿,绷着嘴角受着。
张悬素还?预防她发出奇怪的声儿,没?想到?抽了四十下窍响,她还?一声不吭,他浮了一眼,从那琉璃堆花的手持晃到?女弟子的脸上,她眼珠不带错地,盯着他不放,还?活溜溜转着,仿佛琢磨着什么坏主意?。?!
这模样。
他突然就有?一些不妙。
果然,等散学后,他刚送走一批弟子,玉磬山房就多了一道窈窕身影,她还?摘了两?瓣花儿,拌着露水嚼了嚼,“还?是野芍药甜。”
年长者尽量表现如常,“怎么来了?”
阴萝穿过?那一扇紫桐玉脚小屏风,将那一双饱受戒尺的手呈在?师长的眼前,她娇气?地嘟囔起来,“您看,您罚得多重呀,都肿裂了,疼死?人家了。”
“……那是你该。”
年长者移开眼,却从袖衣里取出一盒冰膏,阴萝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血肉之躯,那自是不管用的,于是又把肘臂抬高了些,“不涂不涂,一股儿药味!呛死?了!”
“那你要如何?”
他有?些无奈。
“亲一亲,亲一亲人家就好啦。”
张悬素:“……”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
她脸皮厚得水火不侵,张悬素被她逼得无奈,只能强忍着羞赧,曲下一段鹤颈,双唇轻触碰她的手心,不等他直起腰,阴萝却恶劣扬眉,咬住他凑过?来的玉耳,冰凉的,又很绵软。
“别,等下,嗯,还?有?,弟子,要过?来……”
阴萝就安抚他,“不怕,弟子已经观遍四周了,下一个弟子要来山房,也得登一刻的山腰。”
张悬素听着前半段还?正?常,下一段就是,“师尊,我就玩玩上边,很快的。”?!!!
“不,不可,郑,郑,你。”
老古板儿羞得血液直冲头颅,想要制止她。
这可怜的师长,诸天的大尊长,在?花招方面哪里玩得过?小坏胚,自从那一次他同意?她塞野芍药,她就愈发大胆了,这次更是不经他同意?,扯下那两?扇闭合严密的漆黑领缘,要掉不掉地悬挂在?肘臂,更如一朵水墨莲,松松散散堆到?了腰间。
他挡了挡脸,烧得都不敢看她。
谁能料到?,那一扇尊师贵德字样的紫桐小屏风后,这学宫圣师正?被颠三倒四玩着呢。
别看他修玄素方修得狠,那都是按照步骤的,像这种细碎的缠磨,可真要了老古板的命儿。
征圣帝君这一具圣躯入了仙朝,也被打上了天乾的烙印,在?鹤青痣之下,也凝着一枚乾种,阴萝前几次都没?怎么在?意?,这次细看,好似一个莲花环带,神圣中心则是簇拥着圆润饱满的雪胆,带着粉意?。
阴萝边赏玩,还?不忘追问,“这乾种怎么那么像曼荼罗的坛城印记?”
张悬素气?息不稳,他被她抵在?架旁,只能抓着桌角,眼睁睁看着那雪胆被这逆徒吃了又吐,声音都颤成数瓣,“真言……仙朝,原本是,是佛修想要传教?……传了曼荼罗之法……”
蛇蛇若有?所思,早在?那一场文会宴里,她仅是来了一手,就暴露了大部分?的妖魔,多得都有?些不寻常,不像是一个仙朝,倒像是一个妖魔的老巢。
毕竟除了她跟赤无伤,剩余的皇子都是妖魔附身。
她想得出神,那曼荼罗乾种也被她咬得出血,年长者当即一颤,泄了月露声息。
他窘迫得当场就想解体重生。
偏偏小畜生还?得寸进尺,“好耶,师尊被我玩得唔唔——”
拜访的弟子来得比想象还?快,张悬素差点就要衣不蔽体就去见人,他都是强忍身体的不适,指教?了一番,生怕被人看出不得体,但回头一看,那条小蛇没?心没?肺玩着他的书简,与他的紧张天差地别。
征圣帝君倏忽就冷了,他怎么能相信一个弟子的天长地久?
这么久了,还?是叫着师尊,不把他的在?意?放在?心上,她怕也是图一时新鲜跟禁忌罢了。
如他所想的那样,阴萝讨到?了糖狮子,拍拍屁股就要告辞,他眸光愈发黯冷。
“啊,对了。”
她从袖子掏出一卷黄纸,插进师长的领口,“这是释令,您找个时间,把您的小乖乖们都领回去吧。”她呶呶抱怨,“都快吃穷我仪鸾司了呢。”
张悬素愣了一瞬。
阴萝插腰,“您这是什么眼神哪?我难道还?能滥杀无辜吗?”
虽然她也剥了几张妖魔皮,可她不也给缝回去了么?人神与妖魔阵营天然对立,阴萝也确实?因?为神女救赎一事,对妖魔诸多恶感?,再加上重生的紧迫,她总想把所有?障碍都扫除干净,下手难免就狠了一些。
按照她的行事,她是绝不会放过?一个沾染祸事的妖魔。
可她头顶上有?哥哥,有?师尊,这些都是神洲的庇佑者,比她活了千年万年,看事更加通透,她也不是不听劝的蛮横蛇蛇,如果妖魔没?有?沾染业障,她也可以试试相信他们,放他们一马。
“好啦,我知道我偏激,一杆子打翻一船人。”阴萝难得改正?自己的观念,“或许妖魔,真的能跟我们人神共处。”
她也是看了燕部的对鸣,才改了一些想法,若有?妖部也有?真情的软肋,日后倒是方便威吓。
她脑袋盖了一只大掌,年长者揉了揉,涩然叫她小名,“裙,裙裙……长大了,你能这样仁爱四方,很难得。”
张悬素还?担心她越来越偏执,长成无法无天的小疯子呢。
说到?底也是个小孩子,阴萝被年长者夸得脸颊粉扑扑的,踮起脚亲香他一口,就跑得飞快。
征圣帝君扶着颊面,心肠黏稠得搅合不开。
转眼到?了冬节,仙朝如凡间一样兴盛,贺冬,祭祖,染熏香,架彩棚,还?有?各类表演,如训象,斗鸟,开各色赌局。
这天还?是阴萝作为神祇的生辰,所以她那摆烂的哥哥难得勤快,她还?没?醒的时候,就到?了她的床边,捉着她的脚,换了一双新袜子,靠近脚踝的地方,还?绣了一只惨不忍睹的小花蛇。
阴萝咕哝着,“还?说不是郑夙呢。”
郑夙每一岁都会给她换一双新袜,再煎一颗麻油溏心香蛋,就当是给妹妹过?生了。
阴萝很怀疑他在?糊弄她,但是她又想想郑夙那双矜贵的手,还?有?他那腹黑的脑子,能给她动一动针线,拿一拿铲儿,已经很感?天动地了。
算了,爱哥来着,不为难他了。
李瑶功捏她肉鼻子,“哥陪你出去玩儿?”
“唔,我要自个儿去玩,带你去多扫兴啊,你个老古板。”
阴萝翻了翻身,后头就没?声音了。
戌时,阴萝为了不引人注目,又换了她哥的衣裳出门。
李瑶功靠在?檐柱下,跟往常一样半死?不活,“鬼混也不带你哥,真让人伤心,早些回来,我煎长寿蛋给你吃。”
“知道啦!”
李瑶功就看着她跟小蝴蝶似的,从他身旁飞走。
湖灯旁,帝师张悬素有?些局促,抚着交叠的纱领,薄如蝉翼,他第一次穿这种领子,会不会显得不庄重?
他又摸了摸雪兔面具,担心被祭酒跟弟子们认出来,而下一刻腰间就撞上一只粉蛇面具,他连忙抱住她,她仰脸一笑,他什么顾忌都消失了。
“等我很久了嘛?”
他们牵着手行走在?灯穗下,共吃一碗糯米饭,看小孩放炮竹,又挑了灯笼祈福。
还?在?城隍庙求一段姻缘。
张悬素莫名有?些心焦,“快,快走吧,这里不适合我们,你根本不知道吾年岁有?多大,而且姻缘石根本没?有?你我名字——”
粉蛇面具歪头,“可是师尊,这里的城隍,很灵的喔。”
年长者雪睫颤尾,倏忽落泪。
——你不知道我已万年万年又万年苍老。
可你却说,这里菩萨,很灵喔。
第96章 第三个火葬场
今年是梁折鹅任白瀑城隍府君的第二十年。
原先她作为随行菩萨, 跟着迦叶佛来此地?传道,不曾想此地?险恶,被人夺了信徒, 她元气大伤, 沉睡之际又被粗心的童子不小心摔了手?, 掉进了河湖里,飘了千日后又被捞起来。
对,捞她起来的?, 正是算计了迦叶佛化身的凡人, 一身?血红蟒袍,妖颜若玉, 笑靥似花。
怕是圣佛亲自来了, 都渡不了这个黑心肝的。
梁折鹅被宴享狠厉断了回升之路,只能坐镇城隍,重新凝聚业力?。
今晨她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
一个月宫大尊长, 一个未来小天尊,跑来一个小小的?城隍庙来求姻缘!
还求子?!?!!!
梁折鹅当场就是眼前一黑。
不是, 你们一大一小有没有点数啊,三生石都不敢刻你们的?情劫命途,我一个被凡人拖下水的?倒霉菩萨, 还是圣陀天宫里不怎么爱管事的?那种, 老娘怎么敢接这种烫手?的?姻缘?!
本来她们菩萨的?名声也不差的?, 都是前些年被一个郁罗佛女搅弄的?。
这郁罗刚出世就越过六界功行, 滥用盛世王朝录, 强行惩戒一个凡间天子,好死不死, 那天子还是渡劫的?帝姬,等?于?同时掺合了神人两界,她有此一劫,也是在?偿还郁罗当初带来的?气运反噬!
谁让她们佛界也是气运共享相连的?呢!
身?为菩萨,要避口业,她不好骂郁罗是个蠢货,也得自己吞了苦果。
童子因?为粗心害得他家菩萨被凡人利用,又是愧疚又是气愤,见此情形立即高声道,“这些凡仙是不是又贪心求您办事了啊?您庇佑此地?已经是给?那宴享极大的?脸面了,他的?国种怎么能这般厚脸皮?!”
又听到这个凡人名字,梁折鹅心头又是一阵郁结,然后发现这未来小天尊的?身?上,同样?缠上了凡人宴享的?情丝。
但关?键是,此时跟她拜姻缘的?,却是另有其人。
女城隍:“……”
她这到底是什么衰运啊,那么多城隍庙宇,怎么偏就选了她这一家呢。
我佛,我危,救救。
童子又尖叫一声,“啊,这俩大男人腻腻歪歪的?,真不要脸,神前也敢!”
女城隍:“……”
果然,城隍戏台的?丝须红绸之下,那年少的?真是百无禁忌,掌心绕了一卷绸带,挡住了俩人的?面孔,她揭开了半面粉蛇,在?神前,在?柏子香中,哄着那年长的?,接了一个长长的?吻。
蛇兔面具被堆到了额头,笼罩在?黑暗里,他们鼻尖紧密抵着,口中热浪颠沛。
张悬素早在?她亲过来的?时候,就松了松唇缝,便于?她更轻易地?进来。
张悬素并非是那种喜欢纵身?扑入的?凶徒,他以为自己的?情欲也是浅淡而克制的?,但被弟子抵在?这狭窄的?神前,菩萨还是活的?,都看着呢,他双颊微晕,忍着年长者向小辈索取的?羞耻。
“……今晚,你晚些回去可好?吾,没在?客栈过个夜。”
梁折鹅:!!!
啊啊啊我一个菩萨啊都听到了什么!!!
童子:!!!
啊啊啊臭男人快走开别玷污我家菩萨!!!
阴萝是准备回玄辞宫跟她哥过生辰的?,又听得师尊哑声说,“你今日生辰,便是镜前,吾都允你。”
蛇蛇:!!!
梁折鹅跟童子很有默契,各自捂住了对方的?耳朵。
机会难得,阴萝果断选择在?外?鬼混。
她笑嘻嘻作弄他,“那我不回去了,我捎个信,让我哥不用等?我。”
“……嗯。”
年长者的?面颊仍旧烧得厉害,他活了那么多个年头,第一次利用色相诱惑弟子,还把她从哥哥身?边抢走,陪他过夜。
他……是不是欲求太重了?
只是他舌头,身?心,都是软的?,都交给?了她,他既然有这么一具身?体,他想跟他做一些不一般的?事情。
“师尊,那里有驯象玩呀!”
阴萝还不饿,不急着吃他,又兴冲冲地?抓着他的?手?跑外?边去。
张悬素并没有将?面具扯下,仍露了半边优越仙家的?鼻唇,他随着她跑动,低声提醒,“……怎么还叫师尊?”
他不怎么喜欢这个称呼,先生也是,这总在?提醒他不要逾越,不要妄想,偏偏她就喜欢用这种背负着罪恶的?敬称。
她回头,彩棚下的?她眸彩亮亮,“大夫君?”
张悬素:“……?”
夫君前面添个大是什么意思?
每当这个时候,张悬素又一次深刻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年岁差距,他很难跟得上幼神一些活泼又古怪的?想法。
见他懵了,她才孩子气冲他扮了个鬼脸。
星象漫天,彩棚高架,出了城隍,就是一道四通八达的?御街,正有一列煌煌烨烨的?象群在?人群游行。
正是在?这种情形里,少年弟子朝着他回过头来。
稠丽鲜红小盘领,笔直腿肚束进毡鞋里,他脸庞跟闪闪碎光的?猫眼睛一样?,偏圆无害,发量蓬松浓密,却半扎着一根小狼尾,额前还束着一条黑纱罗抹额,整个人都锋利野蛮起来。
余下的?长发披落下来,曲曲绕绕如黑色小蛇,还缠着一两枚冷质金银环,少年的?意气与蓬勃灼烫他的?眼。
他忽然有些胆怯。
这样?一具年轻热情的?身?躯,眉眼弯弯招人喜爱,嘴里又有无穷无尽的?甜水,什么样?出色周正的?爱侣寻不到呢?
少年覆在?他身?上寻欢时,是否会觉得他年老暮气?
是了,他说过他喜欢紧的?,果然是嫌弃他太老太松了吧。
阴萝跑远了,见师尊周身?环绕着寒气,待在?原地?不动,只好主动跑回来,主动牵手?手?,还跟他说,“您放心,我都瞧了这附近,没有博士跟弟子,绝不会扰了您的?兴致。还有,张博士摔了腿,正在?家休养呢,逮不到我们的?。”
被少年弟子牵进手?里,年长者不安的?情绪大大消减。
师徒俩都是冰凉体质,在?人海里挤一挤,捂一捂,手?心也热烘烘的?,指缝里粘稠发汗。
阴萝还想凉快,但被拽得不放,只好作罢。
很快,她被象群吸引过去。
她眯起猫儿眼。
这一列象队是长生宫的?,按照惯例,长子李长治会代替仙皇游街,当作皇族祭祀,但主持象队的?,竟然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四品臣子,他对此事并不熟练,足可见匆忙与慌乱。
这什么意思?
三品以上的?重臣都在?同一天有事在?身??这是冬节,国中小岁,他们怎么敢这么敷衍了事?
直觉告诉阴萝风雨欲来,她当即松开师尊的?玉手?,“您先逛着,我有事要办,很快就回来。”
没等?她脱身?,仪鸾司的?心腹就寻到了象群旁,她欲要禀告,忽然见那一张玉兔面具下,那完美优越的?鼻骨跟嘴唇,她顿时就是一震!?!
这才多久,殿下就拿下了帝师?!
心腹压着声音,“殿下,不好了,您快回去吧,七殿下被宴大人扣押了!”
“扣押?为什么?!”
心腹又看了一眼身?侧的?帝师。
阴萝就把她拉走,“这里没人,你说。”
为了以防万一,她施下了结界,才听得心腹小声说道,“趁着节中混乱,有人告密您是妖魔,还,还是纸皮妖傀,七殿下先人一步,换了您的?衣裳去受审了,五印法天坛城的?确测出了一丝妖力?,大庭很是动怒,说要活活烧死七殿下!”
阴萝反而冷静下来,“谁告密的??”
心腹有些支吾,“您,您不是让我去监看那些学宫妖魔吗?他们被帝师领回去后,起先是安分的?,但今晚全脱了控制,看样?子是使用了我们不为得知的?秘法,我们根本寻不到它们!”
而在?另一旁,张悬素同样?收到了弟子的?求救。
“尊师!还请救我们一命!”
罔象披着斗篷,跪倒在?张悬素的?跟前,“自从我们出了仪鸾司后,便察觉处处有人跟随,那定是公主殿下的?手?笔,我等?实在?受不住这种猜忌,就打算今夜脱出牢笼,去别处问道!”
“可是没想得事情那么巧,有人告密天听,说公主是披着仙皮的?妖魔,混淆仙皇族血脉,今夜我们全体出逃,她手?眼通天,定将?这笔帐算到我们头上!”
它还掀开了斗篷,露出自己被缝合的?兽皮。
“我差一点就被她剥了全皮!无妄之灾!何其可恨!”
“尊师,您最是仁心,您一定要帮帮我们,我们绝不能被李瑶笙找到,她疑心重,又阴毒,绝不会再放过我们!”
等?阴萝返回街角,张悬素仍是一人,清清冷冷站在?灯穗之下。
但她闻到了,一种令她恶心又反感?的?气味。
是属于?妖魔的?。
真是好得很,她前一脚被大家长们磨软了心肠,以为是自己重生戾气太重,沉迷屠宰妖魔无法自拔,便也想转换策略,施行一下仁政,她难得大方一回,放走了牵涉文会宴的?疑犯,可他们回报的?她是什么?
果然妖魔天生就是个坏种,贪图万利,睚眦必报,她蠢得放虎归山了!
练星含为了入少皇,就敢祭祀四千万生灵,有什么是妖魔做不出来的??
她就不该听劝!
阴萝怒极反笑,像那一日讨戒尺那样?,朝着她的?师长伸出了手?,掌心弯着,如同两枚小尖螺。
“大夫君,过夜的?小香油费您还没给?我呢。”
蛇蛇弯着一双笑眼,语气却是血腥强横。
“所以——”
“把那些蠢货交出来吧。”
让她哥顶罪,比剜她心头肉还教她动怒,这次她是不会让它们活着走出仪鸾司了。
张悬素察觉到了阴萝的?戾气,若他真交出去弟子们,定然逃不过生死大劫,他又不像宴享那样?八面玲珑,佛口蛇心,因?而他为难沉默片刻,“抱歉,吾不能将?他们给?你。”
果然。
蛇蛇丝毫不感?到意外?。
早在?前一场的?抉择里,她的?师尊就被江双穗哭软了心肠,更直观的?例子就是杂草妖茸茸金,偷了她的?灵液还能理直气壮活着,对她来说是污点一般的?家伙,还借着女主的?东风,入了她师尊的?罗浮持明宫!
这些年长的?神灵们,总爱偏向弱势无能的?一方,好像她们这群傻白甜离了他们就会死掉,于?是一个个争着抢着要当废物的?庇佑者。
而强者呢,你聪慧,强大,还会为自己谋求,你本就拥有一切,你受点委屈又有何不可?
凭什么?她就问凭什么?!
我靠自己修的?功行,挣的?脸面,凭什么要给?一个又懒又蠢又贪婪的?弱者放在?地?上来踩?
就凭她是个可以躺平被爱的?天选小锦鲤吗?!
呕呕呕!!!
阴萝重生之后,被她哥两次保驾护航,又经过魔种为她殉情祝道一事,已经渐渐消磨掉一些不甘心的?戾气,但今时今日,曾经的?耻辱与厌恶又一次涌了出来,让她四肢百骸都在?烧着仇恨。
她没忘!从来没忘!
她为神洲出生入死,不奢求诸天都站在?她这一边,但她的?挚爱至亲,哪怕给?了她偏爱,却从未站在?她这一边。
从前是!现在?也是!
“在?师尊心里,弱者需要庇佑,总是比我重要的?,他们得活着呢,他们不能死,所以我得大方,代替他们去死,徒儿明白了。”
阴萝牵唇一笑,收回了掌心小尖螺。
“……你?吾并非这个意思!!!”
张悬素有些心慌意乱,他上前一步,想要拉她,“或许你是真的?误会他们了,他们一向是知礼循法的?妖魔,我们不能带着偏颇……”
“是,他们知礼,他们听话,他们虽为妖魔,却比我这个正统出身?的?小神还要高贵纯洁呢,是我龌蹉,是我荒唐,怎么能怀疑他们,怎么能大逆不道惦记师长呢?想必师尊屈居我下,也觉得耻辱万分罢?”
“您既然要护着他们,麻烦您捎一句话,我只给?他们一刻前来陈情!一刻之后,若是无人前来,让他们,逃得越远越好,若是被我逮住——”
红衣少年郎挡开了他的?手?,将?那一张粉蛇小面具重新盖了下来,那种稚甜的?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必剿它们全族,直至灭种,腹子我也不放过!”
张悬素被她的?狠戾震住了,他难掩失望,“郑阴萝,你这般杀生行径,又与妖魔何异?”
“我与妖魔何异?”
阴萝欺上他那一张菩萨唇,指头狠狠抵了进去,“您说的?对,我与他们的?确没什么差别,而且,我还会披着神灵的?皮,做着畜生不如的?事情。”
“师尊,今夜我哥若是出事,我会在?这天穹至高处筑一座神台,您将?会不着寸缕,囚困其中。”
她笑得阴寒。
“弟子会是您唯一的?客人。”
第97章 第三个火葬场
“那么, 弟子有事在身,再行告退。”
阴萝双手交叠。
“我在象台,恭候师尊以及你等乖徒的好消息。”
她转身?就没入人?潮里?, 晃荡的彩水旋转又消失。
张悬素张了张唇, 又合了上来。
“哗棱——”
阴萝拿出了一只红铜摇铃, 扯动铜舌。
“仪鸾司在司者,速来象台见我!十一营,黄钟、大吕守外城十二阙门, 全部盘查, 夹钟、姑洗列阵十二卫之前,先拖大将军一刻巡守, 仲吕、蕤宾进?内城搜捕妖犯, 抗捕者当场击杀,没那么多时?间跟他们谈妖命平等可贵,其余五律, 速到坛城待命!”
只要找到告密者, 所?有事情就有迹可循!
当然她也可以找一个替罪羊,但她那老子跟哥哥们可不?是吃素的?, 要是被抓住破绽,不?能一举脱身?,就能把她也给扯下水!
她不?是李燕嫣, 这?个普通又自信的?女?主, 总以为自己女?扮男装, 混入一个男人?圈子蹦蹦跳跳娇俏活泼就是绝世珍宝了, 全天下的?雄兽都应该因为她的?罕见, 爱她,宠她, 包容她,否则就是没眼光。
阴萝没那么天真。
她过不?了这?个劫,她会被这?群男人?从头到尾撕碎!
自然,她要是失败了,也只是一次观潮的?失败,不?会夺走她的?全部,但阴萝向来就是一条护食的?蛇蛇,不?管是谁,从她嘴里?夺走猎物,都是不?可饶恕的?!
撕开?这?孱弱众生另一层面目,这?六界神人?佛妖魔鬼,都在互相啃噬,争着最好的?资源,兄弟捅刀,爱侣反目,偏偏她那烂好心?的?师尊,总想着只要神人?退后一步,妖魔就能和平共处。
她退了,结果呢?
人?家反手就逮住你的?肉,要踩着你上那通天梯呢!
阴萝内心?骂得极脏,果然妖魔都是一群没屁/眼儿的?小贱人?!
心?腹没想到司主玩这?么大,她张大了嘴。
“殿下,咱们,咱们没有入城搜捕令啊!”
“现在有了。”
阴萝夹出一张黄纸,当场模仿仙皇笔迹,连那一枚长生小印都仿刻得分毫不?差。为了在小天坛学院能逃课,她刻意苦练郑夙的?笔迹,久而久之对仿造这?一门功夫练得炉火纯青。
心?腹:“……”
您这?么一套,造反都够了吧。
见她欲言又止,阴萝瞬息伪造了数百份,“你潜行最好,将这?些搜捕令去给我每家都塞一份。”
既然她摆脱不?了怀疑,那就大家都一起下水。
心?腹:“……”
真阴。
她敢发誓,这?告密者有种逃到神洲至高天,否则迟早会被她们这?位公主皮下塞纸草!
“快去。”蛇蛇冷笑,“趁现在兵力?在手,还能猖狂一把,等罪名定实,你们头顶就要换新主子。 ”
她已经隐约猜到出棋者的?意图了。
心?腹当即肃容,领命而去。
象台铸在内都城的?求仙塔旁,象群还在游街,此地空荡一片,不?过瞬息,座下多了一片乌云黑影。
来的?大部分都是阴萝新招入司的?女?鸾,她毫不?避讳揭开?肉疤。
“你们也清楚,你们根基薄弱,这?一局我若是倒了,你们知晓众多阴私,又是女?首,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好一点的?能继续做把刀,不?得善终,更坏的?,转卖,配种,折磨,无休无止的?羞辱。”
“我在,你们才在!我荣,你们才盛!”
女?鸾们不?敢掉以轻心?,拔刀向前。
“请司主吩咐!!!”
阴萝飞起一卷漆黑掌经,她拨开?了第二十七页,无数金点明灭,真以为她只是剥皮来玩玩么?那群小畜生的?体内早就被她种了飞火!
但很快,飞火也在消失,看来已有聪明的?发现了她这?一手,主动又将皮给剥了。
这?么心?虚,还说不?是罪魁祸首?以阴萝看来,这?十有八九就是这?群学宫妖魔联合各方势力?,要断她这?个镇国公主的?命数呢!也只有她那师尊,还以为他的?徒儿们都是乖乖顺顺,不?沾任何血腥。
阴萝依据飞火踪迹,从就近的?开?始搜查。
率先迎她的?是黄詹事,他站在府邸前,笑眯眯道?,“国中小岁,热闹天伦,七殿下却想要查府,有些不?妥呢。若是七殿下搜不?出来,臣是清白的?,您又当如何呢?”
阴萝没缠腰鞭,只配了一把腰刀,哪怕身?处困局,语气仍是倨傲的?,“我替妹妹办差,老黄,开?个价,怎么样才肯配合。”
“……”
黄詹事微抽眼角,虽然大家对您的?身?份心?知肚明,但您这?样表露猖獗是不?是太嚣张了?
“这?样,七殿下要是搜不?出来,那就自罚一刀,当是给老黄,呸,是给臣赔罪了,如何?”
心?腹连忙制止,“殿下,不?可自残圣体!”
阴萝眯眼,“好,本殿搜不?出来,我赔你一刀!”
“殿下阔气,请。”
阴萝进?去后,掌经的?金山飞火摇摇欲坠,刹那消亡。
踪迹,断了!
仪鸾司的?脸色也同样难看,她们连地皮都翻了,竟然没有找到一丝异常。
“殿下,没有。”她们低声禀报,“收拾得很干净。”
“走!下一家!”
黄詹事见那红衣皇子都要跨过门槛了,忽然回过头,抽出那一柄腰刀,刺啦一声,割破臂衣,血珠飞溅。
“这?一刀,给詹事赔罪!”
黄詹事有些错愕,这?女?扮男装的?镇国公主一向奸猾赖皮,没想到竟然履行承诺!
他旋即一想,这?李瑶笙敢出入禁地搜查,若是什?么都没留下,日后清算起来又是一笔重账,但她赔了这?一刀,又是挂着替妹妹办事的?名头,却让人?无可指摘。
“是,恭送殿下!”
黄詹事微微躬身?,心?里?却是有些遗憾。
可惜了,假以时?日,镇国公主必成一方疆主,可是她太年幼了,又风头尽露,挡了不?少人?的?路。若是她能学一学那死去的?女?扮男装九皇子,柔软一些,笨傻一些,再讨得父兄喜爱一些,也不?会落得这?么个举世皆敌的?下场!
不?过话说回来,那九皇子就算柔软堪怜,不?也是做了一个腹母,在当权者的?眼里?,再宠再爱,也只是个生育工具。
从詹事府到御史台,每当阴萝赶到一处,飞火瞬间灭掉,仪鸾司的?搜查一无所?获,阴萝的?血衣却是淅淅沥沥,她生生受了二十六刀。
心?腹劝道?,“殿下,这?些家伙做了准备,定是诓骗您至此,想让您血流而尽,要不?咱们别搜了,再想想别的?办法?”
“不?,只有最后一处了,本殿倒要看看,他们能做到什?么程度!”
而最后的?一处,则是皇长子李长治所?在的?金明台。
“殿下,六,六殿下在此处养伤。”
心?腹小声提醒。
七宝塔一事之后,双方就陷入了半决裂的?境地。
果然,那六皇子李降戾肩头如两座耸山,只披着一件九蟒衣,而在颈下缠着一圈又一圈厚实的?止血白布,胸腹若隐若现,臂间则是套着一枚冷金环,勒着肌纹,他站在檐下,红纱灯笼摆动着殷红长穗,无端显得阴冷。
李降戾冷冷噙笑,“听说七殿下为了替妹妹搜查重犯,一路割肉过来,我长兄不?在,我替他讨要!”
他额发后梳,扎起一把卷毛狼尾,掌心?把玩着一柄束金匕首,羁傲不?逊又透着几分侵犯的?野蛮。
“过来啊,七弟弟。”
阴萝吩咐左右,“你们先去查。”
赤无伤跟她有同样的?默契,驱散了仆从,等她站到他面前,那把匕首也架上她的?颈。
“郑阴萝,别玩了,这?一次谁也保不?住‘李瑶笙’,你要出局了。”
阴萝盯他,“他们算计我,你不?提早告诉我?”
这?少年帝子最是心?高气傲,被她三番两次踩在脚底,也生了一些逆反,他嗤笑,“我算是你什?么人?啊郑阴萝,你不?是说小爷该断奶了吗?小爷明哲保身?,审时?度势,不?再傻傻救众生,都是你教的?,怎么,你又不?喜欢了?”
薄薄的?寒光顺着她耳骨往下,他恶意扬起浓眉,“好多伤啊,真狼狈,你说这?一刀,我该插进?你哪里?会比较痛呢?”
而下一刻,他的?手腕被她握住。
赤无伤就想甩她出去,她却把住匕首,勾进?了脖颈,阴萝撕开?半边鲜红盘领,用刀尖挑起了那一根石青色的?丝绦,正是小兜衣用来系颈的?,它脆弱得只需要他轻轻抬手,她就会在他面前赤露着双山,声名一败涂地。
“你在威胁我?!”
赤无伤沸血冲上头颅,更加怒不?可遏,“你以为我不?敢割碎你的?衣裳,让大家都来看,你才是李瑶笙吗?你已经暴露了一次,这?次女?扮男装再被看到,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
可是匕首却不?仅仅停留在丝绦处,它沿着玉璧滑落,很轻巧,没有割破丝帛,却带着他走了一回那之死靡它的?圣地。
“……”
卷毛小狼尾倏忽烧红了耳根,“你,你不?要脸!”
阴萝趁机问他,“谁告的?密?你哥李长治做了什?么安排?不?,或者说,继后,做了什?么安排?”
“啪!啪!啪!”
庭中响起了掌声,皇长子李长治笑容满脸,“神女?驭狗,诡计多端啊。”
赤无伤:?!!!
“你才是狗崽种!!!”
他反骂回去,并将阴萝藏到身?后,他叨叨咕咕埋怨她,“让你在外头少玩火,你偏不?信,现在好了!”
李长治不?怒反笑,“不?愧是神洲出来的?,这?种紧急场合,都还能打?情骂俏呢。”
此时?心?腹又来传报,“殿下,此地也没有妖魔踪迹!”
阴萝当即变脸,掀回那半边盘领,就要离开?金明台,李长治悠悠来了一句,“殿下,你似乎忘了一刀。”
贱人?!
阴萝瞪他,却是膝盖一顶李长治的?腰刀,出鞘的?瞬间,也割破她一侧脸肉,渗出一行血迹,愈发显得凶戾暴虐。
赤无伤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领教了,大哥哥。”
阴萝皮笑肉不?笑,将他的?腰刀狠顶了回去。
子时?,五印法天坛城。
这?本是佛陀留下的?一处渡化妖魔的?祭坛,没想到迎来的?第一个对象,还是他们的?“公主殿下”!
众臣默然,簇拥在仙皇李谋身?旁。
“主上,主上,七殿下率营军闯进?来了!”
众臣皆是微微一震。
亥时?发生的?抓捕,子时?就杀到了坛城,这?位镇国公主,远比他们想象中要有魄力?,果真是留不?得了。
仙皇李谋示意宴享,“劳累先生了。
众臣眼观鼻,鼻观心?,有谁能比他们的?主上还损呢,竟让宴貂寺来处决孪生兄妹!这?下怕是公主得恨之入骨!
宴貂寺亦然挂着笑容,轻轻叩掌。
五印祭坛,圣火煌煌,那人?却好像信步闲庭,辫发松松垂落颈前,那一条青绿腰裙如莲花开?落。阴萝一眼就看见她哥,穿着她的?青绿裙,被众生架到了刑台,灰白蝴蝶凌烈飞舞,那双微狭长的?猫儿眼似有所?觉,望了她一眼,竟是个道?别的?笑唇。
恍惚间她又在另一场烈烈火海里?,听他笑语。
‘妹妹,阿哥来了。’
“公主,请。”
“刺啦——!!!”
尖锐寒光擦过宴享的?耳垂,不?夺性命,却是警告。
“郑夙!不?准你往前一步,你回来!!!再前我杀了他!!!”
阴萝怒喝,没由来得恐惧,连神语都飙了出来。
“放肆!”
仙皇不?怒自威,“把七殿下拦住!卸了箭具!若违命,谋逆论处!”
“嘭!!!”
却见那七殿下亲手折了那一副宝弓,木刺扎进?手心?,鲜血淋漓,他轰然跪下,双手交叠,举高头顶,“我李氏兄妹,愿交还浮罗界珠,众妖宝库,还有仪鸾司跟府军,还请君父,国臣,饶了我兄妹这?一回!”
阴萝将额头磕到砰砰作响,额头蜿蜒血迹。
“这?么说,七殿下是承认,你的?妹妹是纸皮妖傀?还未祭祀就怕成这?个样子。”
继后掩唇而笑。
而身?后一声惊呼,那公主一身?青绿裙烧成纸尾,纸白蝴蝶漫天飞窜,宴享被人?撞开?,他脸色大变,连忙熄了火,但阴萝已经跑了过去,双脚被灼成了白骨,她捞起那一张人?形纸皮,哭得惊天动地,“笨蛋!笨蛋!谁让你替我!你就不?会逃吗?!”
“疼不?疼啊?疼不?疼?我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但长兄却说,“给你留了五颗煎蛋,热一热再吃。”?
现在这?个重要吗?!
阴萝气得眼泪都不?掉了,反而夹起了眉头,“郑夙!你又煎那么多!你想我噗噗噗放屁是不?是!”
“嗯?不?哭了?”郑夙揪了揪她灿亮的?小泪珠,用神御之语回应她,“哭甚么?都是假的?,你哥只是先走一步,谁让我是你长兄呢,又不?是第一回替你收拾烂摊子。”
消逝之前,他双手捧起小姑娘的?脸颊,与她抵着额。
“郑阴萝又长了一岁,要生生性性,山海撒欢。”
他眼尾清波凛冽,不?着痕迹掠了一眼祭坛旁的?宴享,以及祭坛下方,随之赶来的?师尊张悬素以及小冤家赤无伤。
啊,抱歉,不?是故意抢的?。
两张孪生面孔脸贴着脸,睫交着睫,亲密无间,仿佛无人?能插足其中。
他温柔叮嘱着妹妹,“下次早点回来,香油煎蛋就不?会冷了。”
妹妹,别哭,你哥心?脏着呢。
第98章 第三个火葬场
“主上?, 这李瑶功果然是纸傀!”
仙皇旁边的右都御史陆部先人一步定罪,“想必这李瑶笙也有见不得光的秘密,不如——”
“哈!哈哈!”
却见那祭坛中央的血衣少年披发笑了起来?, 幽凉渗骨。
“不如什么?不如将本殿剥皮抽骨, 做一架妆点诸位千秋功名的骨骸?诸位大人以为如何啊?”
对方胸怀与膝骨落满了纸灰, 竟也毫不避讳,将那?碎纸灰抓起来?,塞进嘴里。
众臣:“……”
头皮发麻。
他们顿时?就是一阵恶寒。
如此行径, 跟吃人骨灰有什么分?别?这李瑶笙受不得兄长的刺激, 不会?是疯了吧?
就在他们这么认定的时?候,那?发疯要与哥哥纸灰融为一体的疯子?颇为清醒。
“陆大人, 君父都亲唤我为七殿下?, 你却还在质疑我的身份,怎么,现在只要是一条有身份的狗, 就能暴起咬死主子?了?狗还是要认清一下?自己, 好好叼个狗盆献媚,或许还饿不着。”
她对狗没有意见。
对, 我说的是——
在座的都是贱骨头。
右都御史陆部却是恨不得阴萝发疯,他故作?无辜,继续激怒这头失去兄长的幼兽, “是, 是陆某过于?揣测了, 不过, 原来?在七殿下?的心目中, 臣等?栋梁竟如猪狗,实?在令臣等?寒心。”
“栋梁?栋梁?哈哈, 本殿听见了什么笑话啊?!!!”
“你什么玩意儿,你跟我讲寒心?如今我妹妹尸骨未寒,您就这么着急弄死我,好给您的主子?三皇子?邀功吗?您就这么确定,我不会?像弄死五皇子?一样,弄死你全家吗?陆大人家有娇妻美妾,子?孙更是福气连绵——”
阴萝擦掉嘴角的飞灰,原先红润圆软被炭黑抹开,异常妖异凌悍。
“小心喔,屠刀落下?,根种俱亡。”
陆部心头一跳,嘴上?却说,“殿下?这般说,日后是打?算报复臣吗?”
那?就更不能让她活着离开五印法天坛城了。
“报复?”
阴萝指尖捻在一起,往嘴边一吹,似在做一个点火的动作?。
“刺啦,着了,嘭!全死了!死得好惨哪!死得好惨哪嘻嘻。”
众臣俱是沉默,目光流露出一丝怜悯,长兄如此惨烈死在跟前,这李瑶笙也支撑不了多久了。都说孪生兄妹心意相通,宛若鱼水交融,如今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如行尸走肉。
就在此时?,传令官连滚带爬跑进了坛城。
“主上?——”
“黄大人!黄詹事!死了!大将军,重伤昏迷!穹灵顶二十七处,连,连金明台都烧了!那?火似是佛陀真火,我们灭不了!!!”
阴萝则是掸了掸衣穗子?,当真以为她会?傻傻白挨一刀么?
她以血为祭,留下?了二十七枚净土种,若是妖魔藏匿其中,净土琉璃火就会?自燃,任你再有通天秘法又如何?迟早也是火中枯骨,我屠刀下?的亡魂!
继后宝华大姬当即一个怒喝。
“你说什么?我父亲如何了?!”
右都御史陆部最是心惊肉跳,立即追问,“我陆府如何?!”
传令官低头,涩声,“人俱亡,唯,唯有鸡犬存活。”
右都御史陆部脸色发青,昏厥了过去,但没一会?儿,他又挣扎着清醒过来?,召出了一张黄策,迅速夹在指缝里。
“参日!生白!上?神?乘光,与形俱灭亡!”
“照旷!妖孽受死!!!”
“铮——”
阴萝抓着刀鞘,顶开了那?一柄腰刀,清寒湛然的瞬间,映出了半张惊恐的紫青面孔。
至于?另外半张,早就如烂泥一般跌在祭坛底下?。
祭坛四周鸦雀无声。
中庸七景!命格!登位!
只差最后一步劫运,就可成圣!
阴萝撑着刀尖站起来?,身上?的青绿纸灰似蝴蝶一般飞舞,她牵着那?漆黑笑唇。
“还要多谢君父,与诸位国臣,这般劳心劳力,助我登位。喔,忘了告诉诸位,我这修炼之道与旁的不同,身旁之人越是死绝,越是众叛亲离,举国皆敌,见效就越快,不知诸位下?一个,还想要对付谁呢?”
“尽快,都尽快,好么?”蛇蛇甜笑,“我可是迫不及待,要踩着我的亲骨,登上?那?至高位了呢!”
众臣:“……”
原以为这李瑶笙痛失兄长,会?一蹶不振,他们再名正?言顺收回镇国公主的权力,但现在——
他们是不是干了一件蠢事,亲手把李瑶笙的软肋给除掉了?
这分?明就是野兽出笼,再无缰绳!
仙皇李谋也察觉到了事态失控,但他毕竟还是一国之主,历练也不少,他沉声斥责,“李瑶笙!你这般肆意妄为,你眼中可还有我这个君父?”
“君父?何为君?何为父?”
那?小把狼尾歪了一下?脑袋,还勾了额头凝固的血迹。
“儿臣先前把头都磕破了,君父哪,您可是一眼都没瞧呢,现在倒要摆威风啦?李瑶笙虽寡廉鲜耻,离经叛道,却没有叛国,叛民,叛这日月山河!那?个告密者,让你们窃喜不已罢?自以为找到了机会?,君父与国臣问都没问,就想要分?食我兄妹。”
“哪,年纪大了,美梦就敢做得这么深?”
阴萝又笑。
“您的女儿已经被活活烧死了,我是李瑶功,您的七儿,您千万记住了。”
仙皇李谋眼色转深,这场面似乎有些难以收拾了,他只能以尊长之位压迫她退让,“李瑶笙,你女子?之身,骗得了谁?”
阴萝扬起下?颌,竟问离她最近的宴享,“我是谁?”
宴享的目光凝在她那?一副裸露白骨的脚掌,难掩心疼与痛惜。
他俯首,“您是七殿下?。”
阴萝又问下?方的赤无伤,“李六,我是女子?吗?”
赤无伤尽管被这个坏种冤家戏弄得团团转,但被她喂了一口肉,依旧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他没好气地?说,“你是李瑶功!是李七!你满意了吧?”
阴萝的视线绕过张悬素,则是转到了那?一群国臣,独独拎出左都御史,“您看,我是李瑶笙呢,还是李瑶功呢?”
“……”
左都御史额前滴落一抹冷汗,而阴萝的指头已经抵着刀鞘。
“您,您是七殿下?李瑶功。”
他简直不敢去看主上?那?阴沉的脸色。
宝华大姬张了张嘴,朝臣的沉默让她极为难堪,她也没有再出声。
“哪,君父,大庭,我的主上?,您听听,大家都认的,我不是李瑶功还能是谁?您当真是上?了年纪,老眼昏花了。”她指头一松,锵的一声,利刃又落回了鞘里,毫不掩饰她的恶意。“一代江山既老,您也该是时?候退位让贤了,不然很讨人厌的。”
仙皇李谋的脸皮抽搐了下?。
“啊,儿臣失言了,君父可别放在心上?,您可要长命百岁,好好看着——”
阴萝冲仙朝至高者无害一笑。
“这皇城一片一瓦,儿臣是怎么将它们拆完的。”
不就是一座仙朝供奉么?
她多得是,这座不听话,就不要了。
阴萝决定换一条路来?走。
她可以容忍自己落败在竞争者皇子?之手,但独独未想到,这一国君臣为了卸她手中权力,以及浮罗界珠,竟然会?联合后宫,以告密之事烧死孪生兄长,她这一回相当于?被师长、父兄、朝臣,以及她放走的学宫妖魔四方背刺!
蛇蛇脾气再好也会?发飙的,何况她的脾气一向糟糕!
“主上?既无要事,儿臣就先行告退,筹备妹妹的葬礼。”
阴萝这次连礼都不行了,她越过祭坛,就步出坛城。
身后,无人敢拦。
等?阴萝离了坛城,隐约听见后头一两声斥喝,而跟父兄撕破脸面的她毫不在意。
数日后,长生宫紧闭,而玄辞宫则是满殿飘白。
阴萝正?在点长明灯。
她抬开了灯罩,露出里头的蜡烛粗芯,垂眸看向一侧的阴山天狗,因为叫声取名榴榴,个头矮小敦实?,有着一头引以为傲的白灵发。榴榴等?阶低,没能享受被庇佑的待遇,它都是作?为小饵,游离在内外皇城。
这也让它躲过一劫,没有死在净土琉璃火中,它胆子?又小,怕被阴萝清理,就连夜送上?门来?,一副任她宰割的样子?。
阴萝却不会?被它这可怜的小样迷惑,这都是姑奶奶玩剩下?的呢。
她阴恻恻开口,“这长明灯太湿了,点不着了,怎么办呢?阴天狗,本殿看你皮脂厚,点起来?一定很暖和吧?”
前来?吊唁的宾客屁都不敢放一声响的,哪里敢替这阴天狗求情?
阴天狗的嗓子?眼都跳到了喉咙,它急中生智,抓起自己的白灵辫子?,燃了焰火,就往那?长生灯的粗芯凑,讨好地?说,“您看,这不就点着了嘛?”
帝师张悬素踏足灵堂的第一眼,就看见阴萝在“压迫”他的弟子?榴榴,竟然用它的发尾点灯!
何其残暴!
“呼啦!”
长明灯突然熄灭,榴榴都惊了。
“……尊师!!!”
它险些哭出声来?,也顾不得阴萝这个威胁,受伤小兽般扑向张悬素。
“刺啦!”
阴萝一把匕首飞去,将榴榴的发尾钉在地?上?,扯得它头皮一阵发疼,却不敢抱怨,只能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他们无所?不能的尊师身上?。
张悬素神?情淡漠,“李瑶功,吾弟子?告密之事,吾需要同你谈谈。”
“好啊,咱们好好谈谈。”
阴萝叩掌。
“今日不便祭拜,送客!”
“唰唰唰——!!!”
眨眼之间,灵堂的生灵消失得无影无踪,连那?发尾被钉在地?上?的阴天狗,为了跑路,慌忙用匕首割掉一截,事后都忘记了那?匕首,惧怕不已地?逃离前庭。
阴萝手掌一抬,吸起了那?一把白狸头的匕首,通体雪白,寒气森然,照进了帝师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容。
“说罢,您要如何跟我谈?可别是那?套,你只是死一个哥,可是他们却失去了告密的权力了呀。”阴萝笑吟吟看着他,“我会?吐在您的身上?的,师尊。”
“……”
张悬素雪眉凛冽,“你那?净土琉璃火,摧毁了多少生灵,纵然它们告的密,你也太过分?了!”
他越是喜爱她,珍重她,就越不能让她陷入仇恨跟杀伐的漩涡里!
“——嘭!”
忽然一团黑影冲上?来?,张悬素被她挟着腰,后退数步,抵在了那?一具灵枢上?,腕骨则是被人捏紧,随即就是一个贯穿的暴烈力度,那?柄白狸匕首扎穿了他的掌心,钉在了灵枢上?!
他紧紧含齿。
“我过分??我过分??我哥死了,他被烧死的,在我眼前被烧死的,要不是他替我,在祭坛活活灰飞烟灭的,那?就是我!它们置我兄妹于?死地?,它们还要因此受益,它们不该死吗?!”
她都没动过她哥一块肉,这些众生,凭什么逼死郑夙!
饶是阴萝知道郑夙是返回神?洲,但她的怒火仍旧飞浪滔天,难以平息。
当时?她竟有一种久违的惊惧的感觉,仿佛他们兄妹俩真的曾经被烧死在火场里!
张悬素则是被他的装扮晃了一眼。
这李瑶功平常惯是披银戴玉,鲜衣怒马,张扬得气焰沸天,冷不防见他束着一根断欲的白额,周身也素得如同一场乱山残雪夜,冷的,锋利的,压迫感极强,便是那?一双猫猫眼,因为守灵显得眼脸苍灰,血气丧失,病欲更重。
他双膝被他欺盖着,在威胁之中无端多了一则艳闻,连掌心的痛意都仿佛成了某种品尝的前奏。
阴萝当然也感知到了。
她的猫猫瞳闪烁着异样的光泽,“师长嘴上?这般教训我,身体却不怎么听话呢,怎么,您出门前,没有好好规训您的欲望吗?”
她言辞犀利,让尊者有些难堪。
年长者微咬着菩萨唇,勉强维持着师长的端庄仪态,他刻意压低声线,“郑阴萝,吾同你说的是正?事,你戾气太重,神?道会?寸步难行的。神?主若是得知,也不会?认同你此番行事。”
“喔?帝君这是要到我哥面前告密啰?”
阴萝拨弄着他那?腰间的云芝碎叶,清凌凌响着,好似一场密雪。
“年长者就是诡计多端,看来?得给帝君一个口钱,好好封一封您的嘴呢。”
张悬素见他拆着细腰的一条素带,起先是一愣,旋即浑身发软,羞恼厉喝,“郑,郑阴萝,你,你住手,这是祭幛灵堂,岂可做如此禽兽行径,还有——”
“还有门扇没关,随时?都有人来?瞧。”阴萝接话,漾起笑涡,“您多慈悲,多仁善哪,也让他们瞧一瞧,神?台之上?的明月,怎么碎得凄美呀。”
张悬素:???
他简直被阴萝的丧心病狂气疯过去,“你,不可理喻!”
他试图拔出自己的手掌,但很快一阵撕扯的痛意袭来?,他被硬翻了过去,趴在那?一架长生之上?,那?根长长的白额带似刀刃一般,冰冷割开他的颈肉。
察觉身后的异样,帝师勉力维持冷静的脸色倏然变化?,又羞又气,震惊中还夹着一丝恐惧。
“不,不行,你不能同时?——”
双蛇缠腰!吾承受不住!吾会?死的!!!
第99章 第三个火葬场
“师尊你怕我了么?”
阴萝指尖幽凉, 拨开他颈后的一簇雪发。
张悬素闭目抿唇,本就是一副菩萨圣人?面,眼尾仿佛还留着昨夜的?雨水, 翻肿得厉害。长明灯早就灭了?, 殿内一片寂冷, 只有烧红的?一只手炉,它被抵在张悬素的?腰后,烫得那块腰肉都破了皮。
俩人?的?身量悬殊, 但娇小的?却像是一座阴影牢笼, 将他紧紧摄住,从那脆弱的皮肉里疯狂汲取着养料。
可罪魁祸首浑然不觉, 她捏着那一块青青的?颈肉, “你怎么能怕裙裙呢?我小时候还要?娶师尊做小郎君呢,咱们不是在神前,在菩萨前, 都?说好了?么?师尊, 你怎么不敢睁眼看我?”
她邪恶地扬唇,“怎么, 是怕这一切太过荒唐,看一眼就要?极乐往生了??”
“……畜生。”
从那纤薄的?美?人?唇里,吐出一个极具厌恶与厌倦的?词眼。
昨夜的?一切击溃了?张悬素的?所有认知, 那种绝望与疯狂震颤到每一根经?脉, 几?欲将他撕裂, 卷入万丈不复的?漩涡。他清楚记得被匕首扎破的?掌心, 被蛇牙咬破的?天乾种, 以及一次又一次的?屈辱承受。
她没有吻他,一次都?没有, 这是惩戒,也是发泄。
他极不喜。
不喜她那戾气遍布的?眉眼,也不喜她那万般折磨的?手段。
“畜生?您又在装什么贞洁烈男呢?您瞧,您落到这个地步,您的?弟子可不见踪影,没一个有良心来救您的?,您还要?为他们隐瞒吗?”
阴萝指骨顶住他的?下颌,绷得整张脸都?在细颤,那一双水银眸也颤出了?裂痕,年长者近乎崩溃,“……你别?碰吾!”
“……”
蛇蛇顿觉无趣,她松开他的?脸。
“是弟子逾越了?。”
她抽出了?钉在灵枢上的?一把白狸匕首,刺啦一声,溅上了?她的?眉骨,脸上那一道肉疤似一枝艳梅。
“您放心,弟子的?蛇胆收起?来了?,不会再?对着您。”
她起?身就往外走。
张悬素捂着伤手,他平复一些心绪,哑着声问,“……你去哪?”
阴萝回头,讥诮一笑,“找一个能碰的?,这您也要?管?您放心,弟子只要?最心爱的?最向着我,您既然不是,弟子自?然不会再?浪费多余的?时辰,您就当这是噩梦一场,睡醒了?,您又是那个神台之上,纤尘不染的?月宫尊者!弟子不会脏了?你轮回的?那条小路!”
阴萝气冲冲跑了?。
她没跑远,就跑了?隔壁的?紫腰殿。
宴享居住其中,只有一群小太监伺候,见这七殿下面带愠色地冲进来,他们也不敢吭声,老祖宗早就吩咐过,只要?是这位主儿来,哪里都?是畅通无阻。
于是阴萝刚闯进了?自?己原先住的?寝宫,就见她那张睡熟的?绣床上盘了?一条美?人?蛇,大约是洗浴过后,笼着濛濛光泽,那一头鸦子发更?是闪烁着细碎的?鳞光,穿着她那一身紫茑萝旧衣,身形纤薄秀丽。
此时他那一双细俏的?手上下翻飞,正在聚精会神雕琢着玉势,还在上边缀了?一条墨紫小蛇。
蛇蛇:“???”
辣眼!
可怕!
姑奶奶消受不起?,告辞!
阴萝转身就跑,后边咚的?一声,宴享摔了?玉器,赤着一双冷白的?脚掌,噼啪啪冲到她的?身后,双手叉到她的?腋下,一左一右将她提了?起?来,贴着脸儿笑道,“难怪刚才奴婢一阵心神不定,奴婢最是喜欢自?投罗网的?神女殿下了?。”
阴萝翻着白眼,“别?自?作多情,我是来看你反省的?。”
宴享煞有其事,“奴婢反省过了?,都?怪奴婢心眼儿太小,不愿意做人?,偏要?做一个不知上进只会粘主人?的?小色猫。”
蛇蛇:“……”
你这根本就没在反省吧!你还变本加厉了?!
他那一头束在黑纱罗小冠里的?墨发浓厚,直直披落在足跟,还踩了?半截,倒真像一头黑足小猫,丝滑的?一缕湿发垂在她的?锁骨,打碎了?濛濛的?水汽,宴享仗着高大修长的?身量,提着她走。
“……你在干嘛呀?”
祖宗怀疑他在施咒。
宴享道,“奴婢家?中有一个习俗,若是不高兴呢,就去外头晒一晒,抖一抖,奴婢正把您身上的?晦气都?抖晒干净呢。”
阴萝跟征圣帝君闹翻,气呶呶地说,“不准晒!我最讨厌月光了?!”
宴享从善如流,“那就不晒月光,晒一晒这风,这云气,这万物声,这世间又不仅是月光能晒。”
他说着,那小祖宗的?脚跟落了?下来,踢了?靴子,抵踩在他的?脚背上,他长睫一颤,在月光没有关照的?暗处,一大一小的?脚掌交叠在一块儿,肌肤相似的?冰冷,还泛着相似的?桃花色。
忽然听见她问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你脚指甲这么粉,没涂毒吧?”
宴享:“……”
这位关注点可真是清奇。
宴享抬起?手,咬了?拇指一口?,脱落半个漆黑甲面,同样露出嫩桃色,“您瞧瞧,这是不是正常的?粉?”
祖宗嘀咕,“你这品味……”
宴享没有生气,反而很高兴她关注自?己,“奴婢是宦官,要?那么正常作甚?越是惹人?惦记,就越容易招祸。”
他抓住她的?手,往后一摆,在他缎子般的?黑发里穿行,从耳骨碰到锁骨,他愈发柔声。
“神女殿下,您感?受到了?么,这一丝一缕,一寸一肌,奴婢都?是为您一个人?养着的?,奴婢把它们养得如天边桃花一般,每日用净水,柔脂,淡香,养得柔嫩又娇贵敏感?,它没有任何的?痕迹,奴婢等着您打上烙印。”
阴萝转头,探究般望向他,“宴享,你不恨我吗?”
“恨?”
宴享失笑,“奴婢恨殿下什么?”
“我见你的?第?一眼,绝对是恨我的?!恨不得把我给埋了?!还敲几?个锤头的?那种!”
阴萝指着他鼻子骂。
宴享挑眉,直觉这么准的?吗?
他也不再?掩饰,“那第?一次的?确是恨的?,甚至在社稷学宫,您没认出我来,我也恨。”
他的?初次爱恋,初次抉择,就赔付上了?一生,天下有几?人?似他这般豪赌?他也恨过,怨过,那一缕思念迎风而长,变作狰狞恶鬼,但好在,在它失控之前,他的?长命锁迎接了?它的?原主人?。
“您再?晚来个百年。”宴享似笑非笑,“奴婢心胸狭窄,可就没那么好打发了?。”
“你敢——”
他却侧过脸,唇角克制又缓慢,印上她的?脸颊。
“敢的?,凡人?也会疯,而且会更?可怕的?,神女,您需要?时时谨记,您的?生民需要?您的?笑,您的?祝,譬如奴婢,一个祝吻就可以替您卖命一日。”
“怎么才一日?我的?祝这么不值钱!”她巴掌糊过来,“不准亲!亏死人?家?!”
就算是奓毛,也是娇气小公主的?样子。
宴享随侍君王,也见过不少的?神女,像她将傲慢贯彻到底,还能存活至今的?,果?真是有些个人?道理的?。
阴萝跟他玩了?一会儿踩脚掌,心情轻快多了?,她跳下来,就要?回宫,被宴享拉了?一拉手踝子,他问得很轻,“既然月光不愿意晒到您的?裙摆,您或许该试试,在暗处观赏世间的?滋味?”
阴萝瞅他,“你是要?我跟一个烧死我哥的?家?伙过夜?干嘛,我嫌命长啦?”
对方委屈得很,“还是奴婢给七殿下通风报信的?,奴婢也是听命行事啊,七殿下想逃,早就逃了?。”
见这祖宗还是一脸不信,他眸光闪烁,忽然把她的?手扯到身腰,挨到那一只冷银光的?长命锁,小铃铛发出细响。
阴萝心想,果?然是全白啊,这凡人?为了?必等高位,居然下手这么狠。
蛇蛇祖宗心中升起?淡淡警惕。
却见这叱咤内外庭、口?衔大天宪的?内相偏了?偏下颌,敷粉的?面容细腻而泛着一层薄珠光,从那白釉透青的?皮子后悄然开了?一簇野牡丹,“公主,要?记得,这里是我的?命门,您若是想要?杀我,就从这里开始,奴婢毫无还手之力的?。”
阴萝还是留下过夜,她在宴享的?侍奉下脱去了?外袍,爬上了?那一张绣床,里头的?摆设还是跟之前一样,只是多了?宴享身上那一股呛鼻的?浓香。
宴享抬手驱散,只剩下淡淡的?一捧甜香。
阴萝以为他会趁机撵上来,没想到他只搬了?个绣墩,双臂撑在床边,眼也不错盯着她看。殿中的?灯火全部熄灭,唯有他脚边提着一盏圆滚滚的?绣球灯笼,佩着璎珞金珠,镂空的?纸骨筛出朦胧的?光影,软融融的?,里头还映着一副绣球招亲的?小雕花。
狼子野心是昭然若揭。
阴萝揪他一根手指,坦诚地说,“别?惦记我啦,我不好你这一口?的?。真寂寞了?,你找对食疼一疼你吧。”
也许是风灌满了?那一扇旧色珠帘,滴滴答答地响着,绣球灯笼暗下去,似泅进了?一场墨雨里。
宴享张开手掌,小心护着那一簇微弱的?光源。
呼啦。
烛光熄灭。
他手指扎进指骨里,脸色染上了?苍白与惊惶,勉强冲她笑笑,“公主不必担心,如今奴婢势可倾国,再?也不是那小荒村里那个落魄小子,多的?是人?等着自?荐枕席呢。”
阴萝喔了?一声,翻身睡去。
宴享面无表情盯着她那露出外面的?一颗头颅,颈子细细,他伸手一揽,全在掌中。
只要?这么掐下去,再?套上一个细囊锁魂阵,这位傲慢、任性、不屑信徒爱意的?天边神女,就能被他永远留在这一座曼荼罗罪朝里。这里的?一切天罗地网,人?心险恶,都?是他为她而设。
但最终宴享指头擦过去,只是替她盖了?盖被褥。
半夜,阴萝被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闹醒,她转身一看,远处的?晾发架子竖着一扇隔溪渔舟的?屏风,璎珞绣球灯笼被放到一旁,淡淡柔和的?光晕涂染开来,那人?提着袍衣,坐在窄方瓶口?上,如同芙蓉倒折,跌进尘泥。
她呼吸一紧。
“……谁?!”
宴享察觉殿内气流的?变化,摔下裙袍,疾步出了?屏风,生怕他的?公主夜里遭袭。
然而他的?公主半坐在软床上,神情震惊错愕。
轰——!!!
她看见了?!!!
霎时,他顿感?无地自?容,她一定是见了?他那扭扭捏捏的?解手的?姿态,他也知道,那很不像个男人?样子。
他本来就是不阴不阳,不是男人?。
难堪,崩溃,又有些委屈。
宴享几?乎是抖着那一条也很不像男人?的?嗓子,双颊涌起?了?血玉的?光泽,发出了?少女般尖甜的?哭声。
“……别?,求您,别?看,别?看。”
他想给她看的?,该是自?己权倾仙朝,掌控二十八仙道台的?模样,他登上高位,势焰可畏,人?人?怕他,敬他,他再?也不是那个需要?等着神女垂怜的?穷苦男孩,他可以请她吃龙肝凤髓,山珍海味。
可还是难堪啊,难堪到这般难以收拾的?境地。
只恨当时年少,神女惊鸿,让他这地里的?小泥鳅儿,竟然生出了?登天的?妄念。
经?年之后,累累成伤。
他匣中没有三尺剑,不是那仗剑天涯的?意气风发的?剑客,可以一剑斩仙,给她看浮光跃金。他也不是那窗竹摇曳下彻夜苦读的?书生,可以一朝金銮殿,文气显圣天下,给她跨马游街,冠上簪花。
宴享无措挡着脸,指尖溢出晶莹又痛恨的?泪光。
“求您,别?看奴……”
我走了?很远的?路,也曾被踩碎脊梁与傲骨。
可我真正站到你面前时,我已?被打断了?尊严,只是一个盛世艳饰的?死太监而已?。
第100章 第三个火葬场
“哭什么呀?没骨气!你个孬货!不就是解个手吗什么好哭的!”
阴萝跳下热床, 粗暴擦着他的眼泪。
祖宗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是我!是我大惊小怪!怪祖宗太奶奶没有见识!”
神洲里当然是没有太监,而阴萝作为登真王女的那一世,权势盛烈, 哪有小太监敢当她的面解手, 怕不是得被她掀了头盖骨去?做骨片首饰。
“您不介意?”
这条残蛇这会儿倒是被阴萝擦得热烘烘的, 皮肉都不带分离贴着她,贪婪又期望。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祖宗翻顶一个白眼,“别说是人族, 天底下奇珍异兽各有各的怪癖, 吃喝拉撒都不是同样的姿势,牙豚还用俩鼻孔喝水呢, 你这点儿算什么呀?还有, 你长着这般高,头就?不要再拧个半圆贴在我心上了,怪恶心的!”
阴萝推了推, 他顺势如蛇蜕滑皮一般, 滑到她的脚边,双手再拱出一个圈儿, 抱住她的腿肚,摆明是要变本加厉,痴缠着她天荒地老了。
蛇蛇:“……”
阴萝狠狠踢他, 他抱得更紧, 她强行走动, 他就?拽着她的腿, 被她拖行一路, 仿佛缀了一根黑紫色的大尾巴,柔软而无?骨。
宴享还给自己的行为盖了一个无?害的解释, “公主,这叫小猫撒娇。”
“放你蛇屁呢,分明占我便宜!”
宴享闷笑一声。
好呢,还是那个跋扈公主,还是那个娇蛮帝姬,她这张嘴就?骂的性子从小到大,都没有半分收敛。
他抱她腿,仰着看他的神女,“那奴婢也能爱你?”
“……”
蛇蛇:烦死啦烦死啦!
这小贱人最爱挑她心软的时候!
“你就?不能找个对?食吗?!”
阴萝甩了甩腿,仍旧没甩开,宴享可怜兮兮道?,“她们都不敢骂奴婢,手也没劲儿,连扇脸都不会,没劲儿。”
蛇蛇:“……”
她有一万句脏话顶在喉咙里,但阴萝转念一笑,骂他岂不是在奖赏他?!
呸!想得美?!浪费她珍贵的蛇泡唾沫!
翌日,阴萝扎着脑袋醒过?来?,宴享端坐在一面海兽葡萄镜前,手持木梳,慢条斯理梳理着那一头长及脚踝的黑发,颇有男妻梳妆打扮的闲情逸致,他脚下还趴着一头白嫩嫩、臂膀生?着黑纹的小当康,时不时叼一盒胭脂,或是纱冠,殷勤得让阴萝揉了两遍眼。
牙豚瞅见阴萝醒来?,嗷嗷俩嗓子。
娘!瞧咱美?人爹!多?讨人喜爱啊!
蛇蛇:?
阴萝又揉了揉耳朵,怎么一夜之间,她的红烧肘子突然跟她的神识连上了?!
宴享摸着牙豚,很好,没白吃他的仙藻。
他一双巧手飞快束发,天鹅黑绒烟墩帽遮住前额,金蟒珠玉点缀其中?,煌煌富丽而色荤极浓,一双含情眼百转千回地瞧着她,他也没让其他小太监来?服侍她,亲手亲为地替她洗漱穿戴,还不忘像妻子一般嘱咐她。
“长生?宫那位病了,昨夜一道?诏令,急诏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八皇子回穹灵顶,二十八仙道?台也蠢蠢欲动呢,您身处风波中?心,可一定要万般小心,吃的,穿的,玩的,不要随便接受。”
蛇蛇不高兴,仍由着他环着腰链。
“姑奶奶像是那种谁给一点吃的,就?跟谁走的家伙吗?我哥不缺我这一口吃的。”
宴享知道?哥哥是她的逆鳞,也顺着缕毛。
阴萝则是若有所思?,“病了?咱们这父皇,病得可真是及时。”
阴萝可太知道?这些?当权者的权衡手段了。
“这是想要窝里斗呢。”
见她快压不住了,就?想借着其他皇子来?收拾她,教蛇蛇学一个乖儿。儿子的性命算得了什么?什么都不如那屁股下的位子重要。
说到底,没了李燕嫣,揭开《皇兄们哥哥都爱我》这一层争宠遮羞布,这所谓的仙朝,实?际上是一个天然血腥的屠宰场,仙皇李谋作为庄家,冷眼看着场中?胜者为主,败者任凭宰割。
长生?宫外,众皇子听候传达。
“哒哒哒!”
身后是一阵响声。
众皇子目光一转。
嚯!
四只蹄子的!
他们顿时心里有数。
果?然从那四只蹄子下来?的,正是他们多?日未见的妹妹,她披戴的是老七的旧衣,紫桐暗花奔鹿的刀袖,佩着一根松鹿漫饮江水的腰链,由于守孝,她额前紧紧束着一条白纨。
阴萝甚至没有术法的遮掩,也不穿束胸,明眼人都看得女子身份,但无?人敢揭穿。
五印法天坛城的圣火煌煌,带来?的阴影却笼罩着整座穹灵顶,如今是人人自危,惧怕这位一夜烧光了詹事府、 御史?祠、金明台等禁地的“七皇子”。他们回来?的时候,几乎是满城飘白,差点以?为误入一座鬼城。
但也有好消息。
李二李圣乐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七弟最近很是威风哪,不过?七弟是否听闻,在我仙朝之外,有一国名为怀真,又有一女绣球招亲,竟然招了一个乞丐夫君,那小姐呀,很是仁慈,帮助那乞丐夫君伺候公婆,友爱姐弟,手洗亵衣,无?微不至,堪称当代贤妻典范。”
“据说这位贤妻死心塌地,供着她那夫君,赚取万金,入道?登仙,夫妻情比金坚,传为佳话。”
小八噗噗嗤笑,稚嫩的嗓音藏着祸心,“二哥,你快别瞒着咱们的小七哥了,那贤妻可是参卫神女,继承慈悲道?的新圣女,她被那小乞丐儿一箭穿心——”
他恶狠狠抓着手里的豆馅包儿,捏成一滩血红。
“杀妻证道?啦!”
六界三次观潮已经?分出了半个胜负。
人洲被魔洲压制,鬼洲被佛洲普渡,只剩下他们妖洲与神洲,尚且处在最后争位的阶段。
虽然神洲枢机的李氏玄武女一剑飞仙,涤荡万妖,又爱当爹,他们不当儿子就?是一剑飞来?,头颅直落,导致众妖魔闻龟而色变。
可谁让神洲拖后腿的也多?呢?
不枉费他们的先辈们,靠着过?人的美?色,锲而不舍,代代洗脑了参卫伯都虎脉的神女,将一头头凶虎圈养成下崽的母虎。
历代神女在铸建至高神台时,都不会动私情,她们才能保持神念唯一性。
但这些?被他们妖魔勾动了私情的神女却不一样,她们动情而生?欲,欲后而妄念,妄念而坠尘,于是为了祈求他们这些?妖魔夫君的宠爱,也会像凡间女子一样,来?了癸水,长出玉宫,再为他们孕育血脉。
——神女下凡救世,更以?爱救人,自古以?来?都是他们妖魔两界所设的骗局!
纵然有郑阴萝横空出世,可她时日太短,片刻之间也很难扭转根深蒂固的救赎之念,让他们得以?钻了空子。
四周的目光或是恶意或是幸灾乐祸。
而被众妖魔包围的蛇宫小帝姬扬眉一拜日月,她之前在法天坛城为了替孪生?兄长求情,磕破了额头,结疤之后凝成一枚肉红观音痣,配上她那含圆澈亮的瞳子,空悬几分小观音的慈悲神性。
“没关系喔。”
这观音小痣的软甜语气令人发毛。
“既然神女落凡不能避免,把你们永远留在这里,人数相抵,也是一样的呢。”
蛇姬还勾了勾小八手里的豆沙,在他的奶腮旁写了一枚祭纹,天真邪恶恣意。
在小天坛学院,她别的没多?学,专门钻研怎么将妖魔鬼的血气化为己用。
“你更要小心喔,神女最爱吃魔种,越嫩的软肠越好吃,我不介意让你们极皇宫,再丧一场白头!”
小八缩了缩颈子。
“宣诸皇子进——”
宴享前来?,传达诏令。
皇子们似有若无?掠过?他,这如沐春风的模样,难道?那郑阴萝真的留宿了紫腰殿?
据他们眼线回报,这俩狼狈为奸,已是彻底勾结在一起。
宴享领牧二十八仙道?台,这无?疑又加重了老七的筹码。
原本郑阴萝顶替李瑶功的身份,她手中?的镇国权力也应该被一并收回,但她跟李谋撕破脸面后,并没有交出权令,李谋强行征召,但仪鸾司的司长仅仅继任一日就?暴毙而亡,更别说那一队外城府军,七宝塔后对?她是死心塌地的,调任官走马中?途,同样死于非命。
国都谣言沸沸扬扬,但自从孪生?哥哥死后,李瑶笙无?所顾忌。
这种将反未反的气氛如同悬在仙朝天穹的一把斩仙刀,这才有了他们的急诏回宫。
他们有一种预感!
太子!当立!
长生?宫同样一片肃穆,侍疾的是三皇子的母妃,汾贵妃,风仪绰约,姿容骄矜。
诸皇子拜见时,这汾贵妃坐在内殿,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举动——
她从腿上割下一块粉肉,忍着疼,让宫侍去?煎了煮药。
蛇蛇:?
咿惹。
这又是做的哪一出?
仙皇李谋深受感动,“爱妃何须如此!”
汾贵妃依靠在君王的怀中?,“妾乃仙种,肉有凝灵,若能使得主上圣体?康安,妾作为您的半个妻子,这点割舍又算得了甚么!”
三皇子李承苍显然是通过?气的,他毫不犹豫也抓起匕首,往手臂割下一块血肉,“母妃之高节,实?在是令儿臣羞愧,儿臣也愿意追随母妃,愿君父早日康全,再临仙朝万事!”
李长治儒雅轻笑,割得同样优雅。
在汾贵妃的带头之下,诸皇子纷纷献出了一块热肉,惹得宫内萦绕浓重的血腥气。
轮到阴萝。
众皇子嘴角带笑,等着她的妥协,或是,反抗。
长生?宫外早有军甲待命,若她激烈反对?,他们就?有理由将她留在长生?宫里。
“献肉祝康,原来?哥哥们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阴萝喔了一声。
她在登真也有一堆哥哥,而她亲母是元皇后,元家要权有权,要兵有兵,她生?来?就?驾驭在众兄长之上,不似东宫,胜似东宫,当然谁也没想到,那老登的真爱是个洗脚婢子,还想要那小婢子生?出的大王爵骑在她头上。
现在她的哥哥们又换成了更为险恶的妖魔群狼,还是想要将她盘烹煮分食。
他们是妖魔之身,仙皇却是仙体?,吃下去?后自是污染损身,但她的肉不同,郑夙踏上祭坛之前,就?转换了兄妹俩的血肉之躯,她若是像皇子一样献肉,只有两个下场——
第一,她的神肉治愈仙皇,她成了药引子。
第二,她的神肉被天下觊觎,为求长生?,被群民分之。
真是恶心又歹毒的阳谋呢!
果?然,只有女主小凡女才能享受皇兄们的宠爱,成日的流水剧情不是亲亲抱抱就?是举高高,而她这种颇具威胁的竞争者,向来?是优先被猎杀的。
蛇蛇:我懂!甜宠是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的。
但这群皇兄们似乎忘记了,自古龙蛇凶残嗜血,它们种族稀少的原因,不仅因为它们吞噬万灵,它们饿起来?连同族都吃,尽管得证神身后,在功行的约束之下,保持了一份克制。
蛇蛇明显感觉到,她开始饿了。炙热的烈火贴着她的小腹席卷而过?,正烧着她那厚厚储藏的油脂。魔种用血煞情意喂饱了她,也养大她的胃口,她消化了半年,就?不够用了。
蛇蛇眸光微烁,她不能宰吃神洲同族,但这些?投生?为她亲族的妖魔,不是最好的选择么?
妖的魅,魔的煞,都是至好的补品。
她舔了舔焦躁的小唇,这么不安分,她该挑哪一个先宰了呢?
小八?这个瞧着最弱,但肉不多?,估计里头全是心眼子。李四?唔,这个骨头硬,还有九颗头,吃起来?最费劲。李二跟李一倒是不错,都像她哥的身形,也有几分如仙气质,也最能勾起她的胃口。
阴萝突然发现她哥死得早也是极好的,起码她可以?提早开小灶,毕竟神族不能随意窥探下界,免沾因果?。
感谢哥哥的善解蛇意嘻嘻。
众皇子猝然感到一股寒气。
他们暗自用心音交流。
李二:‘这老七眼珠子一转,一副要拿我们开饭的样子,大家注意防御。’
李四:‘她好像最想吃你李二。’
李二:‘……李四你不要祸水东引。’
李八:‘呜呜嫂嫂怎么不吃我我肉最嫩的啊。’
李三:‘你们能不能正经?点?被神洲开饭是一件很自豪的事情?幸而永昌的魅魔扳回一局,别把优势打没了。’
比起鬼界的幽冥森森,妖魔一家,宛如手足,他们经?常组队一起玩儿,也只是众妖带着小八的原因。
李一:‘李三你北道?一趟,倒是成长不少。’
作为大哥的李长治表示了高度的赞赏。
李三李承苍则是幽幽看向他的冷峻四哥,这面相瞧着端正,腹中?却全是黑墨,他行路途中?,遭了不少的暗算。他摔个崖,崖底有一个盲眼的医女,他住个客栈,风情万种的老板娘殷勤周道?,他受个伤,英武少女从天而降。
这么多?美?色摆在他面前,就?是想等着他破身泄阳,率先失去?择选伴侣的资格。
越是高位的妖魔,对?自己的初阳看得越紧,与他们交合的绝不能是普通女子,容易让元气混杂污浊,不过?行走在外,他们妖族也有不少面孔,像这种一夜百女的谣言必须要散播得四处都是。
像引诱神女的棋子,其实?都是一些?低阶的惑妖,长辈们还舍不得将精英浪费在情爱棋盘上。
李三念头一转,落在老七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郑阴萝似乎长开了一些?,原先奶呼呼的腮肉消减下去?,扮起少年的仙相来?,侧脸也有了一些?棱角,肉红色的疤痕难掩锐气,雌雄莫辨的美?感。
族中?曾有预言,这百年间是神洲最为虚弱的辰光,才有魔种渡劫、妖裔历世、鬼婴啼尘、佛童涉海、凡人修仙这种倾族而出的盛况。
而他们妖魔两族追究其源头,竟然是龙蛇与凤凰两族的小至尊即将面临情热,一个是吟潮纪,一个是栖梧岁,都是令妖魔垂涎的初劫。
长老们派他们这些?精锐出山,未免没有捡漏的意图。
他们不奢望欢情长久,可若是能有一夜的羁绊,污了神洲两大血脉的至圣神台,对?他们也是有利的。
李三是没什么龙阳之好的,因而他的主意只能在这个小帝姬上,于是在众兄长还在勾心斗角,他不动声色巡回了目光,率先打破这奇异的氛围,“七弟年纪尚小,儿臣愿意尽兄长之责!”
说着,他又是一个咬牙,剜下一片厚肉。
那郑世蛇姬似乎有些?错愕,猫瞳霎时睁圆,装满了李承苍的身影。
众皇子:“!!!”
心机!好一个心机李三!
“三哥,我没想到,你这样深情厚谊!”
清纯猫瞳淌落晶泪,鼻尖被寒气冻出几分粉晕,真是又娇又脆,仿佛下一刻就?要迸出香甜的桃液来?,李承苍看得头晕目眩,耳朵穿过?下一句。
“这样让弟弟怎么好意思?拿出雪骨川参献给汾贵妃娘娘呢?”
李承苍:……?
满宫为之寂静。
雪骨川参,乃是一川骨参,百年化气,千年化骨,它的服用方式尤为悚然听闻,需要养一个灵人作为药引,与血肉融合,片片剜之,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
阴萝将川参交给了宴享,无?视汾贵妃那摇摇欲坠的惨白脸色,温和得近乎虚伪,“宴督主,您可是近前第一人,主上对?您多?加推崇,如今这川参您拿着,务必要让汾贵妃娘娘好好享用,尽半个妻子之责。”
阴萝踏出长生?宫的第一步,就?被李承苍把住了手腕。
他压着声音,却压不住怒火。
“你献上川参,岂不是把我母妃往火坑里逼?!她只是个地坤!你对?女人出手,你还是不是女的?!”
按照这郑阴萝的行事,又是招女子入仪鸾司,又是推及女子进学令,李承苍没想到她刀尖之下,第一个对?准的竟然是他的母妃!纵然他占了这具身体?的时间不长,但汾贵妃对?他的爱惜也是真的,李承苍也有几分动容。
“嗤。”
回应他的,是神洲小毒蛇的嘲笑。
“我的好三哥,就?准你们联起手来?,骗我至坑中?杀害,不准人家反击啦?这天家是鲜血洒遍,白骨铸就?,若想平庸安稳,就?不该进来?!既然享受了这权欲的华贵,又想寿终正寝万人追捧,你当人人都是你母子的玩具呢?”
阴萝最烦就?是一些?本色幼稚的公主皇子,享受了万民的供奉,等他们要担责联姻迎敌了,又是一副天家误我下辈子宁做农家妇夫的大彻大悟样。
呸。
吃了还要嫌弃,就?说贱不贱的。
“破局的方法你心知肚明,让你家那老美?人儿,主动退让,你呢,也远调仙都,让出太子的权令,你们母子庸碌平常,自然就?没有生?命风险,不是吗?”
李三阴沉着脸,没有吭声。
半月之后,长生?宫传来?噩耗,汾贵妃割肉喂君主,血流而亡,仙皇李谋感念其恩德,将李承苍立为太子。
国都风起云涌,暗潮见刃。
阴萝嗤笑,“真以?为这些?妖魔转头吃素了,动手可不见半分迟疑。”
是她之前太蠢,竟指望他们有什么恩义?呵,恩将仇报倒是不少。这种轻信的错误犯一次就?罢了,她绝不会信任他们第二遍,她的命可以?丢在天道?烽火里,唯独不能被自己蠢死!
宴享正给满庭的野芍药喂着玉露,意有所指,“公主,这花开得太艳了。”
蛇蛇瞬懂。
“督主说得不错,美?人既殉,名花当赏!来?啊,写名花帖!”
阴萝换了同盟之后,推平速度简直是飞流一泄三千里,于是第二天,整个仙都知晓——
七殿下李瑶功要举办芍药射花宴!
这可愁死了朝中?重臣,不去?,怕被穿小鞋,一把火烧了他们全家,他们当时在处决孪生?兄妹的时候表决得痛快,绝不会想到这个报应会悬在他们的头上!
可是去?了呢,他们又担忧自己是油锅里那个鳖,被人滋啦炸了还得夸她炸得香脆。
当日,射花宴设在了玄辞宫的化雪坞里。
晴雪满汀,映得到处都是雪亮如星子,而在水下,则是缠满了一枝枝野芍药,粉皇,白仙,紫裙,色彩绮丽,如同一场美?人的溺亡。
船坞之上,参宴者陆续进来?,他们挂着笑,脸色却僵住跟假人似的,环视了半天,越没有异常,越让他们心惊胆战。
诡异的是,圣师张悬素竟然到场,容色清寒旷然,盯着李瑶笙跟那宴貂寺看。
他们:?
怎么感觉有一丝暧昧?
太子李承苍虽然还没完礼,却已是公认的东宫,他来?时同样气势骇然,皮笑肉不笑,“今个的彩头真是不小,竟然是福寿小绝山,捧一捧就?能增寿十年,七弟的宝库真是让人羡慕呢。”
阴萝扬唇,“太子哥哥,请哪。”
李承苍拿起一把称手的大弓,嗖嗖嗖就?射出数箭,破开芍药花芯,晕出了一丝殷红花色。
阴萝半坐在琉璃几前,支着半条腿,“诸位,我太子哥哥好东西多?的是呢,这福寿小山乃是阳寿之山,对?诸位来?说,是可遇不可求,可要抓住机会了。”
场中?寂静片刻,迅疾架起了一座箭林,水下的野芍药被射穿,破碎,凄美?坠入湖底。
“好,好得很,太子哥哥的箭法但真绝妙!”
阴萝拍手称快,宴享在旁边候着,适时给她倒上了一杯冷酒,宴享装模作样摸了摸,“酒冷,奴婢温一温。”
便倒入口中?,欲要以?唇哺给她。
但有一捧雪腕制止了他。
“……别喝,他的酒。”
帝师张悬素语气生?硬,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月魄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他的确不想让她喝他口中?的温酒。
阴萝没有给师尊难堪,反而冲他露出一个笑,“不喝也行,这里有三千枝野芍药,一百七十枝是紫裙色的,您将它们都射落,这酒,我只喝先生?的,如何?”
帝师张悬素看了她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字,“好。”
阴萝扯下额前的一抹冷雪带,给他束缚上了双眼,又将自己最近用得勤快的一架笼夜大弓交到他手里,张悬素浑身紧绷,只因阴萝贴着他的后脊,“那就?让弟子来?做师尊的眼睛!”
她姿态熟稔,仿佛师徒之间从未有过?裂痕。
张悬素心头涌出一抹雀跃,更被温水填满,“……好。”
“飒飒——!!!”
弓身颤动,厉箭离弦而去?,射进水里,锋利破开了野芍药的青脉。
一百七十箭,箭箭从不落空!
她的呼吸酣甜,吹拂着肩颈。
但不知何时,周围的欢呼喝彩声骤然停了,死一般的寂静,而他鼻尖闻到了一丝腥味,越来?越浓,越来?越可怕!
帝师猛然摘掉白额带。
那水下的花,赫然变成了一张张沉睡的、分裂的面孔,全是,全是,全是他的学宫弟子!!!
那酣甜的气息也成了索命的,“如何,师尊,当日告密者,全在这儿里,徒儿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做得可好?”
他胃里翻江倒海,几乎是肝胆俱碎。
“啊——!!!!!!”
“罔象,残星,青松,英,年辉……”
他雪发飞扬,痛得大哭,恨意如荆棘,刺穿他的骨髓,他想呕,却呕不出来?,帝师失态抠着嗓子眼,似乎要将那一股痛意倾淋出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们!!!”
“啊,他们挡路了。”
他痛得头昏,双眼红如玛瑙血,“就?因为他们挡路,就?因为挡路?!这至高肮脏的至尊位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你可有想过?,他们是弟子,若我们——”
“若我们?若我们如何?师尊,您修得可是无?情之道?,您以?为您在说什么蠢话?”
这神洲蛇宫幼神显露了凶艳凉薄的眉目。
“若得成至尊,我令天下,肮脏算得了什么?您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