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五十一章
确定过约会地点, 接下来就?是行程安排了?。夏茯捏了?捏方景澄的?手掌，询问道：
“在植物园可以给我也拍一张照片么？”
比赛前?去化妆教室是为?了?拿印象分，约会前?打扮留影就?是单纯为?了?“臭美”她开口时?, 表情中除了?期待还有几份腼腆。
夏茯的?请求正中方景澄下怀，他约她出去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数模竞赛的?摄影师只知道追求所谓的?大场面布局, 审美远没他来的?高级, 明明是期待已久的?场合，留下的?底片却还原不出女孩十分之一的?光彩。
懊恼之余, 方景澄忍不住感叹：耐心打磨的?珍宝还是由自己拍摄最为?放心。如今梦想成真，青年?立刻笑弯了?眼睛, 回?应说：
“我的?荣幸, 不如说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说罢, 为?了?照顾夏茯的?情绪，把自己和糟糕的?偷拍者区分开，方景澄继续补充道：“难怪网上那么多‘男摄影’的?黑梗，上次比赛那个人拍得实在太业余了?, 哪怕我主攻不是人物, 也知道他没有用心，让我郁闷了?好久。”
“我来的?话……一定更漂亮。”
凝视着夏茯恬静的?面庞，青年?原本忿忿不平的?语气逐渐平缓。他弯曲指节将她垂在肩上的?一缕长发别至耳后?，动?作亲昵而温柔，仿佛在抚摸一尊易碎的?艺术品。
细腻的?小?动?作有时?比激烈的?亲吻更让人脸颊发烫。
夏茯仔细回?忆着学院官网上光彩照人的?冠军照, 实在想象不出自己还能漂亮成什么样，最终只能把它归结为?富家公子惯用的?甜言蜜语。
算了?，方景澄愿意?给自己拍就?好。
夏茯偏过头?, 错开方景澄的?手指，接着从贴身兜里掏出一枝小?巧的?纸盒, 说：
“那我可要早起化妆了?，免得到时?候不上相。”
撕开表面的?透明塑封，里面俨然是一枝名牌口红。它静静躺在女孩手心，通体?墨蓝，光滑的?磁吸金属外壳让人想到钢琴的?烤漆表面，唯有刻着色号的?底端是明亮的?金色。
除了?想要和男朋友一起享受青春，还有别的?原因促使夏茯答应了?这次约会，比如弟弟的?最新动?态。
在夏茯紧张备赛的?时?间里，夏常青也没有闲着。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他已成为?小?吃店食客陈老板4S店中的?一员，凭借职校学来的?一点知识，从事汽车护理的?工作。
那之后?，夏常青日常动?态也换了?个画风，从晒王者对战图，变成了?打工日常。照片里的?少年?或穿着工装背心蹲在豪车引擎盖前?摆V，或同其他年?轻人俯身浓绿台球桌放松，对着满桌鲜红的?小?龙虾高举挂满水珠的?啤酒瓶，配上从陈老板那里听来的?成功语录，一三?五“听陈哥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遇上一个好领导，就?是找对了?奋斗目标。这年?头?都是让人当螺丝钉，有谁给你?说发家史？哥们干了?这杯酒，今晚说些掏心窝子话。”，二四六“路下脚下，肆意?驰骋”，妥妥一个社?会青年?模样。
不仅如此，夏常青的?语气也变得社?会起来，对话内容从抱怨学校琐事，变成教“象牙塔里不问世事的?姐姐”做事。
“有些事，真的?接触社?会才明白。今儿的?店里面试了?两个前?台小?姑娘，一个精通办公软件，但做事畏畏缩缩太小?家子气，还不知道打扮。另个就?漂亮大方了?！虽然学历低了?点，但说话大声、热情，表示自己愿意?学，一下就?不一样了?！”
“知道形象管理不？面试除了?学历还要注意?形象，现在是看脸的?社?会，你?天天低着头?板着脸，谁看了?开心？像隔壁X国，女性淡妆高跟鞋就?是职场礼仪。”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通大道理，后?面不忘展示自己的?能耐，发来一张快递单截图，得意?洋洋地解释说：
“还好我最近赚了?点钱，这个口红拿去用吧，平时?注意?拾掇拾掇自己，免得学傻了?变成个书呆子以后?找不到对象，老姑娘了?还在家里啃老，最后?要我这个弟弟帮你?搞定下半辈子。”
“对了?，涂完了?照片最好也发过来，我找前?台姐姐帮你?参谋下，你?底子也还行啊，我夏常青的?姐姐可不能输给别人。”
夏茯向来善于?听取意?见，努力把自己打造成无坚不摧，能够自食其力的?打工人。体?面的?金融人需要打扮自己，她已经从数模大赛知晓了?这个道理，照理来说不会对夏常青的?话起太大反应。
要是从先，她可能会拿着口红默默生气一阵子。但如今阅读弟弟的话语，她却体?会到了?难以忍受的?压抑，以及荒谬的反差感——
我才不是畏畏缩缩、没人要的?书呆子！
晓薇、周老师、甚至方景澄都证明了?她的?努力！
人越匮乏什么，反而越是想证明什么。
夏茯迫切地想要吼出这份不满，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忧心遭到更多剥削，最终她只能冲漂亮的?男朋友宣泄这份自卑。
方景澄正温柔地安抚她说：“不需要早起化妆那么麻烦，你?现在的?样子就?很好看。不过你?可以把明天要穿的?衣服告诉我，我想和你?穿一套。”
“既然买了?，不涂多可惜啊。”
夏茯勾起唇角，她旋出口红，将豆沙色的膏体轻轻点在唇中，接着伸出小?指按压饱满的?唇珠，徐徐将它抹匀，笑着征求男友的意见：
“你?觉得这个颜色好看么？”
如同将颜料滴入清水，浓郁的?紫红膏体?被指腹揉开，与嘴唇的?颜色融合，令方景澄想到了?玻璃瓶里风干的?粉玫瑰，哑光质地让花瓣细腻的?纹理清晰可见，远比花圃中怒放的?鲜花更加动?人，尤其那抹红色被她随意?的?手法抹出边界，瞧起来就?像被人无意?亲花了?一样。
方景澄抿住嘴唇，思索描述颜色的?词语，分散自己的?注意?。
“很衬你?，像两片小?花瓣。”
“真的?么？可惜我看不清颜色，你?过来一点吧。”
夏茯直勾勾盯着方景澄的?眼睛，将他海蓝色的?眼眸视作小?小?的?镜子，只可惜黯淡的?月光不足以映照出实际颜色。
于?是她便抬头?亲吻他，将瑰丽的?色彩印在方景澄淡粉的?唇上。女孩细细观察被弄脏的?画布，发出心满意?足的?感叹：
“太好了?，的?确很漂亮。”
“我只有这一枝口红，是家里人送的?，我不太懂合不合适，也没有别的?颜色了?。”
家里人送的?口红么？
真意?外。虽然交往初期夏茯总是一副若即若离，甚至试图模糊关系的?样子，但其实在她心里，他们之间的?恋爱关系已经可以告诉家人了?么？
这种?被在意?的?感觉让方景澄在惊奇之余又有几分喜悦。
不像是对人际关系不甚敏感的?夏茯，方景澄脑子转的?飞快，已经开始悄悄猜测具体?是哪位家人。
周围不缺熟路的?女性朋友，他扫过口红外壳，轻松认出了?它是某个国外大牌的?经典款。
这牌子在老一辈人中认可度很高，他妈妈桌上就?有一枝同款口红，但因为?最近投放广告很少，加上韩流盛行，年?轻人比起颜色老气的?哑光口红，更爱那种?水光感的?唇釉。
由此排除一个她嘴里年?轻时?髦的?弟弟，那应该是年?纪大的?亲戚买给夏茯的?。
会是妈妈么？
好像女孩子谈恋爱会和家里说，家里人表示支持就?会送她打扮自己的?东西，或者添点钱嘱咐他“男孩家钱也不多，记得回?礼”。
但他可不打算给夏茯破费的?机会。
于?是这可怜巴巴的?坦白立刻招来了?方景澄的?保证：
“没关系，我可以给你?买很多枝。喜欢那种?有小?猫雕花的?口红么？还是成熟点的?小?羊皮？”
主要目的?已经达成，夏茯也不再纠结口红的?具体?造型。
她环住方景澄的?窄腰，将脸埋进他发烫的?胸膛，任由思绪发散，闷闷地回?应道：
“你?送的?都喜欢。”
看吧。
不需弟弟高高在上的?关心，她可以用打工的?钱给自己买化妆品，而且方景澄也会给她想要的?东西。
只可惜在“家人都不看好你?，还有谁会看好你?，别人的?欣赏或许源于?不够了?解”这种?想法的?压迫下，她的?苦闷永远无法直接同恋人分享，只能通过别扭的?撒娇来缓解。
矛盾之下，她的?心好像分为?了?两半，一半依偎在青年?怀里，感受恋爱的?甜蜜，一半却高高再上，理智地分析这种?现象产生的?原因：难怪家乡的?人总是担心女孩外出打工时?被不三?不四的?人骗走，因为?从没在家里感受过这样的?感情，所以一点点示好都显得弥足珍贵，可以从偏爱荣升为?溺爱。
还好她知道这感情一开始便短暂又虚荣，做好了?心理准备。
第52章 五十二章
两人?要约会的植物园是S市最大的自然公园, 数十万平米的园区内收录了三千余种花草植物，游玩内容丰富，门票却非常便宜, 出示F大的学生证还能直接半价。超高的性价比让它?跃升为学生穷游的头号选择，每个周末都?有不少年?轻情侣结伴出行, 校园论坛美图数不胜数。
方景澄习惯了用?金钱节省时间, 获得更高的娱乐体?验，这种亲民的地方一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但恰好合了夏茯的意。
既然是她?主?动请方景澄拍照，没道理让他大包大揽筹备全部事项。夏茯一回到宿舍就认真找起了植物园游玩攻略——
在公园里要走很久, 轻薄的纱裙肯定?不如透气的棉布长裙舒服。
景区消费水平翻倍, 还好S市规划做的好, 公园里有直饮水出口，她?可以带上运动水杯，考虑到男生容易肚子饿，再?往包里赛点巧克力肉脯吧。
植物多的地方蚊虫也多, 得把驱蚊水装进便携喷瓶。
……
夏茯按照网上提供的出游攻略, 东摸摸西摸摸，在拾掇中慢慢萌生了一种小?学生准备春游的兴奋感。穷乡僻壤没有玩的地方，加上父母舍不得给她?买零食，于是小?小?的姑娘、小?小?的包，里只有馒头、鸡蛋、黄瓜这样充饥的东西, 和男朋友这样放松地出去玩还是头一回，况且这里面?还都?是她?自己赚钱买的东西。
整理完了夏茯不忘给“包裹”拍了个全家福，发给方景澄询问他有没有遗漏的。方景澄还没睡, 他抬眼瞧着满满当当的行李，隔着屏幕被女?友传染了喜悦, 面?上也止不住地笑，遂放下手?里的相机，夸奖她?说：
“哇，准备得好细致！居然看了这么多攻略，到时候我跟着你走就好，全听领导指挥。”
然后发了几个猫咪敬礼的表情图过去。
为了避开游玩的高峰期，给夏茯占好拍照位置，方景澄难得起了大早，等两人?驱车到达植物园时，造型灌木墨绿的叶片上还缀着清晨的露珠。
青年?抖开随门票附赠的地图，侧过身体?将它?递到女?友面?前：
“这个点景区还没什么人?，你有什么感兴趣的地方么？我们可以先过去把照片拍完再?慢慢玩。”
如果夏茯没想好，他就跟她?说说昨晚在摄影论坛上的收获，给她?推荐几个小?众好出片的地方。方景澄有意卖弄才学， 但得到的答案却让他眉头一挑。
只见女?孩环住住他的手?臂，不假思索指向身后：
“有，我想跟这个大门合影。”
偏远的郊外还没有沾染S市的商区的上流社会风气，这地方没有特别的着装要求，远离服务员挑剔的眼光，不会有华丽的吊灯水晶灯、一尘不染的雕花酒杯，这些晶莹透亮的东西以各个角度反射出她?苍白的面?庞，夏茯反倒找回些年?轻人?的朝气。
她?慢慢挪到高大的灌木旁，伸手?仔细抚平了裙摆上的褶皱，又压了压刘海边的发卡，笑容十分腼腆，拍照姿势是标准的剪刀手?。
“这样可以么？最好把这个字还有这个熊一起拍下来。”
怎么上来就这样？
这种要求压根没给摄影师发挥余地嘛！
方景澄沉默地举着相机，无?奈之余却抵不过她?期待的眼神，觉得她?幼稚得可爱，比旁边修剪成捧起花束的小?熊的灌木还要惹眼。
这也难怪，夏茯本来也就是个高中毕业没两年?的小?姑娘，因为不习惯镜头，等久了还会偷偷用?脚尖磨蹭地面?。
他透过镜头凝望女?友绯红的面?庞，最后还是依了她?的愿望，任劳任怨寻找角度：
“可以哦，笑得很好看。”
“接下来看向小?熊，假装伸手?够它?的花束怎么样？”
完成最开始的任务后，又拉进镜头想记录“小?动物互动”画面?。
但夏茯只是对他笑，她?热切地呼唤他的姓名说“方景澄、方景澄”，然后像召唤小?狗一样前后摆动手?掌：
“不要小?熊了。”
“快过来，我们一起拍。”
方景澄彻底没了脾气。
经过上次数模竞赛的教训，他再?不放心把合影交给外人?，今天特地带齐了外摄需要的装备，刚好用?三角架固定?相机。“来了，来了”方景澄一边应着，一边快步走到夏茯跟前，垂头看向她?的侧脸，笑着开口：
“你想怎么拍呢？”
她顶着他温柔的注视，再?次比出了那?个大V。
好吧好吧。
方景澄在心里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他贴着夏茯的身子，一手?牵住了她?的手?掌，然后在倒计时来临的最后一秒，扔掉帅哥摄影师包袱，用?另一只手?也比出一个傻兮兮的V。
第53章 五十三章
一起犯傻好过单独尴尬, 大?门合影开了一个好头，两人关系无形中再次亲密了许多，后面夏茯找花卉合影时动作?也逐渐自然。
不过夏茯对植物知识仅限于玫瑰、百合、郁金香这类花店常客, 去过热门的蔷薇园便没了目标，接下来的游玩方向?终于回到?方景澄的专业领域。
只见方景澄伸出手指, 圈出地图上尚未标注的一块绿地, 故作?神?秘道：“我的确知道一个有意思的地方，虽然还没正式开放, 但风景绝不比这些打卡地差，有兴趣走?走?么?？”
“好, 等我再喝一点水。”
青年向?来见多识广, 夏茯并不质疑他的审美, 只可惜身体?还没准备好迎接下次旅途。植物园占地面积辽阔，印象里只看了两三个小花园，实际步行距离却等同绕操场竞走?三圈。
一结束拍摄，她便晃晃悠悠跌在最近的漆木长椅上, 小口小口啜饮保温壶里的凉水, 不仅神?色恍惚，双腿也重得像是灌了水银，别说再走?一步了，真恨不得立刻埋进地里，生出根来。
来都来了！怎么?能在把门票走?回来之前轻易言败！
夏茯一面激励着自己, 一边不忘关怀身边的男朋友，主动递过水壶说：“你要不要喝水？把最后一点喝完，我再去接一壶新的路上喝, 然后我们就出发。”
方景澄接过水壶，垂眸望着她额角缓缓滑落的汗水, 关切道：
“不继续歇歇么?？”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夏茯抬头望向?晴空，果?断道：
“走?吧走?吧，中午太阳升起来就更热了。”
就这么?期待新地点么?？
见她意志坚决，方景澄也不再劝阻。他仰头饮尽壶底最后一点残液。在夏茯打算取回水壶的时候，捉住了她的手腕。
“我来就好。”接着，青年起身拍了拍行李箱的金属拉杆，解释道：“离目的地还有的走?呢，接下来我推着你走?。”
四四方方的行李箱足有半人之高，漆黑的表面光洁平整，类似于某种昂贵的皮面，看起来十分结实。
她的确在车站见过坐在行李上休息的游客，还有撒娇“骑大?马”的小孩。
可方景澄吃穿用度都极好，奢侈品牌社?交价值远高于使用性，夏茯对这东西能不能当交通工具使用持怀疑态度：“不会压坏吧？”
“不会，装器材的箱子为了减震本来就很结实，当初模特图都是踩在上面拍的。再说，你可比这个箱子贵重多了。”
“来嘛来嘛，再犹豫就真的天热了，等你休息好再下来也不迟。”
方景澄如是殷切地劝说道，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还侧坐在箱子上压了压。考虑到?夏茯穿着裙子不方便，他还把短袖叠放在表面垫了一层，单穿一件速干打底T恤。
于是年到?二十，夏茯终于体?会了一把小孩被大?人放在购物车里逛超市的感觉。
骨碌碌、骨碌碌。
这种行为既愚蠢又有趣。
夏茯瞧着自己悬空的脚尖，新奇之余又有点困惑。她是个向?前看的人，小时候安慰自己的方法就是父母嘴里“想想看，别的小孩过的比你更苦，没有就没有，难道就不能活了？”，觉得事情过了就过了，从没想过有些体?验其实能兜兜转转在另个时间?段降临，那以后还会有这样的体?验么?？
她忍不住偷偷观察担任“车夫”的方景澄。
“不累么?？”
青年正站在她背后，叫人看不清表情，只能隐约听到?他喉间?含糊的小调。手腕以上水晶表面在阳关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小臂的肌肉则因为施力紧绷，显露出极具爆发力的曲线。
“挺好玩的。我周末出门的时候会遇到?推着婴儿车的老奶奶，本来以为里面是她家小孩，但打招呼的时候会发现里面其实是只小博美。”
“现在想想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小孩不错，但小狗当然更好。
本来只是礼貌性地问候，却在无意间?和一双圆亮的眼眸对视，看到?雪团似的小狗，方景澄心情好到?不可思议，但被当小狗的人却不一定懂他的乐趣。
小个字的乘客开始闹腾：“不行，放我下来。我也想遛大?狗。”
推车的人玩起双标：“可我这么?大?个子坐着很逊诶，再说你又推不动我！”
“我最近有在好好锻炼，这种事要试试才知道吧？下来啦！让你看看我的成果?。”
女孩显然跃跃欲试，她在健身房的确有所成长，多了一点蛮力，摇摇晃晃让方景澄差点抓不稳把手。
“不要不要。等等，你不要乱动，小心摔倒。”他手忙脚乱按住了夏茯的肩膀，最后勉为其难答在目的地前最后一点距离让她试手。
然而高约一米九的身材光是骨骼重量就沉得要命，更别提方景澄还有一身结实的肌肉，实际操作起来好比愚公移山，夏茯全神?贯注，每一次也只能推动一点。直到方景澄放下帅哥包袱，悄悄伸直两长条腿，在地上蹭来蹭去，给女友人工助力，快乐的推车之旅方才顺畅起来。
明明周边都是平地，还没到?下坡的时候。
疑惑的夏茯低头就看到?他“原地划船”的一幕，拧紧的眉头一松，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在行动前，方景澄已经?做了许久心理建设，突然被抓包他语气相?当委屈：
“怎么?回事？说好一起玩的，你还怎么?笑话人啊！”
“对不起，我原来也想让你坐着休息会儿的……这个给你吃好不好？”
夏茯把早就准备好的巧克力条塞到?方景澄手上。
“哇，你好敷衍！”开始是遛狗，现在是喂狗！
“没有，这是我挑了好久的新口味！啊对了，我们是不是到?了？”
本来只是用小动作?转移方景澄的注意力，但当她真的放目远眺时，梦幻的景色却令夏茯一时忘记了争辩。
碧蓝的天空下是连绵的粉色，它娇美又纯洁，如同少女指甲盖上的一点羞赧的粉，不断向?远处蔓延，模糊了天地的界限。而花心中夹杂着春雪般的白，当清风吹过，小小的白点在细嫩的绿茎上摇晃，教人分不清那是花朵还是花海中翩跹飞舞的的菜粉蝶。
神?秘礼物得到?了想要的效果?，青年决定放过刚刚的小打小闹，他注视着夏茯错愕的神?情，心满意足解释道：
“我春天的时候迷路来过这里，那时候还是围栏围住的杂草地，看不出以后会开出怎么?样的花，所以我特地问了问浇水的工作?人员，想要在正式开放前，先?一步过来，是不是很漂亮？”
方景澄生了一副令人过目难忘的好皮囊，笑着搭话时总能得到?想要的答案，顺势抢占先?机。离“月见花海”正式开园还有一周，加上金钱的力量，两人得以享受包场的赏花体?验。
“你如果?走?累了，可以坐下来拍，刚好我带了毯子，可以铺在浇花用的小径上，不会压到?月见草，也不担心蹭到?泥巴。”
柔软的绒线编织出绿茸茸的草地，不仅使用舒适，拍照时还能完美地融入花园背景。只可惜垫子仅有普通瑜伽垫宽度，两人共用时会显得十分拥挤，比如现在这样——
夏茯卧在毯子中央，而方景澄只能跪在边缘，一手调试相?机参数，一手扫去挂在她发梢上的花枝，说：“来，这样把手伸向?我。”
花田在清晨时浇过水，深褐色的土地中渗出冰凉的、带着腥气的水汽，丝丝凉气萦绕着身体?，蓬乱的花丛以及青年挺拔的肩背遮蔽了晴空烈日?，本是让人舒适的角落，夏茯的脸颊却一阵阵发烫。
她知道他拍摄的时候表情非常专注，但这么?近距离互动还是头一回。
他背光而立，夏日?的太阳将他白皙的皮肤晒得发红，他健美的轮廓镀上金光，银白的发丝仿佛自带圣洁的光晕，可跪在她大?腿上、腰腹悬空的姿势却似乎赋予了这场拍摄其他暗示意义?，夏茯很难将注意力，从那笼罩在阴影里的面容上离开——
抿紧的嘴唇、高挺的鼻梁、藏在茂密睫毛下的眼眸。
他真漂亮。
仿佛湛蓝的天空悄悄落下，卧进宁静的花田，让人忍不住生出别的心思，想要收拢手指，将他再拉近一些。
今天拍的照片数量远胜于过去总合，劲头一过，漫长的等待就叫人乏味，夏茯忍不住同方景澄搭话道：
“你拍得好认真，真要拿去参赛么?？”
摄影师摇摇脑袋，拒绝道：“不行，我后悔了。太漂亮了，我打算全部私吞掉。”
“……你也很好看，让我拍一张照片好不好？”
夏茯伸手将黑黢黢的镜头拂到?一边，露出方景澄俊美的面容。
想要合影，不想一个人坐在箱子上，很多时候她也想要触碰他，主动做点什么?。
她勾住青年的脖子，伸手探向?他的窄腰，纤细的手指埋入背心，直接触碰到?他渗出细汗的皮肤。从健身房学来的“脱身小技巧”没用到?流氓身上，反倒先?在男友这里使坏。
第一次尝试便摸到?了头彩。
方景澄虽然体?格强壮，但腰窝这小片却很敏感。他猝不及防被她一挠，从喉间?滚出一声含糊的呜咽，条件反射地塌腰，接着身子便软了下来，方便了夏茯继续动作?。
花叶刮过青年的后背，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响。
男女位置骤然颠倒，夏茯反手将男友压在毯子上，坐在他腰腹上，“咔嚓”按下快门。
当摄影师的确是不同的体?验，青年英俊的面庞无论哪个角度都能单独成画。而那些或错愕或心动的细微表情，均被相?机放大?捕获。
“真过分，居然搞偷袭……”
为了省力，夏茯直接坐在了他的身上，裙摆下的大?腿顺势将他的背心往上推去，细腻的皮肤挤压他的腰侧，这方面青春期的男大?学生反而比夏茯敏感不少，感官似乎放大?了难以忽视的潮热让方景澄感到?十分局促。
他忍不住探出手掌，想要抚摸夏茯的面庞。
结果?她反倒把相?机从摄影模式切成视频，用嘴唇啄了一下他的手掌，便灵巧地起身，避开他的进一步触碰，兴致勃勃地拍起了短片。
“啊——怎么?这么?坏啊？不让亲还要丢下我！等等我啦。”
“不要，自己过来拿。”
夏茯透过镜头对他露出恶劣的笑容，又朝远方跑了几步，玩起了你追我赶的游戏。
她在无意义?的追逐中端详方景澄年轻的面庞，心想：
难怪他会想出来用水晶把玫瑰定型，艺术品的寿命远比人类悠长。哪怕岁月流逝，现在发生的一切仍会被相?机定格，成为独属她的纪念品。
第54章 五十四章
身体?素质摆在那里, 实际动了念头?后，从迈步到收拢手臂，方景澄扑住这?只?白蝴蝶只?需短短几分?钟。
夏茯身上的裙子还是两人一起买的。当下热门的茶歇裙, 上身正面是压了一圈蕾丝的圆领，看起来素雅而大方, 后背却留了一丝少女?的心机, 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
女?孩的后背在炎炎夏日渗出细汗，在他灼热的掌下随呼吸起伏, 如同滑腻的鱼腹，又像逐渐融化的黄油, 散发?出只?有他能察觉的甜味。
方景澄用嘴唇轻轻磨蹭她的鬓角, 嘟哝道：
“我抓住你了, 这?下你可?跑不掉了。”
当他垂下头?颅，在她发?间?呼吸时，夏茯感觉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咚咚咚”几乎越出胸腔。他那种伴随着鼻音, 亲昵而恳切的摩挲, 让她想起寻找母乳的小狗，如果?不搭理他，他就会?可?怜地饿死。
喜欢他望向自?己，喜欢他因此着急，却又努力忍耐。主?宰对方欲望的感觉真是美妙, 夏茯忍不住用空出的手掌抓皱了青年的衣服，她好心地回答道：“好吧，那现在你可?以亲我了……”
于是他的手掌便从她肩头?落下, 慢慢划过?她凸起的背脊，一节又一节, 仿佛吟游诗人爱怜地拨动琴弦。只?不过?情人的乐章被方景澄堵在唇舌之?间?，贪心地吞入腹中?，除了压抑的喘息声，心间?涟漪般圈圈荡开的旋律只?有夏茯清楚。
花田一侧设有木板搭建的“候车台”，远远望去像是国?外动画电影截出的插画，爬满藤蔓的棕色亭子遮蔽了日光与细雨，呈现出宁静又古朴的氛围，玩闹过?后的两人可?以并肩翻阅方才拍摄的照片。
夏茯的手臂在奔跑中?晃动，拍照水平也随之?起起落落。再好看的人经历她这?种毫无技巧的拍摄也会?留下几帧奇怪的画面。方景澄望着屏幕，逐渐皱起鼻子，他抱怨说：“太傻气了，让我删掉”，伸手够向相机，想要消除这?些黑历史。
然而一向善解人意的夏茯却死死捂住操作按钮，弓起背来，用身体?阻挡他的手掌：
“不要，我很喜欢。你就算做鬼脸也很帅气，先发?给我好不好？”
怎么会?有女?孩喜欢这?种东西啊？是他真的太帅了，还是她喜欢他内在比外表多?一点？
算了，不管哪种都蛮可?爱的。
“真的么？具体?有多?帅，展开讲讲。不会?是想骗我，然后发?丑照给别人看吧？”
似乎是想要考察夏茯话语的真实性，方景澄故意露出将信将疑的表情，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垫住下巴，然后歪过?脑袋仔细地盯着她看。
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健身选手了，关键时刻有必要承受男朋友的重量。
“不会?的，我想自?己看。”
夏茯直起腰背，绞尽脑汁搜罗句子，解释说：“你对我笑的样子怎么会?难看呢？”
别人或许能看到方景澄光鲜亮丽的样子，可?这?种表情只?属于她自?己。
方景澄笑道：“好吧、好吧，拿去吧。”他抬起下巴，将手移到另一侧，慢条斯
理收拢手指，虚虚拢住女?孩的耳朵，用手心托住她的耳垂，轻轻地催促道：
“别看那个视频了，往前翻翻，看看刚刚我拍的喜不喜欢。”
“好，我这?就看。”
蓝牙传输过?程中?，为了防止方景澄临时反悔毁灭视频，夏茯圈住了他垂在身侧的一只?手臂，时刻观察文件投递进度，确认百分?百之?后，就立刻向前翻去。
看清屏幕上的照片后，夏茯微微一怔。
她倒不是没有和朋友们一起出游留影过?。开学初，她也和宿舍姐妹们在步行街拍过?不少照片，但她实在不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哪怕穿了最漂亮的裙子，还会?觉得不自?在，会?下意识含胸缩背，扯出腼腆的笑容——缺乏朝气、没有存在感，是实打?实的壁花小姐。
绝不会?像这?般，身披碧蓝的晴空，在花海中?心闪闪发?亮，成为画面的中?心，镜头?里的最佳女?主?演，完全捕获摄影师的注意力。
当然，她在竞赛时也非常明艳美丽，只?不过?那靠的是化妆师和名牌服装的包装，珠光宝气到一定程度后会?像另一个人。但这?样休息日，淡妆常服能呈现出这?种水准，靠的就是方景澄的构图技巧以及调解气氛能力，让相片如同含情脉脉的情书。
不，外行都能看出方景澄的天赋，他拍什么都很好看，这?没什么特别的。
只不过她居然会对他露出这?种笑容么？
“喜欢么？”
方景澄的声音将夏茯的注意力从相片拉回。她抿了抿嘴唇，诚实地回应说：“嗯，你拍的很好看……我从没想过自己有这种照片。”
青年咧开嘴唇：“是你本来就很可爱，我只?是在记录我看到的。”
夏茯注视他的湛蓝的眼眸，看见自?己小小的影子倒映其中?，像海洋中?荡起的白色浪花，知道方景澄又要吻她了。
她感到几分?茫然，知道最好别对他投注太多?感情，但又没法?若无其事地躲开。
直到膝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开始震动，夏茯才借机错开视线。消息栏有消息不停闪烁，是弟弟夏常青在催她回复照片。
“难得周末！还没起来么？我给你买了口红就要用起来。”
“快快快，发?我！你这?个磨磨唧唧的性子，我不催你，也不知道多?久才能迈出第一步！”
夏茯抬起手腕，给他展示屏幕上的对话，歉意地笑了笑说：
“我先回一下弟弟的消息，不然他又要闹着打?电话了。”
先前方景澄让她翻过?相册，作为回礼，她也可?叫他看些无伤大雅的聊天记录。
虽然有点碍事，但他到底是夏茯的亲人，所以方景澄也没有多?说什么。
“好哦，你先忙吧。”
他重新将脑袋靠上夏茯的肩膀，在两人交谈时匆匆扫了眼屏幕，便粗略地摸出了夏常青的深浅。
真稀奇，那根老气的口红居然是这?样一个年轻人买的，眼皮子浅、爱说大话、对姐姐任性起来来没完没了。
不过?，老实说，家里有个关心姐姐恋爱的年轻弟弟对他来说其实是件好事。只?要几双限量版球鞋、或者游戏皮肤就能抓住他的心，到时候他少不了要在夏茯父母面前美言几句。
只?是看着女?孩无意中?蹙起的眉头?，方景澄觉得自?己还是按兵不动比较好。
“刚刚在忙，我这?就发?过?去。”
夏茯随口敷衍了几句，重新看向一边的男友，柔声道：“我想让家里人也看看你拍的照片。”
方景澄行事高调，自?然不会?介意这?种“秀恩爱”的事情。而得到许可?后，夏茯转头?将一张照片发?到了家族群中?。
尽管表面迁就忍让，但弟弟休息日里没有分?寸的追问还是让她暗暗生出一些对抗的念头?。
为什么要总要围着他转，单独发?给他看？
其他人也应该“看”到她才对。
我是有价值的，聪明又漂亮，唯有一遍遍强调这?点，她才能从家族中?争取到一点支持她继续求学的资源。
哪怕要卖掉她，也要等瓜熟落地，精心选个合适的人家吧？而在此之?前，她也有足够时间?准备应对。
夏茯数模竞赛的奖金大大缓解了家族债务，比起兼职赚点生活费的常青更像家族功臣，群里聊天氛围轻松了许多?，照片一出，就有好事的亲戚出声夸赞：
“啊呀，这?是和朋友出去玩了么？拍的真好看，跟影楼的写真似的！”
“看来大学生活过?的还可?以，比离开家胖了一点，瞧着健康多?了，平时也要多?运动。”
“这?么一看我们夏茯也长大了，不仅学习好，样貌也端正，现在是不是很多?男生追啊？”
然而在老家那块小地方，一说到女?孩的样貌，话题就不受控制地朝婚嫁跑去。夸赞照片的说辞倒无所谓，等他父母出声，说：“女?孩子重心还要放在学习上，别被小事耽误了注意，年轻人玩心重，对象还是在家这?边找个知根知底的比较放心，到时候姐弟也好相互照应。”这?类看衰“校园恋情”的话就不适合叫方景澄继续旁观了。
夏茯果?断按熄屏幕，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回好了，接下来去哪里？”
从小和奶奶一起长大，S市又是有名的排外，方景澄对老一辈的想法?摸得门清，对这?些细节只?是看破不说破。
日子还长，眼下得到夏茯喜欢就够了。
方景澄带着一贯轻松的笑容道明下一步打?算，说：“先去吃饭吧，休息休息再看要不要继续逛。对了，电子屏幕看起来比较普通，等我回去把相片洗出来，会?更好看一些。”，并没有把这?个小插曲特别放在心上。
……
虽然现在生活高度电子化，但大学生多?喜欢把照片存在手机里欣赏，但方景澄还是保留了冲刷相片的习惯，偏爱实体?特有的细腻触感。
为此在公寓内设置了昂贵的冲印机，用来冲印自?己喜欢的作品，两人分?别后，他便一头?扎进工作室，哼着小调欣赏机子吐出的照片，打?算把最满意的几张收藏起来。
青年伸出手指，从书柜中?勾出一本厚实的相册。
和方景澄平素时尚亮眼的穿搭风格不同，这?册子走的是复古影楼风，天蓝色的硬质纸壳上描着银色的水仙花，书脊处穿着银白色的流苏绳，看起来颇有几分?年头?。
方景澄将相册平放在膝上，爱惜地摩挲着那圆钝的边角，接着一页一页翻开内容。
他没有骗夏茯，在她之?前他从没有给其他女?孩拍过?照片。
相册前半本是他发?表的风景照，中?间?是儿时练手拍摄的玩具，一张张按时间?排序，记录方景澄摄影之?路的成长，再之?后夹杂着寥寥几张同父母的合影，最后一页则单独放着一张破损后被重新粘好的双人照。
在蛛网般碎裂的画面里，女?孩身穿一条灰蓝色的海军领长裙，她侧头?将蓬松的长发?贴在青年的手臂上，秀美的脸上满是羞赧的笑意，脚边繁花盛开，而背后的巨石上俨然刻着“S市植物园”几个大字。
这?相册是方景澄小时候从垃圾桶偷偷捡来的宝物。
他的父母不是一开始就吵架的。
最初相爱时，两人也在S市的植物园拍摄过?合影，携手对抗家族的“老古董”，步入象征“长久”的婚姻。再后面，为了保护方斯宇那颗脆弱的心脏，哪怕感情破裂，他的妈妈也试图麻痹自?己，和憎恨的丈夫扮演恩爱夫妻。
只?可?惜她的妥协给了对方不必要的希望。吵架时，父亲甚至试图用当年回忆唤醒旧爱，辩解说：
“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你那时候产后抑郁，很难接近，我也很受伤。”
“我真的知道错了……再说我之?后不是断了么？这?个圈子里哪个男人不犯错！你到底还在生气什么？”
从道歉到质疑，男人一步又一步，彻底毁掉她对他最后一丝留恋，也让积累的愤怒如火山爆发?、倾泻而出。
相片被母亲撕成数片，相册被抛出别墅窗外，在泥泞的雨天面目全非，只?有几张恰巧落在窗台，最后兜兜转转被作为儿子的他悄悄收起。
方斯宇出生的早，至少体?验过?家的温暖，又备受母亲偏爱。
可?他呢？他又有什么？
等待他的总是争执和冷战，要是不听那男人的话，他在这?个家里连可?笑的父爱都没有……凭什么他只?能通过?这?些照片，寻找过?去的痕迹？
老天总要留给他点东西，一定有什么他能做的事。
比如他虽然无法?改变父母失败的婚姻，却能努力把控自?己的未来。
方景澄仔细摩挲夏茯甜美的笑容，将两人的合影放在旧照片的旁边，心想：
这?就是我的。
我们是不一样的。
第55章 五十五章
照片发到家?族群没?过多久, 夏茯就收到了弟弟常青的嘱咐，叫她放假后早些回?家?。
“现在知?道女孩子打扮的重要性了吧？臭美起来还把?照片发家?族群里。”
“如果还想变得更漂亮，记得暑假赶紧回?家?, 我带你去上班的地方转转，叫前台丽丽带你挑几件好看衣服。那姑娘可会拾掇自己了, 来洗车男的哪个不把?眼珠子粘她身上？不过丽丽眼光也高, 一群人里她只搭理被陈哥看重的我，那只口?红就有她的参考意见?。”
从?那得意洋洋的语气中不难看出, 他在4S店的生活可谓风光无限，早就将自家?小吃店里的女食客抛到脑后。
可她肩上债务已经?够重了, 哪有放假还要给他恋爱僚机的道理？
夏茯忍住抱怨的冲动?, 随手将手机扔到一边, 想到“暑假”二字，心?情逐渐低沉。
数模竞赛是本?学期最后一次课外活动?，接下来的两周常规教?学陆续结束，期末考试周一过就是将近两月的假期。数月的努力在此一举, 处在没?有硝烟的战场, F大的自习室灯火通明?。
已近十二点，研讨区的大圆桌上仍围了一圈学生，刷网课、看教?材或者讨论习题热闹非凡，衬得一旁揉着眼睛打哈切的青年像个局外人。
方景澄并不担心?自己的期末成绩。数模竞成绩给他拉了不少平时分，再加上夏茯平时的辅导, 七八十分的成绩已是囊中之物?，比起继续冲刺还不如留点进步余地，让大家?有个长期期待。
他这个点还留在教?室的原因只有“夏茯”一个。
本?届校企联办的数模竞赛冠军队伍是大一情侣, 结果宣布后，在院里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方景澄英俊的外貌自带话题, 有好事者存了宣传页的照片，根据他的西装和戒指猜测他的家?世背景，只可惜帖子没?活够一小时就被管理员紧急下线，连带夏茯也受到了一些关注。
有过去的高绩点打底，这位低调的学霸成了系内的考试周明?星，下午刚给本?专业同学讲过一次去年真题，晚上又被宿舍姐妹拉上一起复习，在高数那近乎铺满整本?的重点中畅游。
等到大脑在知?识的海洋里泡到发胀，再刷几道题就要淌出泪滴的时候，姑娘们就会用放假后的快乐生活激励彼此，说：
“再加把?劲儿！熬完这一周就回?家?！看我妈昨天发我的照片，院子里铺了一地大虾，等我回?家?吃虾干好好补补脑子。”
“真好，我也想回?家?了。我发小学校比我们放假还早一周，已经?约好了去社区吃火锅，然后晚上去唱歌！”
最开?始夏茯还能笑着应几声，可听着听着心?思就远了。关系公?开?后，她成了幸运的灰姑娘，曾经?的窘迫是勤劳坚韧、土气的打扮是清水出芙蓉的秀丽，就像审视一片陈列在艺术展内的瓦片，大家?总有办法挖掘她受到青睐的“秘诀”。
高级餐厅、珠宝首饰、有方景澄精心?包装，她终于打进了女孩们的时尚话题圈，可一旦脱离F大，她又好像什么都不是了……
夏茯用手指慢慢划拉桌上的口?语入门材料，别过脸不去看对方家?族群的聊天记录。
这一时的分心?终于叫她瞥见?了孤独的方景澄。为了给问题的姑娘腾位置，他被挤到了桌子边缘处，练习册上的公?式还留在上次辅导的位置，其余边边角角的画满了“海浪”、“雪花”、“高塔之类”奇奇怪怪的涂鸦，心?思明?显远远离开?了书本?。
青年将小半张脸藏进臂弯，剔透的眼眸无精打采地阖着，静静趴在桌上冲她发呆的模样像极了被拴在超市门外的小狗，让人萌生出想要欺负他的想法，比如捏住他的面颊，轻轻向外拉扯，或者单纯的戳上一戳。
大家?在看点评网站上的火锅照片，没?人会注意他们。
夏茯心?念一动?，将手指悄悄探向对方漂亮的面孔：
要睡了么？怎么一学习就困啊。
还没?睡呢！
仿佛霜花小小憩的蛇类，青年只是看起来温驯，他沉默地纵容女友靠近，等到她切实抚上他的皮肤，方才侧脸啄住她 的指腹，要把?这只猎物?拖进巢穴。
湿润柔软的触感分外明?显，夏茯甚至感觉到他舌尖勾了她一下，慌乱中走漏出一句惊呼。
“噫！”
眼见?最近的室友即将回?头，夏茯急中生智将手整个塞进方景澄的胳膊里，装成想要推醒他的样子，红着脸来回?扭动?手臂，暗暗使上了几分力气：
“走了！方景澄！”
“已经?很晚了，我打算先回?宿舍休息。”
“好啊。”
青年干脆地牵住女孩的手掌，脸上灿烂的笑容让回?头的季晓薇挑起眉头，嫌弃地“啧”了一声，补充道：
“我也累了，我们一起回?去吧。”
只可惜邻座的女孩抬手搭上她的肩膀，把?她按回?了座位。
“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啊，人家?有伴了。”
走上寂静的小道，夏茯立刻开始恶人先告状，捏住青年的手背抱怨说：
“干什么嘛？我就偷偷戳了你一下，不至于咬我吧。”
“也没?有用力吧？只是学习这么久了，想做点别的事分散你的注意力。”
方景澄歪歪脑袋，表情天真无辜，话语却?直指夏茯的心?结：
“怎么样？你看起来精神多了。刚刚你一直盯着教?材没?说话，在担心?英才班的面试吗？”
尽管赛后，方景澄和周鸿霞两人都是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但尘埃尚未落定，夏茯不敢把?话说满，坦言道：
“嗯，大家?都在说暑假出去玩，可我没?法搭上话。考完我可能没?法立刻回?家?，要在学校准备面试，还有周老师的课题。”
大二开?学一个月内会开?展“英才班”补录工作，除了笔试还有英文面试，形式类似于自主招生。
虽然为了数模竞赛，特地选找方景澄特训过，但那只是速成，夏茯对于口?语心?理负担不轻。好在准备数模竞赛的那段日子，夏茯结识不少英才班的学生。周会详实的准备带来的加分，逐渐盖过“富二代女朋友走后门”的糟糕初印象，她得以了解未来如何?以特优生的身份堂堂正正生活，因此收获了不少宝贵的学习材料。再加上博导特批申请，她暑假也可以留在宿舍，自由使用图书馆还有自习室，不至于毫无准备。
但对于另一部分人，这种考核不过形式而已。
果不其然，她担忧的话语一出，就收到了方景澄的再度担保：
“没?问题的，组会的时候周老师也夸过你进步飞快吧？这段时间你够辛苦了，好好放松一下，别把?自己逼太紧了。”
面对善解人意的男朋友，夏茯心?里却?泛起阵阵苦意。除了面试，她留在学校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她不想回?家?。
漫长的暑假，她的容身之所是一间小小的后厨，有案板上星星点点的面粉、白雾升腾的滚水、多次擦拭后发粘泛黄的旧毛巾。掀开?布帘的是父亲粗擦的大手，剪得很短仍藏有污垢的指甲指着她，催促她：
“客人在催了，还要多久？”
“难怪报纸天天说高分低能，上学上的家?里的活都不会干了。”
一紧张，手里的筷子便戳破了面皮，黑黢黢的孔洞上粘着菜叶，像极了她狼狈的自尊心?。
聚光灯下的绽放极大削弱了她对灰暗的生活的忍耐力，光是想象可能遭受的对待，身处酷热的盛夏的身体就止不住打起寒噤：
【会不会现在享有的夸赞不过是老师同学社交时的客套话？】
【而我依旧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小镇女孩？】
【仔细想想方景澄的温柔说不定也是他一时兴起的游戏。】
既然他可以骗他，没?道理她不能说谎。
被注视、被关心?不见?得是件好事，她难以启齿的家?事可以避开?室友，失落也可以装作发呆，但方景澄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就算再怎么担心?学习，只回?家?几天还是显得很奇怪。
于是注视着青年漂亮的脸庞，夏茯下意识选择了最狡猾的说法：
“可我还不想回?去。”
“你的家?就在S市吧？方便的话，愿意多留一阵子陪陪我么？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充盈的喜悦让方景澄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立刻答应说：
“好啊，我不回?家?都没?关系，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其实我已经?考虑很久了，只是怕考试周提会让人分心?。”
“海边怎么样？想要锻炼口?语，没?有比出国更快捷的方法吧？想想看，原住民都能接受你的发音，那日常授课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难怪他本?子上会有“浪花”的图案。
不愧是有钱人家?的小孩，脱口?而出的休闲方式远超夏茯想象。她长这么大，还没?有看过大海呢。
S市靠海，尽管那只是小小的的内陆海，仍有着被万千观光客称赞的美景。夜幕下墨蓝色的水面上有五光十色的船只，远远望去，像是流沙玩具里闪闪发亮的玻璃珠，荡漾的光景承载着孩子的美梦。
真正的海洋又会是怎样的风景?
每到旅游旺季都有数艘从?港口?出发的环球游轮，室友说等到毕业攒够钱，她们可以包下一间窗户很大的房间，一起去临近的岛国。
至于她毕业目标的G市更是便利，只要一张小小的通行证，便能将双足泡进泛白的浪花，周鸿霞提及的交换院校也在那里。
而想要离开?父母，最决绝的办法就是出国。
哪怕这只是花花公?子的小把?戏，方景澄那么干脆的承诺还是让她好奇他作为“男朋友”还能演到哪一步，什么时候对她的匮乏感到厌烦。
“可是我不会游泳，也没?有出过国。”
被排挤在高数讨论外的人重拾教?师名号，方景澄以雀跃的语气规划道：“签证的事交给我就好了，至于游泳，我也可以教?你，要相?信你的小方老师。”
夏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接着伸出双手，将脸埋进青年的胸膛，闷闷地感叹道：
“你真好。”
而他十分任性，得意时会进一步索要爱情。她听到他甜蜜的声音吹拂耳畔，询问：
“哇，怎么这么会撒娇啊？”
“没?有在撒娇，我喜欢你的拥抱。感觉就像大扫除的时候，抱着刚晒好的被子扑到床上，浑身都很轻松。”
“你身上暖洋洋的，好喜欢你……”
从?家?逃到学校，从?朋友逃到恋人的怀抱，这似乎就是终点，夏茯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或许只有孤身一人，走到没?人认识的她的地方才算真的自由。在此之前，没?有比这个青年怀里更像美梦的地方了。
当她如是诉说告白，他感到她形容的阳光仿佛正团在自己的臂膀之间，又像被浸入糖浆，心?脏阵阵跳动?，制造出小小的气泡缓慢上浮。
方景澄说不出话来，他将手臂从?她的腰侧穿过，环抱自己的恋人。
第56章 五十六章
“叮铃铃”下课铃响后?, 为期一周的?期末考顺利落下帷幕。数学这东西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公式是否清晰考生心里?门清, 交卷后?夏茯甚至不需要和其他人对?题估分。
金融系的?姑娘们?最后?一门在?昨天上午，等到今天下午, 夏茯考试结束推开宿舍大门时, 季晓薇恰好踏上返程的?火车，于是吵吵闹闹的?宿舍只余她一人。
或浅粉或蓝紫的?纱帘被缎带拴上栏杆, 蓬松的?棉被如蛋糕卷卷成一团，露出?光秃秃的?床板, 简陋的?模样让夏茯回忆起刚入学那会儿。F大给新生准备了?入学礼包, 偌大的?蛇皮袋里?装着春秋用的?两床被子, 以及清爽的?蓝白格四件套。有人不喜欢上了?大学还被统一安排，把它们?免费送给了?舍管阿姨，夏茯却一直用到了?现在?。
再见了?狭小到翻身就会被奶奶抱怨的?床位！
再见了?从?老旧带来?，用到发酸的?旧被子！
她埋头, 深深呼吸着散发着太阳香气的?被子, 心里?全是对?未来?的?憧憬，直到弟弟突如其来?的?债务压弯了?肩膀。
上学足足一年?，夏茯的?行李还是很少，算上方景澄恋爱来?送的?零碎物件，蛇皮袋、行李箱再加一个双肩包便绰绰有余。
夏茯最后?清点?了?一遍清单, 拎上箱子快步下楼。方景澄已经等了?一会儿，两人牵手并行，步伐方向却和暑假归家的?大部队相反, 走向中心的?教?学区。
有之前的?竞赛经历，夏茯暑假申请留校可谓一路绿灯, 然而等到宿管阿姨通知她去临时宿舍录开门权限的?时候，她还是着实吃了?一惊。
为了?方便管理学生，各年?级留校的?学生会被聚集起来?统一住宿，往年?一般是空下来?的?研究生宿舍，但夏茯的?表上却俨然写?着“英才苑”三个字。
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她再三确认通知内容，茫然地扭头望向方景澄，想通过他的?表情确定，这是不是来?自他的?礼物。
“英才苑？”
方景澄轻佻地吹出?一声口哨，表情颇为自豪。
“是啊，真不错。”
他将手掌搭在?她的?肩上，挑起一缕长发慢慢缠绕，接着没?头没?尾发出?一声感叹，说“看?来?教?授那边阅卷结束了?，你专业课一定考得很好。”并没?有向夏茯邀功的?意思。
能留校实践少不了?周教?授的?疏通，刚好英才苑靠近教?授们?的?办公楼，夏茯录完卡后?索性直接上门向她致谢。
“已经批下来?了?？这次教?务的?处理效率倒是挺高的?，我还以为至少还要一周。”
周鸿霞颔首接受了?夏茯的?谢意。
她放下手里?的?试卷，望向忐忑的?学生，温和地开口道：
“对?了?，我今天吃饭遇到了?你们?概率论的?张教?授。猜猜看?你期末成绩多少？满分，算上平时小论文是全班第一，他还跟我抱怨说我手快抢了?他们?班的?好苗子。”提及张教?授时语气颇为戏谑。
同?为本?院的?知名博导，两人研究领域相近，招生时不仅学生会在?论坛比较两位教?学作风，教?师私下也会暗自比较谁分走了?面试前几的?好苗子。
抢走？张教?室认为期中论文被“男同?学带上分”打低分的?事情仿佛还在?昨日。他如果真看?重她，就不会在?课堂抢答时调侃她爱表现了?……
有色眼镜实在?叫人难受，思至此处，夏茯立刻挺起胸脯，朝导师表露忠心道：
“不会抢走的?，我竞赛是老师一手带的?，导师早就选好了?！”
爱徒一板正经的?样子逗笑了?端坐的?周教?授。
“我知道，所以才给你申请了?这个宿舍。既然要跟着我做课题，当然靠的?近比较方便。等你通过面试，分宿舍也要住在?这里?，提前体验一下更能激发学习斗志不是么？哦。暑假实践的?补贴应该也不少。”
女人抽出?桌上打印好的?最新论文。在?将它递交到夏茯手上的?同?时，直视她的?眼眸道：
“这是我给好学生的?奖励。大家都是这么一步步过来?的?，只要你继续往高处走，这些都是很自然的?事。”
周鸿霞是院内最年?轻的?女性教?授，这份成就让她所讲的?每个字都分量十足。而她开口的?时候，总是乖张不羁的?方景澄也只有安静旁听的?份。
高处是有多高？
大家？她也能跟教?授并为一提吗？
夏茯凝视着对?方黑曜石般的?眼眸，哪怕她只是随口一提，由此引发的?美梦也绚烂辉煌又遥不可及。
但今天推开“英才苑”的?铁门，环视接下来?暂住的?房间，独属她自己的梦却已经实体。有靠门而立的?小衣柜，铺满淡蓝色瓷砖的?独立卫生间，奶油色书桌背后是一张柔软的单人床，之间是一扇小小的?窗，米黄色的?窗帘遮蔽盛夏的日光。
独属于她的小房间……
夏茯捏紧了?背包的?带子，好似再次入学的?新鲜感让心脏一阵雀跃难以平息。
这房间对?高挑的方景澄来说还是小了些，他弯腰放下手里?的?蛇皮袋，便觉得没?了?地方。青年?揉了?揉鼻子，一边低低发出?叨道：“大四毕业的走了有一段时间，应该已经打扫过了?，但总觉得还有灰味。”一边伸手掀开了?紧闭的?窗帘。
“哇，位置选的?倒是不错。快来?，这里?刚好可以看?到花园。”
温热的风吹开了夏茯的长发，当橙红色的?阳光倾泻而入，方景澄的?惊呼也一并响起。
她随他向外眺望，朱顶凉亭下是深碧色的?潭水，粼粼水波映出?日落，仿佛天上失了?大火，一泼一泼砸水中，秾丽的?颜色向深处晕开。
明明应该是日薄西山的?颓靡景色，热烈如红绸燃烧，浓郁如心血流淌。
夏茯再次想起了?周鸿霞的?承诺：
向高处走、向高处走……
从?跟在?方景澄背后?艳羡这一切，到住上这层楼，俯视这美景。如果不是匆匆毕业入职普通职员，而是继续深造，凭借读书到周鸿霞的?水准，再高一些就可以摸到月亮么？
她在?心里?重复掂量这个不切实际的?愿望，转头看?到方景澄灿烂的?笑容：
“这样看?也还行，等我再把之前买的?一套乳胶床垫枕头给你搬上来?，暑假应该还能住的?不错。”
再晚些，天色完全暗下，皎洁的?银月便温柔地将她笼罩。
夏茯的?暑假开始了?。
第57章 五十七章
“谢谢你陪我搬家, 我跟家里说下。”
简单地收拾过行李，夏茯便端着手?机给新宿舍拍了几张照片，同留校申请表一同发到家族大群中。
作为女儿她就像飞在天上?的风筝, 平时雨打风吹无人问津，但时不时就会被拉扯着向下坠落, 是父母要?确定那根透明的细线是否仍在手?中。眼下, 假期长达数日不回家必须及时给个交代。
“我还?要?几天才能回去，之前带我参赛的导师刚好?有?暑假的科研项目, 我想跟着她再?留校几天，看能不能积攒经验再?申请一笔奖学金, 给家里减轻些负担。”
“这宿舍看着挺干净的, 都快赶上?招待所了, 一定要?不少钱吧？现在都有?电脑，不行就回家做。”
比起?她发展的怎么样?，他们更关心这要?花多少钱，强硬的语气?又叫夏茯想起?高二暑假没钱参加冲刺辅导的窘迫——“真以为你去市里上?个补习班就能上?清华北大了？供你上?高中已?经很贵了, 隔壁王慧打工都晓得往家里送钱了。”
如?果英语再?高一点, 她有?没有?可能早就进“英才班”了？
夏茯得深深吸气?才能镇定下来：
“不要?钱，暑假项目有?学校补贴，加上?教授的经费，还?能攒下来一些，不过得在校才能申请。”
好?在, 几千块钱的一等不是小钱，从上?学赔钱到比赛挣钱，父母终于愿意给她些好?脸色看：
“行吧, 难得老师愿意照顾你，你可要?好?好?学习, 不要?给人家惹麻烦。”
“嗯嗯。”
除了父母，还?有?弟弟夏常青那关要?过，考试还?没结束，他就不断用消息轰炸：“我们这边好?几个大学生都考完回家了，你什么时候搞完？”
夏常青发了一个无语的表情包。
“学学学，就知道学。刚好?我月底拿了奖金，还?想着你回来给你个惊喜呢！”
“照片我也给丽丽看了，虽然口红颜色不错。但你上?次穿的裙子颜色太素了，年轻女孩应该穿得更鲜艳点，免得出去人家笑话我夏常青的姐姐是个土包子。”
“既然你不急着回来，这裙子放我这个大男人这里也不是回事，我寄给你吧。”
照片好?像是在弟弟打工的4S店里拍的，油光水亮的皮面沙发上?铺着一条长裙，POLO领长裙样?子看着倒是简约清纯，偏偏颜色是鲜亮的玫红色，加以穿插其?中的白色横条纹，有?种说不清的俗气?。
包装纸袋歪歪倒在一旁，中心标识格外眼熟，正?来自镇上?唯一那家精品店，一想到上?次约会穿着山寨闯入商场，夏茯就觉得脸上?又红又烫。
“我不要?！”三个字立刻越出脑海，可偏偏父母兴致正?高：“陈老板这人可太厚道了，不仅上?次帮忙追回了钱，还?给你发奖金！回头得好?好?谢谢人家。”这句拒绝只?能堵在心里。
她握紧手?机回了句“好?”，就熄掉了屏幕，黯淡的眼睛不知道放向哪里。
又来了，好?像嘴巴被捂住，双手?被束起?，灵魂只?能被惊惧裹挟慢慢向上?飘浮，看着身体无能为力，只?能偷偷用指甲掐住手?心，用一点疼痛作为维系存在感的纽带，
又是这个老气?的紫红色。
植物园约会结束后，他就没见夏茯再?用过弟弟送来的口红，结合她现在的表情，方景澄心里有?了答案：
“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颜色？”
“嗯，但毕竟是弟弟的心意，还?是不要?说出来比较好?。”
她被劝解做宽容又温柔的姐姐，早就忘记了表达自己想法的方式。
而且不拿白不拿，给弟弟还?债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还?要?拒绝补偿？这种斤斤计较的心理异常可笑，却成了安慰她的唯一方式。
夏茯聊到家事时总会显得非常抗拒，旁观这一切，方景澄感到了一丝犹豫。
别做讨厌的事，别说无聊的话。
接吻、玩乐，情侣交往简单又轻松，他应该像以往擅长的那样?，读空气?、看眼色，选个有?趣的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或者体贴地等待她情绪有?所缓和，而不是继续深入。
可她绝没想象中擅长掩盖情绪，要?是女朋友频频露出受了委屈却无人诉说的表情，他又要?怎么做呢？
除了金钱买来的东西，还?有?没有?别的东西能让她开?心起?来？
明明他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应对家人，可想要?触碰她的心情如?此强烈，方景澄斟酌了一阵词句，最后还?是开?了口：
“你真温柔……但我觉得家人之间倒是可以说出来。”
细致的安慰远比想象中的难，这次尝试好?像是个错误的选择。
夏茯低低回了一句：“嗯”，反倒像被寒风吹到的小动物那样进一步缩紧了身体，努力收敛自己的情绪。先前他已经答应过要?带她出国玩了，既然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就没必要再用这点鸡毛蒜皮让他烦心。
方景澄眼睁睁看着弥漫的寂静从地面升起?，化成他再?熟悉不过的高墙。他总是站在另一端，看着母亲一语不发的背影。
全然接受有?时无异于全然拒绝，不想给对方打动自己机会的做法更让人难过。
方景澄突然感到了害怕，他下意识牵住了夏茯的手?。
“希望我没有?送到你不感兴趣的东西，如?果有?的话一定要?告诉我……我想让你开?心点。”
夏茯诧异地看着他，有?一瞬间觉得对方那高大的身形突然变小了，牵住她的手?掌都孩子一样?稚嫩又无害，连她也能轻松地将他打开?，但这次她却莫名没有再回避他。
“不，你送的我都很喜欢。”
她先是顿了一下，然后慢慢回握住他，积攒了一段时间勇气?，才迟疑道：“不过为什么要?说？你不会觉得被拒绝会有?点难过么？”
她拥有?的东西很少，送出的礼物像是指缝里挤出的珍宝。她怯懦地捧着它，小心观察对方的表情，压根无法理解方景澄试图深入交往的底气?。
她性格内向，愿意主?动吐露这些话已?经是天大的进步。
方景澄用指腹慢慢摩挲她柔软的手?心，明显地松了口气?。
“不会，你拒绝的是买错的东西，又不是我。”
“告诉我的话，我对你的了解又多了一点，然后一点点积累我就是全世界第二了解你的人了。”
她在家里活的心惊胆战，总要?为别人的情绪买单，却从没见过有?人为自己的苦闷而慌乱的模样?。
夏茯慢慢坐直了了身体，她专注地瞧着方景澄，向无人涉足的疆土探出脚尖：
“那第一是谁？”
他垂头亲吻她的手?心，然后将她的掌心放在胸口，有?力的心脏正?在饱满的肌肉下跳动。
“第一当然就让给你了，你永远是第一。”
娇小的暴君看着这位臣民，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接上?话。
尽管能大大咧咧坐在废弃沙发上?，可真正?交往，方景澄其?实比想象中的细腻绅士不少。
比如?搬家时，不去还?有?女生私人物品的宿舍，而现在，当现在室内只?有?一把椅子时，被安排坐在她床上?也只?坐在床沿，叫人担心他会不会不小心失去平衡仰倒。
夏茯有?一瞬间很想知道方才收拾东西的时候，方景澄有?没有?看清，她的枕头下还?压着今晚要?穿的睡衣，他之前脱给她的T恤。
她扶住他的胸口的手?掌开?始用力，几乎没费上?什么力气?就把青年推倒在地。接着，夏茯从座椅起?身，单膝跪在床沿上?，居高临下询问道：
“你想让我告诉你，我想要?什么？”
方景澄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女孩平素穿的衣服和被单用的是同一种洗衣液，白肥皂的香味笼罩着他，清淡无比，似乎和她秀美的外表一样?没什么攻击性，却叫方景澄脸颊发烫。
他望着雪白的天花板，思维也变得空白。
身侧的床位开?始塌陷，传来衣物摩擦的细响。
他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背紧贴着墙面，好?给夏茯留出一片空间。当他拥抱她瘦弱的脊背时，有?一瞬因为涌起?的怜爱之心，觉得自己很像一个母亲，正?在安慰因为午夜噩梦而哭闹的小孩。
但哪有?小孩会这种事呢？
在他说回答“想”之后，夏茯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她挑开?他T恤下摆，轻巧地贴住他腰侧的皮肤，也一把抓住了方景澄的弱点。
她还?记得植物园约会的事——
方景澄怕痒。
而更久之前，他在医院处理淤青时，漆黑的纹身如?藤蔓散开?，但腰腹处的皮肤却洁白细腻，如?同未被发现的雪地，连一颗小小的黑痣都没有?。
夏茯缓慢地摩挲那片皮肤，想在雪地上?留下一些痕迹。
方景澄给她的纵容里有?一种难得的自由，可自由不见得是件好?事。
她努力让一切都井井有?条，但却活得很累。脑子好?像里有?一根因为生活绷紧的弦，而方景澄说着想让她开?心，轻轻撩拨它的动作不会叫她感到放松，反倒让它一点点断掉。
我羡慕你一切，连同我交流的勇气?都非常可爱。
可拥有?又是什么？如?果穿上?衣服却还?不够，那下一步是穿上?皮囊么？这感情令人感到羞耻，却意外的猛烈又直白。
第58章 五十八章
“我?想咬你。”
方景澄如愿以?偿听到了夏茯的想法, 尽管内容不大美妙。
看来水晶玫瑰那次接触给他们的交往开了个坏头，每当接吻，她都爱轻咬他的脖颈或者下巴。
于是这句话在他听来只是要接吻的意思。他发出一声长叹, 下意识搂紧紧了夏茯的腰肢，弓起腰背, 将呼吸洒在她发间, 语气?半是爱怜半是无奈：
“怎么?会有这种坏习惯啊？”
他曾听闻，小动物?会用轻咬或抓挠寻求主人的注意。但这姑娘不同, 对他而言，哪怕她什么?都不做, 存在感也?足够强烈。
“是你要问我?的……不行?么?？”
夏茯抬头望着他, 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莹润的眼眸里满是对他出尔反尔的控诉，几乎一眼就把方景澄的心给看化了。
他只能投降：“好吧、好吧。”
亲昵的吻从额头转移到了脸颊，短暂的接触后，方景澄仰起脖子, 尽量放松身体向床后靠去, 做出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
“不过探访时间快到了，只能让你咬一会儿了。”
“嗯，我?会快一点的。”
话音落下，女孩柳枝般的手臂却并?未像往常一样攀上他的脖颈。
方景澄看着夏茯慢慢坐直身体，用白皙的小手按住他的腰腹, 央求说：“你能自己把衣服撩起来么?？我?想咬你的腰。”语气?平和，仿佛只是在请他帮忙扭开饮料瓶盖。
“诶？哪里？”
他睁大了湛蓝的眼眸，满脸错愕, 明?显没有搞清楚状态。
“你答应过我?了哦。”
她开口，再次提醒他方才许下的承诺。
而方景澄这才意识到, 这女孩身上的坏习惯远比他想象的严重许多?。
不妙，不妙，太?不妙了。夏茯本来就是这种性格么?？还是说，这种坏心眼、带有诱导性质的说话方式是交往后从他那里学来的呢？
意想之外的发展带来的除了震惊，还有一丝不可言说的刺|激，如电流在方景澄体内流窜，叫他头皮阵阵发麻。
到底会变成什么?样？未知的诱惑在不停催促他答应夏茯的请求。
但残存的一点理智，以?及男人微妙的一点自尊心扔在劝阻他克制好奇——
不行?，他又不是会因为疼痛兴奋的受虐狂，而且作为男朋友，总不能老被?夏茯牵着走?吧！
方景澄抓住夏茯的手腕，稍稍带上一些力气?，询问道：“也?不是不可以?，但我?能问下原因么?？”
“因为觉得你的纹身很漂亮，只有腰这里还没有，所以?我?想在那留下一点印迹。不是纹身师做的，只属于我?，又不会让你太?痛……”
她低头望着他，眼神缱绻而真诚，如是柔声解释，慢慢将手指一点点插|进他的指缝。
方景澄试图对这堪称病态的占有欲表示些看法。
但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那种直白炙热的感情像风暴包裹他，能感到的只有一阵口干舌燥。
她只是喜欢他而已，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疼痛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么?？满足恋人的愿望本来就是他的义务。
青年的喉结因为吞咽上下滚动。
在她完全同他十指相缠，掌心湿润地紧贴之时，他最后一点心理防线也?随之瓦解了。
夏茯就这样，轻轻抬起手腕，移开了他搭在腹部的手掌。
她将方景澄的黑色T恤向上卷起，就像艺术家掀开盖画架上的黑天鹅绒布，呈现在眼前的是无暇的白布。
他性感的小腹随着呼吸起伏，白皙的皮肤染上了羞赧的粉红，从下腹蜿蜒而上的淡青脉络仿佛在轻轻跳动。
夏茯仔细回忆青年手臂上的花样，俯下身体。
不像绵软的嘴唇，青年那勤于锻炼，缺少脂肪的窄腰可不是什么?容易下口的地方。一旦他情绪激动，结实的腹肌便会充血，给齿间的碾磨增加难度。
没一会儿，夏茯就倦了。除了第一口很重，其他的时候更像吮咬，没有章法，只是“画家”在肆意宣泄情绪，
而方景澄已经无暇顾及其他。沉重的喘息、压抑的呜咽，他无法控制地挣扎，颀长的手指抓皱了她蓝白两?色的床单。
因为生疏，这份“画作”由?凌乱的红痕构成，效果并?不让人满意。
看来她这辈子的天分都点在逻辑思维上了，至于艺术造诣差的不止一星半点。
她从男友身上起身，歪过头擦拭唇角润泽的水渍，由?衷向他致歉说：
“对不起，我弄的不是很好看。”
方景澄呼吸还未平复，他半阖着眼睛，看她如同猫咪进食后梳理毛发，觉得这动作可爱到有些可恶，能勾起他的破坏欲。
年轻的爱美好纯洁，背面却不乏暴烈。
他先知后觉地意识到，想温柔呵护她、耐心托举、让她于聚光灯下自由?绽放的人是他，想把自己承受的情欲尽数返还，把她扯下来，搞到乱七八糟，脑子里只剩他方景澄的人也?是他。
思至此处，方景澄突然自暴自弃地笑了一声：
“那你要不要补偿我?一下？”
他支起身体，脱了力般靠在夏茯的被?子上，懒洋洋地瞧着她笑，眼角还残余有方才溢出的生理泪水，动人到晃了夏茯的眼睛。
太?漂亮了。
她忍不住伸手，去撩开他被?汗水濡湿，黏在额上的银发。
这是被?我?标记过，属于我?的漂亮玫瑰。这种令人满足的念头在心间浮现，夏茯没什么?防备便答应了方景澄。
“好。”
于是蛇缠绕住她的身体，他比往常更加温柔地亲吻她的手心，但很快亲吻变成了舔舐，连指缝都被?浸染。他扶住她的腰肢，将她扣在怀中，留恋地辗转于后颈和耳垂。
直到走?廊尽头出现另一人的脚步声，它?逐渐逼近，开始盖过夏茯细碎的哼声，方景澄才松开手臂。
“咚咚咚”的敲门声搅乱了房间内粘稠的气?氛。
“同学，同学！你们东西收拾好了么?？”
门扉之外，宿管的嗓门中气?十足。
虽然的确很想做点什么?，但决不是现在。
她这副样子还是只有自己瞧见比较好。
方景澄瞄了一眼门口，抬高嗓门回应说：“搞定了，老师！我?马上就下去。”声音爽朗、全不见方才的沙哑压抑。
他分开手指，放下女孩柔顺的长发用以?掩盖咬痕，飞快地亲了一口她的额头：
“这下我?们扯平了。”
青年 抚平两?人的衣物?，以?轻快、寻常的语气?同她交流，借以?分散注意力。
“我?得先去楼下收拾一下，等我?冲完澡再去吃东西吧。你想吃点什么?？”
她的眼神还有点涣散，说话也?吞吞吐吐的：
“我?要双层芝士汉堡。你这次专业课均分过85了，我?请你吃套餐好了。”
“哇，好期待。”
短暂的送别之后，夏茯就重新倒回床铺，她卧在被?方景澄弄皱的被?褥上，嗅到那里除了汗水的咸味，还有别的热烘烘的气?味，没法认出具体来源。
身体好软、没有力气?。
她回忆着恋人用虎口卡住腰侧的动作，想象着那只大手仍然同她相贴，粗糙的、滚烫的，又缓慢地、渴求地沿着腰线的位置上移，碰到了轻薄的衣料以?及嶙峋的肋骨仍不知餍足。
只是吻而已，只是触碰而已，就像她之前对他做的一样，但是感觉完全不同。
她好像在另一种触碰里再次感受到了身体的形状，它?因为吐息慢慢融化，到了也?需要更换衣物?的地步。
反正越是在交往时被?打动，越是会消极地察觉她和方景澄不是一路人。
既然注定没法长相厮守，还不如在最快的时间内想办法把爱侣一生中能做的事做完，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些痕迹，让她觉得方景澄曾经切实、完整的属于过她，也?未尝不是种好办法。
现在是暑假，难得的自由?时光，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谁也?管不到她。
第59章 五十九章
等夏茯换完衣服去宿舍大厅的时候, 方景澄正在跟宿管聊天，她隔老远都能听两?人聊天的声音。他将手肘支在大腿上，分开膝盖大大咧咧坐着, 笑容阳光爽朗，仪表堂堂的样子很?难和半小时前喘息颤抖的姿态联系起来?。
“我?们俩比赛认识的, 她学习可好了, 做事细心又负责，我?特别崇拜她这点, 而且笑起来?又可爱……就在一起了嘛！”
“突然?知?道下学期能分到一个班，太高兴所以多待了一会儿。对不起、对不起, 之后我?一定特别注意！”
虽然?染发纹身, 把坏孩子会干的事做了个全, 但青年偏偏生了一张俊美无匹的好脸蛋，再加上那?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好口才，在校园里很?是吃得开。当他弯起眉眼，双手合十, 像祈食的小狗一样摇晃手腕认真向人保证时, 原本?扳着张脸训人的宿管也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可没有下次了！既然?住在宿舍，那?都是学生，交往也要保持正常距离！”
“还?有那?头?头?发，搞得乱糟糟的。男孩子黑头?发清清爽爽多好看。”
宿管像寻常长辈叨叨念念说起他的外表，话题丝滑转换, 方才的意外算是有惊无险地?过?了关。
注意到这点，方景澄笑容悄然?深了些许，他摆摆手, 注意力已经不如之前集中。
“诶？头?发？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看动画片，里面?有个大侠救死扶伤特别帅气, 我?就跟着染了。”
“这叫什么？鹤发童颜？”
青年一边信口胡诌一边向上看挂钟的时间，几乎是听到夏茯脚步的瞬间回?了头?，高高兴兴抬起手臂跟她打招呼：“啊，我?女朋友来?了！我?们去吃晚饭吧，老师回?头?见！”
他做事一向周全，给她一种即便小小出格也会有人兜底的奇妙错觉，当青年的温度从?掌心处传来?，最?后一点被宿管旁观的尴尬也跟着消散了。夏茯跟上方景澄的步伐，乖巧道了一声“老师再见”就同他离开宿舍。
两?人十指相扣，青年反手握住她，结实的小臂紧紧相贴，漆黑的骨蛇仿佛下一秒就会爬上她的皮肤。他们因?为放肆的接触更加亲密，但这亲密中也有几分不知?道继续侵入到哪一步的无措。
沉默中，夏茯先开了口，她皱皱鼻子鼻子，嗅到他身上夹杂在氤氲水汽中的肥皂香，便接着宿管的话询问说：
“你也要住这边么？”
方景澄轻轻地?“嗯”了一声，说：“之前就在二楼住过?一段时间，里头?还?放了不少东西，现在已经收拾好了，我?顺便洗了个澡。”
他囫囵冲了个澡就下来?同宿管解释，现在银白的发梢还?挂着未干的水珠，它沿着脖颈下落，洇湿了肩头?小片衣领。不过?他洗掉了粘腻的汗水，却无法忘掉注视齿痕时流淌而下的欲念，两?人的交往平添了许多旖旎的情欲，但一码归一码，他当初偷偷搬家绝不是为了这事。
不想叫女友觉得自己轻浮，方景澄仔细斟酌语句，垂下眼眸，认真地?解释说：
“本?来?打算你搬完东西就告诉你，虽然?现在说有点奇怪……我?也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夏茯听出了方景澄的言外之意。
这就是备考时那?次谈话的具体答复么？因?为她说了暑假想让方景澄陪，所以他干脆也申请留校住宿？
主动开口请求，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固然?是件好事，但他真心实意送过?来?似乎更令人动容。
她站在原地?，先是左右环顾，确定四处无人，方才伸手搂住了青年的窄腰。夏茯贴近他的胸膛，飞快地?在他唇角留下一吻：“好啊。”
这是最?自由的一段时间。
没有了繁重的课业还?有同学间的交际，夏茯每天都有大把时间可以自由规划，结束了白日里的项目研讨，漫长燥热的夏夜便用在同方景澄私会。
一旦越过?那?道线，之后亲密接触就变得愈发顺理成章。英才苑僻静的水榭花苑、无人的自习室、亦或是沐浴在停车场橙光下的驾驶座，都是情侣幽会的好地?方，只要夏茯兴起，就会倾身凑近恋人的面?庞，自然?地?仿佛动物互相舔舐毛发。
掠过?后颈的嘴唇、探入衣衫的手指，相依的温度不断上升，仅差一个小小的契机就会擦枪走火。不过?事到临头?，夏茯反倒犹豫起来?，她呼吸着着他的呼吸，缓慢地?抚摸他宽厚的背脊，仰靠在柔软的皮质头?枕上，透过?车窗玻璃恍惚看见二人相拥的模样。
方景澄的身体自然?没有挑剔，健身时不乏身材曼妙的时髦女郎找方景澄询问器械用法，顺便索要联系方式。
但她呢？在拳击私教林娜的帮助下，她营养不良的身体重获健康，期末体测从?倒数回?到了平均线，但整体还是称不上漂亮。
她羞于让男友看见这贫乏的身体，连说好的学游泳都拖了许久，连连推辞说“暑假学游泳的人太多，担心突然到时候被人踩到。”
令人艳羡的好身材仿佛又在眼前乱晃，夏茯忍不住扯了一下青年的银发，心底的刺痛也传到恋人身上。
“好累，我想要回去休息了。”
“你给我?买的东西还?没收拾好呢。”
他抬头?看她，像是猝不及防被主人踢了一脚的小狗，因?为突然?的疼痛皱起眉毛，面?上浮现出了一种懵懂的茫然?，似乎在仔细想回?想自己刚才做错了什么，马上就要跟她嘟哝撒娇起来?。
不过?对方脸上的落寞却让方景澄把抱怨收了回?去。
“是哦……你买了9号的火车票，还?有三天就要走了。”
他将脑袋搁在女孩的肩上，哀哀发出一声长，表现的比平时还?要粘人一点。
临近返乡的时间越来?越近，喜爱做计划的夏茯却一反常态没有打算收拾东西，反倒是方景澄脑子记事提了一嘴，两?人才临时买了一些东西。方景澄显然?有意表现，打着要“尽地?主之谊”的歪理，现在后备箱里堆得全是他购置的S市特产。
回?到宿舍，看着价格不菲的礼品，夏茯心中不免产生了几分微妙的愧疚感。
她是不是在因?为即将回?家的恐慌，在向方景澄乱发脾气呢？
而要塞进行李箱的除了这些礼物，还?有换洗的衣服、笔记本?电脑、以及夏常青寄来?的裙子。
由于夏常青三令五申让她在火车站换上这条裙子，以便他在接站时一眼找出她的位置，她还?特地?提前洗了一遍，用上了季晓薇推荐的衣物留香珠，以为甜美的香味能改变她对这条裙子的看法。
可事实上，这种努力不过?是白做工，让它从?一条粉色破布变成带着香味的粉色破布。
……或许穿在身上会有所不同吧？
她一边自我?安慰，一边慢吞吞地?套上裙子。弟弟一定从?妈那?里得到了她的身材尺寸，可是在方景澄的照料下，她比原来?胖了一些，如欲绽的花朵撑开花萼，A字型的裙摆局促地?盖住半个膝盖，被微弹的棉质布料包覆的身体曲线清晰可见，
夏茯照着镜子，心里又羞又恼，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只鲜艳多汁的花毛虫，难以想象她穿着短裙出现在破旧车站的场面?。
读书时买个发绳都嘲笑她爱美要卖弄，现在又嫌她不够鲜亮，买这种衣服。
都说世上没有比家里人更了解自己的存在，奶奶最?爱骂“我?一样就能瞧出你这个死丫头?想偷懒”。她有些绝望的意识到或许这种土气的样子才是真正的自己，犹豫也没法改变什么。
给谁看不是看？还?有什么能比现在更差呢？
自信无法让她勇敢，反倒是破罐子破摔的焦虑让一股劲直冲夏茯脑门。她把裙子揉皱扔在床边，露出裙子下的新泳衣，终于觉得顺眼了许多。
夏茯抿唇捏紧了胸上垂落的蝴蝶结，按响方景澄的电话：
“还?记得你说的可以包场的酒店游泳馆么？我?们明天去看看吧。”
第60章 六十章
细小的马赛克砖石铺就成夜晚的泳池, 深蓝或浅白的色块拼接，宛若莫奈的星空沉入水底，而乳白色的灯光被池水染成碧蓝, 它幽暗地随着水波荡漾扩散，仿佛透亮的树脂包裹住整个?场馆, 有种寂静不变的美?感。
夏茯正在池边漫无目的地眺望, 试图寻找恋人的身影。
“景澄？方景澄……”
青年包场后特地请人打扫了一遍，场地异常安静, 空调呼呼地吹着，冷风中夹杂着消毒水略显刺鼻的气味。
她的声音在空荡的泳池中回响, 好像有人正藏在水下, 恶作剧地模仿她的声音, 诡谲的音效把夏茯都吓了一跳。
尽管她对着镜子纠结一阵子，可也至于久到方景澄凭空消失。他的男士拖鞋明?明?就放在扶手附近啊。
难道是在潜泳？
夏茯弯下腰来，探头探脑地观察脚下的泳池，背光而立, 她的影子被压缩成模糊不清一团, 像是水波中摇晃的水草，随时会从中射出，卷住她的身体?。
不行，好晕，感觉要一头栽进去了。
旱鸭子的恐惧占据了她的大脑, 为了避免不慎滑倒，夏茯没骨气地蹲下身体?。她两手紧抓着泳池扶手，出于最?后一点情侣间的责任心, 小声地呼喊方景澄的名字，打算再喊两声没应就直接溜走, 避免上演酒店夜惊魂的惨剧。
在倒数第二秒时，夏茯看到了水中摇曳而过的阴影。体?育课上的男生多?喜欢速度取胜的自由泳，水花四射、好不热闹。
这种无声分开?水波的姿势她还是头次见到，摇摆的腰肢如同深海中的鱼类，叫人怀疑那并拢是双腿还是乳白色的鱼尾？
他泳姿优雅速度却?不慢，明?明?前一刻还有几米距离，再眨眼“人鱼”已逼近岸堤，白皙的手臂探向她的脚腕。
滴水的银发遮住眉眼，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抿紧的薄唇，当他贴近她的小腿时，冰凉的水汽也裹挟而来，要不是青年手臂上的蛇骨刺青只此一家，夏茯险些叫出声来。
方景澄抹开?额发，露出英俊的面庞。长长地呼气后，他趴在岸边，露出坏笑：
“怎么了？被吓到了么？”
听听这大换气的声音，这家伙不会是一听到她的脚步就潜入水底，故意游过来吓唬她的吧？
本来怀着不可言说的心思换上了喜欢的泳衣，结果他眼里只有自己抱住扶手的怂样。
太糟了。
夏茯被吓得够呛，故意赌气不去看他，反倒直勾勾盯着他扣住自己的手掌，水珠落下，在她脚背汇出小小的溪流。
“你?都不出声，我还以?为你?被水鬼吃了。”
青年喉咙里发出短促的气音，似乎笑得更开?心了。
“万一你?是对的呢？说不定现在已经变成别人咯。”
他看起来的确像那种用外貌诱惑路人，再将其溺毙的怪物，吵架时看着他的脸气都能消掉一半。
胡搅蛮缠不过方景澄，夏茯索性用力地甩了甩小腿，假装马上就要走人。
“你?又?吓人，这样我可要走了！”
毫无章法的挣扎中，她似乎一脚踢到了青年的胸膛。夏茯听到他发出一声闷哼，然后那冰凉柔软的□□直接裹住了他。
这下夏茯无法继续对他视而不见了。
她惊讶地回头，看到这个?漂亮的家伙直接将自己的小腿藏进了怀里，她绷直的脚背紧贴他的胸口?，几乎埋进沟壑深处，而他侧头倚着她的膝盖，央求说：
“别走，我只是想吸引你?的注意力。”
“都换了可爱的泳衣，真不要下水玩么？还挺凉快的。”
夏茯感觉池水缓慢地浸透了自己的小腿，这时候再拒绝他似乎没有任何意义。
她抓紧扶手的手指略松。
“可爱么？你?觉得我漂亮么？”
与其一直庸人自扰，不如直接向他本人寻求答案。
女?孩穿着简单的白色泳衣，只在胸口?和腰侧做了波浪形的花边，看起来就像雨水泡皱的花瓣一样，纤弱又?无辜。但是她脸上神情又?不尽是楚楚可怜，那双猫一样的眼眸专注地看向他，他几乎能感到对方小小的尖牙抵住了自己的喉咙。
“是啊，非常迷人，我的眼里只有你?了。”
青年无奈的笑容说明?了一切。
夏茯的手掌离开?了上岸的扶手，转而抚摸恋人的面庞，说：“那你?放开?我，这样不太方便。”重获自由，方才不情不愿地将脚尖埋进水里。
不过蜻蜓点水的尝试，她就急切地缩回了脚，抱怨道：
“水太凉了。”
飞溅的水花沾上方景澄的面庞，她踩住他的肩膀，不紧不慢地描绘他脉搏的走向，让一切都带上了不可言说的意味。
方景澄垂头亲吻她的皮肤，一手托住她的脚腕，另一只舀起池水沾湿了夏茯的皮肤。
“这样涂一点慢慢适应就好了”
恋人只是看着他，并没有开?口?拒绝。
她已经把他浸入欲望之中太久太久，犹豫之余不管不顾，直到今晚才同样沾湿了身体?。
先是双腿、再是腰腹、手臂乃至颈侧，被打湿的地方逐渐没入泳池。
泳池里的温度比室温低许多?，刺骨的寒意顿时包裹住夏茯的身体?，唯一的热源成了男朋友的身体?。
“你?骗人，水里还是很冷。”
“但是你?很暖和。”
她以?此为借口?，终于丢掉了最?后的犹豫。她亲吻他，像沙漠里的旅人吮吸甘霖，紧紧抱住他，如被落水的人拥住了浮木。
而“人鱼”温柔地缠住她，带这溺水者?离开?了安全的陆地。
慢慢地，夏茯感觉不到水的寒冷了。
她在情迷意乱中，听见他惑人的声音在耳边低语：“我们换个?地方吧。”，然后搂住了对方的脖子。
被扯低的裤腰倒是好办，但散掉的蝴蝶结就没那么容易复原了。
好在方景澄除了包下泳池，还连带着清空了最?近一层的客房，他抱着被浴巾裹住的夏茯，刷开?了其中一扇门?。
不像湛蓝摇晃的水池，明?亮的灯光最?能唤醒人的羞耻心，匮乏的胸乳、绒绒的毛发，细小的缺点在光下无处遁形。
嘴上欺骗父母说要学习赚钱，但回家的前三天，她却?在泳池引诱了男朋友，在酒店的床上脱光了衣服。
夏茯望着洁白的天花板，仿佛能在耳边听到他们刻薄的叫骂声，说：“婚前乱搞的女?人最?脏，会得各种各样的病烂穿肚子。”
有什么脏的？他不是好好把那些东西咽下去了吗？
那亲昵时会像幼犬一样磨蹭皮肤的鼻尖正抵在她的腿间，而巧言令色、狡猾撬开?他人心门?的舌头如今分开?了她的身体?。
罪恶又?陌生的快乐不断叠加涨大，在小腹深处汇聚，像生理期来的时候一样，黏糊糊的液体?滴答不停。她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合拢的手指抓乱了他漂亮的银发。
只是开?始就这样愉快，那父母口?中最?大的禁忌又?是什么滋味？
夏茯这样想着，抬起了恋人满是水痕的面颊，她同他分享满是污秽的吻，啃咬他结实?的胸膛。
方景澄长相是在俊美?，身体?无处不是白皙透粉，干净的像是剥掉层叠花瓣后才能看见的蕊。除了最?开?始的那点不适，感受最?多?得是被撑开?的胀意，落座后，她忍不住深深叹息——
终于把他吃进肚里了。
就像上天精心为她准备的玩具，每一下刮擦都让酥麻的快乐四处游走，而“人鱼”的摇曳尾巴上岸也能轻易翻出浪花，她和方景澄十指相扣，如愿以?偿得到了他的全部?。
越压抑的人越容易放纵自己，夏茯积攒了整个?青春期的躁动触底反弹，而方景澄少年初识情滋味，充沛的精力无处宣泄，两人渡过了相当荒诞的一段时光。
阳光无法透过厚重的丝绒窗帘照入室内，晨昏的概念被抛之脑后，夏茯只能通过偶尔响起的送餐敲门?声知悉时间的流逝。
两人所处的星级酒店是“蓝星集团”的产业，二少爷方景澄在这里得到了最?好的服务，不仅能足不出户品尝主厨的拿手料理，先前丢在更衣室的衣服也被洗净送到房间。
但夏茯还是习惯披着宽大的浴袍，毕竟他们的关系太过亲密。上一秒她还在普通地品尝招牌草莓奶油冰淇淋，下一秒方景澄便不知道触碰到了什么奇怪的神经，嘟哝着：“你?好可爱”，凑过来亲吻她的耳垂，抚摸她的身体?。
尽管他表示“不要理他也可以?”，但夏茯往往难以?抵挡美?色的诱惑，最?后他会代替甜点被她含进嘴里，乳白的浴袍则被她随手扔到一边。
欢愉过后，方景澄用汗津津的面颊磨蹭夏茯的鬓角，望着面色阴郁的恋人发出叹息：
“要不就不回去了，反正只是一个?暑假而已。”
就在一分钟前，女?孩的手机叮咚作响，是系统的乘车提醒，24小时后她就要踏上返乡的火车。
“你?每次提到家里都不大开?心，是有什么事么？”
面对方景澄的关心，夏茯感到犹豫不决——
他已经接受了她的身体?，可她的心灵呢？
她咬了咬嘴唇，艰难地回答说：“的确不太想回去，每次回家会被和弟弟比较，把我说的一无是处……”
方景澄知道女?友的老家，能从那种教育资源贫乏的县城考出来，她可以?说是“鸡窝里飞出来的金凤凰”，他难以?想象他们会苛责这样优秀的女?儿，只能试探地着发问：“重男轻女?么？”
重男轻女?。
原来痛苦也有个?学名用来概括，可这样轻飘飘的一个?词却?远不足以?解释她遭遇的困境，尤其对方还是被重视的那个?性别。
满腹心事不知从何说起，夏茯只能闭起双眼，再度将自己缩进恋人的怀中，低语道：“嗯，所以?再抱抱我吧，我家里人从没有抱过我，我想你?多?抱抱我……”显然去意已决。
“好……”
方景澄任由她索求安慰，在分别前夕沉默地拥抱心爱的女?孩，强烈的爱怜之情促使他做出决定——
夏茯的确不喜欢回家。
既然她不愿意留下来，那他可以?把她接走。正如两个?人酒店相依相恋那样，把她带到只属于他俩的家中。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主，早在等待对方开?口?的路上耗尽了耐心。
于是方景澄嘴上老实?说着“好吧、到家记得给我打电话”在将夏茯送进车站后，自己也跟着买下了不久后的车次。
承担另一个?人的人生到底意味着什么？
是钱么？夏茯的生活费对他来说连零花钱都算不上。他单手就可以?托起这笔重量，但其他呢？
方景澄暂时想不明?白这些事情，他只想让喜欢的人过的开?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