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杨悦所说,以皇后还年轻,未必不会生子为由,李治驳回柳奭等人奏请,暂时不立陈王为皇太子。竟然皆大欢喜。
萧淑妃见皇太子之位未决,自己的儿子还大有希望,自然暗中窃喜。
王皇后听了,心中却也是一喜。没想到李治待自己不薄,要等自己生了皇子才肯立太子,不由满心感激。
见后妃皆安,李治也放下一桩心事,心情大畅。想到皆是杨悦一言之功,对杨悦更是叹服。暗道,若杨悦入主中宫,想来后宫一定一片祥和。便如当年母亲治理后宫一般。心中不由暗暗做梦,看杨悦的眼神越发情不自禁。
只可惜杨悦并非每日都上朝,三日一朝,还时常请假。如此玩乎职守,若是换了别人早已罚俸或者贬官。然而对于杨悦,李治却无可奈何。
杨悦如今可谓富甲天下,“大唐军神制造”早已是日进斗金。李业诩依旧是个七品军械监丞。李治虽然几次想升他的官,他却再三谢绝。李业嗣更是干脆连入仕的念头都没有,如今做了大唐军神制造的“总经理”。他到是个天生的经商之材,生意越来越火,甚至做到了波斯。而且与流亡在大唐波斯王子泥涅师关系莫逆。
撇去大唐军神的股份不说,杨悦的“天下书局”,也已做到天下皆是。傅渐的经商头脑比之李业嗣不呈多让。二人还被《天下新闻》评为“年度商业巨鳄”,十分风光。
加上杨悦贵为隋国公主,加封千户。“殿内侍中”的俸禄虽然不低,但在杨悦眼中不过九牛一毛,实在看不到眼中。
至于贬官,杨悦只怕正是求之不得。
幸亏李世民遗命将杨悦“殿内侍中”一职定为朝官。否则杨悦要到哪里,李治更加管她不着。
如今朝中势力,以太尉长孙无忌与中书令褚遂良最盛。先皇临危顾命,保太子继位等大功,在朝中几乎无人抗衡。
张成行、高季辅、于志宁等人虽添居相位。却无大功于国。徒以文墨至高位,明显势弱。
唯有李勣(即李世勣,李世民在时向来不准世人避讳,然李世民去逝,为示尊敬,李世勣将“世”字去掉,改称“李勣”。)被李治升迁为左仆射。又向有军功在身,与长孙无忌等人关系不睦,到是一股力量。然而朝中权力失衡却也显而易见。
柳奭因是王皇后舅父,被李治加以重用,升迁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为内阁参政大臣。又大力提拔韩瑗为兵部尚书,于文节为黄门侍郎,来济为中书侍郎等,培植新生力量,朝中势力才不至于过于失衡。
杨悦身为“殿内侍中”,虽然不大上朝,关键时刻李治问计于她,到也往往将问题迎刃而解。因而。杨悦在朝中的重要性。众阁臣无不心知肚明。加之杨悦与长孙无忌、李绩等人都有些交情,关键时刻还可调剂众人关系。使得杨悦在朝中身份更加超然。因而无论老臣新秀对杨悦都十分看重。
然而也有例外。元月十五。正值大朝会之时,竟有不开眼的人要弹劾隋国公主。
弹劾杨悦之人叫做韦仁约,原为应城令,岁末调选,同裴炎一样,刚刚被选任为监察御史。
“臣要弹劾隋国公主。”韦仁约一语惊雷,顿时将殿内殿外雷得外焦里嫩。
群臣皆惊,目瞪口呆地望向韦仁约,似是不敢相信韦仁约刚刚说过的话,皆是莫明其妙!
“隋国公主骄横无状,其罪责罄竹难书。臣请立时将隋国公主收监定罪。”韦仁约似是觉得太极殿内外还不够惊异,连连高呼,将整个大殿震得嗡嗡做响。
大殿上立时哄得一声,炸了开来。然而,片刻之后,却又变成鸦雀无声。一个初来的御史胆敢弹劾炙手可热的隋国公主。而且口出狂言,将隋国公主说得罪大恶极,似是要将其至于死地。哪来的如此大胆?是谁借了他几个胆子?
然而,当真是谁借了他几个胆子?试想若没有暗中支持,一个初来乍到的御史,又有几个胆子去弹劾公主?!
殿中众臣面上已是或惊,或疑,或幸灾乐祸,或气急败坏各种表情,应有尽有。
便是杨悦也不由一时呆住,几乎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治也是微微皱眉,虽然御史可以妄言,但对韦思谦的这种狂妄之言,不由大是气恼。
“隋国公主一向守法,哪里有什么罪责。韦卿莫要乱言。”李治皱了皱眉,愠言说道。
“陛下宽仁,然而臣身为监察御史,只要是朝中大臣,臣便有纠察之责。隋国公主持骄蛮横,其罪责臣不得不言。”韦仁约已是严词厉色,怒目杨悦。
杨悦听了反而微微一笑,言道:“但不知韦御史对本公主有何不满?”
韦仁约怒视杨悦,大声斥道:“隋国公主即为朝臣,却藐视国法,时常不到任上职守。不来朝拜,更是对陛下之大不敬。”
众阁臣听了,不由面上一松,几乎差点笑出声来,强自忍了半天才忍住。
李治也是又好气又好笑,心中暗道:“便是如此,我还怕她不来,你到是好,竟然将这说成大罪,要治她罪,实在荒唐!”
当下,李治气恼地看了韦仁约一眼,暗道他一声多事,不紧不慢地说道:“先皇准许隋国公主三日一朝,乃是惯例,并非隋国公主狂妄,更无什么藐视国法之说。至于请假,想来那个朝臣不曾有事请假。况隋国公主在‘斩哀’期间,先皇夺情令公主视朝,公主才勉强从旨。说来隋国公主并非因私废公,反而是因公废私,其情可愿,更无骄横之意,也无不敬朕之说。想是韦卿刚到京师,不明情况才有此说。其情可愿,你且退下吧。”
杨悦听了心下只不住想乐。没想到李治为自己找了一大堆理由搪塞,到是合情合理。便是自己也没想到这么多,实在有才。
李治此说的确可圈可点。自来御史上言不会轻意言罪。李治不好就此对韦仁约怎样。然而要治杨悦之罪,却也万万不能。因而代杨悦仔细辩驳。
“陛下所言不无道理!”韦仁约听了,点头慨然说道。
殿中哄得一下,有不少人笑出声来。无不觉得这个韦仁约实在可笑之极。原来是“雷声大雨点小”,说收便收!
杨悦听了,也不由心下冷笑。暗骂一声:此人为了出名,竟然拿自己开刀。看来“骂名人”这种后世绝学,在古代也运用自如。只是见好就收,却不免要惹人耻笑。
“然而,隋国公主借故不上朝,只是在家哀思,臣也并无异议。但公主却是四处游走,全无半点斩哀之意。前几天竟然在芙蓉园中聚众密谋,谋反之意昭然若揭,此等大罪却不能不依法治裁!”然而,韦仁约并未退下,话峰一转,忽又高声说道。
谋反?这次不只杨悦,便是李治,乃至殿中诸臣无不骇了一跳。
然而,杨悦与天下书社众士子于芙蓉园“茶话会”一事,并非密事,不少人知道。说来并非空穴来风。至于是否在密谋什么,却是红口白牙,便是没有也能令人三分疑。
已有不少人面上,微有笑意。忍不住去看杨悦面孔,只是杨悦锦帕掩面,只看到一双眼睛。
杨悦双眼微迷,已是到抽一口冷气。
也是他一时大意。且不说国丧期间禁止一切宴乐。便是无故聚集,向来也是朝廷大忌。贞观年间,中书令岑文本的弟弟因喜结豪士,还被李世民所不喜。如此一个明不见经传之人,不过乐交朋友便已如此,更况杨悦身份本就特别。
想到此时,杨悦不由去看众臣。知道今日之事,断非如此简单。聚会一事说来可大可小,韦仁约不是危言耸听,只因此事实在是个借机大做文章的大好由头。
果然,迎来众臣道道深不可测的目光。杨悦心下越来越冷。不知到底有多少人掺和其中,目的究竟只是他自己,还是蜀王。天下书社原本是她与李愔共同创办,若由聚会引到“天下书社”,拿此说事,后招将绵绵不绝。牵扯到蜀王李愔势在必行,甚至包括天下书社诸多仕子的前程。
然而到底谁是主幕后主使?长孙无忌?柳奭的目光也极冷,会不会他也有份?还有李勣面无表情,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杨悦从众阁臣面上一一看过去,心中越来越沉。知道此时便是原非主使,断也不敢放过大好机会。
杨悦目光最后落在李治面上,李治正低头沉吟,眉头微锁,显是感到此事十分棘手。
突然想起这个韦仁约乃是高季辅选拔上来,高季辅乃是李治亲信。难道李治也掺和其中?
杨悦不由心头大震,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大好机会,若是自己只怕也不放过。蜀王近年来威望早已成为“太子”最大的威胁!
杨悦心中不由大是悔懊,暗自骂了自己千万遍,如此非常时期,怎会忘记自己的一言一行,皆有可能成为敌人的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