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西哈逃走了, 在警方和律师赶到之前。

    当然是因为小林夕放了海,故意让波本把人捞走的——或许这位三面颜卧底并不是很想捞作死的变态同事,但组织其他人都清楚是他陪同西哈外出调查, 到最后却只有自己一个人回来,怎么看都很可疑。

    尽管琴酒看西哈哪哪都不顺眼,可看不顺眼和冷眼旁观是两码事, 波本敢保证要是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瞧着西哈被当成性犯罪者抓进局子,下一个被怀疑是条子卧底的就是他。

    而小林夕出完气理智也回来了,觉得暴揍西哈一顿送进局子、让其成为最丢脸的组织干部是很爽, 但她和红方筹谋的计划中西哈这个角色登场是必不可少的。

    她好不容易把红方各个势力串联起来商讨,商讨中个别存在私人矛盾的合作者还打了几架, 这才确定了方案。

    所以浪费了实在很可惜,她务必要榨干西哈的最后一点剩余价值!

    更是希望利用这个机会,为自己争取到一段时间的平静日子, 在暴风雨来临前多作准备。

    原本小林夕单纯是观赛间隙出来买盒热饮, 两手空空,口袋里只装了钱包和手套, 便向江户川柯南借了条手帕,把地上沾了血沫的牙齿小心包起来捧在手心, 和小侦探凑在一起认真端详。

    “这是真牙齿吗?”牙有那么容易被打掉?

    “应该是吧……?”柯南还处于亲眼看到组织成员被打后爽到但又担忧的复杂心情余韵中, 惊讶于小林夕怎么调整得如此之快, 心态真好, 简直是不知者无畏!

    两人赶在组织毁灭证据前到监控室调取了录像拷贝下来,等高木涉开着警车一来,揣着证据坐上去就直奔警局。

    靠在警车后座, 小林夕忽觉脖颈空荡荡凉飕飕的,才想起围巾在运动包里, 而包暂时给黑尾保管着,眼下她没跟教练队员吱一声就麻溜儿上了车,这事干得太熟练甚至忘记报备了。

    三天两头跑去警局,作为社团经理她略微心虚,感觉没有给后辈起到一个良好的榜样作用。

    想了想,给黑尾拨去电话,解释自己有急事脱不开身,估计要晚上才能回来,“住处钥匙放在运动包内侧有拉链的夹层里,用餐的话你和清水学姐还有小仁花商量就行,她们已经很了解点餐流程了,还有垃圾……”

    “停停停,”电话那头的环境音由嘈杂变得安静,应该是从球场内转移到了候场处,黑尾打断了她的絮叨,语气无奈中透着调侃,“这位经理大人,我真是伤心又感动,你居然对我们这么放不下心,本人看起来就那么不靠谱吗?”

    小林夕假装犹豫了一下,开玩笑地损他:“唔,对比乌野的主将泽村学长,确实有点……”

    “?”黑尾笑骂,“你这样真的会失去我这个主将的OK?何况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否则以前音驹没经理时是怎么运转下来的……不过的确远不及小林你做的好。”

    也许是小林夕念叨的话语令他察觉出几分“托孤”的意味,像是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音驹主将轻叹口气,并不追问,只是沉声道:“我们三年级会把那群家伙管住的,猫又教练那边不用担心。”

    “所以,解决完事情后早点回来。”

    小林夕:“噢,麻烦啦。”

    高木涉在驾驶座心无旁骛地开车,江户川柯南全程看着女经理游刃有余地与社团队长沟通交流,没来由地联想到前天晚上在乌龙中拉的那几百人大群,觉得对方真心没有社交障碍,难怪人脉那么广。

    话说回来,怪盗辛蒂瑞拉的人脉网也超乎他的想象,上次在池袋水族馆顶楼天台拜托怪盗基德帮他传话,随后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前天凌晨终于收到回复。

    从那时他知道,原来远在工藤新一成为“江户川柯南”之前,女怪盗就已经上了组织的黑名单。

    两者间的不同是,工藤新一被“干掉”后就惨遭琴酒遗忘,而怪盗小姐则是实实在在被组织高层追杀了差不多一年,却至今连人家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找出来。

    怪盗辛蒂瑞拉看似没有反击,实则将与黑方敌对的各势力和国家安全部门一一化为合作者并提供协助,以自己为中间媒介,把他们的力量、情报、沟通彻底维系在了一起,打破了以往红方信息不对等的尴尬局面。

    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可现实中操作起来并不是那么简单,红方的共同目标是破灭组织,却由于立场和政治原因时常需要对个人持有的情报进行保密,使现有资源无法进行整合调配,令红黑方的对峙始终僵持不下。

    怪盗辛蒂瑞拉却没有这些顾虑,她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似乎也不想加入红方,仅仅想要解决掉黑色组织这个追在身后的麻烦,干完这一票就跑路。

    她是独立于组织团体间的自由个体,不接受招揽与指令,只同意单方面合作,再想试探或得寸进尺就统统把情报资料停掉,大有一种不干拉倒的意味。

    很霸道,却又让人不得不屈服于她的霸道,毕竟情报真的超香,哪个安全部门看了后不想要呢?

    不过此类情况只适用于女怪盗,若是换个人来基本不可能办到。

    一是由于她身份神秘、行踪成谜,堪称恐怖的情报搜集能力对所有势力都能产生一定威慑,柯南分析对方从不显露真实身份就是希望拥有最大限度的自由,令其他人一直对她保持敬畏心理。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拿认识的人举例,江户川柯南在初次与赤井秀一、安室透、茱迪老师等人见面时也觉得他们是危险人物,现在嘛……不提也罢。

    另一个原因则是,相比起成为红方的领导者,怪盗辛蒂瑞拉更倾向于做秩序的守护者。

    毕竟各方联手嘛,每方推一个代表人员出来数量都不少了,那肯定也要选出个领头人才行,要放以前就算他们不争,他们背后的势力和安全部门肯定也要争,否则都是潜伏在黑色组织里许多年,凭什么你压我一头。

    但现在有新选择了,选女怪盗的话大家都占不到便宜,很公平。

    从“瓜分”组织高层都是FBI和日本公安一边一个就能看出她是个端水大师,不论背景大不大,全都一视同仁。

    可怪盗辛蒂瑞拉在红方联盟中也不怎么管事,只是制定了一个略微松散却又能维持微妙合作氛围的秩序,一旦有人违反就立刻踢掉不带对方玩了。

    因此,根据怪盗小姐“尊老爱幼”的建议,并采用各代表人员伪身份的年龄,所以实际年龄最大的世良玛丽一下变成了未成年组,如今掌控整个红方反击计划的是工藤优作和年仅七岁的江户川柯南。

    属于是意料之外的父子合作了。

    听着虽然有些离谱,但红方各位显然接受良好,唯有工藤优作摸摸修理齐整的胡子,苦笑着想自己才刚四十,怎么就被纳入了“尊老”的范畴内?

    江户川柯南大脑放空回想红方的计划,猛地对上小林夕那双总是含笑的圆润杏眼。

    后者打完了电话,此刻正扬高一边眉梢,上下扫视着面前的小学生。

    柯南心里咯噔一下,有种麻烦来了的预兆。

    果然,小林夕伸手掐住他的脸颊,慢条斯理道:“说吧,柯南君今天怎么来了,我给你们的票是在明天吧,况且我揍那个变态的时候你还正好赶到了,那个楼梯间那么偏僻,别说是巧合哦。”

    江户川柯南脑门冒出涔涔冷汗来,但又不能供出“同伙”,憋了半天,“……是新一哥哥跟我说小夕姐姐最近可能会碰到危险,所以让我跟着的。”

    “谢谢,我确实遇到了危险,但这很稀奇吗?”小林夕想说这一年遇到的危险手指脚趾加起来都数不完,要等你来提醒,黄花菜都凉了!

    她直截了当道:“而且工藤他有嘴怎么不自己来跟我说,是没有我的联系方式还是觉得我保护不了自己?既然还有时间让你一个小学生替他转达和暗中保护,说明不怎么危险。”

    江户川柯南:……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被这么一点明貌似确实无法逻辑自洽,他讪讪地抿唇,睁大了水汪汪的蓝眸试图萌混过关。

    小林夕这才松开婴儿肥的脸蛋,揉了把小孩蓬松柔软的脑袋,“算了,也不关你的事,等工藤下次回来我亲自问他。”

    “……”柯南嘴角抽搐了下,不敢想等彻底变回工藤新一后会有多少账等着他一一清算。

    警车很快驶入警视厅大楼门口,看到倚在楼下门前的人影,高木涉降下车窗探出头,惊讶不已:“松田警官?你不是上午刚出差回来,回家休息了么?”

    还记得早上打照面时对方连打的几个哈欠,明明困得不行,总不能回家躺床上了还睡不着吧?

    松田阵平走上前,抬手敲了敲后座车窗,幽幽看着打开后车门钻出来的一大一小,意味深长地开口,“是啊,我究竟因为什么才睡不着呢?”

    热牛奶的助眠效果很好,可他回去后才躺下睡了不到一小时就被一个电话打来弄醒了,景老爷请他跟一下最新报案的进展,毕竟西哈的动态也关乎松田的安危。

    结果赶来一看报案人,谁?小林夕??

    再一看报案内容——性侵未成年人?!

    松田阵平顿时困意全无,一头自然卷被抓得更乱了,缺乏睡眠令头脑突突地疼,捏了捏眉心,在门口吹着风等人过来。

    此刻小林夕就站在面前,他先快速瞧了一圈,这家伙看起来没有受伤,虽然外套脏了点但精神不错,想必没有吃亏,那么吃亏的一定是对方。

    警官先生暗自松了口气,向高木涉点头示意后便接手了这一大一小,跟在后面迈入警视厅大楼。

    进入大楼暖气覆盖范围后,小林夕搓了搓脸捂热一点,然后掏出手帕和松田阵平分享“战利品”。

    她捧着西哈掉的牙齿,认真地好奇,“这是那个猥亵犯被我揍掉的牙齿,好像是……”

    柯南在一旁小声提醒:“下颌第一磨牙。”

    “对,下颌第一磨牙,松田警官看看是不是假牙?”小林夕抬高手臂让对方更方便观察,“毕竟你比较有经验呀。”

    “……”

    松田阵平舌尖不由舔了下自己的假牙,垂眸盯了一会儿,给出正确答案:“是真的牙齿。”

    随即又表情稍显复杂地开口,“你揍掉的?你往对方面门上打了几拳?”

    小林夕歪头回忆:“好像就一拳。”主要是她见自己一拳下去西哈就吐出了颗牙,觉得这人忒不经揍,不好真搞出人命来便停手了。

    “……一般来说,没有经过训练的人把牙齿打脱落的几率很小,这至少需要一百五十公斤以上的力量,”松田阵平从小开始练拳击,练拳击的不被打掉几颗牙都不能算入门,对此是相当了解。

    他用指腹拉扯开嘴角,露出自己那颗假牙,“而且牙齿位置越往后就越厚,比前牙更难打落,我掉的这颗牙也不过是上颌第一双尖牙罢了。”

    西哈被揍掉的这颗竟还要往后两个位置。

    小林夕眼睛都不眨地注视着警官先生的动作,后者的眉眼五官无疑是浓密且深邃凌厉的,方才面无表情的模样凶巴巴中透着闲人免近的冷漠气息,却毫不在意呲牙给她看,做得无比顺手。

    就像小猫在人类脚边打了个滚儿撒娇后又自然地爬起离开,留下满裤腿的猫毛;像帅气勇猛的杜宾犬威风凛凛地坐着,在看到医生过来时竖起耳朵,露出獠牙检查后舔了舔医生的指尖,凶猛又乖巧。

    她摸了摸心口,有被可爱到。

    松田阵平讲解完便接过这颗牙齿,以及打斗过程中被扯下来的几根黑色短发,准备待会儿路过时交到鉴识科去进行化验对比。

    又让她摘掉手套检查一遍,两只手都有些轻微的擦破皮,没有伤到拳锋,连药都不用上,过两天就好了。

    这素质潜力,不练拳击可惜了。

    松田阵平收回落在对方手上的视线,在小林夕略带期待的亮晶晶眼神中撇过头,轻咳一下掩盖翘起的唇角,“干得好,跟我去做个笔录。”

    “嘿嘿,那当然!”

    小林夕拉着柯南小碎步跟上,“不好意思啊松田警官,最后还是打扰你休息了。”

    “刑警没有完全属于自己的休息时间,何况这不是你的错,被侵害人身后正当防卫天经地义,你完全有权利用合法手段维护自己的权益,”松田阵平瞥了眼她手套上的花纹,“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就把手套换过来。”

    怎么还是两只右手手套,仅仅在眼前晃一晃他都感到脸热。

    “哦,左手那只放包里落在体育馆了,明天吧,明天一定!”小林夕诚恳地承诺。

    这话在松田阵平听来,和怪盗辛蒂瑞拉的“下次一定”一样没有可信度,全凭当事人自觉性。

    用笔录本轻拍了下这家伙的头顶,他推开搜查一课会议室的门,把拷贝进U盘的录像传输进电脑,投影在大屏幕上。

    录像最开始还好,没一会儿屏幕上的西哈就开始动手动脚,江户川柯南即便在体育馆监控室已经看过一遍,仍然无法直视。

    怪不了小林夕想告这变态性侵,这又是壁咚摸脸,又是闻头发嗅脖颈的,比一般的痴汉还嚣张,起码也是个性骚扰。

    而松田阵平看着看着就拳头硬了,咬紧后槽牙,攥在手里的铅笔被无声掰断,他默不作声地收进口袋里,换了一支圆珠笔。

    视频里的当事人应该是在场最淡定的那个,直接站在屏幕前仔细观看,时不时开口指挥:“停!就这个地方,把那家伙的脸放大……虽然像素糊了点,不过五官勉强算清晰,截图发我,我让朋友处理一下。”

    江户川柯南结巴了一下:“用、用在哪里?”

    这种性侵案件也达不到通缉的条件吧,何况还是未遂,连平时很爱和搜查一课抢案子的公安都没理由接过去,否则太容易暴露目的,只好退而求其次让松田阵平来处理。

    “放心,会用上的,”小林夕笑眯眯地坦然道,“我那么记仇,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一副要让变态不仅身败名裂,还要下面、前面、后面……哪儿都裂的语气。

    她说得过于理直气壮了,江户川柯南噎了一下,看向在场的警察。

    松田阵平正埋头写笔录,当事人小林夕的基本信息他已经写过太多次了,不用问都信手拈来,直接开始默写。

    他头也不抬,似是习惯了般不咸不淡道:“别干过分了,不然太明显。”

    江户川柯南:?

    你们要先看看身上的校徽和警徽,再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小侦探震惊的神情极大程度上令小林夕感到愉悦,她扑哧笑出声,拉开前排椅子坐下,“开玩笑的啦,这家伙还不值得我公报私仇。”

    接着继续放视频,放到整个视频时长三分之一的地方,双方当事人的情况瞬间便扭转了,只见西哈的胯部被狠狠一踹,他吃痛踉跄后倒在地,很快被揍成了猪头。

    这是任何一名男性都不愿经历的痛苦,甚至隔着视频都感到□□一凉。但不得不说,冲着性犯罪者来这一招很管用,用好了就算不能像小林夕这样反杀,好歹也够时间逃脱。

    视频并不长,很快就放完了,松田阵平又问了一些细节,把笔录拿到隔壁办公大厅立案。

    期间妃英理也来了,拎着公文包走进警官们为她俩腾出的空房间,小林夕和她面对面坐着,“伯母,我们公事公办,您按常规的外出咨询计时计费就好。”

    这位法律界的不败女王没有急着计时,而是先问:“你已经确定要起诉对方了吗?”

    小林夕点头。

    “那这案子我接了,按规定你就不必付我咨询费了,”妃英理一扶眼镜,微卷的褐色长发整齐盘在脑后,一身浅雪青色工作制服与深紫内搭衬得她冷静智慧,身姿挺拔,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信赖,“而且依循惯例,如果胜诉了,律师费用一律由败诉方承担。”

    她目光温柔又包容地看着面前女儿的好友,“我会尽我所能让你也免去这部分费用的。”

    妃英理总是严肃、高冷的脸色,此刻说的话却带了一丝轻松的玩笑意味,许是不想让小林夕太紧张,但也是对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

    实在是一位让人忍不住憧憬的职业女性。

    小林夕眨了眨杏眼,单手托腮,神色带了些随意的亲昵,“那伯母要是又维持了百分百的胜诉率,我就请您和小兰园子去吃大餐吧,把叔叔也叫来一起。”

    “叫那糟老头子来干嘛。”妃英理嗔怪了一句,却没有拒绝。

    江户川柯南在一旁的椅子上正襟危坐,双手规规矩矩地搭在膝盖上。其实通常来说私人与律师的讨论不会放外人进来旁听,他能坐在这儿纯粹是因为当事人不介意。

    小林夕是觉得,与其让老同学事后旁敲侧击地打听,还不如大大方方地让他从头到尾参与,反正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妃英理从公文包中取出合同签字,约定等警方找到嫌疑人后就去法院立案发传票,然后看起了监控录像。

    妃律师足足看了三遍,中途没有说话,眼神专注,偶尔提笔记录。

    看完后将进度条拉到最开始点击播放,在某个画面按下暂停键,“这里,视频第38秒的地方,你看了一眼摄像头,可能被法官或被辩护律师认为是在引导被告方对你产生人身威胁,或被判定为事前防卫,因为他并没有真正侵害到你,你确定要提交这段视频吗?”

    妃英理作为了解小林夕的人,当然知道后者确认摄像头的存在是为了以防万一留下证据,但被告的辩护律师不会这么觉得,事实上,这样的强盗逻辑在法庭上并不少见,全都是令人作呕的“被害人有罪论”。

    她明白作为律师维护当事人的权益很正常,可有相当数量的律师完全是被利益所驱使,在法庭上颠倒黑白。

    法律不一定是正义的。妃英理深切地明白这一点,尽管担心小林夕会失望,她也一定要说清楚。

    倒不是江户川柯南和松田阵平的观察力没她透彻,前两者也注意到了视频中小林夕的这一眼,只是职业习惯令他们对待这段录像的注重点有所不同。

    侦探想要通过蛛丝马迹看透真相、接近黑色组织;警察忠实地记录案件全貌,记录特征,早点抓到嫌疑人;律师则是在合理规避对当事人不利的证据,提高胜诉几率。

    小林夕肯定地点点头,确定提交视频。

    妃英理明白她的态度了,又把进度条往后拉,欣赏了一段女高中生暴揍变态、让人身心舒爽的反杀视频,开口换了一种说法,“这一段可能会被认定为防卫过当,具体如何需要看被告方是否会提交伤情报告,我们可以适当删减片段,提前准备写好辩词。”

    小林夕对提前写好辩词没有异议,不过,“不用删减片段,就这样提交证据吧。”

    这下不光妃英理,连江户川柯南也用困惑的目光看她。

    “因为我觉得这家伙很心虚,按理来说他犯案未遂反而被我揍成这样,就算被抓顶多罚款、拘留或蹲几个月,”小林夕指尖点点屏幕上的西哈,“而且都痛得站不起来了,却在我跟柯南说要报警时奋力逃走,伯母,您觉得是为什么呢?”

    妃英理立刻反应过来,眼眸一凛,低声道出猜测:“他身上背有更大的案子,所以怕被警方抓住查出来。”

    “目前只是猜测而已,不过鉴识课已经在分析对比DNA库了,要不我们再等等?”

    妃英理赞同地嗯了一声。一个犯罪未遂的普通人和一个犯罪未遂却有前科的嫌疑人,如果是后者,那么被告在法庭中天然便处于劣势,更容易胜诉。

    唯一的难题就是假如被告真有前科,不知道是多大的罪,要是牵扯过多的大罪还数罪并罚了,审判周期会被拉得很长,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结案,拖个几年也是有的。

    江户川柯南在边上目瞪口呆,侦探的大脑告诉他小林夕所做的一切都符合逻辑,可、西哈就这样被撕开代号暴露在阳光下了?

    这未免也太轻描淡写了吧!

    警视厅鉴识课的DNA对比技术是从美国研究所最新引进的,没错,就是弘树所在的研究所,是当初“DNA追踪程序”的衍生技术,是目前世界的最高水平。

    对比报告很快就出来了,结果显示,头发与牙齿检测出的DNA属于国际通缉犯——前神本教二把手。

    这发现顿时惊动了警界高层,简直是意外之喜,立马举办新闻发布会,并将通缉信息登报、印制张贴。

    由于这位二把手整容微调过,以前的照片作废了,用的还是小林夕从录像中截图后找朋友调整好像素的高清正脸照,连男人鼻翼一侧淡红的痣都清晰可见。

    小林夕冲柯南弯了弯唇角,“你看,我说会用上的吧~”

    江户川柯南已经麻了,不过转念一想,貌似也并不影响红方联盟之前制定的计划,因为西哈只是这个计划中的一环,只要他这段时间躲好了别出来晃悠,问题也不大。

    再加上西哈在代号成员中比较特殊,是唯一明面上在警方这儿留过案底、身份信息比较明确的组织干部,才会使他昭告民众的通缉令来得如此丝滑,半点不突兀。

    而小林夕的报案只不过是导火索罢了,甚至这导火索都是西哈自作自受!

    江户川柯南在搜查一课办公室外的茶水间门口来回踱步,捏着下巴推理,隐隐觉得这件事会不会太顺利了些,仿佛有双无形的大手在暗中推动。

    可他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掰碎了揉细了,也没找出疑点来,毕竟西哈突然脑抽去小林夕面前上演替身文学不是人为能控制的,就算是他老爸工藤优作也不能提前预料到这回事。

    难道真是巧合?

    在得知小林夕被当年的神本教二把手袭击了后,知情的警官们就打算派人24小时轮流暗中保护,尤其是看到笔录中转述的那段似是而非的替身文学,认为这个变态一定会卷土重来。

    与他们的紧张相反,小林夕则是觉得这一个多月至少能清净些。

    失去了贝尔摩德的易容变装,微调后的样貌也曝光了,西哈就算脑子再抽也不会在这个风声最严的时候出门走动,应该会躲起来全力准备之后的“祭祀”。

    这也是她此回又是报警又是请律师,搞出那么大动静的缘故。

    凭什么红方的人一个个要隐姓埋名低调生存,犯罪分子却能脸都不遮、大摇大摆地走在阳光下,这像话吗?

    既然选择成为阴沟里的老鼠,就该夹紧尾巴做人,好好品尝一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滋味。

    ……

    折腾到晚上,小林夕惊觉自己午饭晚饭都没吃,直接错过两顿,难怪肚子饿得叫唤起来。

    在食堂吃饭时,她收到了目暮警官的保护安排。

    考虑到小林宅太大,也没有亲人能陪她一起住,目暮警官决定让男警官在屋外轮流守着,等春高结束回自家住时再让佐藤美和子在屋内陪她过夜。

    小林夕忽然感到有些愧疚。

    西哈暂时不会来骚扰,她是清净了,却大大增加了警官们的工作量。

    她思索片刻,从手机备忘录内找出一个地址:“我家太大了,警官们保护起来不方便,这是我名下的一户建,比较适合现在的情况,周围居民住宅也少,不会影响到其他人生活,之后我就搬到这儿住。”

    目暮警官也觉得挺合适,同意了。

    小林夕喝了口味增汤吐槽西哈袭击她的鬼理由:“世界上撞脸的案例也没那么多吧,怎么全让我们碰上了,又不是怪盗基德的易容术可以随便变成别人的模样。”

    坐在旁边的柯南赶紧扒了口饭,睁着半月眼:呵呵,基德那家伙原本的长相说不定也跟我很像呢。

    妃英理:“啊啦,之前还有个公主和兰样貌几乎一模一样呢,真是神奇。”

    至于警视厅内部的撞脸就更多了,松田阵平默默吃饭没吭声,时不时抬眸瞄一眼小林夕脖子上妃律师亲情提供的灰色针织围巾。

    他和毛利兰的手艺能平分秋色,却比不过这位妃律师。

    配色比他的手套和谐,羊绒材质更柔软温暖,针脚更结实紧密,甚至连花纹都格外好看。

    直到妃英理有其他案子处理,吃完饭顺路把柯南带回侦探事务所,他仍然耿耿于怀:就该多练习几遍再给手套的,至少能成对。

    他在饭桌上全程耷拉着眉眼,小林夕偏头凑近了点,嗯,没看错。

    “松田警官?”

    松田阵平回神,帮她把脑后翘起的一撮长发塞进围巾,扫了几眼对方递来的安排表,“你好像很淡定。”

    “松田警官面对自己破解过的炸弹装置还会感到紧张吗?”小林夕耸耸肩反问,“况且经过今天的事,我也很难害怕得起来吧。对方并不是什么神明的使者,也不是刀枪不入、青面獠牙的怪物,他是血肉之躯的人类,会被我揍得哇哇大叫,仅此而已。”

    她叹了口气:“早知道那人渣跟我们有仇,应该多揍掉几颗牙的,让他提前体验一下老年牙掉光的感受。”

    “毕竟他没命活到那个时候,对吧?”松田阵平都能猜到她接下去要说什么。

    “没错!”

    小林夕把托盘送去食堂回收处,已经有车等着载她回去了。

    松田阵平不能疲劳驾驶,被一觉睡醒来警局值班的伊达班长千叮万嘱吃完饭后到一课休息室睡觉,于是只送到了门口。

    马上要脱离暖气的覆盖范围,小林夕仔细塞好围巾,确认没有一点能让冷风吹进去的缝隙。

    她转身朝警官先生抬起手掌,尾音上扬,“我们的目标是?”

    松田阵平一怔,随即低笑着和她隔了手套轻轻击掌,“嗯……等逮到人渣后趁机让你公报私仇?”

    不管对方想不想,反正他是挺想这么干的。

    小林夕纠正:“我们为了社会安定干的事,怎么能叫公报私仇呢。”

    “为了完成这个目标,松田警官要加油哦。”她微微踮脚,抬手拍了拍松田阵平的自然卷,接着快速摆摆手跑出大门。

    这家伙。

    见人逃得飞快,松田阵平不自然地揉了揉刚才被拍的地方,手掌顺着后脑勺下移,摩挲着升起浅淡绯色的后脖颈大步走回去。

    ——

    小林夕回到住处时是八点多了,看到车辆驶入熟悉的街道,她上半身探到前排,“就停在这吧高木警官,麻烦了。”

    高木涉是今晚轮值的警力,闻言停车,关心道:“发现不对及时联系,我就在门口。”

    “谢谢,不过别靠得太近了,”她想了想,还是有话直说,“屋里有几个队员比较耳聪目明,可能会把你当成可疑人物。”

    “……好。”

    一靠近小洋房,还没开门,就听到里面传出男高们激动不已的欢呼:“唔哦哦——!”

    小林夕在门口静静听了会儿,半想等他们欢呼完再进去,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跟浪打浪似的完全停不下来。

    这些人在干嘛?

    她疑惑地拧开门,在玄关脱掉鞋子往里走,入眼就是音驹乌野的队员们全挤在客厅里,沙发塞不下就盘腿坐地毯上,一个个双眼发光地守着电视看新闻里的春高报道。

    得亏这电视屏幕够大,否则估计得全往前面挤才看得到。

    而刚才的欢呼就是看到电视出现他们镜头时兴奋羞涩的呐喊,全都露出像是公开处刑却又很想看的小表情。

    乌野的主将泽村大地去附近便利店买了好几大袋包子请客庆祝,音驹一众也毫不客气地揣着热乎包子咀嚼。

    黑尾狠狠咬了一口包子,“可恶,风头全被这群乌鸦抢了,其他队伍根本没多少镜头嘛。”

    夜久拿着最喜欢的肉包,在一旁细嚼慢咽,“可乌野战胜了宫兄弟诶,你觉得我们也能办到吗?至少在旁人眼中他们已经有争夺冠军的潜力了。”

    黑尾找不到话反驳,默默移开了视线,拒绝回答。

    清水洁子和谷地仁花分吃一个包子,晚饭吃得很饱的研磨本来缩在客厅角落打游戏,一抬头就被乌野三年级的二传塞了个比他拳头还大的硕大肉包,打量半天都无从下口,光闻闻味道就感觉很撑了。

    于是他转头就投喂了日向翔阳,观察对方一手一个吃得起劲,决定把翔阳的胃容量数据也设定成未知。

    边上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月岛想要依葫芦画瓢,却被自家队长抓了个正着,只好小口小口地吃完……确实挺好吃的。

    刚回来的小林夕也被泽村大地塞了包子,靠谱队长连笑容都散发着质朴刚健的气质,“多亏小林你和猫又教练发给我们的比赛录像,也帮我们联系学校打练习赛和找场地,真的很感谢你们。”

    小林夕咬了口包子,“举手之劳罢了,不过居然给明天的对手请客,泽村学长好像很有自信会赢的样子。”

    对方环顾宽敞的客厅,“似乎你比我更有自信。”

    已经看了十几遍回放,队员们还吵吵闹闹地想要再看,福永招平叼着包子挤进两人中间抢走遥控器,精准一按换成了相声漫才节目。

    “啊啊啊福永你耍赖!”

    “快换回去!”

    十来个男生缠斗在一起,两位队长脸上的笑容逐渐核善。

    小林夕很会看眼色,咬着半个包子退出客厅跑上二楼,一关阳台的玻璃门,楼下队长们的咆哮声令玻璃震了震。

    这样快活的青春氛围令她失笑,听着满屋子的欢声笑语慢慢将包子吃完,从阳台上能看到高木涉的车尾一侧停在小洋房斜对面,车窗防窥膜质量很好,完全察觉不出车内有视线投向房子。

    又伸臂挥了挥,高木涉发来消息确认能看见。

    小林夕没有立刻回屋内,而是趴在栏杆上划动手机屏幕,从通讯录中找到管家爷爷的联系方式。

    “神奈爷爷,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要睡了吗?”

    听到对方精神满满的说还没睡,正在整理过两天年假结束回东京的行李,还带了很多老家的特产时,小林夕沉默了,内心打好的腹稿在这一刻想说出来变得异常艰难,因为这对老人家来说有些残忍,令她不忍。

    但她必须得说明白,以往是表面上自己和组织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可现在不同,她敢挑衅组织,但不能因为她把旁人的安危牵扯进来。

    警方不一定能照看好每个人,正好帮佣们都被放了长长的年假还没回来,待在各自的老家反而更安全。

    “神奈爷爷,您,还有长谷厨师他们,年假过后也不必回东京,不需要收拾行李了。”

    电话对面陡然寂静下来,小林夕强忍心酸连忙表示会按辞退给每人2n+1的补偿,以后有时间也会去老家看他们,就是这两年最好不要来东京。

    小林家的帮佣数量很少,厨师、园丁和两个打扫的阿姨,算上管家才五个人,都是在小林家工作了很多年,身份背景和人际关系非常简单干净的好人。

    所以每个人能拿到的2n+1补偿金额相当多,足够他们滋润又舒服地享受退休生活了。

    但几年相处的感情不是用金钱就能买断的,尤其大家都是善良又亲切的人,小林夕怕这样突然干脆的辞退会让他们伤心。

    “我明白了,”电话那头,神奈爷爷慈祥的声音传来,“小林小姐,您不用担心我们误会,当您真心希望我们日后生活幸福时,我多年来的工作便值得了。”

    小林夕白天经历了一系列事件还能笑出来,这一瞬却感觉眼眶有些酸涩。

    老爷子并不扭捏,很快接受了提前退休的事实,还爽朗地笑称要在老家买一块地种田,以后把种出来的农作物寄到东京,否则退休了他实在太无聊。

    小林夕婉拒了管家爷爷帮忙通知其他帮佣的提议,亲自给其他人一一打去了电话,大家虽然惊讶,却都表示理解,没有追问。

    一位打扫阿姨笑呵呵地说过年时女儿生了孩子,她想去帮忙带,却又有点舍不得这边的工作,这下能安心回乡下帮女儿的忙了。

    记下阿姨的地址,小林夕打算之后寄一份满月礼过去,认认真真地跟每个人都道了别。

    打完电话后,她吸了吸鼻子,推开玻璃门回到屋内。

    谷地仁花蹲正蹲在洗衣机前掏一堆队服,因为这是洗烘一体的洗衣机,免去了冬天衣服晾不干的烦恼,每次烘干后都暖呼呼的散发着柔顺剂的香味,与扔进去前的汗味好像不是同一件衣服。

    唯一不习惯的是,烘干后的衣服很蓬,将洗衣机的内筒塞得格外严实,身材娇小的小仁花只能努力去掏,从身后看像一只树洞里的过冬粮被大松果堵住后可怜兮兮的小松鼠。

    很担心她会一不小心跌进洗衣机里。

    小林夕边觉得可爱边上前帮忙,谷地仁花一抹额头上的汗想要表示感谢,扭头却惊了一下,“学姐,你的眼睛和鼻子好红……发生什么了吗?”

    “啊,没事,在外面被风吹的。”

    仁花歪头,心想看着不太像,又很快想到说不定学姐就是不想让别人看出来呢,结果她不仅看出来了还很没眼色地指出来,一点都不懂得察言观色,啊啊啊只是在社团都这么没情商,以后到了社会该怎么办……

    她双手捂着脑袋懊恼不已,站在洗衣机前垂头碎碎念。

    小林夕有些无奈,拎起两个沉重的装衣篓,身体贴过去,把下巴搁在仁花的小发揪上,“没吃饱,泽村学长的包子还有吗?”

    “上楼前好像看到还有几个,我去拿!”谷地仁花小跑下楼。

    凑到镜子前一看,果然鼻尖和眼眶一圈都是微红,眼眸像是哭过般水润,仿佛受了什么委屈,可怜巴巴的。

    小林夕略感好笑,什么毛病,白天被变态袭击后没有委屈,嘻嘻哈哈地警视厅一日游,晚上听了几句煽情真心话就这模样。

    真是难为情。

    ——

    春高第三天,迎来了音驹对战乌野的“垃圾场决战”。

    来看这场比赛的观众意外的多,不仅是因为能参加第三轮比赛的队伍都是全国大赛中的翘楚,也因为有些人一直都在期盼着看到这场比赛的到来。

    乌野的和太鼓队与音驹的应援团早已在各自就位,帝丹女子组和少年侦探团赶到时,小林夕正站在音驹横幅下仰头指挥观众席上的大家一会儿得分后喊应援词的节奏。

    “小夕!”

    一回头,小兰和园子探出围栏朝她使劲儿挥手,一人手上晃着一把在体育馆门口买的应援扇子,动作幅度大得引人侧目。

    小林夕开心地抛去飞吻,匀了两个应援棒过去。

    “柯南说你们昨天去找高木……先生了,没事吧?”小兰接过应援棒,关心地问,顾忌到周围有对方的同学,话临到嘴边换了个称呼。

    为了保护未成年报案人的隐私,昨天公布神本教二把手的新通缉令时并没有说明前因后果,也没提到小林夕和江户川柯南的名字,当年在百货商场阻止爆炸的事也在警官们的叮嘱下对旁人保密。

    因此小兰并未把两人昨天去警局和通缉令照片更新的事联系起来。

    小林夕瞄向两边的路人观众,抛去一个安心的眼神,“小麻烦,结束了再跟你们说。”

    江户川柯南趁选手们还在热身,跑去上了个洗手间,好不容易从人潮密密麻麻的双腿中钻了回来,一冒头就看到小林夕神气地叉着腰站在红底黑字的横幅下,当场上两队朝对手鞠躬致意时,她也与对面乌野的两位女经理互相弯腰表示尊重。

    她头顶的应援横幅在雷动的鼓掌声中飘动,身上的队服外套穿着别有一种利落与帅气。

    ——【维系】。

    望着横幅上洒脱的毛笔字与束着干练高马尾的小林夕,江户川柯南蓦然生出一个很荒唐的念头。

    假如这个念头成立,那么昨天西哈被通缉一事为何如此顺利就能解释的通了。

    可这不就是冒出一个荒唐的猜想,还要用更荒唐的假设去填补这个猜想么!

    江户川柯南回想怪盗辛蒂瑞拉现世的时间,又回忆国中三年与小林夕同班的表现。

    相比起毫无根据的猜测,他更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于是刚升起的念头又被一盆冷水给浇灭了。

    坐在屋外车子里守完整夜的高木涉回警局了,接着轮值的是松田阵平。

    在继东京都代表队决定战和春高第二轮没看成比赛后,终于能好好坐在观众席上看完全场,不会被场上的女经理赶回家睡觉。

    他找了个角落又能扫视全场的位置缩着,由于工作原因不能像前排的女高中生和小学生们那样高调地打招呼,悄无声息地守护着。

    不过小林夕扫过观众席时估计时发现他了,隐蔽地将手抬到肩头的位置小幅度冲这个方向晃了晃。

    有趣的是,她最开始动的是右手,只是手还没从口袋里掏出来便换成了左手,还比了个剪刀手。

    角落的位置离球场有一定距离,并不能看清女经理戴着手套上的花纹,却瞬间领悟了她的意思——

    “我信守承诺了,松田警官也要加油哦。”

    松田阵平眼中浮现些许笑意,很快又被警惕所掩盖,不动声色地观察场内的人流情况。

    球网两侧,两支队伍都围成一圈,一个加油鼓劲,一个开始“血液神教”的传教仪式。

    看着十分有信念感、一脸深沉帅气说着中二口号的黑尾,小林夕忽然觉得他这个“血液神教”教主可比那什么神本教二把手有当传销头子的潜力多了。

    “去把他们生吞活剥吧!”

    双方主将都顶了张恶人脸说着反派的台词,小林夕耳边甚至仿佛响起了动漫热烈燃炸的BGM,像是一个跨越许多世代的约定在有生之年实现,孤独等待多年的呼唤在这一刻得到了回音。

    与上辈子不同的是,小林夕不用苦苦等原作动漫化还要担心制作崩坏,因为她此刻就能站在这儿享受真人版的视觉盛宴。

    观众席上的毛利兰像是发现了什么,仔细端详乌野10号的脸,又看看他们是宫城县的代表队,终于回想起国中修学旅行去滑雪时遭遇的别墅藏尸案,后来就是这个男生带他们去的当地派出所。

    看着个子小小的,没想到跳跃力和速度那么强。

    园子更关注那两个高大的拦网,“哇,小夕的队长和乌野11号好高好帅啊!帅哥队员会在球网前面聊些什么呢?应该很惺惺相惜吧!”

    户美的主将大将优坐在边上,听到这番感叹,翻了个白眼:黑尾这奸诈的臭猫肯定是在说垃圾话恶心那个乌野一年级的四眼,听说这俩还是师徒,看着哪里有惺惺相惜的样子?!

    他很想向小姐姐们揭穿损友的真实面目,可这几位看样子不是音驹的学生,只是和音驹女经理很熟,过来帮忙应援的。

    一想到小林夕就想到前两天莫名其妙被拉进的群聊,莫名其妙地误将照片转发进了群聊,莫名其妙地被一堆不认识的人捧场提建议。

    简直大社死,而且他今天穿的就是转发照片里的那双球鞋,万一眼前的女生和小孩子们那天也在群里,他会不会被认出来?

    大将优瞥了眼身旁的女友,好不容易复合的,他可不想丢脸,算了。

    户美主将的矛盾心理小林夕一概不知,她看着场上飞快跑动起来的研磨用上手传球为列夫托出一个完美的高球、扣球得分,有点小骄傲地鼓掌。

    我们家二传很厉害的哦,小心……别被猫爪挠到了。

    她看得过瘾,观众席上的一众人却紧张得喘不过气来,明明不是他们上场,可赛况激烈到每得一分就要胶着许久,一方擅长空中进攻,一方擅长地面防守,一颗球打半天都落不了地,令高悬的心脏扑通狂跳。

    和决定战时的氛围天差地别。

    步美语出惊人:“他们好像在用命打排球。”

    江户川柯南:“……”这话貌似不太吉利。

    之前遇到的案件中还有“好吃到死的拉面”,可千万别在这种全国级别的高中生赛事上出现一个“厉害到死的排球选手”。

    物理意义上的“厉害到死”。

    等音驹拿下第一局交换场地休息时,他们才暂时松了口气。

    灰原哀盯着球场,轻声道:“猫VS乌鸦。”

    江户川柯南晃神了一下。

    猫,贝尔摩德落网的拍卖场就叫【CAT】,宫野明美的假名艾米·米亚也是从本名中拆开了猫的日文罗马音后组成的,甚至那个拍卖场都是小林夕的……音驹吗?

    侦探的思维扩散能力令他不由自主地联想了一大堆,又把这些猜测一一否定。

    主要是参加拍卖会那天小林夕的行程太透明了,还大半天都跟小兰他们在VIP包厢里下飞行棋,他怎么绞尽脑汁都想不出还能从什么时候硬挤出时间来去办事。

    若小林夕是怪盗辛蒂瑞拉,这行程简直塞得比三面卧底安室先生还满,再加上那天怪盗基德的反应,两人不像是早就认识啊。

    江户川柯南又把这个念头给压下了。

    “……扣杀还是被音驹接了起来!”场地的赛况解说员不知道说了多少遍这句话,语气依旧十分激动。

    “天啊,我还以为乌野那个扣杀一定能得分的,吓死我了!”园子换了一大口气,兴奋地摇着闺蜜的手臂,“音驹那个混血小帅哥的拦网好及时。”

    小兰倒是看出点门道来,“乌野10号的助跑被干扰了,没能充分助跑调动肌肉,跳跃高度会明显下降,所以才被拦住了。”

    三小只站在音驹这方,对赛况的私心很明显,元太哼了一声,“那个10号那么会跳,是我肯定也先防他!”

    “真是有针对性的战术啊,”灰原哀眯了眯眼,“还是由音驹二传组织的战术,他本人看上去倒不像那么有攻击性的样子,和对手关系也不错,斩断对方翅膀时却毫不留情呢。”

    江户川柯南看向在球网边仰面踱步、看着略显有气无力的身影,全无残忍针对对手的自觉,倒是和小林夕暴揍犯人后的无辜脸很相似——

    猫猫只是想赢/自保,猫猫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但事实上,他们一个“杀死”了对方的副攻,一个把组织干部揍得满地找牙,实在很不好惹。

    当日向翔阳被音驹的战术牵制住,失去了在球场上的存在感时,研磨在喝水休息时很冷酷地说出了那句名台词:“有趣的翔阳已经通关了,所以有些伤感。”

    被队长和女经理一人按头一人拍背压制。

    黑尾:“你这可怕的家伙可真够自相矛盾的!”

    小林夕:“什么有趣不有趣的,你又不是霸道总裁,还能壁咚日向说一句‘有趣的男人’?!”

    研磨:……

    说得也没错啦,但刚才那句话明明就很有BOSS关通关后结算画面时角色说胜利台词的感觉,就这样被小黑和小林给打断了!

    他瞪了两人一眼,小跑躲开了。

    不光观众席看得压抑,角落里的松田阵平也觉得这球打得很憋屈。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在警校跟降谷约架时那家伙搞龟缩防御这一招,招招防守,不仅没造成多大伤害自己反而拳头砸得生疼,估计要暴跳如雷了。

    松田阵平是喜欢踩下油门冲刺的性格,所以下意识把视角放在了不断组织进攻的乌野这边,皱起了眉头。

    不过乌野10号身体素质与心态抗压能力都惊人地好,很快调整过来,突破了限制他的战术牢笼,在乌野二传开辟的助跑道路上甚至跳得更高了。

    接下来两边战术频出,起跳滞空扣球、打手出界、增高拦网……

    在阵阵惊呼声中,音驹关键分发球员手白球彦的天花板发球迎着场馆内如同白昼日光般耀眼的照明灯光——一飞冲天。

    ……

    与此同时,距离东京体育馆十分钟路程内的小洋房,一个黑影悄悄出现在门外,张望四周后轻盈地翻上二楼阳台,本以为玻璃门大概率会上锁,接过一拉,开了。

    黑影一愣,心想估计是其他人粗心大意,快速进屋找到女经理们住的房间,摸索一翻后找出了一只黑色双肩包。

    门口的红外线监控器三分钟扫描一次,黑影没时间停留,拎着双肩包溜走了。

    在衣柜上暗中目睹全程的饭团:啾?

    第192章

    球场上, 在令观众身心俱疲的漫长拉锯战后,乌野夺下了“垃圾场决战”的第二局。

    除了几个精力旺盛的体力怪物,首发队员们都汗流浃背地退到场外中场休息、补充水分, 明明是一月初,却个个身上冒着肉眼可见的蒸腾热气,微微喘着气擦汗, 努力在第三局开始前将状态调整至最佳。

    小林夕从包里抓了一把奶糖和乌野两位经理分享,还给了乌养教练和武田老师几颗,笑道恭喜。

    别人不清楚, 但陪着两支队伍一路走来的教练经理都记得明明白白,算上远征、合宿以来打的无数场练习赛, 这是乌野第一次拿下一局。

    女经理们站在球场边剥糖纸,就见对方的主攻手田中寸头脑袋上盖着毛巾走过去,脸上挂着茫然的表情望向电子计分板, 喃喃着:“第三局还没开始?我以为比赛已经结束了……”

    “……”小林夕莫名有种诡异的心理平衡感。

    她在这头的柯学元年过得异常充实, 就像昨天,完全是把24小时掰成了好几天用的。

    终于轮到小排球的各位体会一下度秒如年的感受了?

    小林夕笑眯眯地踱步回自家场地, 黑尾抱臂看着她慢悠悠地横跨球场,来如自如的模样俨然把两边都当成了快乐老家, 故作一本正经地抬手隔空点了点她, “哦呀, 请经理大人摆正一下自己的立场, 我们现在和那边的乌鸦可是要斗个你死我活的对手。”

    “经理外交听说过么,”小林夕白了他一眼,“不说别的, 两边教练老师保温杯里泡的茶、昨晚洗衣服的柔顺剂、今早的早饭……这些全都是一样的,你们好到我今早差点收错了队服裤子, 事到如今再跟人家摆脸色是不是有点假了?”

    话虽如此,她也没漏掉音驹队员的份儿,一一数了奶糖分掉,多给了上一句打出超强直线球的猛虎一颗,其余平均瓜分,把原本鼓鼓囊囊的零食小包掏空了。

    当下不能立刻吃,大家都珍惜地收进背包里,猫又教练手指拨弄着掌心的几颗奶糖,一脸慈爱地收进口袋。

    所有人互相搭着背围成一圈。

    “难熬的时间咱们已经扛过去了,”黑尾瞥了眼目前1比1的电子计分板,挑眉大笑鼓舞队友,“接下来就是——奖励关卡啦!”

    身处其中,任谁也不会有小林夕更加理解他口中“奖励关卡”的含义。

    确实,即便是打单局的练习赛,音驹也未曾输给过乌野,并且研磨的战术也被后者的顽强百变化解,从差点2比0战败的局势扭转成如今的平局。

    可能和亦师亦友的对手再对战上整整一局,势均力敌地打满三局精彩无比的、最棒的球赛,让这场许多人期盼已久、两支队伍约定数年、观众目不转睛的比赛不那么早地草草结束通关,再多打一局,让排球不要如此快落地、再在球网上多飞一会儿——

    这是其中一支队伍的最后一关,又何尝不是彼此的奖励关卡。

    “呀——吼!!!”

    被主将这番话激励到,音驹队员们——除了稳重的海学长和象征性敷衍抬起一只脚的研磨——全都高举双臂蹦起来兴奋欢呼,氛围仿佛是已经赢了第三轮比赛。

    他们这边一喊,乌野那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不甘示弱地跟着蹦跶。

    “什么什么?发生了什么?”

    园子才趁着中场休息坐下来歇了歇嗓子,听到欢呼又马上起身挤进围栏前,一眼就看到小林夕蹦得比好几个队员还高,挥舞着手臂,笑容明媚自信。

    被她情绪带的,亲友团们也不由展颜,尽管不晓得开心个什么劲儿,但心情就是很好呢。

    除了暗自纠结的江户川柯南,大家面上都露出了笑意,连感情波动最小的灰原哀都扬了扬唇。

    其他队员抛的是毛巾水壶,就小林夕一人拍拍外套和裤子的口袋,最后随手把脑后束着高马尾的发圈一扯,乌亮的长发如瀑般柔顺地倾泻而下披在肩后。

    这是她昨晚称赞谷地仁花的发饰可爱后,对方红着脸找出送她的备用发圈,还强调是她手作的质量肯定没有店里卖的好但希望不会有碍观瞻,还惶恐了一阵,觉得自己居然拿备用的送人是不是太飘了,可自己用过的二手物品也不好转送……

    很巧的是,发圈图案就是一只可可爱爱的金黄小南瓜,手工画的线条并没有电脑绘制的版图那么流畅,却格外有一股质朴的清新。

    小仁花结结巴巴说因为万圣节那天妈妈的设计公司接到了很多类似的单子,所以她也尝试着做了点贴合节日的手工。

    鼓起勇气送出发圈的后果就是,她被小林夕抱在怀里揉捏了半天,直到整个人害羞到快熟透了才被放走。

    小南瓜发圈混入男高队员们的毛巾水壶中,一跃成为被抛得最高的那个,就像手白球彦的天花板发球般乱入那一排排闪烁着耀眼白光的场馆顶棚照明灯中,连带着粗线条的小南瓜图案也变得亮闪闪。

    宛如万绿丛中一点红的女经理,一众高大惹眼的队员、各个来自全国的豪强对手也无法掩盖她的光芒。

    不会在比赛时喧宾夺主掠去球员们的风头,而在场外,却又难以忽略她的存在。

    角落座位的松田阵平支着下巴看音驹队员们上头抛完东西后满地乱爬捡回来,而小林夕则是仰头眨了眨眼,稍微一探手就接住小南瓜发圈,淡定地扎了个松垮的低马尾。

    与队员们闹腾时眉眼张扬、连头发丝都恨不得一起飘动,微微低着头扎马尾时侧脸表情弧度有些柔和,嘴角浅淡的自信笑意与女怪盗黄金面具下的表情重合。

    将小林夕与队员们逐个击掌的画面尽收眼底,松田阵平抿抿唇,啧了一声,食指指尖在膝盖上烦躁地施力点着。

    原来这击掌加油是每个人都有的。

    ……

    主裁吹哨。

    场上的球员们连跑带跳奋力夺分,小林夕聚精会神地盯着,站在长凳前都忘了坐下。

    “呵呵,亲手培养了强大敌人的感觉如何?”猫又教练坐在一旁喝了口茶。

    虽然“垃圾场决战”是他和乌养教练定下的约定,到了这一代,负责联系最频繁的却是小林夕。

    音驹经理收集的录像带、练习赛心得、合宿日志等都被送去宫城哺育了刚破壳的杂食小乌鸦,使之在不到一年时间便羽翼逐渐丰满、啄人生疼。

    “嗯……输了当然还是会不甘心,”她将一缕碎发拨到耳后,“不过在看到这样的乌野,我会想果然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小林夕并不认为自己在做慈善,毕竟她能投喂宫城的小乌鸦,却巴不得另一边柯学世界恶心人的“大乌鸦”赶紧消失。

    如果不是势均力敌的对手,那么她期待的垃圾场对决便毫无意义,她不需要没有悬念的比赛,而是创造更加精彩、强大,令人永生难忘的回忆。

    能笑着为对手鼓掌喝彩,融入队伍中、为站在场上的每一秒都由衷地感到喜悦,为队友顽强的斗志高声呐喊——

    “好开心。”

    望向力竭后倒在球场上的研磨,小林夕的这个角度看不到他的口型,这个距离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却轻声说出了相同的话。

    很开心。

    小排球的每个人物都有“爱上排球的那一瞬间”,小林夕仅仅是旁观着这样的热爱,就能无数次回顾自己曾经的“一瞬间”,令她震撼,让她感动。

    这样的浪漫无关金钱、性别、地点甚至实力,是她见过最划算的无本买卖,能为她提供无价的情绪价值。

    等同推理之于工藤新一、拆解之于松田阵平、鳗鱼饭之于元太、冲野洋子之于毛利小五郎。

    糟糕,难道当年招募经理时对她强买强卖的黑尾学长是天才,这都被他料到了?

    ……

    主裁哨声落定,第三局由乌野夺下。

    音驹高中,春季高中排球全国大赛,止步第三轮。

    两队队员在隔着球网握手后,俯身越过球网互相拥抱致敬,用行动表明彼此既是宿敌,也是挚友。

    小林夕本来没有很想哭的,因为和这原作的走向一致,只是每局的分数略有变动,拉锯战变得更长罢了,她早有一定心理准备。

    可看到场上拥抱和猛男落泪的队员们,她鼻尖不由一酸;谷地仁花哭着冲进怀里感谢,她的眼角红了;等望着音驹观众席上的小兰园子他们,排成一排给应援的各位鞠躬时,在眼眶中打转的泪珠顺势就掉了下去。

    站在一旁的黑尾瞥了一眼,无声地递过去一张纸巾。

    小林夕情绪恢复得很快,等日向翔阳和研磨再一次约定在春高比赛时,她笑吟吟地在边上没说什么。

    只不过后者归队路过时,她幽幽地低声感叹了一句:“霸道总裁‘再次’爱上我。”

    研磨:“……”

    日向耳尖,橘子脑袋冒出来,“什么总裁?”

    影山努力回忆英语单词,“好像是C什么O?”

    两人同时露出探求的目光,望向女经理。

    小林夕睨了眼自家二传的脸色,没打算继续让他尴尬,笑着拍了拍日向的肩膀,答非所问,“日向,要一直做个有趣的男人哦。”

    “当然!”小橘子指着影山,“反正比幽默感,我肯定比影山强!”

    月岛路过,没力气时嗤笑的嘲讽度还翻了个倍,“啊拉,这倒确实是,国王大人估计一辈子都赢不了吧?”

    “什么?!”

    几人又开始打打闹闹,这回连小林夕都羡慕起他们用不完的体力了,何况今天下午还连着四分之一决赛,一天打两场高强度全国级别的比赛,堪称“魔之第3天”。

    看完枭谷的比赛,音驹队员们把背包行李都带回了住处,打算下午轻装上阵,到处溜达着看完四分之一决赛,这些可都是全国八强啊。

    “尽管我们也不赖,但十六强和八强听着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啊!”列夫高声道,毕竟一个进了个位数,一个还是两位数。

    两位队长对视一眼,泽村大地唏嘘:“单细胞都是这样的么……我们队里也有个发到队服时因为背号是两位数而受打击了一下的家伙。”

    黑尾捂面:“我懂。”

    小林夕从两位交流育儿经验的队长身后走过上楼,回到房间,衣柜上的饭团立刻从阴影中睁开了一双有神的黑豆眼,扑腾翅膀飞到之前放了只黑色双肩包、此刻空空如也的地方。

    接着蹦跳着啾了两声,不敢多啾,怕被房子里其他人听见。

    小林夕一愣。

    早上二楼阳台的玻璃门是她故意不锁的,反正她把个人物品都带走了,即便某些家伙有心探查也搜不出什么东西,而且她斥巨资安的防盗装置也不是吃素的,说不定还会露出点马脚来。

    根据饭团的形容,今天来的是个没代号的组织成员,令她有些可惜。

    不过也是,西哈昨天被揍成那样,一时半会儿走路都不得劲儿,何况入室盗窃这种高难度行动,应该是他派来的成员。

    但她也没能想到对方会把那只黑色双肩包偷走。

    因为……那是影山飞雄的寒假作业专用书包啊!

    组织偷这玩意儿有尼玛用?调研宫城县高中生寒假作业难度吗?!

    难怪连暗中观察的饭团都懵了,小肥啾只被叮嘱了要记住对方的行动路线,没提过遇到这茬儿该怎么办呀。

    等等!

    小林夕想起来了,因为队员们的背包是清一色的黑,匆忙中比较容易拿错,昨天早上犬冈就误拿了影山的书包,可两边的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便交给了她这个经理保管。

    所以后面她一直是背着自己的运动包和影山的书包在球场间移动,被西哈看了个正着。

    而昨晚回来发现影山书包拉链坏了,反正他晚上不会写作业,就跟他说了一声自己会修,修好再还回去。

    结果还没修,就被偷走了……

    为了证实这个想法,小林夕去调了门口的红外线扫描记录,果然没发现异常,但从阳台痕迹上看,对方的确是从二楼翻进来,避开了玄关的监控。

    以这个路线,绝对无法在三分钟内确认书包里的物品,估计没仔细确认背包内物品的归属就原路返回了。

    小林夕感到荒唐的同时又觉得好笑,难不成这就是柯学反派硬要闯入小排球和平世界的报应??

    说明她之前试图用小排球阳气驱散柯学世界晦气的计划有效果啊!看他们这次不就被克了!

    一想到那个变态满心期待地拉开书包拉链,却发现里面只有砖头一般重的空白寒假作业,散发着知识的芬芳,甚至是属于一个认不出字迹的陌生男高!

    小林夕忍不住笑出了声。

    随后咳了咳收敛笑意,不论如何,导致影山的书包被盗是由她引起的,万一里面有什么重要物品就不好了,不能笑得那么猖狂。

    她随即下楼转告了影山飞雄。

    得知装有所有寒假作业的书包不翼而飞,天才二传的表情:【还有这种好事.JPG】

    边上听了一耳朵的乌野三傻直接说出了口:“还有这种好事?!”

    书包被偷窃这种事简直是没写寒假作业的最佳理由,尤其影山的作业只写了一点英语,其他洁白崭新得如同刚发下来一般,毫无损失的余地。

    日向扼腕:“怎么不偷我的呢!”

    山口帮谷地叠毛巾,说着大实话:“日向你本来也没带作业过来吧。”说是要专心比赛,不能被其他事扰乱了心神。

    泽村大地则是把满脸羡慕的几人揪回去,“羡慕什么,被偷东西又不是好事!”

    不过东京当真危险,他们才来几天啊,碰上的怪事能抵以往整年的。

    尽管影山摇头说没关系,小林夕仍然决定下午去百货商场买个差不多的,毕竟这书包可是帮她坑了一次西哈。

    又关切地问:“东京书店货还挺全的,需要帮你看看有没有一样的作业本带回来吗?”

    影山瞪大眼睛,本就正在摇的头更是快出残影来,

    乌野的三年级二传菅原扑过来跟他勾肩搭背,摆起前辈架子笑嘻嘻地点了点后辈的脑袋,“小林不用麻烦,等回去后我联系一下学校老师,再腾出一套作业很简单的!”

    小林夕亲眼看到影山眼里的光灭了,这才憋着笑作罢,在队服外套上一件羽绒服,穿戴暖和后出门,不忘朝屋里喊一声,“黑尾学长,我出去几个小时哦!”

    体力弱的研磨实在支撑不住回房间,本想直接窝在玄关、后被幼驯染驱逐,勉强蹒跚到客厅,倒入角落沙发椅窝成一团打盹儿,半昏迷时听到这语调平常的一句,总觉得幻视“妈——我跟朋友一块儿出去玩”。

    尤其幼驯染还回了一句“早点回来”,味儿更重了。

    “……”研磨干脆眼睛一闭,呼呼入睡。

    ——

    小林夕推开中华餐厅包厢门时,其他人都到齐坐好了。

    这边都是熟识的人,松田阵平不需要暗中保护,也跟在后头进来,目睹了离门最近的三小只表情从看到小林夕的欢喜再到一抬头瞧见他跟进来的惊诧,变脸全程相当丝滑,谁更受欢迎一目了然。

    松田阵平轻哼,顶着众人目光径直走向江户川柯南一侧的空位落座,小林夕则是被招呼到了小兰园子中间特意留的位置上。

    这对闺蜜冲警官先生点点头,朝她投来疑惑的眼神。

    小林夕凑到她们耳畔轻声简单解释了一番,兰园脸色微变,但瞄了眼边上吃小笼包正开心的孩子们,努力恢复了正常神情。

    再看松田阵平就不觉得疑惑了,当步美问起警官先生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时,小兰还帮忙掩饰说是前两天的珠宝强盗劫车案需要小林夕去补做笔录,刚好碰上饭点就一起吃了。

    三小只不疑有他,元太一副很大方的模样,“这样啊,那松田警官你要吃饱点,这家中华料理很好吃哦!”

    光彦有点困惑,但不多:“为什么我们不用补做笔录?”

    园子一公筷青椒肉丝夹到他碗里,“等需要的时候肯定会叫你们,警局又不是好玩的地方,我们晚上不是还要去看电影点映么。”

    被这么一打岔,三小只就忘了笔录的事,开始讨论在点映会上能看到哪些演员明星。

    江户川柯南惦记着自己纠结的那档子事,边扒拉碗里的炒饭边一个劲儿地偷偷瞅小林夕,想和记忆中怪盗小姐的身影比对一下,结果被正主逮了个正着。

    对方嚼着块糖醋排骨,偏头和他对视,“怎么?”

    小侦探赶紧找了个借口,问音驹那些队员回去后有没有难过。

    “还好啦,毕竟大家也有心理预期,比起难过,更多的是遗憾吧,”小林夕又夹了个虾饺,“我们队里的二传,个子不高有点驼背、黑金长发的那个,他对今天比赛结果的看法很有趣:

    不论比赛是输,还是赢,都不会有人死掉。不会有人起死回生,也不会有黑暗势力发展壮大,更不会导致世界毁灭。”

    “虽然输了比赛,但也仅仅是输了比赛,”她想起福永的至理名言,“排球这项运动很少死人的。”

    江户川柯南:“……”为什么要反复强调不会死人这点,感觉被内涵了?

    而且音驹二传的那段话,每一句都和眼下红黑对峙的结局完全相反。

    如果红方行动失败,会死很多人,贝尔摩德曾对板仓卓说过的“死而复生”实验可能也会继续秘密进行下去,那个庞大神秘的黑色组织会永远笼罩在他头上。

    这是巧合,还是小林夕刻意在暗示他?

    结果发现,除了他以外亲友团的人都听到了音驹二传在球场说的这段话,小林夕的确只是转述罢了。

    灰原哀吃着红糖包子,淡声道:“谁叫你看比赛的时候全程心不在焉,又是挠头又是叹气,就差把‘我有心事’写在脸上了。”

    江户川柯南讪讪地抹了把脸,没再细问。

    为了应小兰的话“补做笔录”,小林夕也不好拖延,聊天吃完饭后便签了账单离开,看了眼电子表,拉着松田阵平去百货商场买书包。

    她记得影山的书包是大众连锁文具品牌经典款,没多久就找到了门店,店员确认过颜色和款式后就去仓库调货了。

    松田阵平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假装打量着货架上五颜六色的闹钟样品,实则一直在观察四周情况。

    “买好啦松田警官,你在看什么,”小林夕提着购物袋凑过来,看着他跟前那连指针都不动了的闹钟,“这电池没电了吧?”

    “有电,指针齿轮脱离针轴了。”

    “松田警官居然忍得住不拆开修理?”

    松田阵平接过她的购物袋,用一种“在你眼里我是个什么形象”的眼神看向她,沉默半晌还是回答了,“……不能随意拆卸商家样品,会被骂。”

    小林夕一句“你怎么知道”都到嗓子眼了,咂摸了下他的语气,了然笑道,“原来是之前就干过这种事,很有经验呀。”

    ……早知道就不回答了!

    对方撇开脑袋,不和她对上视线。

    小林夕脑海都能浮现到他从前手痒去修人家店里摆出样品的画面,会是几岁的松田阵平呢?警校、大学、高中?感觉每个时期都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她想象着熊孩子版松田阵平被骂的场景,很不客气地翘起唇角,去问店员能不能把闹钟样品包起来。

    之后店员发现闹钟故障,本来按规定也是要丢掉的,在提交了故障处理单子与说明免责条款后就白送了,还附赠了个小纸袋。

    “给,松田警官尽情随便地拆吧!”

    松田阵平拎着小袋子举到眼前看了片刻,表情不太自然,“谢了。”

    他家有很多被拆成一堆零部件的闹钟,这是他休息时放松大脑和手指的方式,手上提着的这个款式外形并无特别,自己买的话下场只会成为又一堆零件。

    但他现在舍不得了。

    寒假商场人多,放在平常小林夕大概会逛一逛再回去,当下这种情况却不好在外乱跑,速战速决,买完东西后一人一杯果汁便回去了。

    往通向地下停车场的电梯走时,松田阵平脚步微顿,余光瞥了下远处的制服专卖店,低下眼眸——女高中生今天穿的是运动鞋。

    他没说什么,抬手揉了下对方针织帽里扎起马尾突出的那一团。

    “?”小林夕不明所以,但没在意,走进电梯按了停车场的楼层,随意瞄到了楼上服饰专卖层的一个品牌,又扫视警官先生的装扮,唯有领带十分眼熟。

    她满意地点头,哼着歌上了警车。

    ……

    东京体育馆,日向翔阳在研磨的提醒和小林夕的注意下并没有如原作那般感冒生病,可才强大起来的乌野依旧不敌老牌豪强,败于鸥台高中。

    并非惜败,而是惨败。

    乌野高中,春季高中排球全国大赛,止步于四分之一决赛。

    ——

    春高结束后,小林夕搬入了之前和目暮警官报备过的一户建,空间不大,但足够一家三口居住,家具电器也配备齐全。

    佐藤美和子陪她回小林宅取生活用品,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着红茶感叹,“真是不错的房子,比白鸟在轻井泽的别墅还要大呢。”

    “白鸟警官在轻井泽的是度假别墅,那边环境舒适,着重点不同,不能相比较啦,”小林夕利落地收拾完东西,“走吧。”

    “小夕,你只带这些吗?”佐藤美和子一看,总共就一个书包和一个大行李箱,估计都是课本作业和一些换洗衣物。

    “够了吧?”小林夕闻言又装了点零食,“希望警官们能加油,努力在换季和换更轻薄的衣物前让我搬回来哦。”

    优秀的女警官握拳,“放心,不会委屈你太久的!”

    两人一同住进了一户建,为了配合夜晚贴身保护小林夕的时间,目暮警官把佐藤需要外出的执勤排班都调到白天,过上搜查一课人人艳羡的傍晚准时下班生活。

    尽管佐藤警官回去还要执行保护任务,准确来说变成了24小时执勤,可大家眼见着她搬去和小林同学住了一周,不仅熬夜熬出的黑眼圈淡了,精神状态更加饱满、身体素质变强,连皮肤都变好了!

    宫本由美惊讶地摸着好友的脸,“美和子,你用了什么护肤品,效果太棒了吧!”

    “我没用护肤品啊,”佐藤美和子困惑,随后反应过来,“应该是和小夕住在一起的缘故。”

    “和女高中生同居能让皮肤变好?我怎么没听说过!”

    佐藤:……

    周围不动声色旁听的警官们:……

    “不是同居,是保护,”美和子没好气地纠正字眼,“怎么话从你嘴巴里说出来就感觉怪怪的。”

    主要是这一周每天下班回家后吃完饭泡澡,小林夕写作业,她在一旁戴着耳机看电视剧,一人一杯热牛奶助眠,早早睡下。她作为保护人员就睡在小林身边,保持警惕睡得很轻,但总体来说睡眠时长相当足够,又一日三餐作息规律,精神自然充足,感觉年轻了好几岁。

    让佐藤美和子很不好意思的一点就是,每天一醒来小林就会给她准备早餐,下班回去也做好了晚餐等她,虽然菜色不复杂但很美味,膳食均衡,垃圾食品和咖啡因摄入变少,保护期间又完全不能碰酒精,皮肤状态不变好就怪了!

    她不想让高中生还是兼保护对象如此照顾自己,小林夕却说寒假时间多,最近又减少了出门次数,在家做完作业打扫完卫生很闲,既然有空做饭,做一个人的量是做,两个人的量也是做,不用太介意,“而且后面开学就没空为佐藤警官做饭了,就让我表示一下心意吧。”

    所以由美喊“同居”时,佐藤美和子才觉得心虚,她感觉自己就像肥皂剧里每天上班回家啥家务活都不干、只会吃饭睡觉的老公,关键还是不上交工资、白吃白喝的那种!

    让女高中生给自己做饭的佐藤警官充满罪恶感地去工作了,边上旁听了一耳朵的高木涉感叹:“好羡慕小夕啊……”

    能跟美和子小姐同居诶!据说还是睡在同个房间,每天在一张餐桌吃饭,泡完澡后互相吹头发——这也太令人羡慕了吧,完全是他梦想中的生活!

    不过感叹完他就察觉出不妥,挠着头转向一旁的松田阵平:“没有说被危险人物盯上很好的意思,就是、就是……”可当面跟松田警官说他觉得同居很好也太羞耻了吧!

    他“就是”个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脸还越憋越红。

    松田阵平略一抬手,表示没必要解释。

    等到点去跟千叶交班时,墨镜下的视线却盯着对方车里的便当盒,里面的食物已经被吃完了,底部沾了些饭粒,图案很熟悉。

    注意到他的目光,千叶憨笑道:“我下午帮小夕在超市提了几袋东西回去,没吃午饭肚子叫了,她就做了点吃的给我。”便当盒当然是回去洗干净后下次再还。

    不知为何,千叶忽然觉得同事的墨镜下的眼神有些瘆人,不由抱紧了胖胖的自己。

    不过那感觉很快消失,松田阵平说了声“辛苦”后坐进车内驾驶位,千叶便没有在意,拎着便当盒回警局了。

    跟监保护是项枯燥的工作,不能靠着打盹儿也不能干别的事消磨时间,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保护对象的房间窗户,张望四周观察动向。

    松田阵平摘下墨镜,看着一户建门口的小灯亮起,佐藤踩着傍晚日落的点开门进屋,客厅灯光在冬夜散发着柔和的暖意,卧房窗户的帘子里灯亮又熄灭。

    外面的街道彻底暗下来,路灯微弱的光线投在车顶,他打了个哈欠,从车内储物柜里取出被修好的闹钟,放在副驾驶座上。

    被校正过的指针走得很准,嘀嗒嘀嗒声回荡在狭小的车厢内,逐渐与他内心默数的节奏重合。

    ……

    松田阵平是在食物香气中醒来的,一睁眼就看到伊达班长在驾驶座咀嚼饭团。

    班长是凌晨五点来交班的,而他懒得回家,直接躺在副驾驶座补觉,睡到快要上班了才被叫醒,“班长你哪儿来的饭团?”执勤中途不能离开跑去便利店,总不能是饭团自己长腿过来的。

    “小林给的啊,不过你那时候睡得死没听见,”伊达航把同期的那份递过去,“还让我转告说感谢你对礼物的厚爱……是什么东西?”

    松田阵平接过饭团,才发觉自己是把闹钟贴在胸口,一只手搭在上面打盹的,因为熟悉了耳边的指针转动声后非常助眠,让他难得睡得很沉。

    听到自己抱着闹钟睡的模样被看见,他有些恼羞成怒地耳尖一红,恶狠狠地啃完几个小饭团,关上车门往警视厅赶。

    路上检查了一遍手机邮件,看到小林夕给他发了张早上在车里打盹的照片。

    倒还有点分寸感没拍正脸,而是侧后方的视角,只照到他睡熟了后从副驾驶座往车门歪,后颈和侧脸往一边偏探出靠椅,薄唇紧紧抿着,几撮翘起的自然卷毛贴在车窗上。

    是在驾驶座后方的座位拍的。

    配文:【松田警官注意保护颈椎,经常这样睡对脖子不好】

    松田阵平:……

    气氛一下子变成了尊老爱幼的高中生关心大了一轮的长辈。

    他心情复杂地打字,又烦躁地删掉,反复几次才发出短短一句:【知道了,啰嗦】。

    随即退出聊天页面,点开幼驯染专属的顶置聊天栏,开始噼里啪啦地飞快打字,把一旁同样是等红绿灯过斑马线的上班族看呆了。

    方才看这位低气压池面好半天才打完一句话,还以为是用不惯智能手机,原来他能打那么快的啊,还是单手!

    ——

    时间一天天过去,小林夕高二第三学期开学了,跟校长沟通过后,每次上学日负责保护的警官会变装成清洁人员在教师附近活动,上下班会有人接送。

    除此之外和其他普通高中生没多大区别。

    研磨在开学第一天就发现教室附近多了几个陌生的可疑人物,猜到是和前桌的女经理有关,就默默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参加完升学考试的三年级们变得格外空闲,甚至可以不来学校上课,不过黑尾还要操心社团的事,找接任的队长和帮忙招募新的经理。

    他虽然没有幼驯染那么敏锐,但和小林夕接触多了不可能察觉不到不对劲。

    倒不是警官们变装潜入被发现了,而是小林夕以前只是偶尔被车接走,平时基本都跟几个顺路的队员一起坐电车,可这回开学后天天上下学被接送,还有几次远远看到开车的就是在警视厅有过一面之缘的警官们。

    黑尾:本来音驹女经理背景深不可测、天天被警察接送上下学只是其他学校传来传去的谣言,怎么现在变真的了?

    但他也不好多问,只是委婉地跟小林夕说如果有困难,他能帮得上忙的话一定帮,反正他十拿九稳能考上心仪的大学,在开学之前有大把的时间。

    说完又觉得,连警察都介入的事,自己一个高中还没毕业的学生能帮什么忙。

    没想到小林夕打量他几眼,思索了下,挑眉:“你确定?”

    黑尾被她看得一颤,但一想到之前被说没有泽村靠谱,又挺起胸膛,“我确定。”

    事后,研磨评价:喜欢拉人入坑的小黑终于被坑了一次。

    ——

    二月下旬,悄无声息的,松田阵平失联了。

    白鸟警官在他缺勤半天后打电话过去无人接听,立刻意识到不妙,同事们将他平日会去的地方找了个遍都没寻到人影,最后认定是被前神本教二把手掳走了。

    这令警官们不安的同时加大了对小林夕的保护力度,就差看到个陌生人靠太近就扑过去抓人了。

    但目前的情报是神本教二把手会在两年前的同一时间进行祭祀,在那之前松田应该没有生命威胁。

    小林夕向学校请了几天的假,老老实实在家接受保护,小兰园子也常来陪她,倒不至于觉得无聊,只是有空便盯着手腕上的白色电子表发呆出神。

    “小兰,”她趁江户川柯南去洗手间,冷不丁出声,“如果一个很爱你的人,为了保护你而隐瞒了很多事情,你会原谅对方吗?”

    过来陪她的小兰想了一会儿,“那要看具体是什么事情吧。”

    “比如说,他卷入了一些案件怕牵连到你?”

    “扑哧,小夕你就差明确说出新一的名字了!”毛利兰还没迟钝到这个份儿上,自然知道男友的经常失联肯定是被卷入了什么麻烦。

    园子这次来带了上次在新加坡拍卖场玩的大富翁,生怕小林夕在松田警官失联后过于自责紧张,想要让她散散心。

    这还是双怪盗CP粉社团最新制作的改良版特典,增加了一些角色棋子和剧情,拉上在室内保护他们的高木涉一起玩得不亦乐乎。

    小兰捏起属于她自己的角色棋子,Q版小人的前刘海不像原作漫画中那诡异突出的三角锥子,而是十分俏皮又具有时尚感的空气斜刘海,帝丹校服的细节做得相当好,长发也很有飘逸感,一看就是和妃律师一脉相传的大美人。

    她把自己的角色棋子放在中间,其他棋子围了一圈,“如果被卷入麻烦中心的是我,那么我希望别人能诚实地告诉我真相,因为这样的隐瞒会使很多无辜的人受到伤害。”

    “可如果卷入麻烦中心的是新一……”她把自己的棋子摘出,换成了单手将手提书包背在一侧肩膀,另一只手插兜,非常臭屁又张扬的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角色棋,“作为亲近的人,我自然希望能分担他的苦恼,可要他亲口说出来才行,因为我并不了解案件和侦探的工作,贸然帮忙只会让我们都变得危险。

    但只要他开口说了,我就一定会尽我所能帮忙的。”

    小兰其实看得很透彻,“我妈妈说过,爱是软肋,也是盔甲。因为我父母有了我这个软肋,所以曾经遇到危险时,他们能奋不顾身地变成盔甲来保护我。虽然按担心牵连的说法看,我大概是新一的软肋吧,可必要时我也能成为保护新一的盔甲。”

    她冲空气打了一拳,破风的拳声瑟瑟,眨眨眼一笑,“而且论武力值,没多少人能打过我哦。”

    还想继续聊下去,江户川柯南从洗手间回来了,园子也端着切好的蛋糕从厨房出来,嚷嚷着再来一局大富翁。

    高木涉在一旁踌躇地挑选棋子,毕竟搜查二课的案件他基本没参与过,角色棋肯定没他的份,所以一直同为搜查一课的松田警官角色棋。

    可几局下来发现,松田警官角色棋在双怪盗的桌游中,运气好像格外差……?

    不行不行,松田警官都失联了,怎么能想他运气差!

    高木涉觉得这想法真该死啊,不轻不重地打了自己一嘴巴,看向江户川柯南。

    他对柯南君有种莫名的自信,只要对方在,松田警官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

    2月28日,被警官们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小林夕失联了,而且是在眼皮子底下,在卧房里忽然离奇消失的。

    当他们推门而入时,只看到了空荡荡的床和还有一条缝没关严的窗户,冷风嗖嗖地从缝隙中钻入,将窗帘轻轻吹开飘拂,床铺有些皱,被子掀开,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叫人心惊的体温。

    同一时间,赶回日本给西哈收拾烂摊子的琴酒坐上他的老爷车,在接了通电话后,示意伏特加开车,冷哼一声,

    “大哥,你觉得西哈的办法真的有用吗?”

    “呵,管他有没有用,如果明天见不到怪盗辛蒂瑞拉的尸体,我不介意让他也变成一具尸体。”

    第193章

    自打晋升为新干部以来, 西哈干过的蠢事也不止一两件了。

    要不是如今组织经费急剧缩减,再想像从前那样在行动中奢侈地随意开直升机、跟不要钱似的火力猛攻是不可能的,导致西哈这类能制作大型杀伤力武器的技术人员便尤为珍贵, 否则哪怕琴酒远在国外,也早就连夜赶回来一枪崩得他脑袋开花。

    ——只会惹事,不能创造价值的成员没有活下去的意义。

    尤其是看过波本提交的“添油加醋”报告后, 琴酒的厌蠢症都要犯了,不耐烦地把报告丢到老爷车后座,让伏特加简短概述下西哈这次又准备怎么丢组织的脸面。

    伏特加在等琴酒上车前已经翻过一遍报告了, 手上娴熟地开着车,尽量忽略掉一些不重要但会让大哥心情不好的细节, “……就是这样,西哈已经一个多月没出门,就等着在什么祭祀上收拾那个条子和女孩。”

    本来这种事也无需打扰组织高层和BOSS, 让波本他们配合就是了, 偏偏西哈说有办法将怪盗辛蒂瑞拉一网打尽。

    怪盗辛蒂瑞拉。

    这是个令琴酒既恨之入骨又感到耻辱的代号,甚至对她的杀意比之赤井秀一更浓烈, 对她的执念比之雪莉更迫切。

    因为不论是老鼠还是叛徒,他都有信心总有一天会找到逃跑的踪迹, 将对方逼入绝境, 亲手埋葬性命。

    事实上琴酒曾经差一点便能做到了, 这就是他们之间无法逃脱、彼此纠缠的宿命, 不是她干掉我,就是我了结他。

    可怪盗辛蒂瑞拉,组织在追杀赤井秀一前就开始隐隐调查她, 一年前正式加入了追杀名单,可看看如今查出了些什么?

    他们掌握的情报甚至还没对方粉丝网站上的扒帖放出来的消息多!

    奇耻大辱!

    刚开始琴酒还怀疑过波本, 可调来其他情报成员轮流一一调查后依旧一无所获,才令他不得不接受了事实——不是波本几人不尽心,而是怪盗小姐太过神出鬼没、来去无踪。

    简单粗暴来讲就是,她压根没把组织这点小尾巴放在眼里,并非他们能妄想的人物。

    这个结论令琴酒难以释怀,再加上组织机密频频泄露都表明与女怪盗有关,把乌丸集团旗下的研究所、制药公司、政府勾结都查成了筛子,最终惊动了BOSS。

    所以,眼下西哈说有抓住怪盗辛蒂瑞拉的办法,琴酒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但没阻止伏特加的话头,让他继续说。

    “西哈看中的那个祭品女孩被条子们保护得密不透风,很难下手,但那个祭品条子被他控制住了,”伏特加从后视镜上瞥了眼一旁大哥的脸色,可惜被帽檐和长刘海挡得严实,“据说,这个条子很受怪盗辛蒂瑞拉喜爱。”

    琴酒咬着点燃的烟,尼古丁的气味充斥在车厢,与老爷车内特有的淡淡汽油味混杂,嗅着如此熟悉的味道,他没出声对此发表意见。

    伏特加咽下口水,“西哈在怪盗辛蒂瑞拉粉丝网站连发了好几天帖子,解密后的内容就是让女怪盗帮自己把那个祭品女孩偷过来交换条子,不然就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把条子炸死。”

    西哈的想法是,不管结果如何,先试试看呗,万一女怪盗真的上当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谁会信这种破绽百出的谎!”琴酒摁灭烟蒂,露出不屑的神情。

    “……可是大哥,基尔刚才发来消息,那个祭品女孩真的在房间里不见了,”伏特加抬起手机屏幕,“这样的偷盗手法,除了那个怪盗基德,也就怪盗辛蒂瑞拉能办到……”

    琴酒的表情顿时像吃到了苍蝇一样。

    不知是被西哈出的馊主意居然管用迷惑到了,还是被一直以来降维打击的对手竟然是恋爱脑的事实恶心到了,亦或者是两者都有。

    “大哥,要去看看吗?”

    琴酒沉默半晌,“调头,通知……波本和基尔去执行补给任务,其他人全部都去西哈提供的交易点。”

    “明白!”

    ——

    被警方层层包围的一户建几公里外,寺井黄之助打开车前灯在马路上疾驰,觉得距离够远后拐进一条隐蔽无人的巷子停下。

    副驾驶门打开,戴着鸭舌帽和平光镜伪装的黑羽快斗握着手电筒下车,将后备箱的车盖一掀,里头立马冒出了个脑袋。

    “呼……差点以为会被闷死,”小林夕挂在边上狠狠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利索地爬出来,拍拍身上的灰,“帮我谢过你的管家。”

    “没什么,只是守在约好的位置等你上车罢了,要说厉害还是你厉害,”黑羽快斗摘下鸭舌帽冲她弯腰微微行礼,少年气十足的面容抬起,狡黠一笑,即便灯光并不明亮也能感受到他的表情揶揄,“自己偷自己的怪盗小姐。”

    “……”

    曾经我演我自己,如今我偷我自己的小林夕也很是无语,当初在红方推测西哈行动的预备方案中看到这一条时她就有不好的预感,结果还成真了。

    幸好她专门挑了个卧室其中一块天花板是可移动的一户建,不然想在那么多警官明里暗里的保护下偷偷溜出去还真挺有难度。

    小林夕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唯有怪盗辛蒂瑞拉能办到。

    她自认没法完全瞒过江户川柯南,但把这两个马甲在别人眼中彻底分开就足够了。

    车在路上时小林夕便缩手缩脚换了身衣服,打开备用手电筒,直线灯光往漆黑的后备箱里一照:“……衣服交换好了,接下来交给你。”

    凌晨时分的天色是最黑的,此刻手电灯光打过去才照出后备箱内还有别人,赫然是一个昏迷躺倒的女孩,高中生的年龄,五官与小林夕有五分相似,此刻换了身后者的衣服,若是从特定角度看便足足像了七分。

    “交给我吧,保证名侦探站在跟前都难辨真假!”黑羽快斗得意道。

    小林夕将女孩扛到车厢后座,自己简单伪装一番,看着同行舔着嘴唇用易容工具往女孩脸上招呼,欠身凑过去低声说了句话,“……你要的东西存放在你家小青梅的学校鞋柜里了。”

    “!”黑羽快斗差点一笔把眉毛画偏,“你放那儿干嘛?!”

    “急什么,反正周末又没人去学校,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总不能让饭团私闯民宅放你家里吧,”小林夕又不方便随身带着,“感觉放你鞋柜和桌子里都不太安全的样子。”

    黑羽快斗想想同班的魔女和某个小少爷侦探,心想还真是。

    小林夕把私人手机的电量耗光放在床头没带出来,用着专门和红方联络的手机。她模拟的卧室场景是在凌晨睡梦中被怪盗辛蒂瑞拉带走,不需要多余的服装,但随身配饰得戴一份。

    把仿制的小太阳银项链系在女孩纤细脆弱的脖颈,小林夕看向她另外买的那只同品牌同款的白色电子表,摸了摸左腕上松田阵平改造后的手表。

    最后咬咬牙,把真货给替换上了。

    上次是用这只表在“茧”游戏里当了换筹码,这次是戴到了别人手上,哪一种都令她心痛。

    可心痛归心痛,她也不会改变选择。

    最后看了眼电子表显示的时间,告别了黑羽快斗,小林夕灵活轻巧地闪出巷子,抬手轻点侧脸碎发间的蓝牙耳机,“……那边进展怎样,弟弟?”

    谈话间,人影已消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道路中,片刻后,寂静过头的小巷再次传来发动机启动的声响,并越传越远。

    ——

    2月28日凌晨三点,东京海滨某处被石壁遮挡的天然礁石群,一艘补给船停靠在岸边,被涨满的潮水海浪不断冲击拍打,摇摇晃晃,看着就令人晕船。

    之前补给船出发的港口被查抄了,连带东京及周边地区的废弃港口都加强了巡逻,三个月过去巡逻力度丝毫没减,嚣张的组织也不敢在这时候顶风作案。

    也不好跑去更远的地区出发,毕竟一艘船的载重就那么多,出发点远就得载更多的燃料以供来回,这样一来补给物资就少了。

    这岸边礁石群比废弃港口条件还艰苦许多,但事态紧急,也是没得挑了。

    在风浪中将物资都运进船舱,波本和基尔登上补给船,并在控制室内确认了大本营基地的定位。

    两人搜查一遍,没有监控摄像头,倒是找出了许多处安有窃听器的地方。

    他们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跑到最安全且风大的甲板上密谈。

    “没想到居然会如此顺利……”基尔即便了解计划也不禁诧异。

    “很正常,以琴酒的作风,如果要和怪盗辛蒂瑞拉对上,就一定会把所有高猛火力的成员都调过去,”波本来回指了指两人,“你我都更偏向收集情报与近战,辛蒂瑞拉那样能靠滑翔伞逃跑的对手恰好不利于我们发挥,被调过来在意料之中。”

    基尔喃喃道:“而且全都水到渠成,以琴酒多疑的性格,会怀疑任何一个人的对他作出的提议,却不会怀疑他自己的决定。”

    因为琴酒得到的信息都是事实,松田阵平被控制、西哈的挑衅帖、小林夕消失在卧室……没有一分弄虚作假。

    “怪盗辛蒂瑞拉,真能操纵人心到这个地步吗?”

    波本闻言,拳头攥紧了一瞬,眼底复杂的情绪闪过,正要开口说什么,便敏锐地听到不远处的刹车声,警惕地看向声响来源。

    没一会儿,一大一小的黑影从礁石后探出,一步一块石头地靠近。

    见到是熟人,甲板上的两人这才没那么紧绷。

    赤井秀一背着套壳伪装成渔具的狙击枪,牵着江户川柯南来到船边,“小心点,男孩。”

    不等柯南说什么,甲板上已经传来怒怼他的声音,“不用你说我也会保护好柯南的!”

    波本把柯南拎上船,不客气地瞪过去。

    柯南和基尔都露出无奈的眼神,这两人也太不对付了,不过眼下情况紧急,好歹吵不起来。

    本以为柯南登上甲板后就要开船,波本却又下去了,站在FBI特别搜查官跟前,稍仰起头注视那双令他不爽、永远保持冷静的墨绿色眼眸,认真道。

    “我那令人操心的朋友就拜托你了,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略显意外地微微抬眉,冷峻的面孔轻笑,“了解,降谷君。”

    船开了,男人目送着船只驶离海岸,转身离开。

    从海岸到目标定位需要四小时,船舱内有窃听器不好交流,波本到控制室设置了自主驾驶后便出来了,不必时刻照看着。

    初春未至,甲板上的风又大又冷,四周黑茫茫的一片,私自出海的补给船也不敢开灯,眼睛适应黑暗后只模糊看到一层薄雾笼罩在海面,令人莫名心生悲凉,仿佛要被无尽的大海吞噬。

    柯南小脸被吹得发白,觉得会有这样的心境,有部分原因是他们即将前往组织的大本营基地,未知的神秘、未卜的前途叫人兴奋又紧张。

    他回头去看已经融入黑暗的遥远陆地,忽然想到,“计划中,我们这组应该是四个人吧,怎么还没到齐就开船了?”

    波本蹲下给他戴上毛线帽,“忘了跟你说,工藤先生昨天把人员换了一下。”把诸伏景光换到别组去了,因为海上的基地建筑大多比较低矮,无法发挥狙击手的优势。

    “换成谁了?”江户川柯南困惑,换成谁也不能提前开船把人落岸上啊。

    基尔看了眼手表,“应该很快就要追上了。”

    “???”

    小侦探不明所以,这茫茫大海的,怎么追?

    忽然头顶传来一阵不似海风的呼啸,江户川柯南福至心灵,一抬头便看到面前正上方的人影收了滑翔伞,一蓝一透明的水晶鞋泛着微光,轻轻落在船舱顶部,裙摆飞扬、长发浮动,却仍然不显凌乱狼狈,反而有种从容潇洒的优雅。

    怪盗辛蒂瑞拉。

    尽管只能看到个模糊的黑影,但除了她外别无可能。

    说起来,江户川柯南还是三人中唯一和怪盗小姐正面交过手的,波本顶多算是笔友,基尔是第一次近距离看过本人。

    双方对峙了半晌,辛蒂瑞拉也不打算站到抵达目的地,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身后长长的裙摆垂在船舱前,悠闲姿态仿佛是来出海游玩的。

    柯南看到了她贴身薄裙下露出的一截赤裸小腿、蕾丝手套后裸露的小臂肌肤和不着一物的脖颈,心中怪异,想到小林夕每年降温后出门全副武装的模样。

    难道我又怀疑错人了?

    其他的可以掩饰,但怕冷可是最原始的生理反应,藏不住的。

    柯南纳闷地打了个喷嚏,觉得就算没小林夕那么怕冷,一般人穿那么少上船也扛不住啊。

    百无聊赖地把玩珍珠项链,辛蒂瑞拉正体验着“偷渡出海一日游”,底下传来一道小奶音,“你不冷吗?”

    黄金面具下的视线停在甲板上格外袖珍的人影上,她带着玩味回答:“还好,感谢你的关心,名侦探~”

    那句“名侦探”的称呼语气与怪盗基德简直一模一样,柯南却听出了与基德初次见面时那家伙戏谑话语间浓浓的防备心。

    他趁对方开口了,追问:“你来我们这组,谁去引走琴酒?”

    被问到这个问题,辛蒂瑞拉像是被逗乐了,扑哧一笑,“嗯……是经常带着名侦探你飞来飞去的好朋友呀。”

    “……”想到琴酒的攻击火力,柯南替基德默哀了三秒,又委婉地试探,“小夕姐姐还安全吗?”

    “当然,她是个很勇敢的孩子,我说明来由后就主动跟着走了,”辛蒂瑞拉夸起自己来毫不脸红,“你放心,她在一个只有我知道、很安全的地方。”

    江户川柯南了然,这是西哈被通缉后,怪盗小姐修改过的新计划——太子换狸猫。

    根据柯南在【CAT】拍卖场偷听西哈打电话的只言片语中分析出的线索:西哈的妹妹名叫诺玛,在通用语言为意大利语的国家留学,应该是刚转学过去不久的高中生,会拉小提琴。

    对普通人来说,想凭这些线索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但对红方来说相当足够了,甚至不需要女怪盗出马,没过一天,诺玛的资料便出现在了工藤宅会客厅的茶几上。

    照片上诺玛的样貌确实与小林夕有几分像,资料上显示是孤儿,无兄弟姐妹,天生的体弱多病,没办法疗愈,只能慢慢调理。

    或许她曾经被医生断言会早夭,却奇迹般地活到了十几岁,才会令西哈执念般地认定是那几场祭祀为她续了命,让诺玛违背命运地成长。

    怪盗辛蒂瑞拉的思路是,既然要保证小林夕的安全,何不直接把诺玛送去?

    西哈想搞替身文学,正主难道不比替身要好?

    还有个对红方保密的原因就是,她就两个马甲,却要同时出现四个地方!

    引走琴酒的诱饵、用来交换松田阵平的“祭品”、被红方转移保护的女高中生、前往组织大本营的女怪盗。

    忙不过来,实在忙不过来!

    她晓得自己有多少能耐,一口气弄出那么多个分身反而会露出破绽,还不如直接挑出不容易出错的摊在明面上商量,红方其他人还能帮着遮掩,自然不会有精力怀疑其他的身份。

    别人是在一堆马甲中混入真人,她是在一堆真人中混入马甲。

    黑方视角中两个套了小林夕马甲的在明,女怪盗和不存在的“安全地方的女高中生”在暗。

    红方视角中,但凡被列入计划的马甲都有了皮下的真实身份,一个萝卜一个坑地占好,足见女怪盗的坦诚。

    看!诺玛、怪盗基德、怪盗辛蒂瑞拉、小林夕,怎么看都是四个人!

    红方赞成了女怪盗的计划,没有人觉得卷入其中的诺玛无辜。

    西哈微调前的长相可是印在国际通缉令上,当时被所有国家的新闻节目报道过,要是诺玛不知情怎么说都很牵强。

    更别提突如其来的留学转校、家庭信息被纂改,就算是温室下长大的傻白甜都该察觉出不对劲了。

    也许她真的没亲手做过什么坏事,可要论无辜,她能比莫名其妙被盯上的小林夕无辜,能比那些被西哈献祭给她续命的生命无辜?

    红方代表全是一群常年在灰色地带游走的人,对普通人和合作伙伴自然友好,但这样的同情心还没泛滥到组织成员的家属身上。

    当然他们也没真的想过要让女孩死,只要他们能阻止献祭,就会连同诺玛一起救出。

    如果没能阻止……那就爱莫能助了。

    只不过柯南觉得,以西哈一天三通电话的妹控程度,诺玛失联起码也有一天以上了吧,真的能瞒过他吗?

    如果辛蒂瑞拉能读心,一定会告诉他,能。

    市面上的AI换脸技术都烂大街了,有哪个能打过弘树研发的可产生自主意识的人工智能“诺亚方舟”,在连续蹲点窃听兄妹俩通话一个多月,信息库收集与声线分析达到了百分之百,面对西哈可应答如流。

    比春高住处客厅里被影山问英语作业时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的智能管家压根不在一个位面层次上,那顶多是个人工智障。

    大概西哈也想不到,手机对面跟他煲电话粥的会是一串莫得感情的数据。

    得知计划顺利,甲板上的三人也松了口气,波本回到控制室检查补给船行驶情况,柯南屏气凝神,尽量不出声地跑去船舱确认物资中的实验用品。

    只留下基尔与辛蒂瑞拉两位女士在室外,互不干扰地一人看海,一人闭目养神。

    基尔眺望着黑暗的海面,汹涌的浪一下下拍打在偌大海洋中孤独的船只身上,将腥臊的海水气味拨到鼻尖,摇摇摆摆,叫人晕眩作呕。

    她的身体素质比常人强很多,但晕船的感觉仍然不太好受,只能勉强维持正常活动和交流罢了。

    如此身体不受意识控制的感觉,她不是第一次体验。

    4年前,在与同为组织卧底的父亲秘密接头却暴露,父亲为了消除女儿的嫌疑,向基尔注射了吐真剂,咬断自己手腕后开枪自杀。

    吐真剂注入体内的感觉她再也不想体验,浑浑噩噩、头晕目眩,意识浮浮沉沉的与身体仿佛分离,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噩梦。

    4年前的许多个夜晚,她都宁愿父亲在眼前自杀的画面是一场噩梦,挣扎着醒来时惶惶发觉这就是残酷的现实,几乎成了梦魇。

    如今,她可以亲手解决笼罩在无数人心头的噩梦了。

    同为血脉相连,基尔在回忆父亲时想起了西哈诺玛兄妹俩。

    她知道,即便不用说,同阵营的其他人也会竭尽全力确保诺玛不被炸死。

    并非有什么特别的缘故,仅仅因为如果他们真的无法阻止献祭,那么松田阵平,这位警视厅搜查一课的警官先生、优秀的拆弹专家、波本的好友、怪盗辛蒂瑞拉欣赏的男人,也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

    基尔蓦然明白之前在甲板上,她问怪盗辛蒂瑞拉真能操纵人心到如此地步吗,波本想开口却被打断的话是什么了。

    善辨人心、计谋深远的能人很重要,可身先士卒的人才最关键。

    这个计划看似怪盗辛蒂瑞拉是主角,可不论是西哈想抓小林夕当“祭品”,还是琴酒追杀怪盗辛蒂瑞拉,追溯源头那就只有一个前提:松田阵平被西哈控制。

    唯独有了这个前提,所有计划才能继续执行、畅通无阻。

    才能让西哈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让正疲于追杀怪盗小姐、倍感烦躁的琴酒终于在红方的久等下一步步落入陷阱,临时改变了补给船任务的人员,将组织所有火力调转到那一处。

    松田阵平,才是这个棋局中必不可少的第一手棋,是双方厮杀前的开路棋子。

    也是整个计划的危险最前线。

    ——

    滴答。

    在有规律的滴水声中,松田阵平睁眼醒来,打了个哈欠爬起,盘腿坐着。

    瞥了眼一旁用两个矿泉水瓶自制的简易水滴沙漏,上面那瓶还有两根手指的高度就滴完了。

    望眼周围,勉强能走动几步的小房间,地板是水泥地,墙壁和天花板没有粉刷过,不见一件家具或电器,除了角落能解决生理问题的硬装外,活脱脱一个毛坯房。

    四面全是坚硬的墙壁,半扇窗户都没有,唯一能出入的地方被一堵沉重的厚实铁门锁住了,上下只留下一条很窄的缝隙供空气流通,光线和外面的声音都传不进来。

    室内仅有的光源是几根蜡烛,但空气流通太慢,为了避免消耗氧气,松田阵平几乎不点蜡烛,就靠夜视能力活动。

    食物是几瓶水和饼干面包,省着吃倒不至于饿到头昏眼花,但对于一个成年男人,尤其是日常活动量大的刑警来说是不够的。

    因此这几天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躺和睡中度过,攒着体力留到后面用。

    偶尔还能苦中作乐地想,西哈把他身上扒得那么干净,恨不得就留一条裤衩子把他丢进来,又弄了个光秃秃的迷失关着,笃定这样他便无计可施。

    松田阵平觉得,这倒反而是对自己技术的认可,否则为什么要如此小心翼翼,不让他有任何使用工具的机会。

    西哈还没和他对上就怕了,害怕他第二次在炸弹下绝处逢生,不战而败。

    胆小鬼。

    要是一睁眼被炸弹包围,松田阵平恐怕还会兴致勃勃地挨个研究打消时间,可眼下这个情况简直无聊至极,除了吃就是睡,当人质也是个煎熬的任务啊。

    大口吃完一个面包,松田阵平舔了下唇角,将水滴沙漏翻转,粗略地算了算,也该到2月28日了。

    应该一切顺利。

    尽管除了两位同期、怪盗辛蒂瑞拉、江户川柯南,他对这个计划的其他执行人几乎一无所知,但这几个人足够给予信任了。

    二月末天气还没回暖,水泥地冒着的寒气嗖嗖往上蹿,这密室的位置估计在地下室或一楼,每次水滴沙漏过了一天来到清晨都会泛上些潮意。

    偶尔躺着睡一两天没事,时间长了绝对会让老寒腿加风湿病提前二十年发作。

    松田阵平扶额,他一定是让小林夕平时念叨多了,此刻又太无聊,才会在这种情况下还考虑养生问题,毫无身为囚禁人质的自觉。

    直到掌心触碰嘴角,他才发觉自己在无意识地笑。

    幸好身上的西装外套够厚,这些天下来也就有点轻微感冒,并无大碍,也不知道是体质强还是心理原因——这是和小林夕初次见面,她买给自己的“决胜服”。

    毕竟曾穿着这身西装在摩天轮上存活,想来还是有几分用处的。

    松田阵平习惯性地摸向空空的口袋,不仅没有烟,连缓解嘴巴寂寞的薄荷糖都没有,对戒烟的人来说略显痛苦。

    不过他心态一向挺好,合上眼像是能看到小林夕杏眼弯弯地安慰:“松田警官不是总打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吗?这可是名正言顺的带薪睡觉!你只要痛痛快快地睡个几天,然后门嘎吱一开,我就会来接你啦!”

    脑补中的少女脸部表情丰富,语气活灵活现,是她能说出来的话。

    “嗯,等你决胜后来接我。”

    松田阵平在心底默念。

    ——

    凌晨四点,一辆斯巴鲁360停在米花商业街的街尾,从这个位置远眺,能远远看到毛利侦探事务所的招牌,以及比邻的那家便当店。

    便当店的夜间营业时间似乎已经结束,店门口挂了盏明亮的灯,供摸黑行走的路人一些心安的亮度。

    赤井秀一降下车窗,手臂靠过去,边等边点燃了烟,打火机的火舌骤然扫过,烟纸一燃一熄间,白烟已顺着夜风吹至车窗外,片刻便飘散了。

    半根烟抽完,副驾驶座车门打开,诸伏景光欠身坐进来。

    他穿着在组织时的兜帽卫衣常服,脸上干干净净的没化易容妆,露出原本的长相,只是胡茬一时半会儿长不出,一双眼尾上挑的凤眸看过来,温和笑着的模样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抱歉,准备得有点久了。”诸伏景光提了提手中的贝斯包,系好安全带,示意可以开车了,“柯南君那边呢?”

    “出海还算顺利,不过,”赤井秀一把海岸边安室透的话复述了一遍,“令人操心的朋友,我想不包括你吧。”

    zero,还真是嘴硬啊。

    诸伏景光苦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等下个红灯时才开口,“……这次行动的所有人都知道,松田他只是引蛇出洞的一个诱饵,说实话,我没想过效果会那么好,怪盗辛蒂瑞拉和工藤先生的确很懂敌人的心理。”

    “但其实,最开始提出这个诱饵战术的,是松田他自己。”

    赤井秀一微怔,回忆脑海中有限的与松田警官接触的印象,觉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但看对方没有讲下去的意思,他也不会对他人的隐私多加探究,因为最终结果已经知晓,松田警官如他所言成为了诱饵。

    车内陷入了沉默,不过当初组队执行组织任务时这就是他们之间常有的氛围,因此倒没有尴尬。

    诸伏景光在脑中细细捋顺了抵达目的地后该做的事,恍然出神,意识飘到了记忆中圣诞节后、元旦前的某一天。

    那天他摘下便当店门口挂着的营业牌,正要关门,一只有力修长的手挡住了木门,随即展臂顺势一推,松田阵平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安室透。

    这个阵仗一看就是不速之客——至少能肯定不是来买便当的。

    很快诸伏景光就知道,原来是幼驯染派去保护松田的人全被反侦察,最后不得不坦白一部分实情。

    安室透动作很迅速,已经通知了两人在公安的直系上司,补交的报告也通宵写得差不多了,垒成一摞可观的厚度。

    最后三人聊到快天亮,能告诉的都说了,像组织任务与FBI矛盾这些也坚决没吐露半个字。

    当时的红方联盟基本组建完成,怪盗小姐与工藤优作也讨论过几个大致计划,最后都先被他们自己给否决了。

    因为缺少一个契机,一个令黑方自乱阵脚、暴露破绽的契机。

    这些计划没必要瞒着,松田听完后思索几秒,露出与在警校闯祸时如出一辙的笑容,指着他自己,“我来当那个契机,够么?”

    两位幼驯染面面相觑,这是他们以前从未想过的思路,但粗略一想,又貌似有行得通的可能。

    诸伏景光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照这个计划,你不是很危险吗?”

    “是啊,但继续按部就班又有什么意思,我和小林仍然要时刻留着心眼注意哪天会被抓走当祭品,你和降谷没有一瞬能够放松,唯恐暴露了卧底的身份,市民们也有潜在的危险,”松田双手交叠枕在脑后,靠在店内的椅子上往后仰,“能忍受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怎么还会放弃把握近在眼前的契机。”

    如果害怕就止步止损,他就不会当警察,不会在毕业后进入爆处组了。

    “怪盗辛蒂瑞拉缺少棋子的话,我就给她当一回棋子。”

    他的性格气质相较警校时期沉稳成熟了许多,五官轮廓也没有当初的青涩,英气逼人,乍看行事狂野,实际粗中有细。

    一开口却还有桀骜不驯的影子,字典中没有退缩,只会全力以赴踩下油门冲刺。

    警察,要带着荣誉和使命感服务国家与国民,尊重人权,公正且亲切地履行职务,严守纪律、保证团结,每日三省吾身,提高能力、充实自我,保持清正且踏实的生活态度。

    松田他,为了怪盗辛蒂瑞拉的计划甘当棋子,为了同期的安危愿意赴险,为了公众的利益乐意接受死亡。

    “……松田,你果然是我敬佩的男人。”诸伏景光叹了口气。

    “说什么理所当然的话。”松田坐直了,冲面色严肃的安室透挑衅般轻哼,“有异议吗,zero?还是说要跟以前一样唱反调?”

    “hiro,我果然还是和这家伙合不来!”安室透立马向幼驯染告状,随后别扭地撇开头,攥紧拳头。

    “……但这件事,我没有异议。”

    松田挑眉,伸了个懒腰起身,“行,那我回一课了,你们商量好记得通知我。”

    他走到门口推开门,忽然微微侧身回头,“喂,记得中午送两份便当给我,要咖喱土豆的。”

    然后不等回答就当对方默认了,啪地关上门,在日出清晨中大步离开,全然听不到便当店里传出安室透的骂骂咧咧。

    两位幼驯染一起整理了提交给上司的说明报告,又在信纸上写明了这次谈话中松田的意愿,折进信封放在隐秘的联络点。

    元旦当天,信封不见了,很快就在夜晚收到怪盗辛蒂瑞拉认可的回信。

    自此,红方开始了长达近三个月的筹谋,终于在今日迎来了决战前的黎明。

    ——

    清晨七点,海面的雾散去了大半,太阳渐渐出来了,略带温暖的光驱逐着甲板上的潮气寒意,照出了不远处小岛的轮廓。

    那就是组织的大本营。

    波本和基尔进入控制室准备靠岸,而坐在船舱上打了半宿盹儿的怪盗小姐努力地舒展略微酸麻的身体,轻盈地翻到甲板上,隔着控制室的玻璃冲两位合作者点头示意。

    接着走向甲板围栏,一把抄起了江户川柯南用一边手臂夹住。

    “……”

    大概是太多人用过这个姿势运送小侦探,他甚至还稍微调整了下角度,让携带者更加便捷省力。

    辛蒂瑞拉很满意他的识相,低头问:“你玩过太空球吗?”

    江户川柯南一愣,太空球,是指儿童乐园里水池上的那种巨大透明、可装一至两名儿童进入封闭,漂浮在水上翻滚游玩的那种,太空球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个,他实话实说:“玩过。”

    博士带少年侦探团去儿童乐园时,元太和光彦、步美和灰原各自包了个球,他刚好是那个多余的奇数,元太之后没玩过瘾还想拉着他来一次,但十七岁的灵魂对这些真的没兴趣。

    工藤新一早在七岁的时候就已经和毛利兰包过太空球大玩特玩了好嘛!

    怪盗小姐面具下贴心一笑:“晕球吗?”

    “?”

    江户川柯南垂头盯着粼粼海面,突然感觉情况不太妙。

    但已经没时间容他反悔了,辛蒂瑞拉清脆的响指一打,柯南眼前一白,猛地感觉被什么塑料质感的东西紧紧包裹住了,令他手脚束缚、呼吸困难。

    要形容的话……就跟被装进了真空保鲜袋抽气包装一样!

    不同的是,这个保鲜袋不是要抽气,而是往里充气,没一会儿周围便被气体撑开了圆弧形的空间。

    一阵眩晕感袭来,这颗新鲜出炉的密闭太空球便从补给船上滚落,啪唧掉进冰冷的海水,三分之一没入了海面以下。

    江户川柯南打了个哆嗦,但这还没完。

    由于太空球的一端栓在补给船尾部,船速虽然不快,但也算得上是马力全开、浪花翻腾,导致后面这颗球在海面上不断的弹跳蹦跶。

    小侦探怀疑自己上的不是太空球,而是蹦蹦床。

    幸好快到大本营了,靠岸的这段路不算远,否则他在海上颠簸了四小时都忍住了晕船,却差点要吐在辛蒂瑞拉的太空球里。

    这根本不是儿童游乐设备的正确玩法!

    拜此所赐,江户川柯南完全没空去试探或偷看怪盗小姐的真实身份,等船只即将靠岸时,太空球脱离了束缚,被海浪打到偏离小岛简陋港口的位置。

    发现小侦探歇菜后,辛蒂瑞拉自认还没丧心病狂到让童工踩球前进的地步。

    她拍拍手掌,竟有好几只盘旋在附近天空的海鸟飞过来,落在球顶歪着脑袋打量一阵,随后扑扇翅膀用坚硬宽厚的喙去推动太空球。

    这个小岛并不大,感觉没比礁石群宽敞多少,上面的设施也很简单,就是一栋外观酷似古代宫殿的两层建筑,虽然有看守巡逻的人,但并非毫无潜入漏洞。

    辛蒂瑞拉的心脏砰砰直跳,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个组织的幕后BOSS乌丸莲耶就藏身于这栋建筑。

    在她的调查中,陆地上的住所暂且不提,在近海其实曾发现过某些岛屿上有过大兴土木的痕迹,但即便有渔民发现也不会在意,觉得大概是时光迁移或战争,岛上的人都逃走了。

    但她觉得,更像是现代船舶业发达后,岛上的人为了避免某些事被发现,才搬去了更加荒无人烟,或者说鸟不拉屎的无人岛。

    如果这岛上真有组织BOSS……乌丸莲耶身体不错啊,那么大年纪还能坐四小时船到无人岛,让人更想看看里面有些什么秘密了。

    波本基尔那边卸物资需要时间,辛蒂瑞拉抓准岸边巡逻的空隙让海鸟推球上岸,清爽地从太空球里钻出,身后的江户川柯南则一脸幽怨。

    小侦探见她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个面包——还是法式长棍——让海鸟分食,接着又拎起自己一夹,岛上事物便飞快地在眼前穿梭掠过,简直快出残影。

    最后两人是从一处类似烟囱的地方钻进去的。

    一着地,辛蒂瑞拉快速俯身蹲下环视周围,然后发现她缩在了一个极小的木桶内,她这样的身材想抱腿坐进去都勉强,就连天花板都矮得不符合人类学设计,只能九十度弯腰通行。

    她有点懵,“……这是什么?”

    江户川柯南吭哧吭哧爬下来,刚好跳进空出来的木桶里,别说,这袖珍的空间和他的尺寸倒很吻合。

    两人走出这个小空间,他下了定论:“是古代宫殿里沐浴的地方。”

    “……”辛蒂瑞拉嘴唇动了动,把会崩人设的吐槽咽了回去。

    古代日本人究竟有多矮啊,我的太空球都比这宽敞多了!

    第194章

    爬着离开了沐浴房, 整座宫殿内部昏暗冰冷,室外清晨阳光透过木门上糊着的和纸成为唯一的光线来源,入眼全是空荡的榻榻米。

    哦, 还有提着灯四处巡视的家伙。

    两人光脚勾住自己的鞋子屏气凝神,默契趴在四舍五入没有隔音的木板后避开了巡逻,仔细听着脚步声渐远。

    江户川柯南小心探头望着几乎消失在视线内、模糊跳动的那一团橘光, 鼻翼嗅了嗅那人方才经过的地方。

    是煤油灯。

    他打开手表灯光环顾一圈,心想假如乌丸莲耶真如猜想那般是个渴望返老还童的百岁老人,那么这座宫殿就如他风烛残年的身体一般破败腐朽, 即将被太平洋上经久不变的海风腐蚀殆尽。

    宫殿占地面积不大,摆件设施也少, 但每个都称得上是有年头的老物件了,很多昭和年代的物品早已退出了人们日常生活。

    江户川柯南甚至在看到了一把武士刀。

    这把被单独供奉在某间和室的武士刀保存完好,算上刀柄共长约一米, 他用手表光线扫过泛着银光的刀身, 在漂亮的刀纹中段找到了汉字雕刻的【乌丸】。

    “嘿,名侦探, 这里有个你会感兴趣的东西。”

    辛蒂瑞拉站在和室角落用气音喊他,柯南好奇什么会令他感兴趣, 过去一看, 是一具被吊起来、少了头骨的骸骨。

    柯南:“……”我在你们怪盗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关键是确实很感兴趣, 一看到这具骸骨他的侦探雷达便启动了, 犹如计算机处理器那般快速分析肉眼能获取的信息线索,无愧于“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称号。

    ……如果怪盗小姐不像举猫似的把他举起来观察白骨,令这个画面显得略逊的话。

    头骨缺失, 与颈骨相连处有平滑的切割痕迹,结合刀架右侧榻榻米上一片暗色污渍来看, 这儿就是第一凶杀现场,凶器为那把武士刀。

    死者是被锋利无比的长刀瞬间割下头颅死亡。

    可死者尸体的血肉都被彻底分解,只留下这具洁白的骸骨,这间和室却打扫得洁净,暂且推断死者遭到杀害后,尸体曾被搬运出去,直到化为白骨才重新回到被害地,凄惨地吊在杀死自己的凶器前。

    既然尸体已经白骨化说明死亡有些年月了,从骨骼大小看应该是男人,年龄约在二十到五十岁之间。

    要是头骨还在,凭借牙齿磨损情况和面部骨骼形状能推理出更多线索……江户川柯南这么想着,视线停在了白骨四肢上几处令他感到异常的地方。

    “哗——”

    和室的障子门被拉开,一盏煤油提灯探进来照亮了这个狭小的房间,没照到半个人影。

    巡视的人未发现异样,推上门离开。

    门边的半张墙纸被撕开,躲在后面的辛蒂瑞拉和江户川柯南齐齐松了口气。

    后者打趣:“原来大名鼎鼎的怪盗辛蒂瑞拉也会感到紧张?”

    怪盗小姐看着这巴掌点大的和室,哪怕隔着面具都能想象到她嫌弃的表情,“即便是怪盗也需要发挥的空间,就像侦探办案往往需要警察的协助支持,否则独木难支,无异于被砍掉手脚。”

    这什么破古代宫殿实在限制她发挥,想多走几步都憋屈,天花板也矮得不行,要藏上面保准被一眼看见。

    辛蒂瑞拉悄悄撇嘴,难怪那时候都睡榻榻米不睡床,要加上床腿的高度,晚上睡觉岂不得天花板怼脸,这谁能睡得着?

    想鬼压床都没有多余空间让鬼挤进去!

    作为一名敬业且还算有良心的房地产开发商,她夹着江户川柯南搜到哪儿就吐槽到哪儿,俨然一个同行相轻的挑剔眼光。

    当然她日常是不会这样的,但或许是添加了黑色组织滤镜,她是真的看什么都不顺眼,非常想把这栋违章建筑夷为平地后重新开发。

    两人简单搜查了一番古代宫殿,甚至不远不近地围观了会儿正在卸货的码头,都没有找到类似研究室或能让乌丸莲耶藏身的地方,以这座建筑的占地面积来看,地表上应该留不出修建密室的空间。

    但两人一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果然如此”的情绪。

    这座宫殿位于岛上地势最高的地方,他们绕过巡防溜进来时在后面看到了一些发电设施,能利用太阳能、海风和潮汐发电。

    如今市面上效率高、成本低且运输便携的当属柴油发电机,这里估计也有,可每次物资补给就靠那么一艘小船,想也知道发电量不大。

    尽管如此,这座宫殿也不至于连条电线也没拉,照明全靠煤油灯,甚至安保必备的高压电缆都扣扣嗖嗖不安装。

    这里一定有地下研究所,岛上这点供电都先可着耗电量大的研究室了,才顾不上这作为掩饰的宫殿。

    两人回到供奉武士刀的和室,因为逛了一圈也就这地方比较有印象。

    江户川柯南目光在武士刀和骸骨之间转移,忽然福至心灵,稍稍用了点力气去推刀架一侧。

    在短暂地受到阻力后,刀架上端与底座分离,在老旧的“嘎吱”声中随着推力顺时针转动。

    当刀尖对准那具骸骨时,一块榻榻米缓缓打开,露出了通往地下的青石阶梯。

    这一年中见多识广、少说也发现了十几个类似地下密室的两人面不改色,在柯南手表光线的照射下沿着台阶一点一点消失在和室中。

    片刻后,被扭转的刀架自动归位,密室通道也重新合上,看不出半点有人来过的痕迹。

    ——

    “什么?小夕失踪了?!”

    小兰园子和三小只带着特地从大阪赶来的和叶,本来计划来陪小林夕度过危险的最后一天,却突闻噩耗,一群人将高木警官团团包围,一副要逼问出人究竟去哪儿了的架势。

    高木涉也不知道啊,又招架不住那么多人追问,只好苦着脸坦白,“大概凌晨一点的时候,我去给她们送防弹衣,佐藤警官就出来站在卧室门口,连房门都没有全关上,也没听到什么动静。”

    结果回去一摸被窝人就没了,明明房间里乌漆嘛黑的都没开灯,对方是怎么精准锁定目标把人偷走的?

    和叶震惊:“卧室外面有你和佐藤警官,窗户外面守着十来个刑警,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人间蒸发呢?!”

    这就是警方最困惑的地方啊!

    高木涉内心在哀嚎担心,面上还要保持镇定,保证一定会在“献祭”前把小林和松田救出来,“小兰,你爸爸已经在楼上进行搜查了,你们要一起来吗?柯南呢?”

    “柯南前天被他爸爸妈妈接回家住几天,博士昨天带小哀去参加发明论坛还没回来。”步美回答。

    “这样啊……”虽然高木涉毋庸置疑是最相信江户川柯南推理水平的,但面前的大家都经常出入案发现场,或许在不同视角能提供新的调查方向呢?

    然而一个上午,他们和警察几乎要将小小的一户建翻个底朝天,也不过是发现了卧室天花板有一块松动罢了。

    对方是什么时候潜入、怎么潜入、如何避开室外的刑警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些关键问题都毫无头绪。

    一众人只能不甘心地离开,坐在波洛咖啡厅里苦恼。

    为了小林夕的安危,女高中生三人组也尝试着推理,对着笔记本上画的一户建简笔构造图和微薄的案发描述语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努力思考得脑袋都要冒烟了。

    最后小兰和叶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当侦探的天赋,分别给竹马打去电话请求外援。

    园子则是不想堕了“推理女王”的名头,又盯着笔记本挣扎了一会儿,疑惑难道必须失去意识才能获得推理的天赋?可她刚喝了杯拿铁,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啊。

    眼看左右两边都找了男朋友,她想阿真那个木头脑袋估计更呆,便联系了最熟悉的女侦探世良真纯。

    可侦探们仿佛就跟商量好似的,一个两个全联系不上,留她们在这儿干着急。

    少年侦探团这边就更沮丧了。

    半月眼的元太闷闷不乐地靠在桌上,“难道我们少年侦探团离开了柯南和灰原就没办法破案了吗?”分明之前他们也自己破过案啊。

    “我也想救小夕姐姐,”步美托腮,随后又马上补充,“还有松田警官。”

    光彦抱臂沉思,提出了一个新思路:“与其去想对方怎么做到的,不如想想谁能做到这种事,然后再一一排除法?”

    大家觉得这个想法不错,思考该提名谁作为候选人。

    “那个神本教二把手本人先排除。”小兰在取得小林夕同意后看过被妃律师拷贝走的“性侵”证据影像,那个男人下盘不稳、脚步虚浮,身手烂得不行。

    小夕本人潜逃出去都比那家伙把人偷走的可能性要大!

    小兰完全没察觉自己真相了,扭头瞥见闺蜜蓦然沉重的脸色,顿时想到能在警察们重重保护下犹如出入无人之境,这样的人不正好有两个么……

    和叶心直口快地说了出来:“关东那两个有名的怪盗,基德和辛蒂瑞拉,是不是都能做到啊?”

    “不可能!”

    “不可能!”

    园子和端来果汁的榎本梓异口同声,引得所有人看向后者。

    咖啡厅的服务生小姐由于急切面色微微涨红,又小声说了句,“基德大人只偷宝石,才不会害人,辛蒂瑞拉也不会助纣为虐的。”

    “或许真有可能哦,园子姐姐,”光彦一脸严肃地在手机上搜索出怪盗辛蒂瑞拉的粉丝网站“莫里茨堡”,把其中一个帖子亮给众人看,“这很可疑吧!”

    这正是西哈试图与女怪盗交易所发布的帖子,内容平平无奇却连续好几天被顶上来,除发布者外的评论都在讨论这种帖子有什么好顶的、这人跟管理员什么关系怎么不判定违规删帖?

    弘树·动用权限保留帖子的管理员·诺亚方舟:没关系,硬要说就是有仇的关系!我的姐姐在这世上独一无二,才不是谁的替身!

    几人连同榎本梓都在一系列事件中耳濡目染,虽然小林夕被偷走的的方式想不出来,大家齐心协力破解个暗号还是努努力能做到的。

    二十分钟后,布满草稿的笔记本上抄写了一段完整的翻译版本暗号。

    能不依靠侦探们的帮助就破解暗号本该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可这内容着实叫人笑不出来。

    不仅是园子,其他人也不想相信会是怪盗辛蒂瑞拉动的手,而目的只是为了换回松田警官?

    先不论对方这个交易承诺的真假,尽管松田警官的生死同样很重要,可要用小林夕的命与之交换,他们是绝对不会认同的!

    光彦有些懊恼出了个馊主意,“算了,此路不通,不要往这方面拓展了!”

    “没事,这只是推测而已,头脑风暴很正常的。”

    “就是,而且不也有好几次案件爸爸妈妈还有警官们都被当成是凶手,最后也洗清嫌疑了啊。”小兰拿出真实经历举例,很有说服力。

    和叶想起服部平次总是骑着摩托车四处调查的身影,一拍手提议,“既然那个变态要搞什么‘献祭’,我们就顺着他的脑回路想,哪里会被选中作为他的‘祭坛’吧。”

    园子翻了翻笔记,“搜查一课的警官们有做过推测,因为对方这回提前将松田警官抓走了,那么‘祭坛’的位置一定不会在小林家的百货大楼,一是那里警卫严密,潜入难度增大,二是通过侧写描绘的罪犯性格,对方很可能会认为这个失败过一次的‘祭坛’很晦气,从而挑选其他位置。”

    榎本梓歪头想了想,“这个前神本教二把手似乎每次挑选的‘祭坛’都是当地有代表性的建筑,要么是高楼大厦,要么就是大别墅或公园、场馆、气象阁,先把符合这个标准的都列举出来吧。”

    元太第一个举手:“东京铁塔!”

    步美:“米花电视台好像也符合条件。”

    光彦:“要说东京的代表性建筑,肯定是晴空塔啦!”

    园子撩发:“咳咳,我们家的铃木塔也算吧。”

    榎本梓:“那当然是所有偶像歌手粉丝的圣地,东京巨蛋啊!”

    外地人和叶想了想:“唐人街!我一直想让平次带我去玩呢!”

    小兰认真地一个个记录下来,“好多啊,事务所里有地图,我们把这些建筑的具体位置标出来。”

    她取出事务所钥匙上了二楼,很快就带着地图和一个信封回来。

    “小兰,这是什么?”

    “不知道,是从门缝下面塞进事务所里的,大概是爸爸的委托人放的吧。”

    找侦探不是一件能摆在明面上的事,很多委托人会显得小心翼翼,类似的情况小兰遇到过很多次,于是熟练地拆开了信件读起来。

    读着读着表情从疑惑到惊讶再到激动,不等旁人问信里写了什么内容,她率先叫住榎本梓,“今早有看到谁上了二楼吗?”

    “抱歉,今天店里就我一个人有点忙,没注意到诶。”

    其他人探头看信:

    【见字如面,请不必为担心,在某位热心市民的帮助下,我此刻待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等潜在威胁都被处理后我就会回来……】

    别人不了解,但国中同班的兰园很清楚,这是小林夕的字迹!

    为了避免被认为是仿的字迹,信中还写了一些只有他们才会知道的事,比如国中工藤给哪个老师私下取的外号,小兰看过特摄剧后想要复制的空手道中二招式名称,以及园子花痴过的学长名单。

    小兰不好意思地把这段折起来没给三小只看。

    够了,知道你是小夕了,不用把大家的黑历史写得那么详细!

    再往下读,就是解释她作为被保护人员无法自由行动,想拜托大家帮忙办些事,连大致分工都安排好了。

    他们之所以在咖啡厅集体推理,就是因为在这次事件中旁观却出不了力感到焦躁,不一起想解决办法的话只会使无能为力的焦虑感更重。

    现在有事做了,确定能帮上忙了,一个个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信中虽然没明确指出那位“热心市民”是谁,但经过方才对帖子暗号的解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认定是怪盗辛蒂瑞拉伸出的援手。

    果然怪盗小姐是好人!

    还稍微纠结了下要不要通知警方,被三小只制止了。

    尽管也有想立大功劳的原因,但小孩子的思维方式也很简单粗暴。

    “如果小夕姐姐想让警官们帮忙,就根本不会把信送到事务所来嘛,而且信里也没提到警官们啊。”步美一阵见血。

    元太:“就是就是,信里怎么写我们就怎么做,不要给鳗鱼加上脚,这样也不会让鳗鱼饭变得好吃!”

    周围人都变成同款豆豆眼,什么给鳗鱼加上脚?

    “是画蛇添足啦,才不是什么鳗鱼,元太你不要乱改成语好不好!”光彦无语地纠正。

    元太理直气壮:“有什么关系,反正蛇和鳗鱼很像,都是滑溜溜的一长条啊!”

    小孩子间的话题总是讲着讲着就天马行空跑远了,但女高中们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因为警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盯着,若是哪里露出端倪说不定会有危险。

    而他们一群未成年不会受到太多关注,反而更方便暗中行动。

    “需要接送吗?”

    隐蔽角落桌位站起个男人,从一排花盆后面冒出脑袋,摘掉帽子口罩露出面容,居然是阿笠博士。

    他对面坐着摘掉眼镜帽子、啜饮红茶的灰原哀,两人不知道在这儿听了多久。

    步美:“啊,小哀博士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出声!”

    他们完全没发现!

    “你们来之前我俩就在这儿了,是你们洞察力不够,”灰原哀想起刚才听到的内容,嘴角翘起,“不要画蛇添足,话说得倒是很漂亮,每次我和江户川让你们乖乖待在原地,也没见哪次照办了的。”

    “……”

    三小只顿时心虚地看天看地看面前的果汁。

    众人整理好随身物品,和叶俯身凑近问:“那小哀知道是谁把信送来的吗?”没准是怪盗辛蒂瑞拉本人!

    知道不可能是女怪盗亲自前来的灰原哀摇摇头,“橱窗的角度看不到有谁去了事务所,就我所看到的经过的人中,没有可疑的。”

    但要从金元便当店的方向来回的话,在波洛咖啡厅是看不到的。

    灰原哀过目了小林夕写的信,即便只是记录在信纸上的文字,风格也相当鲜明,一看就融合了小林夕和怪盗辛蒂瑞拉的两人的语气。

    小林夕自己写的部分就比较轻松诙谐,报平安的同时不忘扯几句家常,仿佛能听见她在耳边念叨的声音。

    而一到明显是女怪盗口述的部分,便幽默中不乏成年人的稳重靠谱,寥寥几句便把大家安排得明明白白。

    灰原哀算了下时间,辛蒂瑞拉把小林夕带走、写完这封信后就该前往补给船了,那么这信是那只胖山雀送来的,还是另有帮手?

    难怪……难怪分配给她和博士的计划是在波洛咖啡厅等候,具体安排到时候就知道了。

    大概是担心他们守株待兔,截胡了怪盗小姐的帮手吧。

    灰原哀并不认为辛蒂瑞拉过于多疑多虑,毕竟他们又不算熟人,只不过是合作者罢了,做事谨慎点无可厚非,若她处于女怪盗的立场估计会思虑得更多。

    这样不远不近、保留余地的态度令生性冷淡的科学家小姐感到心安。

    她戴好眼镜、扶正帽子,冲三小只一偏头,“走吧。”

    宫野志保是个死去的幽灵,但灰原哀还有许多事等着要做。

    等小孩子们都坐上了金龟车,博士系好安全带从驾驶座车窗探出偷,“我送孩子们过去,剩下的就拜托你们了。”

    “好。”

    女高中生们回事务所准备了一番,小兰坐在沙发上又读了一遍信。

    【我恳切且厚脸皮地请求帮助,让那该死的变态知道一个不好惹的目标有多咯牙,最好把他的牙全崩掉!】

    这句话没明说,但小兰心领神会,知道小林夕是在回应那天她说的“爱是软肋,也是盔甲”。

    ——被盔甲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夕,的确能让对方吃个大亏呢。

    小兰想象小林夕写下这句话的神情,眉眼不禁微弯,觉得好友很记仇这点还挺可爱的。

    她将信纸收好,转头看到园子一脸下定决心的神情:“?”

    “我决定了,”园子握拳,“虽然双怪盗很好磕,但偶尔磕点别的,基德大人想必也不会怪我。”

    “什么什么?”和叶感兴趣道,“园子你突然觉得松田警官和辛蒂瑞拉好磕了吗?”

    “不,你们不觉得小夕那封信里有种很微妙的感觉吗?”园子捏着下巴开启推理模式,“她们之前交集也不多,信里的语气却有一丝熟稔的亲昵,这不对劲。”

    两人想想,好像是有点。

    “况且,高木警官不是说了吗,辛蒂瑞拉殿下是在佐藤警官出门的间隙把小夕带走的,这中间要是小夕醒了或有什么动静,很可能引起周围警官的注意——所以你们意识到真相了吗?”

    小兰和叶茫然对视:“什么真相?”

    “辛蒂瑞拉殿下一定是跟小夕约定好救她出去,让她免受日夜担心受怕与即将来临的恐惧,在漆黑的卧室朝她伸出手带她离开,而小夕也坚定地回握了……简直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设定啊!”园子信誓旦旦。

    “……”

    “还有,你们想象一下,小夕写这封信的时候,辛蒂瑞拉殿下就在她的旁边口述,有可能是搬来椅子靠在桌边看着她写,也有可能是站在她身后俯身观摩,偶尔一段话写完后两人抬眼相视而笑……太棒了!”

    “……”糟糕,脑海里有画面里,居然还挺和谐!

    两人震惊了半晌才回神,小兰无奈地笑:“园子,你的洗脑功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强。”

    “那当然,我的眼光可是很尖的,要不是这事只能我们知道,明天这就是一个新的大热CP!”

    和叶捂嘴笑,觉得心情比早上轻松许多,“要是我们早点回来,是不是就能看到辛蒂瑞拉的小鸟来送信了?”

    “有可能,真是可惜了。”

    小兰却沉默了。当时打开事务所的门,这封信距离门缝有相当一段距离,女怪盗的那只小山雀诚然能把信塞门缝下,但不像有那么大力气的样子。

    更像是有人用指尖用力把信推进门缝里的。

    不过小兰也没多想,与其纠结送信的是谁,还不如好好思考怎么完成怪盗小姐安排的任务。

    ……

    “来,阎魔大王拉面,让两位久等了!”

    真的好吃到要命·小仓拉面店里,两碗热腾腾的拉面被端到桌上,女服务员笑着搭话:“好像没见过你们,是从其他街区过来的吗?”

    “没错,今天来办点事情,有人推荐我来吃的,”黑尾掰开一次性筷子,先凑到面碗边沿喝了一口汤,再吸了一大口面,眼睛一亮,“这个真的超好吃诶,那家伙果然没骗我!”

    “对吧,这可是我们的秘方哦。”店里很忙,女服务员寒暄两句后就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研磨快吃,‘阎魔’拉面诶,这名字就像是给你吃的东西。”黑尾用手肘戳戳旁边的幼驯染,笑着玩起了谐音梗。

    “小黑真无聊。”研磨打完一盘游戏,慢吞吞地掰开筷子,吸了一口面后虽然没评价什么,但进食速度明显比平时快了一些。

    吃完后两人悠闲地往电车站走,黑尾打了个饱嗝,“小林还真是推荐了个好地方啊。”

    研磨半张脸缩在外套衣领下,打了个哈欠。

    那封信,是小林请假前交给小黑,拜托他在28日这天等事务所的人都离开后塞到门缝里,除此之外他便一无所知,小黑大概也没比他多知道些什么。

    但小黑还是接受了,还绕路去吃了碗拉面。

    不过,小黑的爱管闲事他并不讨厌。

    “研磨,回去后干什么?”黑尾自从升学考后便无所事事,闲得他一个前队长还老跑去训练馆,但周末就没办法了。

    研磨:“打游戏,睡觉。”

    “不要忘了晚上的活动哦!我会提前去叫你的!”

    说起这个研磨的表情就有些复杂,但最后也没把“我能不参加吗”说出口。

    话说,小林要请假到什么时候,他暂代保管的学习笔记和试卷已经把桌斗塞满了,社团的排球日志也要他来写。

    万一被小黑发现他每篇日志只写一行字的话又要被念叨了,好麻烦。

    ——

    “话说,我为什么不能跟工藤一组啊?”

    服部平次耷拉眉眼,撑着下巴不爽地打量面前穿着夹克的女高中生侦探,连这次顺嘴说出的“工藤”也没打算用谐音梗混过去,反正大家都上了一艘船,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坦白了。

    世良真纯露出小虎牙开朗一笑,“据我大哥转达,说是基地那组靠岸和离岸都需要依靠辛蒂瑞拉的载具,她只带得动柯南一个人,加上你就超载了。”

    胜负欲超强的关西侦探被这大实话迎头一击,摆正帽子反驳,“嘁,岂有此理,你好歹也要说是因为看中了我比工藤更优秀的推理水平吧!”

    “可……要撒谎的话也太强人所难了。”

    “你!”

    开场不怎么顺利,但两人都清楚这次行动的重要性,斗嘴几句后便进入正题。

    两位侦探是在米花公园碰头的,各自的摩托停在不远处,找了张四处无人的长椅,翻出地图在上边勾勾画画。

    讨论的正是小兰他们中午在咖啡厅被打断的话题——西哈究竟会把“祭坛”设在哪儿。

    服部平次捧着路边买的章鱼小丸子一口一个,边吐槽没大阪卖的好吃,边用马克笔在一个圈出的地址上画了叉,“根据那位怪盗小姐的情报,西哈设置‘祭坛’的位置通常在‘祭品’日常生活区域周边,好像是说什么能更完美地吸收生命力之类的。”

    他快速在地图上找出松田阵平的居住公寓、警视厅,用笔圈起来。

    世良真纯也圈出小林宅、音驹高中、毛利侦探事务所,两人开始默默分析计算,最后将这些地址范围重合覆盖的部分涂黑,发现这一片大多是居民区。

    “万一在这附近发生冲突很容易误伤诶,还真是伤脑筋。”服部平次用笔帽挠挠额头,浓眉皱起。

    世良真纯折起地图,“先去地方看看。”

    他们跨上各自的交通工具,两辆摩托车发出响亮的嗡鸣,穿梭在街道之间,不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

    居民区旁的密林深处,一座神社矗立于此,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宁静且安详,周围环境的色调仿佛上了一层颇有质感的滤镜,令眼前的景象悠远又不可亵渎。

    “在学校听别人提起过这个神社,好像在附近挺有名的,是很多影视剧或动漫的取景地。”世良真纯摘下头盔,总觉得这里的气温都更低些。

    “嚯,神本教不是个西方邪教么,怎么还跑神社里来了,东西结合啊?”

    服部平次鞋尖一踢摩托车后座的竹刀,在半空中一把握住往前破空劈了几下,“管他西方东方,今天就是来斩妖除魔的!”

    世良真纯看着热血上头的关西侦探,想起听别人说过他屡屡受重伤的战绩,多问了一句,“你今天带小和叶的护身符了吗?”

    “带了啊,在这儿,”他从衣领里挑出用红绳系住的护身符,“你想要?”

    “不了,我觉得你比我更需要它。”要是真让对方又躺着出来,世良真纯怕大哥没法跟大阪府警本部长解释。

    她看了下手表,“距离九点还有好几个小时,在那之前可别轻举妄动哦,先装成大阪来的游客试探一下。”

    服部平次摆摆手,“知道啦,这可是侦探的基本功,不用你啰嗦。

    两人分头行动,没有一上来就到处搜索,而是锁定了穿着打扮像是附近居民的信徒前去搭话,东扯西扯询问最近神社有没有发生过能让人留下印象的事。

    “事我倒不清楚,不过最近神社的员工换了一批,我还挺喜欢之前卖护身符窗口打工的巫女的,现在换的这个冷冰冰的一点都不礼貌……什么时候换的,大概是年初开始就陆陆续续变成了生面孔……大概换了有五六个员工吧。”

    “要说能留下印象的事……大概就是神社后面那条小路不让走了吧,我以前散步都会走那条路,现在要绕道了,估计是想把道修一修,也是该修了,一个多月前还有人从台阶上摔下去过呢,听人说牙都摔掉了几颗。”

    回答这话的老婆婆直念真倒霉,服部平次心里也感叹究竟是哪个倒霉蛋能摔成这样,真想见识见识,他和工藤摔的次数也不少,也没哪次摔掉过牙齿。

    等汇合时把居民们的证词一整理,两位侦探基本能推断出黑色组织的成员渗透进了这座神社,要把此处作为“祭坛”,而松田警官与炸弹的位置应该就在神社后面。

    “哇,好多未接电话!”服部平次之前设置了静音,这会儿摸出手机一看全是和叶的未接来电,还以为出什么事情了。

    一拨回去倒是很快接通了,结果小青梅只是敷衍地说了句“平次我在忙有事等会儿再打给我”,然后啪地无情挂断了。

    ……明明是你先打爆我手机的,这女人是不是在耍我?!

    服部平次愤愤地把手机塞回口袋,背着竹刀打算去找茬,“放心,我绝对不动手。”

    说完便气势汹汹地走了。

    世良真纯看着手机上园子的未接来电,若有所思,笑眯眯地想,那边似乎也在做着有趣的事呢。

    ——

    海上基地的宫殿下方。

    与黑漆漆一片还不开灯的地表宫殿不同,从机关的台阶走下,入眼的是明亮且传统印象中的研究所、实验室,走廊洁白干净,入口处挂着几件纯白的大褂,统一的尺码分不出男用女用,更奇怪的是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应该不止这一个入口,而且这里资源有限,注定无法养活太多人,岛上那些巡逻的人应该都是由研究人员充当的,采取三班倒轮流制,”江户川柯南踮脚看着墙上的表格,“现在补给船到了,他们都去码头搬物资了吧。”

    听他这么说,辛蒂瑞拉的步伐都迈开了些。

    这间地下研究所构造并不复杂,只有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是数十个房间,从外面看并无差别,仅用门牌号数字区分。

    两人对视点头,辛蒂瑞拉握住距离最近的那扇门的门把手,轻轻推开,朝里面一看——

    研究人员宿舍。

    辛蒂瑞拉飞快扫视一圈,确定没人,和小侦探一起挤进去把门锁上。

    这是间双人宿舍,粗略打量就知道是两名男性正在住,房间面积并不大却五脏俱全,两张床铺、洗浴间、书桌衣柜,还有一个塞满外文书籍与研究资料的书架。

    江户川柯南直奔书架,想找到APTX4869的资料,而辛蒂瑞拉绕开男人掉在地上的袜子和胖次,眼尖地瞥到一张床铺的枕头下有本书的边角露出来。

    她伸手掏出书一翻,只看了一眼就啪地下意识合上了。

    啊啊啊这种不能过审的书怎么还明目张胆地垫在枕头下,组织大本营的研究员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她唯恐小侦探看到会好奇打开,赶紧把书塞到床缝里藏好,转向另一张床。

    这张床的主人没放枕边书,不过在床头柜里有几本笔记,翻开后是这人写的日记。

    日记的频率是每隔几天写一次,最破旧那本的第一页日期赫然是十几年前,是日记主人登岛的第一天,随后便是漫长的、宛如看不到尽头的孤岛生活。

    日记的篇幅大多简短,毕竟海上的日子千篇一律,除了手头的研究有所突破外真没什么好写的,有很多短到只有类似“今晚久违地吃到了新鲜蔬菜,这可比维生素片更令人身心愉快”“该死,又断电了,干脆从药物研究直接转职成电工算了”“海风好大,今天有个人巡逻的时候被风从悬崖那儿吹下去了”的一句话日记。

    辛蒂瑞拉当然不可能在那么短时间内从好几本废话中提炼出情报,考虑到现实因素,她先翻日期最近、才写了一半的那本日记,挑选出篇幅较长的阅读。

    然后得知乌丸莲耶是去年十一月登岛的——在贝尔摩德被FBI带走后不久。

    她勾起小小的微笑,果然是活得越久越惜命,在手下两大心腹接连无声息地失踪后,乌丸莲耶表面上再怎么追杀女怪盗,身体上的行动却反映了真实的恐惧,缩回了这个他认为最安全的壳子里躲起来。

    让我看看他住哪间房……哦哦,最尽头那间啊,而且就没有出来过。

    得到想到情报的辛蒂瑞拉合上日记,又拿起最老旧的那本。

    这本整体的篇幅就比刚才那本长很多,估计是刚登岛心情激荡,还没在美名为隔离研究实则软监禁的生活中麻木。

    翻了几页,辛蒂瑞拉意外得知日记的主人居然曾经和宫野夫妇在同一间研究所工作,而他来到岛上正是为了完成“坠入地狱的天使”宫野艾莲娜进行到一半研究——“银色子弹”,甚至还不是这个项目的主力。

    这一个岛上的研究员应该都是来研制“银色子弹”的。

    居然将近二十年都没制出成品吗?

    辛蒂瑞拉看着几本厚厚的日记,心想如果真有人能延续“银色子弹”的研究,那么那个人只会是宫野志保。

    不过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江户川柯南这边没找到APTX4869的资料,倒是翻出一大堆“银色子弹”的研究进度,那些英文的药物专业名词看得他脑袋都大了,赶紧翻到下一页。

    心里还腹诽着幸好灰原说不会继续这项研究,否则这些文件一到手,她铁定分分钟制出成品来。

    下一页是试验品结果报告,虽然还是英文,但没之前那些晦涩难懂,他勉强能看懂一些。

    这一看懂,直接让他震惊到从椅子上摔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没事吧?”辛蒂瑞拉走过来低声问。

    江户川柯南没回答,把报告递过去,见对方视线缓缓扫完全部内容,却没有半点惊异的神情,他脸色一变,“难道你早就知道‘银色子弹’是这种作用?”

    “猜到了一些。”

    辛蒂瑞拉揉了把小侦探的脑袋,“我还知道他们要求板仓卓开发的程序软件是什么。”

    他正想追问,对方摊手,“等见到那个老不死的我就告诉你,现在趁他们还没回来,再看看这里有什么。”

    走廊上的其他房间有的上锁了,辛蒂瑞拉都是直接一秒开锁,打开一看大部分都是宿舍,还有几间大实验室,装满了各种制药设备与原料玻璃罐。

    最后到了走廊尽头,有左右两间房,不知道那间是日记所说的乌丸莲耶住所,辛蒂瑞拉便让小侦探随便选了。

    柯南一指右边,辛蒂瑞拉应声开门,里面乌黑一片,只能隐隐看出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容器轮廓。

    摸到墙壁上的灯打开,两人齐齐瞪大了眼睛。

    偌大的房间全摆满了各种型号的圆柱形玻璃容器,里面注满了不知名的淡蓝色液体,各种动物浸泡其中,一条管道将玻璃容器与医疗机械连接。

    这些动物大小品种不一,共同点就是都为哺乳动物,小的类似小白鼠、兔子,大的像猴子、猩猩,甚至是……人类。

    江户川柯南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瞬间从头顶麻到脚底,连大气都不敢喘,同时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部涌上,蔓延至他的五脏六腑。

    而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有人进入地下研究所的声音。

    有研究员回来了!

    第195章

    地下研究所的入口不止一处, 存放武士刀的和室密道应该属于组织高层使用,而刚才查看的几个实验室中也设置了连接隐秘通道的暗门,宛如蚂蚁错综复杂的地下巢穴般通往岛上各处。

    听到实验室里传出的动静由远渐近, 江户川柯南和怪盗辛蒂瑞拉同时闪入面前被玻璃容器堆满的房间反锁,后者手一伸,吧嗒一声轻轻关了灯。

    虚贴着冰凉的门板, 两人沉默着偷听走廊上研究员们的交谈,甚至有几瞬门外的脚步声距离他们不过一墙之隔,近得仿佛能感受到地板在微微共振。

    两人不约而同放轻气息, 打算静静等待那些人离开。

    或许是久违的补给令研究员们心情不错,原本除了睡觉吃饭工作外绝少有日常交流的单调生活仿佛死水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 短暂地活跃起来。

    光是从他们嘴里漏出的三言两语就能提炼出不少情报。

    比如这回的物资都卸到码头了,补给船要等到天完全暗下来再回本土,那两个脸生的组织干部被请到地表宫殿里休息喝茶, 一会儿还要给他们送趟午饭。

    比如那几台发电机又有点小故障了, 幸好储电还能用几天,要赶快修好。

    江户川柯南贴在房门上默默记住这些重要内容, 忽然一抬眼,盯着以他这个身高能平视的门把手, 戴了搜查白手套的指尖抹了一下。

    薄薄的一层灰。

    说明这个“标本室”的使用频率并不高。

    他用眼神将这个信息传递给辛蒂瑞拉, 等走廊上闲聊的声响渐渐散去, 研究员们都去搬货、整理、巡逻了, 两人这才能稍稍松懈些,打着手势互相示意继续探查。

    柯南指腹轻轻一点眼镜框,立刻激活了追踪眼镜并伸出发信器, 将室内扫描的一切都进行录像,随后打开手表灯抬脚往房间深处走去。

    笔直明亮的光线一一扫过两侧的玻璃容器——或者说是营养舱——里面微微冒泡的淡蓝色液体在昏暗中显得粘腻稠密, 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泛着死亡的气息。

    追踪眼镜自动锁定了前方的一团阴影,凑近一看,一只肥嘟嘟的白兔漂浮在营养舱中央。

    这是一只大耳白兔,日本最常见的实验兔品种。

    兔子睁着微粉的红瞳,两只兔耳竖在头顶,上面的血管清晰可见,紧密的纯白被毛通体完好没有伤疤,只在长耳血管密集处发现了一个很小的针孔注射痕迹。

    其余营养舱中的“标本”体表也基本能发现同样的细小针孔。

    深呼吸,柯南直起身走向房间深处两个体积最大的营养舱,约高两米,直径一米,里面各浸泡着一具令人悚然的轮廓。

    那是典型亚洲人长相体型的一男一女,皮肤在液体浸泡下显得微微发白发肿,保存基本完好,从面部上初步判断,女性死亡年龄约在二十到三十岁,男性死亡年龄约在三十到四十岁。

    但这样的状态,名侦探也无法分析对方生前的具体信息。

    根据研究员宿舍找出的资料显示,这些实验体经过药物注射后非自然死亡,生前各项数值都在亚洲人的平均水准。

    且一年一换,往年的实验体去哪儿了不清楚,但看这环海岛屿的四面汪洋,想来归宿并不美好。

    辛蒂瑞拉其实不信鬼神,可这一瞬还是闭上眼,双手合十低头祈愿,希望他们的灵魂能得到安息。

    江户川柯南作为侦探也是个实打实的唯物主义者,此刻瞥向怪盗小姐眼眸低垂的侧脸注视片刻,跟着祷告了几下。

    待他祷告完一抬头举高手表,猝不及防被吓了个一激灵!

    容器中原本闭着眼的一男一女霎时睁开了毫无血丝和高光的眼睛,雾沉沉的眸子里一片死气。

    两双瞳孔齐齐朝光源凝视,从小侦探这个角度看就像是两个实验体与他对上了眼,别提有多瘆人了!

    这一年来经历了数百个案件,江户川柯南见过许多尸体,其中也有死相异常血腥残忍或诡异恐怖的,但还是第一次和尸体睁开的眼睛对上视线,胆子再大的侦探都会后背吹过嗖嗖一阵阴风。

    辛蒂瑞拉也注意了,扶着面具凑过去打量这诡异的现象,却似乎半点没被吓到,“名侦探,我是否有荣幸能听到你的推理?”

    “……”柯南回神:“通常来说,死后尸体还出现眨眼之类简单动作的现象是还没彻底消失的残留神经反应作祟,不过人们遇到这种事通常会称其为‘诈尸’。”

    在高级料亭的后厨中也有类似的情况,被砍了脑袋的鳗鱼还能在案板上扭成麻花,新鲜出水切成刺身的鱼片尾巴鱼嘴都还在动。

    但那都是发生在死后一段很短暂时间内的,怎么看都不能用正常原理来解释这两具实验体的反常现象。

    “睁眼应该是我手表光照过去后的生物向光性的本能反应,”江户川柯南的语气带上了些许沉重,“这就是……注射了被称作‘梦幻之药’的‘银色子弹’后,出现的所谓‘神迹’。”

    贝尔摩德夹带独特嗓音的话语仿佛出现在耳畔:【我们不但能当上帝也可以当恶魔,这是因为我们企图反抗时间的洪流,让所有死去的人从黄泉之路再度复活。】

    死而复生。

    这样听起来荒唐且异想天开的事,这种违背道德伦理的禁忌实验,却在这个小小的太平洋岛屿上窥见了一丝可能性!

    虽然这一丝几率中有百分之七十都是基于二十年前宫野艾莲娜的研究成果和理论数据,且目前的药效似乎只是让注射了药物的尸体具有最基本的对光线、声音的反应,四肢行动力暂且不知,但无法思考、不能说话,各个停止的器官功能也无法重新运行。

    也是,这个世界怎么会存在令人真正死而复生的药物呢?

    不过单单窥见这实验的一角就足够让人心惊了。

    江户川柯南心想,实验体要求一年一换大概也是因为刚死去的尸体神经反应更敏感,时间久了神经全部死亡就无法用以实验,完全是消耗品的级别。

    他感到喉间有些恶心,吞咽几下才压住。

    转念一想,又察觉出古怪来。以“银色子弹”最初开发者宫野艾莲娜的水准研发好几年才是个半成品,乌丸莲耶这狡兔三窟般的深沉城府,怎会想不到“死而复生”根本是件很荒唐的事。

    或许,“银色子弹”的成品只是具有死而复生的某部分特征?

    不然乌丸莲耶为何又令人同时开发APTX4869,并吩咐贝尔摩德去找板仓卓开发软件程序,这其中一定有所联系……

    脑海中蓦然闪过挂在和室的那具无头骸骨,江户川柯南眼眸一凛,像是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什么,却无法清晰地抓住那根线将所有线索串连到一起。

    他看向怪盗辛蒂瑞拉,“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乌丸莲耶的目的了?”

    “大概吧,不过我那些都是毫无根据的猜测,唯独有了证据,猜测才能成为事实、成为真相。”

    怪盗小姐仰面望着在玻璃容器液体中沉浮的实验体,拨弄了一把垂落在薄肩上的长发,昏暗中看不清她黄金面具下的神情,语调中却有几分冷静到极致的愤怒。

    “找出真相是你们侦探的工作,我不过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偷罢了。”

    这一刻,江户川柯南又觉得怪盗辛蒂瑞拉的身影宛如与小林夕重叠了几分,心中的困惑愈发膨胀。

    “先不论那些,影像记录得如何?”辛蒂瑞拉得到肯定答复后,搭上他的双肩扭转小身板,“好,只剩最后一处地方了,真相就在那扇门后~”

    柯南嘴角一抽,总觉得对方还挺兴奋。

    但看了眼自己微微颤栗的手指,又认为这在情理之中,他此刻不也激动不已么?

    将犯人追到穷途末路的惊险,把组织秘密揭露于世的紧张,深入险境寻找关键证据、力挽狂澜的千钧一发。

    江户川柯南作为侦探迫不及待地要去追求真相,又要努力抑制发热的大脑,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要保持思考。

    他用力握紧拳头,深深呼吸。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任何一点失误都可能造成他们这几月的计划半途而废,他这一年的隐姓埋名、卧底们数年的隐忍蛰伏全部付之东流。

    两人凑着脑袋嘀咕一阵,用眼镜电波给在地表宫殿的波本传去一段讯息,辛蒂瑞拉起身时瞥到小侦探盯着自己脸上的黄金面具看,抬手摸了一把,笑道:“怎么了?”

    柯南想了想:“我有一个朋友很好奇,这是纯金的吗?”

    “是啊。”

    “戴着不重?”

    辛蒂瑞拉看他一眼:“小孩子说话不要当谜语人,你直接问戴着会不会掉就行了。”

    不等对方开口,她就先回答了,语气自豪般微微上扬:“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名侦探。除非我心甘情愿,否则这副面具是谁也摘不掉的。”

    这话中的暗指就非常明显了,让江户川柯南心中纠结,这到底什么意思,算承认了还是让他打消念头?是暗示他死了探究怪盗身份的心吗?

    实际上……辛蒂瑞拉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在怪盗金手指的加持下,除非她自愿,不然这副黄金面具就是摘不下来。

    物理意义上的,力气再大上手抠都不管用。

    结果这一句都让老同学多想,啧,都说了不要当米花谜语人,她说大实话都不相信。

    辛蒂瑞拉也不多解释了,感受到胃部传来的饥饿感,回想上次进食是什么时候来着?

    哦,是前一天小林夕在警官们保护下吃的那顿晚饭,算一算已经错过两顿饭了。

    低头看看目前还是小豆丁的名侦探,这家伙估计也差不多,但潜入后亢奋过头了才感受不到腹中空空。

    但她真的饿了。

    听着走廊上还有研究员往来搬运物资,还不是行动的时机,去见组织BOSS也不差这十分钟,辛蒂瑞拉不知从哪儿摸出俩小面包,分了一个过去。

    “波本基尔在上面有人送餐,我们也要吃午饭垫下肚子,就当野餐了。”

    江户川柯南环顾周围一圈毫无生气的实验体,个个都瞪着死鱼眼往这光源处看,在黑暗中更像一团团漂浮的鬼魅影子将他们包围,再胆大的人也会被看得心里发毛。

    难为怪盗小姐在如此可怖且倒胃口的环境下还能有野餐的心态。

    他犹记得小林夕第一次直面的尸体貌似是冰箱里的男尸,当时对方可是吐了个昏天黑地。

    如果这俩真是同个人,那简直是进步神速、脱胎换骨了。

    不过她一提,柯南也明白不吃点东西身体会撑不住,道谢后接过小面包,本着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直接撕开包装咬了一大口。

    结果牙齿刚嚼动一下便僵住,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他左看右看都没地方吐,十分委屈地饱含泪花勉强咽下,用手掌揩去眼角的泪水,吸着鼻子去看包装袋——

    芥末味。

    ……芥末味的小面包完全就是综艺节目整蛊道具吧?!

    他正要控诉对方虐待儿童(?),就见辛蒂瑞拉也停止了咀嚼,一边腮帮子微微鼓起,表情欲吐又止,噎了半天才硬是把嘴里的东西吞下。

    然后攥住包装袋去蹭手表灯光,一照——

    狗粮味。

    江户川柯南表情一松,获得了微妙的心理平衡,虽然世上可能也有好吃的狗粮,但至少从怪盗小姐的表情上看,这狗粮味的小面包没比芥末好多少。

    辛蒂瑞拉赶紧又摸出两瓶水给两人漱口,好不容易去除了嘴里的那股怪味,就看到小侦探用“没想到怪盗辛蒂瑞拉你口味那么独特”的幽怨目光看着自己。

    她觉得自己塑造的神秘怪盗形象正像基德那样一步步崩塌,只好无奈承认:“……是刚才在研究员宿舍顺来的,就藏在柜子衣服下边。”

    “你都不看一眼包装袋?”

    怪盗小姐认错态度十分良好,“我以为被藏起来会是大家都喜欢的口味。”

    什么人会喜欢空口吃芥末和狗粮?也太硬核了吧!

    小面包是一口也吃不下去了,辛蒂瑞拉口袋里能吃的只剩下打算分给粉丝和小孩子的常备糖果,卡通糖纸花花绿绿的,看着食欲正常多了。

    糖果也行,小小一颗热量比面包还高,能在短时间内补充糖分,让大脑保持高速运转。

    江户川柯南含着牛奶糖,盯着对方一手两个空水瓶,一手俩吃剩的小面包,虚晃一枪后双手就变空了。

    侦探思维不禁怀疑怪盗身上是不是都揣了个异次元空间,基德那家伙有高礼帽,那么辛蒂瑞拉……

    上半身似乎没有藏东西的余地,打量的视线下移到那条飘逸蓬松的鱼尾裙摆,眼前忽地出现了一只蕾丝手套,一抬眼,怪盗小姐打了个响指,“你貌似在想什么失礼的事呢?”

    “不不不!”柯南发誓自己只是用严谨的目光进行探究。

    “是吗——”辛蒂瑞拉故意拉长语调,见面前的小侦探一副手足无措要解释的模样,忍不住笑意揉了揉他脑后翘起的呆毛。

    “放心吧,某人提前跟我报备过了,说名侦探你智商有余、情商不足,叫我不要介意。”

    柯南:“……”

    还某人,这跟直接报代号有什么区别?

    某鬼鬼祟祟趴在屋顶上准备起飞的家伙打了个喷嚏,蹭蹭鼻尖,困惑一瞬后露出恍然的神情,有点臭屁地轻哼,身后仿佛尾巴都翘起来了——

    嘿嘿,一定是怪盗小姐跟名侦探谈起了我的英姿吧~

    第196章

    “准备好了吗?”

    辛蒂瑞拉手握插头, 侧头瞄向缩在房门一侧、大型营养舱后面藏好的江户川柯南,后者伸出细短的小胳膊比了个“OK”。

    之前在表层宫殿和研究所找了一圈也没寻到配电室,而岛上电力资源紧缺, 这么重要的设施不会随便安置在哪个实验室。

    ——当然,从隔三岔五的断电频率来看,也绝不会装在BOSS的房间里。

    那么, 可能性最大的只剩下标本室了。

    两人小心翼翼搜索一圈,在角落找到了配电室。

    毫无疑问是上锁的。

    不过,也有不拉电闸就能断电的小办法。

    柯南找了一台暂停使用的机器和一个隐蔽的插座, 用喝剩的水浇湿机器的插头。

    这样一来,只要将其插入插座, 就能造成电路短路跳闸。以岛上简陋的电路装置,辛蒂瑞拉不意外这一下能干掉大多数的供电设施。

    且如果不将造成短路的插头拔出,即便在配电室手动打开, 也极易因使用其他电器再次跳闸。

    国中物理, 很简单的生活小常识。

    小侦探倒着矿泉水瓶,小心翼翼不浇到插头与人体接触的部分。辛蒂瑞拉默默接受他的好意, 没说蕾丝手套下还裹了一层绝缘体膜,绝不会触电。

    此刻, 她将注意力移回眼前, 轻轻把普通的三插头按进插座。

    “兹拉——”

    叫人牙酸的的电流音闪过, 几乎能听到隔壁实验室的大型机器一齐咻地停止工作的声响, 不过某几个重要房间应该接有备用电源,至少标本室的这些营养舱依旧散发着幽幽蓝光。

    外面的走廊有些微骚乱,江户川柯南听到一扇扇门打开的声音, 又被一道男声呵斥回去,让人都在房间等着。

    紧接着一串钥匙清脆的碰撞声从门外传来, 门被打开了。

    两个看似研究院主管的男人举着手电筒轻车熟路地进来,毕竟每个月总要来这么一两遭,所以并没有给予多少眼神到四周。

    先开灯,再打开配电室,把跳掉的总电闸往上拨,伴随滴滴几声,满室明亮。

    来电了。

    但没过几秒,又跳闸了。

    “嘿,让他们不要乱动!”其中某个男人低声骂了一句,试着再开了一次电闸,这回则毫无动静。

    两个男人嘀咕几句,很快得出了电路短路的结果,打算去问问几分钟前有谁用过机器,一一排查。

    他们虚掩着标本室的门离开,柯南探头瞅了眼门缝,走廊暂时没人。

    像是感应到他的想法,辛蒂瑞拉无声落地,抄起小侦探,于一片漆黑中迅速来到对门。

    这扇门是装电池的密码锁,不受断电影响,她迅速输入几个商量过可能性较大的密码,主打一个穷举法盲狙。

    幸运的是,第二次就蒙对了。

    密码源于《七只乌鸦》,日本的一种民谣,也是黑衣组织BOSS乌丸莲耶的邮箱手机按键声。

    柯南透露是从贝尔摩德那儿听来的,但灰原哀一直劝说他不要轻举妄动,并称这是“绝对不能打开的潘多拉魔盒”。

    房门解锁铃声响起,辛蒂瑞拉指尖往前一推,轻盈又闪着荧光的裙摆晃动,消失在悄然合上的门缝中。

    这不仅是魔盒,还会成为黑衣组织的葬身之地。

    ……

    BOSS的房间果然也有备用电源,灯光并不明亮,但足够日常使用了。

    被怪盗小姐放下的柯南举起麻醉手表,警惕地观察房间的环境摆设。

    与研究所其他地方完全相反,这是一间欧式风格的卧室,家具摆件都很有格调,称得上一声富丽堂皇。

    经典的欧式四柱大软床,绣着繁复花纹的床帘松垮地束在四角,正对床的大面墙壁垂落一条述说《圣经》故事的巨幅挂毯。漂亮的红丝绒沙发搭配镶嵌金边的茶几,精美的红木橱柜里罗列着餐具与玻璃酒瓶,还有一个相当精致的壁炉。

    不过这个壁炉应该没啥用,通风口被堵死了,但凡烧起来都得一氧化碳中毒。

    同理,厚实的窗帘也只是摆设,地下的房间不可能有阳台和窗户。

    奢华中带着几分眼熟。

    他回忆一番,发觉这里和鸟取县黄昏别馆的主卧近乎一模一样,就连墙上油画的位置、桌上台式电话的型号、酒柜中每瓶洋酒的摆放位置都相同。

    因此排除巧合,它的主人就是有意将这里打造成第二个黄昏别馆。

    而正中央的大床上,柔软的蚕丝被凸出一个明显的轮廓,床边的呼吸机有规律地发出“滴——”。

    江户川柯南呼吸一紧,踩着厚实的地毯想要上前,后领就被拽住了。

    研究完电子锁功能的辛蒂瑞拉蹲在他身侧,叹息般开口:“绝大多数人都死在成功前的一瞬。”

    两人视线同时下移,深色的地毯十分耐脏,令人下意识忽略覆盖在表面厚厚的一层灰,且没有一个突兀的脚印。

    有趣的是,门口、靠墙边缘和床边的地毯相较而言有被清洁过的痕迹,说明来往这间卧室的人都避开了直线到达大床的路线。

    柯南轻点镜框放大几步外的细节,果然,沙发、茶几和台式电话都布满灰尘,宛如样品房的摆设。

    陷阱。

    “还是小偷更了解怕被偷的人的心态。”辛蒂瑞拉冲他眨眨眼,“对吧?名侦探。”

    柯南无奈扯了扯嘴角,点头。

    做贼般贴着墙壁绕到床边,历经一年,柯南、不,工藤新一终于见到了令自己变成这副模样、遭遇种种事件的幕后BOSS。

    相比琴酒的冷厉凶狠、贝尔摩德的神秘美艳、西哈的残忍乖张,这位掌控黑衣组织超过半世纪的人物比他想象中的要……普通?

    虽然一百多岁的人用普通来形容有点夸张,但对方此刻的确更像一个没几天好活了的老人。

    略微稀疏的白发,发福的体型,鹰钩鼻隆起,松垮皮肤上遍布老人斑,眉毛下的褶皱紧闭,口鼻处的呼吸面罩蒙着水雾,依靠药物和医疗机械艰难地苟活着。

    一旁的监护仪上实时显示心率和血压,起起伏伏的,像是他们不用做什么就能随时死去。

    这位BOSS不是生了某种大病,也没有受过致命伤,仅仅是老了,和所有人最终的结局一样,即将走向生命的尽头。

    日出日落,生老病死,没有人能忤逆这一自然规律,并非“我命由我不由天”能够改变。

    许是察觉到久久落在身上的目光,乌丸莲耶缓缓睁开了双眼。

    在意识到床边人影的那一瞬,他没有片刻停顿犹豫,甚至可能都没看清来人是谁,身体反应便十分丝滑地抽出了枕头下的手枪扣动扳机,身手半点不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砰。”

    腾空的玫瑰花瓣喷涌飘散,凌乱地落在雪白的蚕丝被上,斑斑点点的鲜红颜色像是从薄被下渗透出来的血液,如同悬疑爱情小说中描写的谋杀现场。

    听到与枪击声截然不同的玩具音效,老人耷拉的眉尾微颤一下。

    未等左侧肩膀准备下一步行动,黑洞洞的枪口于飞舞的花瓣中探出,不轻不重但稳稳地抵在眉心。

    “你醒啦?”

    辛蒂瑞拉笑盈盈的,貌似对方才的杀气腾腾与此刻的剑拔弩张视若无睹,也毫无偷换百岁老人防身武器的心虚。

    “感谢你的迎宾玫瑰,”她微微欠身,提起一边裙摆,“怪盗辛蒂瑞拉向你问候。”

    说得倒挺礼貌——如果她不在行礼时顺势将枪口轻轻往前一顶以示威胁的话。

    面对她的挑衅,乌丸莲耶反应平淡,并没有什么特别恐慌的情绪,光看表情还以为这是个不惧死亡,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物。

    而两人都知道,他怕死,非常非常怕。

    “怪盗辛蒂瑞拉……”仿佛过了很久,老人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听人说起过你。”总是阻碍组织的计划。

    辛蒂瑞拉:“嗯哼~”

    “和警察那种愚蠢之辈混在一起,你能得到什么?”

    乌丸莲耶一开口,竟是想要招揽她:“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他瞥一眼边上只比床榻高出一点的江户川柯南,“这位先生,我也能既往不咎。”

    组织BOSS身边服药后返老还童的就有贝尔摩德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别人瞧不出小侦探的底细,但他只要稍作思考就明白对方绝不是真正的孩童。

    辛蒂瑞拉挑眉,心想我要你的命,你给得起么?

    “好啊,那么我想知道……”她眼眸一转,“你有家人吗,或者说,你有合法配偶及直系亲属吗?”

    乌丸莲耶眯眼,不清楚这个问题意义何在,但能肯定不会是单纯的八卦。

    辛蒂瑞拉莞尔:“放心,我并不是想一枪崩了你然后通知那些人过来继承这些,呃,嗯,破铜烂铁?”

    她骤然凑近,悄声却清晰地吐出一句话,“我只想告诉他们——快跑!”

    “否则那具白骨就是他们的下场。”

    那具白骨。

    她并未明确点明是哪具,但江户川柯南脑海中立刻浮现了和室中无头白骨悬挂半空的阴间景象,霎那间似乎有电流穿过全身,将迄今所有线索串联出了真相。

    在乌丸莲耶浑浊眼珠颤抖的目光下,曾经的高中生侦探笃定了他的推理。

    “四十年前,鸟取县的黄昏别馆发生了一起惨案,那里当时正在举行乌丸莲耶的‘追悼会’,实则是针对他省钱收藏美术品的拍卖会。后来有两名男子造访,劝诱宾客们吸食毒品产生幻觉、互相残杀,最后所有艺术品和那两名神秘男子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既然明显上是追悼会,那么主办人为何不是乌丸莲耶的亲属?”毕竟可是九十九岁高龄“去世”,普通人速度快点五世同堂都有可能。

    “所以追悼会的目的不仅仅是敛财,更是意在放出风声,让乌丸莲耶的血脉后代为了遗产分割自己找上门来——包括私生子。”

    辛蒂瑞拉听得暗自点头,把一样东西塞了过去。

    江户川柯南在背后盲摸了一阵,继续道:“当然,四十年前的亲子鉴定技术或许没有那么迅速准确,还有一种办法能确认私生子的身份,那就是信物!”

    他抬起手臂,一枚款式古老的男士银戒捏在指间,外圈雕刻了意大利文的“幸运”一词,内圈则是【Karasuma】打乱后的一排字母。

    剧团意大利男演员艾瑞斯·埃斯波西托的戒指,他曾祖母年轻时在一家古着店购买的。

    当然这不代表艾瑞斯和乌丸家族有关系,柯南更倾向于黄昏别馆惨案后这枚戒指意外流出,几番转手到了意大利。

    一直沉默听着推理的乌丸莲耶终于有反应了,冷冷道:“荒唐!”

    “……那具尸骨的死亡年龄不会超过五十岁,骨骼大小高于日本男性的平均水平,但唯独右手大拇指骨骼比左手细一圈,这就是从小佩戴同一枚戒指的证明!”江户川柯南掷地有声地反驳,用一种故意激怒对方、慢条斯理的语调,嘴角上扬,“嘛,杀人证据流转国外还能回来,也是一种荒唐的‘幸运’。”

    辛蒂瑞拉稳稳地握着枪,内心却很感慨。

    手指因佩戴戒指而保持小时候的粗细,这是《贝克街的亡灵》中识破开膛手杰克的手段。

    因为提前逮捕了托马斯·辛德勒,游戏“茧”中抓捕开膛手杰克的剧情就被蝴蝶掉了,变成了守护怪盗觊觎的宝石。

    原来不论人事如何变化,兜兜转转,这一关键剧情终会以另一种形式出现。

    真相永远不会被掩埋,所有罪恶终有一天会暴露在阳光之下。

    第197章

    确认完无头骷髅的身份, 辛蒂瑞拉愉快道:“现在,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好好谈谈了吧。”

    乌丸莲耶并未回答,胸口起伏却随着呼吸加重了一点, 氧气面罩蒙上一层薄薄的雾。

    “让我猜猜看,四十年前为了让这具身躯继续苟延残喘,你到底从私生子——或是孙子——那儿换了多少器官?”她注视着老人的眼睛, “心脏?肝?肾?还是全部?”

    能多活那么几十年,说明“捐献者”年轻且健康,器官移植后的排异反应并不强烈。

    但再健康的器官也会逐渐衰弱。

    “所以当你意识到死亡的阴影再次接近时, 乌丸集团成立了实验室,开始研究一种梦幻般的神秘药物‘银色子弹’。”

    江户川柯南回想起满月事件中的案件:“在民间故事中, 银色子弹通常能够用来对付狼人、吸血鬼、女巫等超自然生物,你这么命名大概是希望自己也能如同这枚子弹一样抵抗自然生死。”

    他掏出口袋里的研究资料,晃了晃。

    “这种药物最初的目的是阻止身体器官衰老, 然而因为某些原因改变了研究方向, ”他隐去了宫野夫妇死亡在其中的存在感,“一部分研究员前往这座岛屿接手开发, 而另一部分研究员则在‘银色子弹’的基础上开发出了APTX4869。”

    由宫野志保主导开发的APTX4869有概率让服用者返老还童,而持续开发的第二代“银色子弹”能令死人恢复神经反应。

    所有的一切都为了一个目标——永生。

    但服用APTX4869成功的概率太低, 就像福尔摩斯《血字的研究》中凶手让死者二选一的药丸, 要么生, 要么死。

    且身体短时间内猛地缩小会造成极大的负荷, 自己和灰原每次变大变小都伴随着剧烈的心脏疼痛,以乌丸莲耶如今的身体状态,至少要再换一颗心脏才能承受得起返老还童的代价。

    因此不到万不得已, 他是不会选择这条路的。

    “大脑是人体神经最多的部位,它非常精密, 也最难研究,”柯南点了点太阳穴,“或许是这具累赘的身体启发了你,既然无法阻止身体老去,那么换一具身体就行了,只要大脑中的记忆能够延续,便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永生。”

    也就是俗称的换脑手术。

    给予乌丸莲耶灵感的应该是组织二把手朗姆的心腹库拉索,她的能力是使用五色卡作为媒介储存记忆,也就意味着颜色和图案可能会激活大脑的记忆。

    “贝尔摩德曾经让和她颇有交情的板仓卓,那个前CG特效制作师制作一种软件系统,”让小侦探喘口气,辛蒂瑞拉接上,“准确的说,是一款将棋软件。”

    虽然原版被警方收走,板仓卓电脑上备份数据也被删除,但她拜托弘树作了追溯,确认了软件的内容。

    他们分析,这款将棋软件通过画面、声音、特效来激活注射过“银色子弹”的大脑,使大脑记忆在崭新的身体中复苏,完成换脑手术的最后一步。

    尽职尽责的人工智能“诺亚方舟”还在板仓卓的电脑数据中找到很多未编入将棋软件中的棋谱。

    初步推测,每一本棋谱都是一个专属密码,只有每一步对照固定棋谱上走,最后才能激活对应的脑部记忆。

    至于当初板仓卓在日记中记录“为了全体人类着想”而停止开发软件,指的就是“换脑计划”一旦成功,组织会以极快的速度向外拓展这项业务,到时所有的富豪、名流、政客都会为了永生而争夺年轻的身体资源。

    无法想象这会形成多大的灰色产业链,和器官贩卖、地下赌博、毒品一样遍布世界的黑色角落,逐渐蚕食所有非特权阶级的未来。

    更细思恐极的是,黑暗组织会盯上所有试图覆灭它的敌人,各国公安派来的卧底、抵制走私贿赂的国会议员、公安警局的高层等等。

    假如这些人被做了换脑手术,谁也不知道他们身体承载的是另一个人的记忆和思想,如同病毒般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侵、占领各国政府……

    那就是人类要共同面对的巨大危机了。

    这个计划多年来牵扯了各方势力,无数人为此付出了生命,失去了家人、朋友、爱人。

    他们隐姓埋名,成为了暗中的一枚枚棋子,决心前赴后继,把组织拖入死亡的坟墓。

    “乌丸莲耶。”

    江户川柯南抬起反光的眼镜,露出坚定的双眸:“我们要在这里终结你。”

    乌丸莲耶眉毛一跳,终于正视起这个小男孩:“你到底是谁?”

    “江户川,不,”他深吸一口气,终于用真实身份向组织发起宣战,“我是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

    话音刚落,整个研究所连同地上宫殿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警报声,魔音般灌入耳朵。

    “我想,果然这间房的门口设置了红外线装置,只要有人进来停留超过十五分钟还不出去就会触发警报,”辛蒂瑞拉耸耸肩,“还真是谨慎啊。”

    说话间,一阵脚步声由远到近停在门外,开始按密码。

    乌丸莲耶见她在这样情形,握枪的手都没抖一下:“你好像一点也不慌张。”

    “这句话奉还给你,”辛蒂瑞拉瞥了眼监护仪上没什么太大波动的数值,“不仅如此,还要再加一点佐料才会更有趣,不是吗?”

    “嘀嘀嘀。”密码输入错误一次。

    密码错误两次。

    三次。

    门外传来了惨烈的哀嚎。

    “看来密码输错三次就会触发什么机关呢,是毒气、催眠瓦斯,还是发射子弹?”辛蒂瑞拉问道,尽管她看上去一点都不好奇。

    乌丸莲耶语气冰冷:“你做了什么。”

    这扇房门是特制的,与银行保险库是同一级别,一旦输错三次密码就会自动锁定一小时。

    辛蒂瑞拉不需要有问必答:“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把戏。”

    那道密码锁采用的是声波式触摸屏,触摸屏幕时会产生声波的阻挡,通过检测声波的变化来确定触摸位置。

    她仅仅是在某几个数字上贴了一层极薄的屏蔽膜,而已。

    幸好密码锁是静音的,不然容易露馅。

    乌丸莲耶平静地说:“不论你做了什么,即使杀了我,等锁定时效过去,你们依旧逃脱不了。”

    辛蒂瑞拉歪头:“真的吗?我不信。工藤!”

    “是是——”柯南睁着半月眼应声,视线快速扫过屋内摆设。

    陷阱的部分第一个pass,壁炉想要爬上去对一百多岁的老人难度略大。挂毯倒是合适,但后面贴的壁纸找不到缝隙,根据隔壁实验室的面积来看很难有富余空间建造夹层。

    他停在了一副油画面前。

    这副油画大小正好够乌丸莲耶的体型进出,并非是悬挂在墙上,固定得十分坚牢。

    油画描绘的是圣经中耶稣复活的故事。

    根据《新约圣经》记载,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死亡,埋葬在一个岩石墓穴中,入口处被一块大石头封闭,然而在他死后第三天的早晨,几位妇女前往墓地时发现那块大石已被滚开,墓穴之中空无一人。随后耶稣在门徒的面前开始升天,证明了他死而复生,升往天堂。

    很有寓意的一幅画。

    柯南上下打量一番,目光移到油画边上的酒柜。

    龙舌兰、苦艾酒、琴酒、伏特加、黑麦威士忌……哈,收藏得真全,他所知道的组织成员基本都在这儿了。

    对了!

    他表情一亮,跳着攀上酒柜,交换了酒瓶,将琴酒的位置摆到了第一排第一个。

    然后再去推油画就能移动了,一推开就显出藏在后面黑漆漆的密道。

    辛蒂瑞拉冲他比了个大拇指,笑着注视脸色难看的乌丸莲耶:“狡兔三窟,那么惜命的人,一定会留个只有你自己知道的逃跑通道,果然如此。”

    “顺道一提,把琴酒瓶子放在第一个作为启动机关的原因是,”柯南爬上密道坐在边缘,一条腿撑开画框,“银色子弹鸡尾酒的配方有很多种,但不论那种都必然使用琴酒作为基酒。”

    他一说完,就借辛蒂瑞拉身体的遮掩,在视觉死角发射麻醉针,正中乌丸莲耶手背。

    乌丸莲耶不甘地闭上了双眼,辛蒂瑞拉迅速分别在对方四肢拍了几下,“三、二、一!”

    这位组织BOSS身上“砰”地爆出白烟,等烟散去,已然换上了怪盗小姐的新款时装。

    蕾丝睡帽遮掩了稀疏的头顶,柔软的棉质睡衣牢牢包裹住发福的身躯,手握拨浪鼓,脚踩bulingbuling的假面超人儿童鞋,嘴里还塞了个婴儿奶嘴。

    但不论装扮多么童真,都掩盖不了这一身很像变态的事实。

    柯南:“……”眼睛好痛。

    辛蒂瑞拉:“……”虽说是想最后满足一下百岁老人的“遗愿”,可这返老还童得太过,已经是惩罚了吧,对在场三个人都是!

    算了,在别人眼里她的品味一直都很恶俗,过多解释反而显得苍白。

    她利落地一打响指,乌丸莲耶四肢就绑上气球被打包悬浮半空,跟随着飘入密道。

    “哦,还有。”陷阱部分茶几上的台式电话也被气球吊起飘过来。

    “你一直很在意这个吧?”辛蒂瑞拉把这东西交给柯南,“有什么不对的吗?”

    江户川柯南没想到自己暗戳戳的眼神被留意了,解释:“话筒太新了,和台座不像是同一台电话。”

    他拔掉听筒的部分,露出了底下的读取器。

    “看来是伪装成话筒的U盘,”辛蒂瑞拉凑过去看,“故意放在陷阱里让人忽略,还真是老奸巨猾。走吧,他们等很久了。”

    她爬上密道,探出手瞄准酒柜连发两枪。

    柜中的酒瓶迸裂,玻璃碎片飞溅,酒液缓缓从缝隙中流淌下来。

    机关随之而动,油画渐渐归位关闭,“咔擦”一声锁定了,将明亮的灯光隔绝在画框之外。

    第198章

    油画后的密道是乌丸莲耶在紧急情况下给自己留的一条生路, 极有可能这回是打造完毕后首次开启。

    青石台阶因为闷热潮湿的空气长出了青苔,滑不溜秋的,上方时不时有咸腥的海水滴下来, 通道内漆黑一片。

    辛蒂瑞拉毫不客气地指挥气球前进,让BOSS挡在他们头顶,又伸手敲了敲那双bulingbuling的儿童鞋, 把它的亮度调高,使整个空间都闪耀着五光十色的绚丽彩灯,宛如蹦迪现场。

    “……”江户川柯南默默盖上了手表灯, 一马当先开始爬台阶。

    边爬边默数台阶数量,等通道尽头的不锈钢板抵住脑袋时, 刚好比他们前往地下研究室的密道台阶少十三个。

    两边的台阶高度差不多,说明此刻所处位置要比宫殿地势低一些——岛上有这样的地方吗?

    辛蒂瑞拉抬手撑起沉重的不锈钢板,沙砾和海水夹杂着小虾虫子哗啦啦地往下漏, 引起两人一阵咳嗽, 同时嫌弃地后仰。

    柯南捂住口鼻探头,外面也没比密道亮多少, 借光大致环视一圈。

    是个密闭的小山洞,面积不过帝丹小学教室那么大, 岩石缝隙中投进微弱的几缕光线, 仔细听还有海浪的声音。

    在这个空间中最显眼的当属一艘小型游艇, 他登上驾驶座检查一番, 还能正常启动,油箱也是满的,顶棚装有太阳能板充电。

    唯一的问题是, 出口在哪儿?

    跳下游艇,柯南走到阳光洒进来的地方, 摸了摸面前岩石的材质,有许多细小的气孔。

    一推,没推动。

    辛蒂瑞拉把乌丸莲耶五花大绑在游艇尾部,一回头看到小侦探这边摸摸那边碰碰,似乎在确认他们所在的位置。

    她想了想,提供之前看过的情报,“在研究员宿舍的时候,他们日记里好像有写这里的海风很大,偶尔会有人巡逻时被吹下悬崖……我们是从另一边上岛的,倒是没看到。”

    悬崖……对了!

    柯南灵光一闪,闭眼回忆他们上岛后的路线,迅速在脑中绘制出了一副简易的岛内地图。

    “离远一点!”

    他后退几步,半蹲把运动鞋增强功率调到最高,从腰带中弹射出足球,瞄准用力一踢。

    夹杂着杀气的足球一路火光带闪电,重重击中了一块岩石,在凹陷处疯狂旋转,震得整个山洞都在微微颤抖。

    终于“咔擦”几声,岩石被击中位置的四周逐渐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痕,摇摇欲坠,慢慢朝外倒去。

    强烈的海上日光霎时充盈了山洞,照得有片刻睁不开眼睛,海风迫不及待地灌入,呼啸着席卷而过,所有的衣角与发丝都随之飘舞。

    巨大的岩石滚下悬崖,落入深不见底的海面,咕噜咕噜浮上一滩溅起的白色泡沫。

    辛蒂瑞拉迎着海风走到山洞口往下瞅,不动声色地喉咙吞咽——幸好他俩现在是一伙的。

    她瞄向游艇尾部,自言自语般告诫:“你可要识相点,别打算逃跑哦。”

    柯南左右看了看悬崖岩石的侵蚀程度,判定每晚在涨潮后,海水会刚好漫到距离山洞口一两米的高度,现在目测距离海平面起码有五米以上。

    抬头向上看,的确是悬崖,但阳光太刺眼了看不清楚。

    口袋里的侦探徽章适时响起,“这里是基尔,清扫完成,等待下一步指示,完毕。”

    岛上的研究员不算很多,只要在补给物资中挑选几样提前掺入安眠药物,等轮班人员用过午饭后,解决剩下的人手就容易多了。

    望着上方的悬崖,让双眼适应阳光后,柯南沉默凝视了一会儿,举起徽章,“离开这座岛回船上去,立刻!”

    听出他口气中的严肃,辛蒂瑞拉顺着对方视线朝上看,发现悬崖上以十米为间隔范围,布置了好几圈定时炸药,最近一枚炸药上显示的倒计时只剩不到四分钟!

    从时间上看,是岩石出口被打开后就会触发定时炸弹。

    毕竟原本作为乌丸莲耶最后的逃生手段,如果他启用了这条路线,便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给后人,顺便还能干脆利落地处理掉追兵。

    让所有的秘密、阴谋、尸体都埋没在汪洋中,无处找寻。

    辛蒂瑞拉拎起柯南,把他扔回游艇驾驶座,接着拍拍手,“三、二、一!”

    船底瞬间如雨后蘑菇般冒出许多大大小小的气球,形成一个较大的坡度,努力将游艇往前推。

    另一边,一条巨型水滑梯眨眼间充气完成,头尾长长的连接山洞口与海面,一看就是飞机逃生滑梯的超级加强版。

    她站在船尾大力踹了一脚,心里骂了一句脏话加buff:去你的吧!

    游艇受到冲击,很快顺着气球坡而下来到接轨的水滑梯,开始加速度下滑。

    辛蒂瑞拉踩着水晶鞋轻盈地小跑过去一跃而上,抓紧栏杆靠在船尾,喊声被风刮得支离破碎却又格外清晰:“名侦探,冲啊!”

    江户川柯南全力握住方向盘,用上自己在夏威夷学到了毕生技术控制游艇的平衡,不让它在冲刺过程中七扭八歪导致人仰船翻。

    两人犹如坐上了朝下加速的过山车,眼见波光粼粼的海面近在咫尺,身后骤然发出巨大的爆炸声。

    “砰——!”

    一股裹挟着热浪的气流喷薄而出,转瞬向四方倾泻,强大的冲力直接把快入水的游艇弹飞了几米。

    柯南紧紧抱着方向盘,两条小短腿在半空拼命扑腾,最终他们像炸鱼一样砸了下去激起超大水花,好歹算是平安逃离了。

    他松口气倒在驾驶座上,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发型和身体都耷拉下来,吐槽:要是每次都那么惊险,他迟早要折寿欸。

    一回头,辛蒂瑞拉非常自如地收起海豚图案的伞,浑身上下没沾到一丝水汽,依旧优雅漂亮极了。

    ——升级版激流勇进,爽!

    还能观察被无辜卷到甲板上、甩尾巴挣扎的鱼,思考要不要当作伴手礼带回去,怎么样也是个海鲜,跟小兰他们一起做了绝对很美味。

    不过考虑到路程稍远,最后还是把可怜的鱼放生了。

    游艇不快不慢地朝设定好的路线自动行驶,柯南掏出侦探徽章,和卧底那边确认双方都平安无事,嘱咐了些注意事项后就切断了信号。

    组织的小岛后续就由各国安全部门接手,波本基尔他们已经通知身后势力派直升飞机过来了,应该很快就能抵达吧。

    他跳下驾驶座,走到乌丸莲耶身边。辛蒂瑞拉给的婴儿睡衣套装外型怎样先不论,品质倒是很好,防水又保暖,否则真怕染上什么感冒,对方这口气撑不到上岸。

    用鞋尖戳戳对方的肩膀,丝毫没有清醒的迹象,看呼吸频率和眼皮跳动程度,也不像是装睡。

    呵呵,看来给那个大叔特制的麻醉剂量,连组织BOSS都顶不住啊。

    柯南扯扯嘴角,转身挂在栏杆上,眺望不远处小岛上升起的滚滚浓烟,原本自然垂直的悬崖直接被炸得快没了,只剩一小块突起的岩石。

    可想而知,下面的研究所和表层的宫殿大概率被炸了个七七八八,没被炸也都埋了,究竟能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还有待商榷。

    两人就这么靠在栏杆上,默默望着被炸毁的组织基地,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你……”

    柯南开口略显迟疑,因为对方在游艇冲刺时喊的那句“冲啊”,实在太像小林夕的语气了。

    他起初以为是对方在情急之下不小心露出了破绽,可仔细思忖后又推翻了这个猜测。

    那个状态仿佛……抛却了所有的顾虑,在命悬一线时把全部信任交付给了自己,已经无所谓身份会不会被他识破。

    正当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往下说,烦恼才合作完就逼问人家真实身份是不是太落井下石了些时,怪盗小姐主动打断了他的话。

    辛蒂瑞拉伸出两只拳头到他眼前:“名侦探,推理一下里面有什么呗?”

    “……”柯南头脑风暴了一番,“不会是‘银色子弹’……?”

    “bingo~”

    辛蒂瑞拉摊开手掌,十指间一下夹满了装着浅蓝色液体的密封试管,“在实验室冰箱里发现的半成品,我全都掉包了。”

    柯南:不要把话说得跟从冰箱里顺走了布丁一样轻松啊!

    她又翻腕握拳,那些试管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从身后变出了一沓文件,晃了晃,“那些电脑上的数据已经有热心市民帮忙处理掉了,而这些和你手里的U盘,大概就是世上仅剩的,‘银色子弹’研究资料。”

    她笑道:“你打算怎么处理它们呢?”

    江户川柯南愣了愣,很快笃定回答:“等我在博士家看过里面的内容后,会立刻销毁掉它。这种禁忌的药物原本就不该出现在世上!”

    他在侦探徽章交流中没有和波本基尔提到U盘的事,也是有这方面的顾虑。

    辛蒂瑞拉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许,“和我想的一样。”

    她忽地抬起手,将掌中的纸张向着天空振臂一抛。

    印满黑字的白纸有一瞬遮掩了刺眼的日光,接着毫无规律、争先恐后地飘散至四面八方——像成群结队盘旋觅食的海鸥,像游艇前进激荡起的白色浪花,像晴空中云朵白色的影子,美好的景色触手可及。

    它们像终结一切后的勋章礼炮,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致敬——

    一路走来,辛苦了。

    江户川柯南愣神了一秒,下一刻,那些纸张在飘落海里前便自动燃烧,化为了黑色的灰烬,浮在海面逐渐飘远。

    “我愿意和波本、基尔、赤井秀一合作,不代表我完全相信日本公安、CIA、FBI,任何组织的角落都不会是纯洁无暇、一尘不染的,都会存在污垢和蛀虫。”

    辛蒂瑞拉蹲下和小侦探平视:“离开了视线的东西,谁也不知道它最终去了哪里,我们都不放心。”

    黑衣组织的其他犯罪交易,或是成员逮捕之类的,尽可以交给那些组织交涉分割,结果如何功劳又归谁的她半点不在意。

    唯独这些药物不行。

    永生啊,多少人趋之若鹜,多少人为此费尽家财仍然求之不得。

    她不敢赌这些组织的知情人里是否会有人对此心动,全凭良心自觉也太荒谬了。

    所以,“没有组织的我和没有组织的你,是扼杀这种可能性的最佳选择,”她伸出手,“怪盗和侦探互相信赖也是可以的吧?”

    江户川柯南挑眉,也伸手反握,“哦,当然。”

    “合作愉快。”

    第199章

    为了潜入黑衣组织的秘密基地, 江户川柯南几乎两天两夜没合眼。

    如今小岛被炸,禁忌药物顺利摧毁,组织BOSS绑在船尾昏睡不醒, 他们这组的任务目前暂告一段落。

    身体骤然一放松,之前积攒的疲惫便汹汹而来。

    游艇刚开出去一小时,柯南靠着顶棚阴凉下的沙发椅, 头一点一点小鸡啄米般打瞌睡,不一会儿就在规律平稳的船身摇晃弧度中睡着了。

    等他忽然惊醒时,已经是晚上八点钟。

    即使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也能隐约看出陆地近在眼前的轮廓,马上要抵达海岸边了。

    “喂, 你……”他转过头,却只捕捉到一抹闪着星光的浅蓝裙角,透过薄纱望见的月亮无比皎洁。

    是难得一见, 万里无云的夜空。

    怪盗辛蒂瑞拉水晶鞋尖轻点栏杆, 迎着夜风放出了膨胀的南瓜滑翔伞,敏捷地跳了上去。披散的长发如黑夜中的雾气般浮动, 潇洒又不显得凌乱。

    她将右手搭在胸口,微微俯身道别:“先走一步啦名侦探, 至于这位老人家, 就让他暂时待在一个谁都不会发现的地方比较好哦。”

    定睛一看, 乌丸莲耶被关在了一只充气小汽车里, 用几根细细的吊线连接滑翔伞。

    “等一下!”

    柯南上半身探出栏杆,衣服被刮得呼呼作响,“生日快乐!”

    辛蒂瑞拉动作一顿, 夜幕之中看不清她面容上的表情,自然地接过下文:“谢谢, 我会转告你那位小同学的。”

    一打响指,绑着充气汽车的几根吊线迅速收紧,挂在了滑翔伞的南瓜座椅下,看着宛如儿童乐园的游乐设施。

    某个晶莹的物体忽然在视野中掠过,柯南本能地伸手接住,发现是一个玻璃小药瓶,“这是……”

    辛蒂瑞拉挥挥手:“你也是时候该回去了吧。”

    她双手一拽操控线,腾空飞离了海面,像振翅的海鸥般变成了远处的黑点,后面那句话在风中飘来——

    “有人等你很久了,工藤新一!”

    ——

    热带乐园。

    每个月的最后一天,这里都会营业到凌晨两点,并安排许多有趣的夜间项目,不少年轻人会特意过来拍照游玩。

    再加上翌日是周末,所以哪怕已经超过了晚上八点,还是有大批游客入园参观。

    人流量最多的大道旁,四小一大正坐在路边长椅上,一半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乐园出入口,一半认真观察着来来往往的每个人。

    “唉,根本没有头绪嘛!”步美托腮,一脸苦恼地吸着果汁,叹了口气。

    光彦数着手指,“从中午到现在,我们已经抓到了三个小偷和一个拐卖儿童的人贩子了,但小夕姐姐和怪盗辛蒂瑞拉让我们在这里等的人完全没出现啊。”

    元太捂着肚皮:“我的肚子好饿哦。”

    灰原哀见状,一边翻书看一边故意逗他们:“说不定是江户川不想带你们破案,才让人哐你们乖乖在这里,目的就是不想被你们抢走功劳哦。”

    “怎么会?!”“柯南好诈哦!”“难怪今天都没有看到他!”

    阿笠博士赶紧辟谣:“没有没有,小哀是开玩笑的啦。”

    三小只齐齐望过去,满眼写着不信。

    就在少年侦探团之间的信任岌岌可危时,有人打破了这个局面。

    “那个……”一个穿着厨房制服的年轻女子走到长椅边,弯腰笑道,“谢谢你们帮我抓到了小偷。”

    几人一脸懵,不知道她是谁。

    原来之前一个小偷被少年侦探团抓住时身上已经有几个偷来的钱包,他们就交给园内工作人员播报遗失物品。

    这位年轻女子就是后来认领回自己钱包的一员,因为在乐园中工作,所以特意问来了少年侦探们的人数和特征。

    “我在广场那边经营露天餐车,我姓佐仓。”佐仓小姐说完,元太的肚子就十分应景地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巨大叫声。

    光彦&步美:“元太!”

    “有什么办法,我太饿了嘛,听到餐车就控制不住啊!”

    佐仓小姐抿嘴笑:“既然这样,由我来请你们吃晚饭如何?就当作追回钱包的答谢。”

    元太眼睛一下亮了,低声提议:“反正广场人也很多,边吃饭边继续任务也行啊!”

    光彦也有点饿了,犹豫一下便同意了。步美不好意思地礼貌点头:“那就麻烦您了。”

    佐仓小姐看向灰原哀,本就漂亮温暖的眼睛一下又柔和了几分,“还有这位小妹妹……和孩子们的家长,也不要客气哦。”

    灰原哀合上书,抬头注视着对方。

    准确的说,是注视着对方那双令她分外熟悉、目光温柔得让人仿佛情不自禁要流下泪水的宝蓝色眼眸。

    姐姐……

    “小哀,快点啦。”步美拉着灰原哀跳下长椅,挤进了广场里一家挂着【SAKURA】招牌的餐车前,这里主卖的是西式快餐。

    晚餐时间排队的客人很多,餐车里除了佐仓小姐外只有一个笨手笨脚的女员工。

    佐仓小姐只好说一声不好意思,进去帮忙了。为了不影响生意,博士几人自觉到队伍最后面排队,元太闻着飘来的香味信誓旦旦:“这家餐车一定很好吃。”

    “为什么?”

    “根据我的经验,服务不好却依旧有很多人排队的饭店,一定是宝藏饭店!”

    光彦探头瞄了眼女员工说得上糟糕的表现,默默点头。

    “咦,餐车上的菜单,招牌菜色的第一行为什么被黑色胶带盖住了?”选择餐点时,步美好奇道。

    阿笠博士瞥一眼走神的灰原哀,掩饰般代替回答:“哦,那可能是之前制作的菜单,后来销量不好或材料缺失之类的原因下架了,担心客人再误点才这么做的吧。”

    三小只果然没再纠结这件事,热烈讨论该点什么,招牌菜色第二的通心粉和店长推荐的柑橘混合果汁看着都很不错的样子。

    许久,灰原哀才恋恋不舍地将眼神从佐仓小姐身上移开,听着同伴们叽叽喳喳的声音,视线转向菜单。

    半晌,她垂眸轻笑,“原来如此……胆大包天的家伙们。”

    “什么?”阿笠博士一头雾水。

    “招牌菜色第二名的通心粉英文是macaroni,与餐车名【SAKURA】重新排列组合后,就是【KARASUMA】【CARONI】。”她悄声解释,“前者是乌丸的罗马音,而Caroni则是一款顶级的朗姆酒。”

    “通心粉是招牌菜色第二名,对应朗姆是组织中的二把手,如此说来那个被胶带贴着的招牌第一理应代表着二把手之上的人物了。”

    这样的文字游戏实在太熟悉了,灰原哀知道是谁的手笔,“换而言之,就是乌丸莲耶——组织幕后的那位先生了。”

    看餐车后还放着的推车来看,应该才刚刚运来没多久。

    不再对组织的接近感到颤栗恐惧,甚至能用轻松揶揄的口吻谈论组织成员从不提及本名的“那位先生”,她何时也有了这样的勇气来直面曾经的阴霾。

    大概是因为,重要的人都在她身边吧。

    顺便一提,店长推荐的果汁,看下面小字的配料表就知道和鸡尾酒辛蒂瑞拉一模一样,毕竟辛蒂瑞拉本来就是一种无酒精的柑橘混合果汁。

    到处都是怪盗小姐设置的彩蛋,仿佛她每次都分给粉丝和警察的大量糖果,惊喜又带着甜味。

    阿笠博士消化了好一会儿才领悟到其中的意思,不可置信道:“难道说,那个将你和新一变小的组织头目,就被关在那个……里面?”

    他边说边隐蔽地指了指餐车。

    “没错。”灰原哀背着手跟着队伍往前一步,“我想让我们来到这里,就是打掩护的,任谁都不会想到老人和小孩会来看守这种重要角色吧。”

    在场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武力高强的青壮年或是具有代表性的智囊角色,换了任何人都不会放心让他们来干这种事,却也无疑最容易令敌人忽视。

    阿笠博士擦了一把冷汗,尤其是看到元太因身高不够而爬上餐车的取餐口,鞋子梆梆踢着下面铁板的时候,直接倒吸一口气。

    “冷静点博士,你要假装里面什么都没有,就像那些孩子一样。”

    阿笠博士:好希望回到十分钟前,我一定不会好奇暗号的答案!

    “咻——砰!”

    数发烟花升空盛开,吸引排队的人纷纷扭头欣赏,多彩的火光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包括餐车里的佐仓小姐和女员工。

    穿着鲜艳多样演出服的乐园演员从四面八方涌入广场,围着中央那个标志性的喷泉开始放声高歌、载歌载舞,并拉着游客中的小孩子一起加入。

    灰原哀面朝某个方向,透过烟火望向更远的建筑物。

    ——今晚的序幕舞曲已经开始了,在谢幕前就遗憾退场的究竟会是谁呢。

    ——

    晚九点,东京郊区的废弃大楼。

    这是半个世纪前的建筑了,原本曾是一家繁荣的百货大楼,但在泡沫经济后迅速破产沉寂下去,早已无人问津。

    去年这一带被规划进政府基建,准备建造公路和公园,所以附近居民都搬走了,周围只剩下一片荒地和还未拆迁的房屋。

    有个拾荒的流浪汉每晚都带着铺盖来大楼里睡觉,这里至少有抵御寒风和阵雨的屋顶窗户。但今晚他还没走近,就眼尖发现大楼里时不时闪过重重的阴影,鬼魅般在每层楼出现。

    这种鬼地方有影子,不是驱赶流浪汉的警察就是鬼。

    他立刻头也不回地跑了,在密集一户建和违章建筑的遮挡下很快不见踪影。

    大楼六层窗口探出的狙击枪口收了回去,基安蒂嘁了一声:“跑的真快。”还差一秒她就扣下扳机了。

    反正这地方死了人,最快也要明早才能被发现,她可受够了畏畏缩缩地执行任务。

    “不要为了小老鼠分心,基安蒂,”伏特加警告了她一句,“大哥今晚的目标是怪盗辛蒂瑞拉。”

    基安蒂耸耸肩,在暗处朝科恩翻了个白眼,“西哈呢?”

    “在外面哪个人家里的车库,说是他在这里很容易被误伤,只提供技术支持。”伏特加说完一看时间,连忙跑到楼顶去找琴酒了。

    楼顶风很大,停着一架小型直升飞机。

    组织第一杀手的黑色长款风衣和金色长发随风大力摆动,香烟的白烟刚冒出就被吹散,末梢的红光时亮时灭,头上的帽子却神奇地稳如泰山,营造出一种电影中极具压迫感的氛围。

    他的脚边躺着一个两米长的睡袋,里面似乎装着什么人。

    交易地点正是楼顶。

    尽管怪盗登场并非千篇一律的从天而降,不过底层有他们的人手看守,稍高点的楼层由基安蒂科恩这对搭档监视狙击,唯一能抵达这栋大楼的办法仅剩没有遮挡的天空。

    只要疑似女怪盗的身影一出现,所有人便即刻开枪射杀。

    琴酒才懒得去管会不会波及到怪盗带来的“人质”,在他看来既然西哈讨要人质的目的是为了炸死她,那么带回去的是活人还是尸体并没有区别,不差这一会儿。

    顶多给她留口气撑到明天凌晨罢了。

    “大哥,九点了。”伏特加凑近低声道。

    琴酒没有开口,将烟蒂狠狠踩灭后示意伏特加回收,眼神阴鸷地望着无云的夜空。

    对讲耳机忽然响起:“这里是一楼,突然响起了脚步的回声,但并未发现人影。”

    “这里是二楼,回声到我们这层了,正在往三楼走去!”“这里是三楼……”

    伏特加看向身旁男人,“怎么办,大哥!”

    “装神弄鬼。”

    琴酒半点没有被干扰,架起狙击枪凝视四周环境,在视野中出现第一个飞行物体时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

    那东西远远地被击落了,不过从下坠速度看没有搭乘任何人,只是个幌子。

    但这一枪仿佛捅了飞行物的窝,许多大小不一的漂浮物体从四面八方一齐朝废弃大楼聚集。

    这些东西接近后他们才看清,虽然形似女怪盗的南瓜滑翔伞,但颜色图案五花八门各不相同,铺天盖地地飞来扰乱视线。有的图案是水晶鞋,有的是鬼脸、小丑、禁酒标志等等,充分体现了嘲讽之意。

    许多滑翔伞被打了下去,但它们源源不断。

    组织成员们意识到这是在消耗他们的弹药,大部分都跑到楼顶前去支援,企图从那些花里胡哨的幌子中找出真的那个,原先的布置隐隐乱了套。

    一张扑克牌从滑翔伞中凌空飞出,击倒了一名组织成员,后者的武器脱手时,被一架纸飞机托起顺走了。

    琴酒飞快朝扑克牌出现的方向射击,对手却转瞬间再次不见踪影。

    随后又挑衅似的连发三张扑克牌,前两张分别击倒了两名组织成员。最后一张则瞄准了琴酒的眼睛,被他本能后退一步躲过,只划破了他的薄唇。

    苍白的嘴唇渗出了些许鲜血,被男人狞笑着舔去,舌尖的血腥味没有让他心生退意,反而使狠厉的杀意更加凛然。

    在某个瞬间,他忽然在众多滑翔伞的间隙中清晰地捕捉到了怪盗辛蒂瑞拉那张戴着黄金面具的面孔,“伏特加,启动直升机!”

    而这时,一个被气球绑住的睡袋飘了上来,落在角落屋顶。

    睡袋里有轻微的活动痕迹,很明显就是这次准备交换的“人质”。

    但琴酒压根没去管,握住直升飞机的把手升空,在伏特加的驾驶追赶下单手狙击那个躲躲藏藏的大盗。

    其他人同样无暇顾及人质,因为在直升机离开后不久,空中又飘来了一批滑翔伞。

    PS:这回是载人版的。

    “喂喂!发生什么了?”楼顶混战时,基安蒂一直试图用对讲耳机与成员取得联系。

    一颗子弹猝不及防地打破窗户,射中了她的肩膀!

    “怎么会……”她捂住鲜血潺潺的肩膀,忍着剧痛往死角一滚,心想这附近根本没有适合伏击的建筑啊。

    难道!

    她用瞄准镜一看,果然在漆黑一片中对上了一点反光。

    是信号塔吗?!那距离这可是有一千多码啊!

    到底是谁……!

    扫视到对方深邃的脸孔,基安蒂不由惊呼出声,“赤井秀一!”

    怎么会,他不是已经被杀死了!

    眼前这个难不成是从地狱爬出来复仇的恶鬼?

    这样的念头只存在一瞬便被抹去,基安蒂很快明白,既然赤井秀一没死,那么当初组织派去杀他并录下影带的基尔就是叛徒了。

    “有人进入大楼了!”守在另一边的科恩低喝。

    “可恶,被算计了!”基安蒂顾不得伤口疼痛,架枪对准漆黑的楼内,守住楼梯口不让人上来。

    可悄无声息的,某个东西抵住了她的脑后,是冷冰冰的枪口。

    “我劝你最好别轻举妄动,”晦暗不明的阴影中,诸伏景光眯起风眼,“否则,我可能一不小心就会射穿你的脑袋。”

    ……

    废弃大楼几百米外某处一户建的密封车库,

    一辆全黑的进口车中,西哈戴着口罩,右手臂绑了绷带,百无聊赖地靠在副驾驶座上,瞥了眼手表。

    都快十点了,琴酒他们在搞什么,光是从这开车到神社就要一个多小时欸,别到时候来不及了。

    想是这么想,但要西哈亲自出去看看战况也是不可能的,谁知道外面有多混乱,他可是很惜命的。

    这时,车窗被叩了叩,一名戴着黑色帽子,身上冲锋衣、长裤和皮鞋全黑的年轻男子俯身站在外面。他肩上扛了一个大型睡袋,稍稍抬起帽檐露出脸孔朝车内示意。

    “哦,终于来了,”西哈降下车窗探头,“给我瞧一眼。”

    男子似是不耐烦般轻咂一声,把睡袋解开一段拉链,让他自己看。

    睡袋里的女孩沉睡得很深,月光斜斜地从车库棚顶的天窗洒进来,照亮了她半侧脸颊,浓密纤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显得娴静又美好。

    西哈很满意,伸出手想摸女孩的脸,男子唰地就把拉链系上了,生硬地砸下几个字:“后备箱打开。”

    市区可是因为女高中生小林夕失踪而加强了巡逻,要被人看见后座有个疑似人形的睡袋,估计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男子把睡袋搬进后备箱关好,转身就要走,被西哈喊住了,“等等。”

    “咔擦。”

    对方一下将手枪上膛转过来,“少废话,我要回去支援了。”

    西哈眯眼打量了下他的手枪款式,指了指驾驶座,“留下帮我开车啊。”

    “这并不是日本车。”意思是即使常年在国外的组织干部没有日本驾照也应该会开。

    虽然是组织干部,但西哈的直系上司朗姆已确认失踪,又不和目前算是最有话语权的琴酒交好,完全就是放养状态。

    再加上他是中途“跳槽”加入的,没有类似公司中的同期或亲自栽培的下属,所以哪怕是没有代号的成员也不愿意讨好他。

    跟错上司站错队,对晋升加薪来说可是致命的!

    黑衣组织里怎么可能没有权力斗争!

    “但我没法开车啊。”西哈似乎习惯了被冷待,举起绑了绷带的右臂。

    男子迟疑了片刻,才勉强收回离去的脚步,将车库的卷帘门打开,上车启动发动机和车灯。

    黑车在黑夜中疾驰,西哈一开始还试图聊天,看男子一直不回应才放弃,转头和妹妹发起了简讯。

    开车的男子冷漠握着方向盘,内心则松了口气。

    ——或者说,是怪盗辛蒂瑞拉假扮的组织成员。

    虽然黑桃A忙着起飞引开琴酒,但会易容的也不只他一人啊。

    比如某位此刻正在游乐园餐车中扮演冒失的女员工,演技出神入化的传说中的女演员,滕峰有希子小姐。

    这把趁乱用纸飞机顺出来的枪也很有辨识度,并不是侥幸才没被西哈发现异常。

    毕竟是红方多位智囊联手写的剧本,简直是降维打击。

    他们唯一没料到的大概是——怪盗辛蒂瑞拉没有驾照,且这辈子唯一开过的车是一辆暴走的公交车。

    或许有人隐隐猜到她马甲下的真实身份,但因此改变这个风险最小的计划又没有根据,才最终被采纳了。

    辛蒂瑞拉表面稳得一批,实际满脑子都是以前考驾照时背的口诀。

    不同的是身边坐的不是会骂她的坏脾气教练了。

    为了符合人设她还要故意开得风驰电掣,这不是难为马路菜鸟么!

    好在她得知计划后偷偷看视频教程,云驾驶了大半个月,又向有经验的黑桃A咨询了未成年开车的注意事项。半夜郊区的马路上更是没几辆车,给了她极大的自由发挥空间。

    不过黑衣组织成员开车姿势……能参考的演技模板太少了,她只好回想身边人开车的神态。

    最后选定的自然是很有反派气质的松田阵平,这三年来自己坐他开的车都记不清次数了,座椅调整的角度、打方向盘的速度、踩油门的力度这些细节习惯,自己闭着眼就能模仿出来。

    因为她一直都在看着松田警官啊。

    何况心甘情愿当怪盗小姐棋子什么的,这家伙怎么总是不经意间耍帅。

    辛蒂瑞拉腹诽着警官先生,心里把想象出来的卷毛小人戳来戳去吐槽了半天。

    最后越想越气,简直想在这荒郊野岭把西哈就地解决。

    她不留痕迹地瞄了下身旁老仇人的口罩,下定决心这回要把这口罩后面剩下的半口好牙全砸了,让他和老得掉光牙的组织BOSS一起当无齿之徒去吧!

    第200章

    林间神社。

    超过夜晚十一点, 这里的氛围与白天相比便天差地别。

    在幽昏暗红灯笼的照映下,朱红的鸟居仿佛染上了血淋淋的颜色,路边供奉的神龛里有阴森的绿光一闪而过, 像是有什么东西盘踞其中,阴恻恻地窥伺来往的人。

    十点左右下过一阵小雨,潮湿的风吹过神社边上的土地, 露出一块块令人悚然的墓碑。身后时不时传来细微的动静,可回过头后却半个人影都瞧不见。

    一道刹车声划破了这种瘆人的静。

    黑色的外国车径直驶入茂密草丛,直到完全隐藏后才熄火。

    驾驶座的鸭舌帽男人下车将后备箱的睡袋扛在肩上, 与副驾驶的口罩男一前一后从神社后门绕进去。

    途中常有同样全身黑的组织成员躲在隐蔽角落投来打量的视线,易容后的怪盗辛蒂瑞拉单手扛着睡袋, 压低帽檐不与他们有任何眼神交流。

    跟随西哈踏入主殿,发现内部被布置成了一个小型祭坛。

    几百上千盏水晶蜡烛灯被点燃,摆放在殿内的每个角落, 橘红火焰的影子映在墙上燃烧, 宛如一颗正在胸腔中跳动的心脏。

    地上堆满了这个季节不常见的温室鲜花,簇拥着中央那张铺盖了毛毯的方桌, 几乎无处下脚。

    依照指示,辛蒂瑞拉剥掉睡袋, 将女孩轻轻抱到桌上平躺, 借周边花束遮掩她的五官, 接着不着痕迹地观察殿内布局。

    没看到有其他人的踪迹, 回想之前估量的主殿占地面积更不像是有密室。何况日本神社的宫殿大多是木制结构,没有水泥那么坚固,应该关不住松田阵平。

    再加上林间神社规模很小, 其他地点的可能性都被白天来调查过的两位侦探排除了。

    那么……

    她表面维持沉默寡言的人设,不动声色鞋底敲地, 寻找哪儿有地下密室的入口。

    话说组织的人都是土拨鼠么,一个个都那么喜欢藏在地下,原来他们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见不得光,只在这种阴暗逼仄的地方打洞安家。

    逛了一圈,辛蒂瑞拉目光最终停留在女孩躺着的方桌下,长长的毛毯顺着桌边垂下遮挡了桌角地面,正好盖住了一块木地板。

    找到了。

    一只气球玫瑰砰地在花丛中凭空出现,在一众真花中浑水摸鱼,趁人不备鬼鬼祟祟地膨胀生长,将毛毯一边顶了起来。

    在这黑暗的狭小间隙中,有一点红光以秒为频率不断闪烁,比满屋火烛更有摄人性命的危险。

    辛蒂瑞拉眸子一沉。

    定时炸弹。

    怕是强行要闯入地下密室的话,就会瞬间触发装置引爆吧。

    看外观轮廓,倒是跟她当初在百货商场天花板里解决的次级炸弹很像,这么说来地下大概率还埋着其他炸弹装置,不全都拆除时间到了还是会启动。

    那么其他设定估计也和两年前一样,必须过了零点才能动手关闭装置。

    看来和表现出来的还是有不同,西哈在专业领域不是一般的谨慎。

    但……

    对讲耳机信号灯亮起,对面的人说了些什么,缓缓牵引起辛蒂瑞拉嘴角的弧度。

    很快表情又回归人设,帽檐下的眼眸冷冷一瞥西哈,见他没有其他废话了便转身大步离开,潇洒得半点也不拖泥带水。

    后者了解他是听从组织其他干部指令回到混战现场,在后面挥挥手,还说车技不错,下次还让对方当司机。

    无视西哈的声音与出了主殿后四周望来的凝视,辛蒂瑞拉脚下生风,冲锋衣立起的领子在风中飒飒作响,毫无阻碍地离开神社。

    守在神社后门的组织成员留意听了一会儿,却没有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

    察觉不对后立刻出去打探,只是还没到停车的草丛就倏尔停下脚步。

    高大鸟居一侧,纤长窈窕的身影静静立在高处,朦胧月光透过随风扬起的裙摆洒落一地,清晰反射出两只水晶鞋异色的光芒,黄金面具下露出张扬且无畏的笑容。

    “辛、辛……!”

    组织成员才张嘴吐出一个音节,就被迎面而来的扑克牌放倒了。

    辛蒂瑞拉看向神社旁竖立的时钟,指针正好指向十一点三十分。

    “到该算总账的时候了。”

    ……

    神社主殿。

    西哈望着躺在祭坛上女孩的脸,露出痴迷陶醉的神色,“我果然没有看错,太像了,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像到某些角度他都乍然失神,要不是妹妹一直有回复简讯,女孩左腕上的电子表也正是改装过的那只,他都要以为躺在这儿的是诺玛了。

    他本来想更近一点欣赏的,只是怕破坏了鲜花装饰的完美,神收到礼物会不满意,这才惋惜放弃。

    看了看时间,西哈掏出手机,边往殿外走边拨出妹妹的号码。

    站在廊檐下等待电话拨通时,没有任何预兆的,他骤然抬眼环顾四周,觉得有些不对劲。

    太安静了。

    尽管那些伪装成神社打工人的组织成员每晚都会隐藏身形守在附近,看不到人影,但敏锐的人能隐约感知到细微的动静与视线。

    西哈好歹是个国际在逃通缉犯,这点警惕是有的。

    可这种感觉现在消失了。

    他第一反应是退回主殿把门上锁,恰巧这时电话拨通了。

    西哈立刻先顾妹妹:“诺玛啊,我是哥哥,意大利那边天气怎么样?”

    “我不是诺玛。”

    清脆女声的语气包含浓浓戏谑,几乎瞬间脑海中就能浮现对方脸上带着恶劣微笑的画面。

    “砰!”身后主殿大门自动合上了,刮来的那阵风让人倒出一后背冷汗。

    西哈脸上的惊悚表情无异于成为恐怖电影的主角,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谁?诺玛在哪里?!”

    “将将~谜语(冷笑话)时间到!”对面已读乱回,“为了去接一名演奏家,黑衣组织的小Gin特意将他的老爷车车牌号换成了‘7126’,提问:他是要去接谁呢?”

    西哈当然不会回答这个谜语。

    但这通电话似乎并不是他们的双人连线,不知什么时候,另一道沉稳的男声加入了对话。

    “原来如此,演奏家使用的五线谱能用简谱中的数字1-7表示,7126可以转化成‘xi、do、re、la’,也就是谐音的辛蒂瑞拉了。”

    “回答正确~”不愧是优作先生。

    女声声线一变,侵略感十足:“没错,正是即将送你们走进坟墓,在葬礼献上安魂曲的演奏家本人。”

    西哈不可思议地瞥向郊区方向。

    “我猜你想说,不可能,怪盗辛蒂瑞拉正在被琴酒追杀?”她喊了一声,“亲爱的琴酒,你能听到吧,或许你能告诉这位先生,你追杀了两小时的究竟是谁吗?”

    东京郊区上空,直升机上的琴酒眼睁睁看着南瓜滑翔伞上的人冲他远远一笑,随即抛出闪光弹消失在黑夜中,彻底跟丢了目标。

    下一刻,对讲耳机就传来了女怪盗本尊发来的嘲讽,显然其他留守在废弃大楼的组织成员并非没有遇到丝毫突发状况,而是对方全盘控制了他们的通讯设备。

    琴酒差点把手里的枪捏碎,反应极快地回头冲伏特加怒吼:“快走,这是陷阱!”

    很遗憾,晚了。

    直升机的机身和螺旋桨不知什么时候被冒牌女怪盗洒上了荧光粉,现在比天边的月亮还闪闪发光,简直是个再显眼不过的靶子了。

    不远处的几栋高楼,一架架直升机平地起飞,包围了两人。

    要么弃机跳伞,要么冲撞过去,与这些人拼个鱼死网破。

    琴酒立马明白了选择前者的下场,那就是被附近伏击的人射杀,一落地便如同鬣狗的猎物般被瓜分。

    “伏特加,扫射他们!”琴酒紧盯着迎面飞来的直升机,扯出一抹深深的狞笑,“想把我当猎物的话,就得先被咬下一块肉啊!”

    对讲耳机里的辛蒂瑞拉对此没作评价,只启唇轻吐了两个词,仿佛情人在耳边的暧昧低语——

    “Good luck。”

    ……

    大概是琴酒引发的动静太过刺激,怪盗小姐贴心地掐掉了那边对讲耳机的信号,话头重新对准老仇人,“怎样,现在相信我货真价实了吧?”

    西哈之前是关心则乱,此时已经冷静下来,稍作思考就很快捋顺逻辑,想通了主殿祭坛上躺着的极有可能真是妹妹诺玛!

    他猛地转身,却没等迈开腿就被绊住朝前一扑,重重趴倒在地。

    回头一看,瞳孔蓦地收缩。

    一只状若幽灵的灰白气球人紧紧缠在他后背,表情与名画《呐喊》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直接贴脸凑上来,冰凉的冷意像是怨毒仇恨的情绪全都化作实质,将要纠缠得他永不翻身。

    “不好意思,本来它应该更可爱点的,”辛蒂瑞拉从屋檐上轻飘飘落地,不紧不慢地走来,摸了摸气球人的脑袋,“大概是为了应景吧。”

    毕竟西哈把祭坛布置得跟灵堂差不多,“你的审美可真让人……不敢恭维,委屈它了。”

    西哈只见一双异色水晶鞋停在旁边,他自下而上抬起头,仰视这位搅得组织不得安宁的怪盗小姐。后者比想象的要更年轻,俏皮的话语下难掩凉薄语气,鱼尾裙摆上每一颗碎钻的光芒都在刺痛着他。

    “你!怎么可以让我妹妹代替那个女高中生,太卑鄙了!”他怨恨极了,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双标有什么问题。

    小林夕不过一个平平无奇的外人罢了,她的命怎么能和诺玛相比!

    西哈下半身被气球人绑架了,双臂还能活动,慌忙从外套内侧取出一个控制器来,然而动作却像玩具没了发条般卡住了。

    ——因为自负,他根本没有设置中止炸弹启动的控制按键,控制器上仅有的红色按键是用来手动引爆的。

    他的手指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怪盗辛蒂瑞拉还在耳边杀人诛心。

    “难道只是为了你妹妹这种俗不可耐的理由,就要放弃你计划已久的爆炸美学吗?”她故意用西哈玩弄人命的事反讽,新仇旧恨一起算。

    “我们这边可也是翻开所有底牌,为了参与这场无聊至极的杀人游戏而赌上了性命跟你一决生死哦,”辛蒂瑞拉像是突然才想到什么,“不过以一己之力破灭了两个组织,还有没有下家愿意冒着风险接手这可就难说咯,我说得对吧,西哈?”

    “或者说曾经的神本教二把手,这么称呼才有对得起我们之间孽缘的亲切感,不是么?”

    辛蒂瑞拉猝不及防地伸出鞋尖,将西哈手中的控制器踢飞到半空,小心接住,“既然你不打算继续玩了,这么危险的东西,还是由我来保管比较好。”

    西哈望着脱手的控制器,合眼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镜片后狭长的单眼皮微眯,不再是那副好好青年的模样,多了几分毒蛇的致命阴冷。

    他放松地趴下,单手撑起下巴慢条斯理道:“我承认这回棋差一招,但怪盗辛蒂瑞拉,眼下距离炸弹倒计时归零仅剩不到十五分钟了,如果不想你重要的松田警官死无全尸,就必然需要一个懂爆处的人帮你解决掉危机。”

    “只要在这个前提下,不论是让我还是其他人去拆除,我妹妹都会平安无事……何况,我的游戏可不是区区几人能够结束的,要是你现在立刻带诺玛离开这里,让我糟糕透顶的心情好一些,或许会不计前嫌给你一点提示也说不定。”

    这话可信就有鬼了。

    辛蒂瑞拉呵呵:“真的吗?我不信。”

    他无所谓地摊手,“那么劳驾,现在几点了?请具体到秒。”

    “我看看……十一点五十分三十八秒。”

    “好吧,口头承诺太过虚无缥缈,大概眼见为实才能让怪盗小姐相信我了。”

    两人在神社主殿前的石阶上面对面等待了十几秒,期间除了树林的沙沙作响、夜间动物的鸣叫、供奉箱上的铃铛风吹叮铃,就只有小山雀呼啦啦飞来落在怪盗小姐肩上的动静了。

    无事发生。

    西哈好不容易恢复的脸色再度裂开,怀疑道:“你的表该不会不准吧?”

    “诺亚方舟”人工智能要是能语音外放,说不定会跳出来骂他——你才不准,我可是和全球权威时间同步,你炸弹定时不准了我都不可能不准!

    “让你失望了,我的表很准。”辛蒂瑞拉挑眉,缓缓俯身与他对视:

    “况且我从来没想过也没说过,结束你游戏的只有我们‘区区几人’吧?”

    对讲耳机又传来关西腔浓重的少年声,服部平次咋咋呼呼道:“跟他废话那么多干嘛,直接一拳下去了事啊!而且,这回的最大功臣可是我哦,要不是我提前在神社发现了他们事后要造成民众恐慌散发的传单,之后可就来不及了!”

    世良真纯接他的话补充,“说完整,发现暗号的是你,但破解暗号的可是我和工藤。”

    “有什么办法,他安炸弹地点都是东京的地标建筑,我一个大阪人怎么可能了解得比你们清楚啊!这和推理水平没有关系好嘛!”

    服部平次热血上头后太吵了,辛蒂瑞拉无情掐断了他那边的单向对话,腾出音频让主角发言。

    真·主角。

    “其实从知道这次祭坛的位置后我就猜到,你不可能只在这一处地点安装了炸弹。”工藤新一的声音久违响起,不是怪盗基德假扮也不是躲在变声器后的江户川柯南,而是鼎鼎有名的高中生侦探重新复出。

    “你们兄妹从小在国外长大,神本教也是西方的邪教,既然要设置祭坛就不可能选择东方的神社,这岂不是与你之前的理念相悖?所以,这间神社应该只能算是祭坛的中心,却不是全部。”

    “从服部找到的那张传单来看,被你安装了炸弹的建筑包括神社共有十三个,你很有可能是想从十一点五十一分开始,每隔一分钟就引爆一处,作为神明迎接祭品的倒计时。”

    工藤新一语速不急不缓,娓娓道来,自信的气息却顺着信号传到了正在倾听对讲耳机的每个人那儿,“若是线索仅有那张传单,我们估计要抓耳挠腮束手无策,但是,你妹妹的名字倒是很有意思,与传单上的暗号遥相呼应呢。”

    “诺玛,Norma,也可以翻译为天上88个星座中的矩尺座,其中有被命名的主要星体有十三个。”

    他低低笑道:“这样一来便很简单,只要将暗号中的星体分布与东京地标建筑的地图一一对应,就能知道炸弹的具体位置与爆炸顺序了。”

    高中生侦探一口气说完,西哈仍然有些难以接受,喃喃自语:“怎么可能,就算你们临门一脚破解了暗号,也没人能那么快拆除我设下的炸弹,明明警方的爆处小组和那个侦探毛利小五郎都在我的监视下!”

    红方此前处理过一批组织潜伏在政要中的卧底,但一时半会儿无法彻底拔除,警界高层中仍有他们的眼线,虽然这个节点不能轻举妄动,监视爆处小组和毛利小五郎还是没问题的。

    “啊咧咧,谁说没人能拆除你的炸弹。”辛蒂瑞拉故意用了小侦探的口癖,另一边老同学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她的水晶鞋踩了踩地面,“被你埋在这里地下的家伙,两年前不就办到了吗?”

    西哈眼瞳逐渐放大,“难不成……!”

    “没错,这个家伙猜到会被你掳走,事先绘制了好几个版本的拆弹图纸,全都是根据你两年前在百货大楼留下的炸弹从各方面改进过的,很可怕吧?”

    辛蒂瑞拉想到松田阵平这个技术宅埋头研究的模样,有被可爱到,“尽管他总说自己更擅长拆除,但千万别在这方面挑衅他,他是真会拿爱好挑战你的饭碗、不会认输的人哦。你两年前败给了他,今天也仍然会得到同样的结局。”

    “至于负责实操的人手嘛……谁说要请爆处组出动了?”

    她看向远处,夜晚中亮起耀眼灯光的东京铁塔——

    东京铁塔观景台,工藤新一解决掉天花板里的炸弹后长长呼了一口气,擦掉额头的汗爬出来,心想还真是千钧一发。随后打算给小兰打电话,差点拨出去时发现拿错成江户川柯南的手机了,连忙换成工藤新一的。

    六本木展望台,园子手握图纸、靠着墙壁腿软滑下跪坐,小兰这个拆弹经验者捏着小剪刀,注视着炸弹上停止的倒计时紧张喘气。随后这对闺蜜抱在一起欢呼,各自接到了男朋友的来电。

    涩谷sky,和叶剪掉最后一根线,捂住心脏快要跳出来的胸口,往后靠在服部平次后背,唠叨着说怎么能在途中和歹徒搏斗又弄伤自己的手,幸好戴了护身符,她还因为练过歌牌手特别稳能拆弹。结果两人刚脱离危险没多久又拌起嘴来。

    池袋水族馆,中森警官一脑门的汗,脱掉手套扔在炸弹旁边,吐槽着明明不是搜查二课的活,目暮那只狸猫为什么喊他出来加那么危险的班!又想到帮了他很多的松田阵平、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小林夕,暗想算了算了。

    晴空塔,高木跟千叶看着炸弹倒计时停下,激动得喜极而泣。三池苗子的巡逻车停在塔外,十指相握祈祷他们听从工藤新一的指示后飙车抵达还来得及。

    浅草寺,佐藤美和子那辆红色马自达RX-7停在寺外,她和目暮警官解决完炸弹后全都吩咐电话吩咐下属去各处回收,保证不威胁市民的安全。

    彩虹大桥,白鸟警官指挥上桥的零星车辆绕路行驶,而伊达航咬着牙签,回忆一番在警校学习过的知识,按照松田给的图纸拆除了装置,就像从前对方一步步耐心教给他们那样。“心浮气躁乃是大忌,对吧松田?”

    银座,宫本由美赶走了看热闹的闲人,冲巷子里喊熊吉你究竟好了没。没一会儿胡子拉碴的邋遢男人边挠头边跑出来,傻笑道歉说让由美糖久等了。

    秋叶原,女高中侦探骑在熄火的摩托车上,半晌一个戴着兜帽的初中女生坐上后座,低声道都解决了。两人在半夜空旷无人的街道飞驰离开。

    歌舞伎座,长野三人组把图纸盖在已经成为破烂的装置上,诸伏高明点头道了声谢,另外两人一个说不用谢,另一个撇开脑袋,靠别扭的肢体语言表达不用客气。

    新宿御苑,萩原千速骑着摩托疾驰而过,后座的珊瑚头弟弟晕车到快要吐出来,好不容易才忍住。开口吐槽说毛利小五郎现在不在神奈川,他不急着回去负责杀人案件。

    米花电视台,黑田兵卫摘下墨镜看向郊区方向。宿敌还是情人,都是命中注定无法改变的,如今命运的齿轮终于能再次吻合,所有人、事、物都会回归他们该有的模样。

    热带乐园,灰原哀看着已经和餐车两位小姐混熟、甚至主动帮忙收拾客人餐盒纸杯的三小只,露出一点浅淡的轻笑:“嘛,怪盗小姐的冷笑话倒是比博士出的要有温度一点。”

    阿笠博士委屈:“小哀,那是谜语不是冷笑话……”

    ……

    怪盗辛蒂瑞拉眉眼舒展,水晶鞋尖挑起西哈的下巴,“我们的人缘,可比你好多了。”

    她举起枪对准西哈的脑袋:“开门OR死亡?”

    时间一秒秒过去,耳机提示距离零点还有三十秒,她也不指望回答了,毫不犹豫地用枪托砸晕了西哈,把这碍事的家伙绑上气球让饭团和它的朋友们送走。

    接着按掉对讲耳机,活动手脚伸了个懒腰,打开主殿大门进去,挪开方桌,蹲下打量安装在地下密室入口的次级炸弹。

    她轻哼一声。不说就不说,谁还没拆过八个蛋了。

    深呼吸后,躺在方桌上女孩左腕的电子表正好嘀嘀嘀响起。

    与此同时,辛蒂瑞拉切断一根线,低声对自己说道。

    “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