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第二百四一章

    日暮时分, 宗令终于办完公事,从外头回府,想起白天的事, 他特意绕路到后门, 准备低调回家。

    却不想后门也蹲着一个人, 见他回来扬起笑容,“宗令爷爷, 您总算回来了。”

    看模样, 至少等了好几个时辰, 宗令不禁哀叹,何必呢!何必要戳穿真相, 打破砂锅问到底呢。

    “您这副表情,就足够让我察觉到, 我做了一件错事。”沈知澜慢慢走进,“但您眼里的错事, 在我眼里就未必了,我只是再做我认为正确的事。”

    “但这件正确的事, 在我这里未必就正确。”宗令终究还是不忍心斥责他,“你回去吧, 别问了, 对你自己不好。”

    “过些日子关于你功劳的赏赐就该下来了, 那可是前所未有的优待,好好拿着, 别轻易弄丢了。”

    沈知澜默不作声,就这么眼巴巴看着宗令, 宗令险些反悔说上一点软话狠狠心跺脚,人进去了。

    不能看不能想, 再冷淡一点,早晚他会想明白的。

    宗令嘴上这么说着,心里还是挂念,坐立不安一个时辰后,又让沈岩亲自去看。

    沈岩回来说,“还在门口等着。”

    “唉,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这是他能掺和的事情吗!”宗令生气了,或者说他在对自己生气,“不管了,睡觉!”

    宗令捂着耳朵,假装无事发生。

    沈知澜守了三日,从早到晚,从王府到宗人府,也不说话,也不提问,就这么跟着宗令。

    宗令视而不见,装了三日瞎。

    第四天,他没见到守在门口的沈知澜,心想这孩子总算是回过味来,明白这不是他能插手的事,回家去了。

    也好,就这么过去也好。

    却不想沈岩急匆匆的过来,“爹,不好了!沈知澜他递了牌子,去求见皇上!”

    宗令大吃一惊,这孩子是属倔驴的吗?!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到底要准备干吗!

    *

    沈知澜没准备干嘛,就是想知道沈与钰到底犯了什么错,需要用性命来偿还。

    他怎么想也想不通,这错还是沈与钰一个人的错,而不是寿王父子的问题,沈与钰再厉害也就是少年,能闯出什么滔天大祸?

    他见宗令不松口,严防死守,半个字不肯多说,就知道这事最终还是要落到皇帝身上,索性鼓足了勇气,去求见皇帝了。

    也想过皇帝不会见他的可能性,但至少要试试任何可能。

    牌子递上去后,徐海亲自来宫门口见他,含笑说皇帝正在忙着处理国事,有空闲才能见他,如果有什么为难的事,可以让徐海代为办理。

    “徐公公能请到治心病的神医吗?治一治我好友沈与钰的心病,他已经卧病在床,病入膏肓,命不久矣。”沈知澜说着说着,开始替沈与钰委屈起来,他能犯什么错!

    徐海赔笑着:“这心病当然也要病人自己想通,外人是帮不了他的。”

    “可我觉得,皇上是世间大能,无所不能,心病也能治,至少能去了病根。”

    这话说的,皇帝真的可以吗?徐海腹诽,又不能翻脸,只能说,“那还要等到皇上有空闲的时候才行。”

    所以您就别犯倔了,赶紧回家吧。

    沈知澜坐下了,“那我再等等,今日不行就明日,明日不行就后日,一直等到皇上有空闲的时候。”

    “还麻烦徐公公,替我通传。”

    徐海见到他面露哀求,软语相求,思来想去一边是往日的交情,一边是沈知澜肉眼可见的锦绣前程,狠心跺跺脚,还是去通传了。

    不过他也不敢去触皇帝的眉头,硬生生等到皇帝处理完事物,心情不差的当口,才小心提了提。

    刚提了个话头,皇帝的脸色唰一下沉了下来,可见此事惹的皇帝也不痛快。

    徐海心头惴惴,正要倒退着离开,皇帝一声叹息,“罢了,你让人进来吧。他是个驴脾气,平时都藏的好好的,一旦犯起来,谁拉不住。”

    徐海松了一口大气,赶紧让人通传,至此,沈知澜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从早上等到下午。

    他终于可以面圣了,沈知澜想起这两个时辰内他反复准备的说辞和理由,准备先软后硬,一定要问清楚缘由,再替沈与钰求情。

    他本做好唇枪舌剑的准备,一踏进皇极宫,却发现徐海把他往左边引,再走几步,发现正是他先前养伤时住过的暖阁。

    昔日种种,如在眼前,他跟沈与钰劫后余生,也在这暖阁里一起畅享未来,挥斥方遒,如今另一个已经快要天人永隔。

    皇帝正在暖阁内的矮榻前,穿着一身家常服饰,面前摆着一副棋局,见他过来轻声招呼,“来,陪朕下一局。”

    刚才的感慨烟消云散,沈知澜打起全部精神,陪着下了一盘棋,过了五十招后,他遗憾落败。

    皇帝捡起黑子,“你的心乱了。”

    “我的心没乱,我本来就是个臭棋篓子,下的不好,再学个十年,没准能多招架几招,让您也能过过瘾。您本来就是高手,和我过招,下的也是指导棋。”沈知澜捡起白子,轻轻放进棋钵中。

    “我在您的面前,好比那水缸里的一尾小雨,清澈见底,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被看的透透的。”沈知澜把姿态放的很低,目带希冀的望着皇帝。

    装模作样没意思,他的心思也瞒不过皇帝,还不如开门见山,哀声求情。

    皇帝也叹气,“你啊让朕说什么好呢?你以为别人不知道此事?别人面子不比你大?为什么别人不来?不敢开这个口?”

    沈知澜笑了,“因为钰哥不是他们的好友,而钰哥是我的好友。好友之间守望相处,彼此扶持,又有什么错呢?他若是作奸犯科,我第一个把他绳之以法,助他改邪归正,他若是没犯错,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吧?”

    “你真的想知道?”皇帝笑得玩味,“这可是皇家密辛,知道了,这滩泥坑可就把你陷进来了,挣脱不得,宗令一个字都不跟你,才是为你好。”

    沈知澜坚定道:“宁愿死的清醒,不想活的糊涂。”

    皇帝见他坚定,于是三言两语,就把沈与钰的来历说了个清楚。

    皇家私隐,果然是私隐。沈知澜听完,呆住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缘故!沈与钰竟然不是王府公子,而是普通农夫的孩子,而无瑕姑娘,更是那个跟他不小心调换的孩子。

    这么离谱的故事,真的不是谁刻意计算吗?谁能粗心到这个程度。

    “也带着三分故意吧,那照顾孩子的仆人先前被主母斥责过,所以做事不上心,才酿成大错,已经判了腰斩弃市,在场所有人都判了问斩。”皇帝漫不经心说:“只是沈与钰终究不是皇室血脉,还要各归各位才好。”

    沈知澜脑子急速转动,他之前想好的求情说辞要改一改,该说点什么好呢?

    他组织好措施,慢慢说,“钰哥是既得利益者,享受了王府多年富贵和教养,回归本家也是正常,另外他还要多补偿无暇姑娘,她吃了多年苦头,拉下许多王府教育,更要精心养育。一切都该各归其位,才是正理。”

    先承认错误,再但是。

    “但是当时,钰哥只是襁褓婴儿,懵懂无知,更不是他的爹娘心怀恶意,刻意调换,为什么要用他的性命来补偿呢?他亏欠无暇姑娘的,也该留着命慢慢补偿啊。”沈知澜目带哀求,“就让他脱离王府,以后做个平民百姓,不好么?”

    皇帝不说话,就这么定定看着他,室内一片沉默,这种极端的寂静之下,沈知澜背上开始冒汗,紧张捏住手心。

    皇帝不愧是皇帝,他平时宽以待人只是自己乐意,一旦拿出威严,没人能招架住。

    沈知澜现在也不能,但关系到钰哥性命,不能轻易退缩!他顶着战栗和后背寒意,没有轻易退缩。

    皇帝收起气势,突然换了另外一个话题,点了点脚下的金砖,“知道这砖叫什么名字吗?”

    沈知澜低头看着光滑的地面,缓缓点头:“知道,叫做金砖,民间都说宫里的地砖都是金子打造的,整个宫殿都金碧辉煌,其实不过以讹传讹,金砖不是金子做的,而是用秘法烧制的地砖,光滑平整,整齐美观。”

    “这种小事都知道,看来学堂没白上。金砖只做上贡之用,只能铺在皇宫里,任何人只要私藏金砖,即视为造反,满门抄斩,绝不容情。”

    “二十年前,有一户人家,就住在金砖窑厂的附近,捡到几小块被打碎的不合格金砖,觉得这是好东西,就捡了几块回家铺在院子里当铺路石,被视察的县令看哥正着,一路举报到刑部,你猜判了一个什么罪名?”皇帝说是猜,但根本没打算让沈知澜猜,自顾自说下来,“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沈知澜呼吸一窒,从后脑窜出一股凉意,他无力解释着,“他们只是无知而已”

    “他们当然是无知,根本不知道自己捡了什么祸事回家。沈与钰本身也是无辜的,朕也觉得他无辜,但是皇室威严,不容冒犯!血脉更不容混淆,任何人只要沾到这种事,就只会有这么一个下场!”

    “为什么啊?钰哥什么都不知道,先前您不是也很喜欢他,看重他么?为什么不能稍微容情?”

    皇帝微微笑着,因为皇权啊!必须至高无上,必须不容侵犯。若不是维持这样的权威地位,如何震慑天下,威服四方?一旦少了这层权威,人人都觉得可以踩皇室一脚。

    如同司马炎当街杀掉曹魏末帝,开创了对前朝赶尽杀绝的例子,自家的末裔同样被刘裕所灭,有的口子根本不能开!

    这是一个游戏,一个必须站在最高处的游戏,不是最高,就死。

    沈知澜从皇帝的眼神里,读出了这样的含义。他绝望的发现,皇帝认定了这个道理,还打算执行这个道理。什么公平正义,都不上皇室权威。

    他劝不住的。

    沈知澜绝望的再次求情,“您想要“沈与钰”这个人消失,那就消失好了,他的身份消失跟死了没区别!只是留着一条蝼蚁般的性命,还能为您效劳啊!”

    皇帝只是看他。

    显然是不答应,没人能够动摇皇帝的决心。

    沈知澜只剩下最后一个理由,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当初您不是答应过我,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么?只要不违背律法,不违背道义,都可以,就让“沈与钰”死去,而“钰哥”活着,不行么?”

    当初他发现上供了良种土豆,皇帝欣喜之下说要赏,但当时的沈知澜什么都不想要,就说把赏赐变成一个请求,暂时寄下,事后他也忘了。但是危急关头,沈知澜想起了这个约定,决心拿出来一试。

    皇帝也想起这桩事,点头,“没错,当初朕是这么说的,答应你一个请求。”他话锋再次一转,“不违背律法,不违背道义,但是,朕的话就是律法,沈与钰对皇帝大不敬,属于十大恶之一,也就违背了律法,还是不能赦免他。”

    旧唐书有云,又有十恶之条,一曰谋反,二曰谋大逆,三曰谋叛,四曰谋恶逆,五曰不道,六曰大不敬,七曰不孝,八曰不睦,九曰不义,十曰内乱。

    沈知澜深深埋头,平缓自己的呼吸,这样他才能正常说话,而不是愤怒和悲哀到失去神志。

    “来之前,我就知道,我身上没有任何筹码,我既无家世,又没有天赋,能够稍稍作为依* 仗的,也就是您先前的一点情分,否则连宫门都进不来。仗着情分予取予求,简直不是从前的我会做出的事情。”

    “只是您,真的好残忍!告诉我可以在棋局上使用任何招数,我踩着边缘用了一招妙手,企图绝地求生,还是被您打败了,您甚至告诉我,不仅光明正大能打败我,还有掀翻棋盘的能力。”

    “我能做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

    沈知澜缓缓站起来,五体投地,额头触碰到冰冷的金砖,他低着头用最卑微的态度,“我只能求求您,放沈与钰一条生路吧!”

    沈知澜跪下了,他看不见皇帝的动静,只能听到衣袂摩擦的动静,那声音越来越远,皇帝走出了暖阁。

    此时此刻,沈知澜格外冷静,他的灵魂和躯体分开了,身体还留在原地,灵魂冷冷观察着一切。

    一秒钟,十秒钟,一刻钟,两刻钟,一个时辰

    直到徐海担忧的声音响起,“澜公子,宫门要下钥了,老奴先送您出宫吧。”

    他再一次失败了。

    第242章 第二百四二章

    徐海亲手把人扶了起来, 送到宫门口,还叫了马车,细心叮嘱马车一定要送人送到家。

    沈知澜白着脸, 缓缓揉着膝盖, 刚才跪的太久, 现在又酸又麻,难受的很, 他对徐海道谢, “今天的事, 谢谢徐伯伯的通传,不管怎么样我都记恩。我没什么大能耐, 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凡是需要跑腿帮忙的, 伯伯尽管开口。”

    徐海哎哟一声,“老奴不是那样的人, 帮公子只是因为公子也帮过我。你先回去吧,脚好好用热水泡一泡, 不然明天腿都伸不直。”

    跪了一个时辰呢,遭罪。

    徐海心头五味杂陈, 说不清什么感觉, 一方面觉得澜公子直冒傻气, 要是惹恼皇帝不定是什么下场,一方面觉得要有这样的朋友, 他死了也值。谁会为了他,这么拼命求情呢?自个得不到, 看看也是好的。

    沈知澜心不在焉应声,他腿麻了, 保持着一瘸一拐的姿势上了马车,这才长吐一口气。

    放弃?笑话,根本不可能!不到最后他才不会放弃。无辜的人就该好好活着。

    沈知澜做足了遗憾和悲伤的表情,其实已经想好下一个计划,兵行险着让人假死!反正只要沈与钰这个身份死了,他本人死没死,不会有人追究的。

    他咬着指甲盖,想想这事还是需要世子配合才行,只有世子有法子调换尸体,当然,如果他的系统不卡bug不更新,没准还能找到什么假死的丸药。

    事不宜迟,先去再说。

    他果断掀开帘子,吩咐马车去寿王府,开始拼命呼唤系统,发站短,重启,试图让系统快来出来。

    系统开机的蓝光缓缓闪烁着,他人先到了寿王府门口,车夫怯怯的说,“公子,到了。”

    沈知澜跳下来,正准备迈步进去时,眼前闪过一片光亮。

    惨白的光亮。

    他倒退,倒退到正门前,深深注视着王府大门,只见大门口,挂着迎风晃动的白色灯笼,装饰着白色绸缎,辅以黑色的装饰。

    什么黑,什么白?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挂这些?他好像突然不认识灯笼上的字了,这字有什么含义?

    沈知澜痴痴站在门口,望着整间王府的装饰,直到沈与锐过来扶着他的胳膊,让他别伤心太过,大哥走的很安详,临走前,他大哥还挂念,放心不下沈知澜,叮嘱沈与锐要好好安慰。

    沈知澜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眼前黑白不分,他,来迟了!

    永远的来迟了。

    *

    噩耗传遍京城,所有人在惊讶之余,也有几分了悟。

    寿王府世孙生了急病的事,大家都知道。因为寿王世子跟疯了一样,到处找大夫,不管是宫廷御医还是江湖郎中,通通请到府上来,想要治好孩子的病。

    本来以为这么尽心尽力,加上珍重保养,世孙应该会没事,却不想几天后就传来消息,世孙不治而亡。

    那实在太出人意料了!世孙怎么会病亡呢?众人一边准备符合身份的祭礼,一边赶赴吊唁,安慰悲伤的寿王府人等。

    内室,秦先生带着女儿匆匆而来,准备慰问自己的先生。他的先生也就是祝文和,是世孙的外祖父,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多难捱啊!哪怕祝先生有许多后嗣,在这个外孙身上,花的心血却最多。

    怎么受得了这种打击!

    秦先生一早赶到,祭拜之后求见,祝文和正在祭堂侧面的花厅休息,面容苍老,神情憔悴,眉心处有着深深的纹路,两鬓冒出许多白发。

    秦先生鼻子一酸,这可是最会保养自身,还会嫌他们不会养生的祝老先生呵!一朝白发,不过如此。

    他刚想说些安慰的话,祝先生摆摆手,“别说,我这几天听了一箩筐,实在听腻了,有心的话,不如陪我坐坐,喝口茶。”

    秦先生落座后,满心不是滋味,再好的雨前龙井,喝着也跟涮锅水差不多。

    两人就这么安静坐着,彼此对视,少了些客套,多了些熨帖的慰藉。

    祝老先生非常难受,只是表现出来,众人又会发出千篇一律的安慰话,他听了更难受,还不如不听,就这么陪着他。

    秦茂璃站在父亲身后,在角落里发现另一个人,她微微抬头朝父亲示意,秦先生看清人后,哀叹一声,示意女儿也过去看看。

    这模样,打击很深啊。

    秦茂璃缓步过去,见沈知澜端着的茶杯水都洒在衣襟上,他还浑然不觉,亲自出手拿走茶杯,换了热茶,对方就这么端着,也没察觉到茶水的烫。

    无奈,秦茂璃只得再把杯子挪开,亲自陪坐在一边,等着沈知澜回神。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心伤于好友的骤然离世?

    *

    沈知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沈与钰“病逝”,他到底是在痛恨自己的无力,还是痛恨皇帝的绝情呢?亦或是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不够果断。

    可能都要吧。

    我要是再强大些,是不是就能改写这个结局了?不用眼睁睁的看着?

    沉思许久,他才发现身边多了人,秦茂璃包含担忧望着他。

    “可算是回神了,发呆多久了?”

    沈知澜抬头看天,摇头,他不记得了,只记得脑子懵了。

    秦茂璃叹气,看他这么潦倒的样子,至少也有好几个时辰,她主动出手,温暖的手牵住他冰凉的掌心,“就算是学了再多优美的言辞,我现在也说不出口,而且,也没办法贴合你内心的伤悲吧?毕竟没人能够跟你感同身受,那是你出生入死的好友。我唯一能说的就是,如果想哭,就哭出来,我会安静守着你。”

    “可是我现在不想哭,只想理清整件事是怎么发生的,想一直就这么待着,不想出去,怎么办?”

    “那我替你哭吧。”

    秦茂璃就这么看着他,眨了眨眼,眸中逐渐泛起晶莹,泪水汇聚到一起,一串泪珠就这么洒了下来。

    沈知澜定定看着泪水划过她说我面颊,就这么愣愣看着,秦茂璃哭的双目红肿,难以克制。

    傻瓜,真是个傻瓜,哪有人代哭的?

    但是真奇怪,她一哭,他积蓄在身体里的悲伤也逐渐跟着流淌,沉甸甸的心,缓缓跳动起来。

    沈知澜拿出手帕,擦掉秦茂璃的泪痕,自己则重新站了起来。

    事情已经发生,人也过身,再多的哭泣和泪水也换不回人来。与其哭泣,不如送好最后一程。

    *

    寿王府有自己的陵园,前代寿王就埋在这里,送葬的队伍悲悲戚戚,极尽隆重,把世孙葬在这里。

    沈知澜没去看。

    周围的朋友都来轮流安慰他,生怕他想不明白这事,接受不了事实。

    “我没有,我只是打算单独去看看他,”沈知澜无力解释着,“我不是那种拿得起,放不下的人,你们都放心吧。”

    “你能想明白就好,生老病死都是人生在所难免的事。”沈谭抱抱他,“有什么事都可以叫我帮忙。”

    “明白了谭哥,你也要保重好身体。”沈知澜回抱他。

    沈与钰的葬礼大办了三天,办的人尽皆知,等到喧嚣过去,沈知澜才独自上山,想要单独祭拜他,送最后一程。

    人太多了,不好说悄悄话。

    陵寝修的豪华,旁边矗立了一块石碑,写明了沈与钰的生平,生卒年和事迹,石碑上夸他幼承庭训,良才美玉,天妒英才,英年早逝。

    沈知澜看的直想笑,死人都看不见了,这些话夸起来又有什么用处!还把活人的心扎的稀碎。

    他带了祭品和水酒,摆在墓碑前头,看着光秃秃的地面,突然笑起来,“都说没及冠不让饮酒,是不是还要再等三年,才能给你带酒啊?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到时我就随便带了,钰哥可要多担待啊。”

    他靠在小树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说葬礼后的动静,沈与锐现在懂事多了,虽然天资差了点,但正在努力学怎么当一个继承人,世子跟世子妃两个人彼此扶持,同样伤心的两人反而关系好了不少,而祝老先生呢,也实践诺言,收养了无暇。

    老先生没认什么义孙女,而是编了个借口说无暇是不小心被拐走的本家女孩,好不容易找了回来,本来想改成祝家女孩的辈分,但她坚持要原名,以后就是祝无暇了。

    很好听的名字。

    沈知澜猜,沈与钰最关心最愧疚的就是祝无暇以后的生活,又说他拜托了秦茂璃去做个引导人,以后祝无暇会顺利融入女孩子们的交际圈,开始全新的生活。

    祝老先生起初是很伤心的,但沈知澜去劝了,说是别让沈与钰不安心,祝老先生也很快转过弯来,回归原来的生活。

    大家的生活都在继续。

    说了许多话,沈知澜停下,“我有点唠叨了,你可别嫌弃,当然嫌弃也没用,想抗议建议托梦比较快,行了,下回再来看你。”

    他起身去收拾酒杯,发现墓碑前居然有几片草叶,还是被人吹破的草叶,不禁恼怒,谁这么不当心,才几天就让墓碑弄脏了。

    他把草叶全都扔掉,捡干净附近的泥土,慢慢下山。

    下山的路很漫长,步行的速度也很慢,他就这么慢慢走着,希望下山时,已经收拾好心情。

    山风缓缓吹掉了闷热,顺着山风而来的,还有断断续续的调子,极其遥远,极其细微,如果不是山间够安静,根本听不见。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上放光明

    沈知澜脚步突然停下,侧着耳朵倾听,这调子,这调子!

    他突然浑身一震,死死捂着嘴巴,才能不让惊呼跑出胸膛。

    这曲子,世上只有他知道,而且,他也只在当初水上训练的露营那晚,教过沈与钰怎么用草叶吹!当时时间紧促,他甚至只教了前几句,沈与钰学来学去没学会,差点放弃。

    天呐,现在吹曲子的是谁?钰哥难道还活着吗?!

    狂喜冲击着沈知澜的心,他站在原地,拼命控制表情,才能不让喜悦外露。

    肯定是的,没错!毕竟这首曲子就能证明一切,世上唯有他们二人知道这曲子!

    沈知澜狂喜之余,突然镇定,明面上沈与钰已经死了,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不管是寿王胆大妄为偷天换日,还是皇帝大手一挥放人一马,都不是能宣之于口的事,事关皇室威严。

    而沈与钰更需要一个新身份来避人耳目,从新来过。

    他不能泄露半个字,包括说梦话!

    沈知澜狠心掐了自己一把,保证没留下任何笑意,这才毫无异样的下山去了。

    保持警惕,不要回头,不要追究!

    *

    沈与钰放下草叶,转头对侧面的人说,“您瞧,这个打赌还是我赢了。”

    “不算,你做提示了!”

    “可是我确实没有说话,没有留字条,没有见面,就让澜哥儿明白我还活着啊!”沈与钰微笑,“我们赌的内容就是这个,难道不算我赢?”

    他看向皇帝,皇帝郁闷极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这首曲子就是你们的暗号!”

    一听就呆站在原地,肯定有猫腻!皇帝又不傻,还能不明白吗?

    沈与钰放低语气,“您是长辈,就不能松松手,放晚辈一马吗?我们俩可是遵守了规则。”

    皇帝点头,沈与钰露出喜悦的表情,皇帝才猛然变脸,“可是你还忘了一句赌约的内容,他知道后,不能透露过任何人,但凡他泄密开口,还是你们俩输。现在可不能证明,他不会告诉任何人!”

    “这个赌约,还没完!”

    这下轮到沈与钰郁闷了,确实,他没留意到最后一句,真是马老识途,人老成精!

    但这样斗斗嘴,还真有意思!两人相视而笑。

    笑过后,皇帝问,“以后沈与钰这个身份就不复存在,朕也打算送你去海外寻找新宝藏,你打算给自己改什么名字?”

    人总要有个代号,才好称呼。

    沈与钰苦笑,“我辜负了外祖父的期待,没有成为如玉般的君子,那就只能做一颗全是瑕疵的小石子了。”

    “小石子随处可见,顺势而改,希望我的余生能做到风雨不改其色,流水不改其志,就叫石疵吧。”

    这名字念起来着实拗口,shi ci,疵也没有什么好寓意,皇帝反复念了几遍,吐槽说:“那还不如叫石先生或者疵先生,朗朗上口,还省了卷舌头。”

    等等,疵先生,疵先生,还是痴先生?!

    皇帝猛然打开自己携带的天书,极速翻到关于痴先生的那一页。

    痴先生来历成迷,年龄未知,常年带着黑色面具,却是个非常厉害的智囊谋士,号称天下第一,得之可安天下!

    有人说他出身大儒门下,下山历练,还有人说他是大焱和北边的混血,高鼻蓝目,才会刻意遮住。但不论怎么说,没人否定痴先生的能力。

    最初他跟随在齐王麾下,后来跳到留王身边,再后来又跳到滨王身侧,还一直深受重用,独自掌管五城粮草账目,从不拖延士兵的粮饷,一时传为美谈。

    结果痴先生碰到沈知澜的起义大军后,两人就坐在湖边聊了半个时辰,痴先生直接带着五座城池,投降了!白送了!送人还送粮!让起义大军的实力大大增加。

    这样反复无常跳动立场的人物,再聪明也很难得到君主的全部信任,是个人都会嘀咕,今天能投降到自己手下,明天能投降到旁人手下,不妥不妥。

    只有沈知澜颇为大度,不仅让痴先生继续掌管着那些城池,甚至还把自己打下来的地盘,通通都交给对方管理,美其名曰,能者多劳,气的痴先生拿起大刀,追杀了他三条街。

    天下平定后,痴先生官拜丞相,一生善始善终,因为他脸上常年带着一块遮住额头的银质面具,也被称为银面丞相。不少人猜测痴先生是不是毁了容,才会以面具遮掩。

    这时沈知澜就会一把揽过对方的肩膀,笑着说,痴先生是个顶顶俊朗的大帅哥!带面具是为了避免把人迷的走不动道,影响工作效率。

    再次喜提追杀。

    皇帝一言难尽的看完这段描述,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想尽法子,也没找到对应的人,原来藏在这里。

    这就是冥冥之中,天注定吗?

    沈与钰见皇帝突然愣着,也不催促,就安静等着。

    皇帝看完天书,长吐一口气,突然和颜悦色起来,“此去路程凶险,安危未知,还是多带记几路人马,一定要记得带着银矿的消息,凯旋而归啊!”

    大焱还等着银矿用呢!

    沈与钰不解其意,但是明白皇帝让他多带人是好意,叩谢之后,改换装扮,就此出发。

    皇帝目送着沈与钰离开,又想起沈知澜,气不打一处来。

    呵呵,在小王八蛋眼里,他就是这么不近人情的人吗?难道就这么狠心?

    他忍不住嘀咕,“叫什么淳郡王,不如叫驴郡王好了!王叔说的对,他就是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徐海呵呵笑,“这名字好,驴郡王,天下头一份啊!您的偏爱,展露无疑!”

    他知道皇帝在说气话呢,那可是郡王的封号,一般皇子想要拿到,都得狠狠办几件漂亮的差事才行。

    旁支能拿到,更是前所未有的事。

    皇帝抱怨完,又不禁想,这小子真是有几分气运在啊,该是他的好友,兜兜转转始终能遇见,大势不可更改,嗨,跟自己一毛一样!

    第243章 第二百四三章

    那日在陵园意外听到《小星星》, 沈知澜下定决心管好自己的嘴巴,只要他不提,这就是永远的秘密, 沈与钰才能平安。

    旁人都知道他伤心, 为了不突兀, 他请了假,还留在家里。

    也不是不想出门, 而是容易触景生情, 想起往昔。

    唉。

    沈葵看他日益颓废, 终于忍不住拉他出门,让他能散散心, 还特意带到东门,他们平时不常去的地方, 免得又想起什么。

    领了大家的好意,沈知澜答应出门逛逛。

    他们找了一座靠河的茶楼, 欣赏河上的风景。

    楼下,一群女孩子正在搭花船, 花船就是把船体周围都挂上时令鲜花,香风阵阵, 装饰精美, 人坐其中, 如在画中游。

    船上,秦茂璃拿着一只粉白的荷花, 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着实美丽。

    她身边不光有沈知汝, 还有祝无暇,几人带着同龄的玩伴, 言笑晏晏。

    祝无暇已经回到祝家,成了祝家的三姑娘,祝老先生品德当然信得过,她会过的很好的。

    只是祝无暇身后,居然还跟着一个姑娘,沈知澜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美玉姑娘。

    沈与华居然没跟来吗?

    船内,祝无暇正大方跟玩伴介绍着,“这是原来我养父母家里的姐姐,跟我们年龄差不多,也

    想出来游玩,她之前没见过游船,如果有失礼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说罢深施一礼。

    她这么坦荡大方,也不含糊其词,其余姑娘反而没什么好质疑的。

    一起游玩的人还是秦茂璃精心选过的,都是性情温柔的姑娘,气氛很融洽。

    唉,钰哥要是能看到,也能放心了。

    沈知汝船上冲弟弟招手,意思就是花船坐完,她们还有下个行程,准备去织花锦图,问弟弟有没有打算跟着去玩。

    沈知澜摇头,让姐姐们快去,玩的开心。

    沈葵见他眼睛一直往下看,也不禁感叹,“我发现自从跟澜哥儿认识后,日子就过的跟话本差不多。之前韩相家的子期就是走失的,没想到祝老先生家里,还有一个走失的孙女,找回来一看,还是老熟人,是望江楼的无瑕姑娘。”

    “简直了!怎么这么神奇!”

    “怎么能说我神奇,”沈知澜失笑,“还不如说是人贩子太嚣张了吧?拐走别家孩子,害人家骨肉分离。”

    沈知澜没有回避这个话题。

    沈葵一想,嘿,还真是这个道理,明明是人贩子的错啊。

    他们继续看着内河里来来往往的游船,谁家的花船最漂亮,就能在河里游最长的时间,所以船夫们总是极力花心思去装饰。

    正看着河里,远远传来一阵丝竹之声,并且越来越近,越来越靠近酒楼。

    一艘三层高的小船驶进河道,上面挂着靡丽的粉色轻纱,随风飘荡,分外妩媚。而船身,更是挂满四季鲜花,艳丽非常。

    船上的甲板,一字排开站着十二个美人,各个都异常美丽,艳光四射,正迎风招展,展露风情。

    十二个美人回身,像花瓣衬托花蕊似的,露出中心的白衣男子,白衣男子穿着一袭松松垮垮的袍子,露出半边胸膛,举起名贵的清泉酒,酒水直接撒在胸膛上。

    “好酒!”男子喊着,随后美人拿出手绢,开始替他擦拭。

    而周围的人开始惊呼,“天呐,是皇甫王爷!是百闻不如一见的皇甫王!”

    “总算是看到真人了,那是不是他随身的十二美人?据说以十二月花命名,各个国色天香。”

    “皇甫王风流潇洒,肆意狂妄,真不愧是本朝的一等亲王!”

    沈知澜看着满头问号,等等亲王难道有三等!

    再看楼下那个宛如走错片场,画风完全不同的男子,这是在搞什么呢?

    说话间,皇甫王的大船,撞上了岸边来不及驶走的小船,小船当然顶不过大船,船夫一声惊呼,急忙跳水逃生,而船夫的小船也被碾压成了碎木片。

    这如何是好?

    沈知澜连忙跑到楼下,呼唤救人,早有擅长水性的船夫跳水救人,把人先捞上来,放在岸边控水。

    沈知澜见他们损失不清,冲着三层花船喊,“撞了人就想走,是不是有点太不讲道理?”

    他站出来伸冤,其他损失船只的船夫陆陆续续站了出来,小声附和着,“是啊,我们的船也翻了,东西全撒了。”

    “我的摊子也被撞了,东西都倒河里了。”

    “我家男人现在还没醒呢。”

    人多势众,声音变的嘈杂。

    船上的男子睁开朦胧的醉眼,“快点打发了,别扰了我的兴致。”

    “是,王爷。”十二个美人里,居长的美人开始吩咐人停下,从身侧的小箱子里,取出十多锭金子来,隔着船板笑吟吟的说,“谁的船翻了,来我这里领一锭金子。”

    哗,周围人一下子躁动起来,那可是实打实的金子!谁不眼馋?

    可是,怎么领?

    美人笑的艳如桃花,隔着河岸就把金子抛了出去,远远扔到地面上,金子滚到人的脚边,刚才还奄奄一息的船夫一个猛跳按住金子,大喊,“这是我的!我的!”

    船上美人都捂着嘴巴笑起来。

    沈知澜眉头拧成八字。这是搞什么?

    紧接着,对方一锭一锭的扔金子,但凡手一抛,毕竟惹起一阵扰乱,毕竟黄金惹眼,自有小人想要浑水摸鱼。

    就不能好好给钱吗?

    船上的男子睁开眼,看着船下的骚乱,突然吟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到底是哪来的的臭傻嗨?沈知澜没忍住爆了粗口。他这是把这群百姓当成猴子耍嘛?撒下一片饵料,争看群猴抢果子?

    “小哥,刚才你仗义执言,也给你一锭金子。”笑眼美人扔够了,箱子底还有一锭,她眼睛一转,金子咕噜噜滚到沈知澜脚边。

    “我不要,这不是属于我的东西。”沈知澜蹲下,捡起来,抬手就扔了回去,“还给你!”

    那女子也没想到,有人会拒绝眼前的金子,不就是蹲下捡一捡吗?跟金子比又有什么要紧?

    其余美人用手帕捂着脸,“还是个很傲气的小哥。” 话音刚落,金子原路返回,重新回到钱匣里。

    船上一静,谁也没想到陌生小哥准头这么好。

    “既然不要金子,那小女就送上锦帕一枚,给小哥擦擦脚。”

    说罢美人慢条斯理从怀里拿出手帕,随风飘扬,正好落在树梢上。

    沈知澜站着没动,见他没有动静,其余人开始竞相争抢,犹如被投了饵料的锦鲤池。

    看到这一幕,船上的人才开心了,船夫重新启动,缓缓离去,如果不是残留的阵阵香风,就如同幻梦一场。

    这画风着实古怪,刚才好像有人叫什么,皇甫王?本朝有这样的双字封号吗?他从来没听过啊,而且出事偏激,实在不像什么正经人。

    沈知澜偏头,只见沈葵痴痴望着船只远去的方向,嘴里突然冒出一句,“你知道你拒绝了什么吗?你拒绝了天下第一美人的青睐!”

    沈知澜:

    ???

    “大丈夫当如是!皇甫王爷真是男人中的男人!”沈潭也这么说。

    沈知澜:“”

    不是,什么情况?

    “你连皇甫王都不知道了?!那可真是个土老帽!话说当初本朝的太-祖,有一位异姓兄弟,太-祖还是马夫时,就是替皇甫家放马的!后来乱世将起,太-祖领兵起义,也是皇甫家的资助全部家产巴拉拉拉拉巴所以皇甫氏就是本朝唯一的异姓,世袭罔替的铁帽子亲王,异常尊贵。”

    沈葵当场就跟报菜名似的,说了一串皇甫亲王的事迹,听得沈知澜简直疑惑三连。

    “大佬,你还记得你爷爷也是本朝亲王吗?也是世袭罔替的那种?你以后也会继承爵位?嗯???”

    沈葵露出三分羞涩和遗憾:“我祖父的爵位,哪有皇甫王爷爵位的含金量高啊,他们可是已经传了七代人,还是七代单传!积累了数不清的财富!据说连地砖都是金子打的,晚上不用油灯,用夜明珠照亮!纤毫毕现!”

    “别吹了,吹的我脑袋疼。”沈知澜捂着自己的脑袋,他交际面再窄,也不可能没听过什么异姓亲王,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行事作风活像什么古早小说,威服四方的霸道王爷。

    “澜哥儿该多看看史书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忘呢?”沈潭补充,“回去我借你两本吧。”

    “行,这可是你说的!”沈知澜巴不得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他想来想去的,觉得这事有古怪,扭头就跑去找宗令爷爷了。

    宗令爷爷面上闪过一丝沉思,但沈知澜提问后,他还是回答了,“本朝怎么可能会有异姓亲王?太-祖对王爵小气的很,王爵不轻封,就算是超品国公,也必须是立过大功劳的臣子才可以。”

    王爵的俸禄可是要国库给银子的!太-祖手怎么可能这么松。

    他就说么,他怎么从来没听说什么异姓王,太古怪了!

    这时,门房来报,“王爷,皇甫王爷来访,还给您带来江南的礼物。”

    “喔,快请进快请进!让我看看他到底送了什么礼物,肯定异常珍贵吧?”宗令脸色一变,立刻堆满笑容,巴巴在门口候着,沈知澜敢打赌,就连当初的应恒褚王都没有这个待遇。

    过于古怪到,沈知澜打算静观其变。

    不一会儿,刚才还见过的笑眼美人出现了,身后跟着一串侍从,手里都带着托盘,带着各色礼物,笑眼美人介绍着,“这是南海的珍珠,这是西湖的龙井,这是江南的点心,这是天山的雪莲!”

    “好好好,样样都是精品!皇甫王爷有心了!”

    宗令不要钱的夸赞的,完全不顾自己的茶几上就摆着极品龙井,脖子上的朝珠比对方送的珍珠大一倍。

    “其实这些礼物不值当什么,只是咱们王爷感念郡王幼时的照顾,所以去哪儿都想着郡王。”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我都收下了!哈哈来人,立刻换了茶水,就喝皇甫王爷刚送来的茶叶!”

    宗令笑呵呵的,连对方叫他郡王都不在意,要知道,平日他最讨厌别人提这茬!也不会有人没眼色到,真把副局长当副局的喊。

    过于迷惑的行为,反而让沈知澜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宗令在说客套话?

    对方送完礼物,还给沈知澜抛了个媚眼,才退场。

    沈知澜挥手,“宗令爷爷,宗令爷爷?异姓王的事”

    “你连皇甫王都不知道了?!那可真是个土老帽!巴啦啦拉拉巴世袭罔替的铁帽子亲王,异常尊贵。”

    宗令跟唱贯口似的,又来了这么一串,跟沈葵说的,连个标点符号都不差。

    沈知澜迷惑的要命,转头问沈岩叔叔,“刚才,宗令爷爷是不是跟我说,太-祖对封王爵小气的很,所以没有异姓王?”

    “怎么可能!你肯定听错了!”沈岩熟练的开始吟唱,“父王刚才明明说的是,你连皇甫王都不知道异常尊贵。”

    完了,感染脑残病毒了。

    *

    出门的时候,沈知澜恍恍惚惚何厚华,简直没找着北,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刚才误入平行时空了吗?

    他才不信这个邪!沈知澜犯了牛劲,刚才沈谭跟他说家里有记载着皇甫王爷事迹的书,他就要找来看看!

    记忆会出错,实物总不会出错吧?

    沈谭见他有兴趣,于是专门打开书架去找书,翻了一会儿没找到,他疑惑,“书放哪儿了?”

    “总共也就这么大地方,就放了十来本书,难道谭哥还记错了?”

    沈知澜亲自过去翻找,挨本挨本确认,确实没找到沈谭说的那本《皇甫传记》。

    “我再找找,找找,肯定在这些地方啊,我不会乱放的”

    说着说着,沈谭真的从书架上摸出一* 本崭新的书来,上面四个大字,明晃晃的《皇甫传记》!

    书架明明是他亲眼检查过的!空无一物!谭哥是什么时候学会变魔术了吗?

    沈知澜虚弱的想,他伸出手,“我可能生病了!”

    “我需要最好的大夫!”

    第244章 第二百四四章

    沈知澜真去看了大夫, 大夫说他没什么大毛病,有点上火,喝点清凉的药也就完事了, 连休息都不需要。

    言外之意就是, 别想借着生病逃课!

    沈知澜百思不得其解, 不可能啊!他指定是失忆了!居然能忘掉这么重要的事!

    “也许是你这段日子太伤心了,所以晕了头, 多休息就好了。”沈谭安慰他, “没事的, 反正皇甫王爷回来,肯定会放假, 趁这个机会你刚好养养身体。”

    等等,会放假?!你要是聊这个我可不困了啊!沈知澜精神一振, 让他赶紧展开讲讲。

    沈谭说,皇甫王爷平时在封地半年, 在京城半年,一旦到了京城, 就会大办几场比赛。一场比诗文,一场比武学, 还有一场比医术, 谁赢了, 会得到一块“天下第一”的牌匾,能够挂在家里。

    如今的皇甫王爷, 十五岁后开始轮流参加这三个比赛,三个比赛都夺得头名, 五连冠后,皇甫王爷宣布再也不参加类似比赛, 让位给年轻人。

    大家都夸他,不仅才学出众,连品行都一样出众,是全天下最完美的男子,京城梦中情郎排行榜的首位。

    沈知澜人已经听麻了,这是什么混合体龙傲天,绝世霸道王爷,有没有人管管啊!

    如果是江湖或者奇幻风格的话本,藐视朝廷是基本操作,天下第一当然信手拈来,可如果切换到有正经体系的朝廷,哪儿看哪儿怪!谁敢自称天下第一?到底是本人飘了,还是皇帝提不到刀了。

    “那你要去看吗?”

    “去,谁不去谁傻!”这可是放假啊不是,查清敌情的好机会。

    次日,沈谭说的比赛还真开始了,现在开始预选报名,进行初赛复赛和决赛。

    只要通过初赛的选手,都可以获得十两银子,通过复赛的可以拿到五两黄金,决赛的能够拿到天下第一牌匾。

    沈知澜听的嘴角抽搐,这如果是个话本,一定是个没成年的古早作者写的,他知道十两银子和五两金子到底有多强的购买力吗?还人人有份,岂不是要把整个王府家当都送完了?

    结果还真送了!捧着银子的老百姓笑的见牙不见眼,一个劲的夸夸。

    好像眼睛一眨,就到了决赛的日子,正式比赛当天,去现场观看的门票,居然买出十两的高价!偏偏还从者如云,一个劲抬高价格,甚至有两人为了抢最后一张票,大打出手。

    抢赢的笑逐颜开,没抢到的痛哭流涕,活像家里遭了火灾。

    幸好沈知澜的票没花钱,是宗令爷爷送的,不然他要呕死了。

    此刻他人坐在前三排,等着观看比赛,

    正中间搭了一个帐篷,铺了柔软的羊毛地毯,皇甫王爷独坐,他的十二美人环绕其中,大享齐人之福。

    沈知澜借机观察对方的面容,皇甫王爷,确实是个面容俊朗的美男子,面部线条精心雕刻,双目湛湛有神,只是穿戴不似俗人,散着如瀑布长发,只插着一根白玉簪,白色锦袍散的老开,随时会滑落。

    沈知澜听到宗令爷爷面不改色的夸奖对方,真名士,自风流。

    沈知澜:“”

    为了眼睛考虑,球球比赛快点开始吧!

    不过他的愿望没法实现,赛场的人刚好喊比赛预备,远远的,一队仪仗慢慢走过来,打头的内侍尖声喊,“皇上驾到!”

    皇帝来了?!沈知澜不禁生出希冀,莫非皇帝也发现什么不妥当了?!

    皇帝这次穿戴整齐,头戴金龙冠,身穿五爪龙袍,端的是威严肃穆,脸上带着亲近的微笑,“朕可是来晚了?!”

    “没有,皇上来的正是时候。”皇甫冥起身迎接,刚要行礼,皇帝赶忙一步扶住他:“先祖和皇甫家的老祖宗结为兄弟,永不叩拜,这是祖训,怎么能违背呢?”

    皇甫冥顺势站起来,“礼不可废。”

    “法理不外乎人情嘛,朕怎么会计较这些。”皇帝始终保持微笑,“别为了朕耽误比赛,快点开始吧。”

    他都这么说了,比赛当然会立刻开始,台上精心挑选的十位选手,开始真刀真枪的干起来,没一会儿就决出胜负,拿到牌匾,欢天喜地的离开。得了文试第一的年轻人,还当场宣称,给个状元都不换。

    沈知澜偏头去看皇帝,好家伙,皇帝笑眯眯的,这可不是当初他宣称皇权不可冒犯的时候了,有人拉踩朝廷科举,他跟没看见似的。

    这脑残病毒威力惊人呐。

    沈知澜叹口气,继续看着。

    文武比赛都很正常的比赛着,直到医术比赛时,突然出来幺蛾子。

    胜者站在台上,拒绝去拿匾额,铿锵有力的说:“还有一个人,我没胜过。”

    “是谁?”

    “当然是大名鼎鼎的皇甫王爷!”得胜人笑的得意洋洋,“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王爷多年未练习医术,可敢与我一战?!”

    还有人踢馆吗?有好戏看了。

    皇甫冥没有搭理踢馆的女子,低声对身侧的女子说,“你先下来,会会她。”

    若是没赢过身边的侍女,当然不够资格来挑战正主。

    牡丹就这么下场比试了,她的医术是皇甫冥亲手教的,天资聪颖,定有把握获胜。

    结果不过三刻钟,牡丹就被一道难题难住,答不出来,遗憾落败。

    牡丹落败后,芍药登场,这次稍微撑的久一点,半个时辰才下场。

    接连输了两场,皇甫冥才有了一点兴趣,一手支颐,余光看着皇帝。

    皇帝双目发亮,看的津津有味,“竟然有这么神奇的医术!太神奇了!你该下场试试,也让朕开开眼界啊!”

    “皇上都这么说,臣也就献丑了。”说罢皇甫冥走出帐篷,去会会这个踢馆的女子。

    沈知澜仔细看,那洋洋洒洒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约莫十六七,穿着打扮跟大焱女子不同,到是有几分域外人的风格,活泼俏丽,让人一见就忍不住露出微笑。

    皇甫冥显然也留意到女子的年轻,医术不像别的,需要年深日久的积累,才能逐渐精进,天赋出众对医术加成不大。

    他显然没把对手放进眼里,非常轻慢的选了题目,救两个肚大如箩的妇人,看谁的速度快。

    皇甫冥的速度非常快,很快判断出妇人是肚子胀气才会如此,施针片刻,妇人的肚子就慢慢小了,胀气没了。妇人露出舒缓的表情,不停道谢。

    另一边,那少女还在仔细检查妇人的五脏六腑,耐心推敲症状,惹的病人都不耐烦了,“姑娘,你会诊脉吗?不会的话交给旁边的大夫,我难受的厉害。”

    “别急,总要等我看完脉象再下针吧?”少女一点都不焦急,还是认认真真思考着,良久才说,“大嫂,你肚子里有个三月大的孩子,压迫到脏腑,才导致的胀气,要是只施针,不管用的。”

    “想要治好,需要提前调理好身体,再来开腹取子。”

    沈知澜眼睛一亮,开腹!莫非这姑娘懂外科手术?!那可是绝技啊。

    那妇人当场恼羞成怒,“说什么呢你!我看你是个姑娘家,果然没什么经验,我都多大岁数了,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少女还认真解释,“不是孩子,也算是孩子,这是你早年流产过,但孩子没下来,一直留在身体里,又不知道怎么地,逐渐长大了,才会让你的肚子肿起来,继续留着不好,还是取出来。”

    这下妇人更生气了,挥着巴掌要打人,少女敏捷闪开,嘟囔着,“怎么能打人呢!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场上的皇甫冥看不下去,让人阻拦妇人,同时先让两位病人先下去,转身问评委,“这场算谁赢?”

    “当然是王爷赢了,药到病除啊!”

    “对对对,王爷妙手回春啊!”

    评委说着,就要把匾额颁给皇甫冥。

    “也不见得是王爷赢吧?”场下突然有声音传来。

    咦?是谁敢质疑他的医术?

    皇甫冥眸色加深,转头看慢慢走过来的少年,又是他。

    沈知澜含着笑缓步而来,“治病分治标和治本,王爷显然是治标的好手,三两下就清除了病痛,只是这妇人到底是为何而痛呢?日后会不会复发呢?一切还是未知数。”

    “而那位姑娘是治本,了解病根在何处,也打算调理好病人的身体,再来医治,照样是药到病除啊,怎么能算她输呢?”

    皇甫冥眯起眼睛,“你是谁?来捣乱吗?”

    他一动,他手下的十二美人就准备动作。

    “这是宗室里的孩子,家里的晚辈,一时冲动,见笑了。”关键时刻,皇帝缓步而来,亲昵的站在沈知澜身后。

    沈知澜默不作声,这时可不能拆台。

    “原来也是一位小郡王。”皇甫冥误会了,表情和缓许多,“那依小郡王看,这场比赛该怎么判呢?”

    他盯着沈知澜,以此判断对方是不是打算让他下不来台。

    “当然是平局,打个平手,我说的对吗?”

    沈知澜宣布答案,这个答案本就公平合理,谁都没法提出异议。

    评委们面面相觑,不停观察皇甫冥的神色,皇甫冥深吸一口气,“说得对,就是平局。”

    那少女欢呼起来,乐的原地蹦跶。

    皇甫冥本身就是五连冠,还是主场作战,有人跟他打个平手,本就是胜了半筹。

    那姑娘突然喊,“记住,我叫小医仙!以后会是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喊完才快快乐乐的下台。

    比赛结束,皇帝跟皇甫冥说话,沈知澜去跟那姑娘搭话。

    等沈知澜说完出来,发现皇帝居然没走,还留在原地,想了想,硬着头皮过去问好。

    总不能一直僵硬着不说话吧,他可没长五个脑袋,可以个人砍着玩,当然要能屈能伸一点。

    皇帝也没提之前的话茬,反而聊起比赛的事,他还调侃:“怎么,看上那姑娘了,她医术不错。”

    “我已经有未婚妻了,怎么会伤她的心,我是过去了解那姑娘的来历。”

    沈知澜认真答话,“那姑娘刚才说的您肯定听见了,她可以剖腹取子,若是以后还有难产的妇人,岂不是多了一点挽救的希望?而且大出血,断肢之类的伤,都可以通过缝合来愈合,也就少了许多伤残人士,战场的士兵也不会留下残疾。”

    这是多大的善事啊!

    皇帝一凛,的确是大事,刚才他怎么没想到这层?

    “那她的来历可信吗?是从哪儿学到的医术?她的师门人多吗?”能拉几个更厉害的过来卖肾医病啊不是,治病救人吗?

    “她说,她的师门叫魔医堡,地址在域外,她是里头最小的师妹,外号叫做小医仙”沈知澜脚趾扣地说完这些,现在用指甲盖猜,也明白小医仙大概是出自什么九岁小魔妃七岁小神医的话本了。

    救命!中二爱好被鞭尸了啦!

    皇帝也被这外号震了震,良久才说,“能治病的就是好大夫,别的先不提。”

    “走,陪朕散散心。”

    两人相伴而行,沈知澜逐渐展开试探,“从前怎么都没有听过这位皇甫王爷?倒是显得我孤陋寡闻。”

    皇帝不假思索的回答:“这你都没听过?那可真是太土老帽了……巴啦啦拉拉巴异常尊贵!”

    沈知澜面露痛苦,师傅,求求你别吟唱了!这是什么紧箍咒吗?!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念一遍。

    皇帝自己吟唱完毕,突然陷入沉思,等等,皇甫这么嚣张的姓氏,别人能忍,他也能忍吗?

    奇了怪了,他何时性子这么好了?

    *

    皇甫冥等参加比赛的人散去,突然咳嗽起来,十二美人惊慌起来,纷纷出手搀扶主人。

    皇甫冥咳嗽的剧烈,最后手帕一捂,居然咳出血来,那可不得了了,侍从直接叫了轿子,一路把人送回王府,同时,皇甫王爷旧病复发的消息也传遍大街小巷。

    好可惜啊,十全十美的王爷,就是身体不好,如果不小心病亡,天下女子就少了一点期盼了。

    街边的少女们开始全心全意祈求皇甫王爷早点痊愈。

    而本该在王府休养身体的皇甫冥,其实正在一处温泉泡澡养身。

    他听到外头传扬的消息,才算是略略放心。

    别人都说他是病秧子,他一点都不在乎,就是生病才好呢,这样才不会引起皇室的猜疑。

    只是,可恶!他都韬光养晦到了这种程度,皇帝还是怀疑他吗!想起比赛当日,皇帝各种意有所指的举动,皇甫冥就暗自生恨。

    这个王爷又不是他想当的!那是祖上传下来的,再不济,也不能在他这一代,他手里丢了。

    他只能继续病歪歪下去了。

    皇甫冥正打算继续泡澡,牡丹突然叹了一声气。

    “怎么了?愁什么?”

    “奴婢在想,公子的医术天下无双,配置的药丸谁也看不出端倪,但是”牡丹沉吟,“日前的那个小医仙,还是有几分能耐的,又不通人情世故,万一嘴快,把真相说出来,又该怎么办?”

    皇甫冥沉思,有道理,他轻描淡写说,“既然如此,过些日子等风头下去,派暗卫去把人除了,就省心了。”

    牡丹暗喜,点头称是。

    随意住在某间客栈的小医仙,就遭到了暗杀,比她的医术更厉害的,是毒术,对方一出手就是杀招,小医仙当然毫不迟疑,立刻反杀,把人统统麻翻了。

    正准备拷问暗卫,被接到举报,闻讯而来的五城兵马司制止了犯罪未遂行为。

    小医仙很不服气,“凭什么不让我杀回去!是他们先杀我的!”

    某知名不具的举报人说,“咳咳,京城有京城的办事法子,通常我们都是交给衙门的。”

    “可衙门根本逮不住这些人吧?我逮住了,当然是我来处置,不行吗?”小医仙眨巴眼睛。

    “因为这是,规则?姑娘你下过围棋吗?”

    小医仙皱眉,“好难学,但是师父逼着我学过。”

    “对,要说破解棋局,直接把棋盘掀翻也是一个法子,对吧?”举报人认真解释,小医仙深有同感的点头,“就是!直接掀翻不就行了!”

    “但是掀翻,也就没的继续玩了,也就玩不成。所以,通常人破解棋局,还是打算认真遵守规则,按照步骤一点一点来,姑娘就把衙门办事,理解成围棋的规则好了。”

    小医仙嘟囔嘴,“虽然没完全听懂,但是也听懂三成吧,行,我把人交给你们,反正我已经问到是谁主使了。”

    沈知澜心想,谁是幕后主使?认真想想,皇甫冥的嫌疑很大啊。

    第245章 第二百四五章

    不是沈知澜心眼小, 而是对方实在有些神奇,思来想去,嫌疑最大。

    暗杀的少你那被送到衙门关了起来, 小医仙嘴上答应了不再追究, 其实打算用自己的法子来报复, 毕竟她们魔医堡的规矩就是,以牙还牙, 以眼还眼。

    派出去的暗卫第一次失利后, 皇甫冥又不甘心的接连派出三次暗卫准备暗杀, 结果,反过来被小医仙算计了一把, 通过暗卫给皇甫冥下了秘药,让皇甫冥中了毒, 只能躺在床上修养。

    十二美人可心疼坏了,打算用自己的法子去教训小医仙, 捎带着,还记恨上了第一次举报暗杀者的沈知澜。

    谁让他多事举报到兵马司的?!害的京城风声鹤唳, 暗卫也不得不先潜伏下来。

    她们这次想出来的法子,还是暗杀, 不过呢, 不打算用自己的人马, 而是打算用地痞流氓,成了当然好, 失败也扯不到自己身上,为此还花了重金。

    重金给了地头蛇, 地头蛇下发给小头目,变成中金, 小头目等到再下发给办事的人,就成了小金。

    “所以这就是这些杀手这么不顶事的原因?”路行止实在没忍住鄙夷的白眼,“这些个废材,连藏匿身形都不会,还搞暗杀呢!纯纯白送!”

    路行止这次过来送王凝香回家,刚进巷子就看到几个少年蹲守在小树上,笨到露出身形,都不用他出手,手下把这几个人拿住了。

    少年们只晓得让他们过来揍个人一顿,谁晓得会犯到官府手里?哭唧唧的表示自己再也不敢了。

    沈知澜失笑,“路大人就请他们吃几天免费饭吧,就当是给他们长点教训,省的以后再犯。”

    “行,受害人都这么说了,我也稍微抬抬手。”路行止摸下巴,“不过,根据他们的供词,你怎么得罪了皇甫王爷?那可是”

    沈知澜熟练打断吟唱,“本朝唯一异姓亲王,异常尊贵是吧?我翻来覆去的想也没想到哪儿得罪了他啊!”

    路行止迟疑后还是说,“这事还是王爷的不对,些许小事,该如何就如何,赔礼道歉也行,为何要伤人?”

    这可是沈知澜难得听到的公道话,他感动的简直要抹泪,“就是!而且我没得罪他!”

    “若是有人牵线,和解一下也好。”

    “再说了,我都没记恨他呢。”沈知澜小声嘀咕,这位王爷着实诡异,他还在摸底细。

    根据他多年古早文经验,小医仙明显是皇甫冥的CP,谈恋爱让人退步,或许能发现什么破绽呢?

    别的不提,小医仙的医术,那可是首屈一指,自从她在医术大赛上扬名立万后,来找她看病的人络绎不绝,不管是什么样的疑难杂症,只要交到她手里,都有解决之道。

    唯一的缺憾就是,小医仙过于不通人情,她治病,实话实说,不经意间就会爆出病人病情的来源,让病人恼羞成怒,几次下来,如果不是病到快死,一般的权贵也不会去找她看病。

    谁也不想成为别人的谈资,对吧?

    小医仙万分不解,于是拉着路过的沈知澜问,“我说的都是事实,他们为什么不开心?又有什么好生气的?这也是你上次说的,属于围棋的规则吗?”

    “医仙姑娘,我还赶着去买新出的纸笺呢!去晚了就没了。”

    “我跟那家笔墨店老板有交情,我去,包你拿到!快回答我的问题!”

    沈知澜顺势转身,“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啊,姑娘出门为什么要穿衣打扮遮掩身躯呢?大家生来不都是赤条条的吗?而且在家也可以赤条条,为何出门就要改换装扮?”

    “因为不同的场合,就有不同的要求。你说的全都是事实,但就好像光天化日剥了那些人的衣裳似的,他们当然会生气,这,不合时宜。”

    小医仙若有所悟的点头,“我大概明白了,就是以后要给“事实”穿上“衣裳”,对吧?”

    “差不多就是这意思,需要修饰。”沈知澜答。

    “那到底该怎么修饰才算是刚好?”小医仙执着问到底。

    沈知澜扶额,这姑娘医术很好,人赤诚的过分,他都有点不忍心了,“这样,以后那你要说病情,就把人先带到僻静无人处,问他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假话就是“没事的”“挺好的”“还可以”三连,真话就照实说,这不就完事了?”

    “妙啊!以后我就这么干!”小医仙大喜过望,“你想买什么纸笺,我包了!”

    “那行,赶紧去吧,我要买两份!”阿璃一定喜欢,这次可一定要抢到限量版。

    沈知澜赶紧往店里冲,浑然没留意到,后头一直有人跟踪他们。

    皇甫冥改换装扮,易容后,一直紧跟着小医仙,当看见他们两说话,勃然大怒。

    这姑娘真是,一点礼义廉耻都不懂,这能够跟男子靠这么近说话呢!不怕旁人误会么!果然是乡野村妇,一点都没有大家闺秀的矜持。

    哼,若是他的女人,一定要教教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道理!

    他背后的牡丹和白梅,见到主人生气,不禁露出几丝隐秘的微笑。

    主子的心思,他没察觉,但这些伺候的人看的一清二楚,实在不希望会有新的女人进门,争夺本来就不多的关注。

    她们十二个不好么?照顾主子这么多年,知根知底,任劳任怨,就算做侍妾,也该有个先来后来吧?所以这些姑娘们带着默契,不约而同的开始说小医仙的坏话,今天更是凑巧,让主子见到小医仙跟外男随意对话,天都在帮忙她们。

    一个人没人在意,所有人都说,难免形成潜移默化的印象。

    *

    小医仙的面子果然大,销售一空的限量花笺,老板也忍痛拿出自家珍藏的部分,赠给她。

    小医仙转手给沈知澜,沈知澜如获至宝的准备包装好,再送给阿璃。

    一只手盖到花笺上,他刚准备让对方挪开,就发现对方就是秦茂璃。

    “你的花笺可以高价转让吗?”

    “阿璃!”

    两人碰面,喜出望外,秦茂璃最近正忙,好不容易挤出时间来店铺,就发现花笺已经售尽,想要出高价买一份,就发现卖家就是沈知澜。

    她不好意思,“你怎么来了?”

    “你最近忙嘛,我有空闲,当然先过来买好送给你。”

    结果两人都想到一块儿去了,在店里不约而同。

    小医仙左看看右看看,觉得两人关系不浅,刚准备张嘴问候,突然想起先前沈知澜的引导,于是活学活用,“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沈知澜差点笑喷,“还是真话吧。”

    “这是你中意的姑娘?”

    秦茂璃抬眼,刚才她就留意到小医仙了,只是不知道这姑娘是干嘛的,好奇的问,“她是?”

    沈知澜就把之前有人追杀小医仙,他举报到衙门的事说了。

    “是你啊!我想起来了!难怪这个名字很耳熟!”秦茂璃立刻变得热切起来,“你真厉害,那么难的医术都能学会!”

    她对医术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对于医术点了专精的小医仙,充满崇拜。

    小医仙也喜欢这个爽快大方的姑娘,两个人很快叽叽喳喳,说到一块儿去了。

    沈知澜充当拎包小弟,一路护送她们逛街买东西,两人越说越投机,如果不是天色渐晚,都不打算分开。

    小医仙回到客栈时,还意犹未尽,不过她留下了地址,下次还能继续去找阿璃玩。这可是她来京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

    小医仙推开房间大门时,已经闻到一股异香,那香味还是她亲自下的,至少持续半年不散。

    她不动声色的先推开门,手里捏着银针,一阵劲风袭来,她反手就是一击,直戳对方死穴。

    来人反手格挡住,轻笑一声,“好狠心的女人,想谋杀亲夫吗?”

    回应他的,只有一个字,滚!

    两人在狭小的房间里打斗起来,各有各的优势,很快各有胜负,谁也没赢。

    小医仙手不能动弹,嘴也没闲着,“屁的亲夫,你算老几?”

    “你越是反抗,本王也是喜欢,本王就是喜欢烈性的女子,征服起来才够味!”皇甫冥再次轻笑,他左右手都麻痹,但嘴能动,于是一声呼唤,藏在一边的十二美人出动,就把小医仙抗了起来,捆好手脚,准备带回王府关押。

    皇甫冥在属下的帮助下解了毒,风荷低着头问,“主子,是否要大刑伺候,免得她泄密?”

    “先不急,本王要亲自审问。”皇甫冥抖抖肩膀,“魔医堡的势力不明,颇为神秘,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到时太麻烦,不如先怀柔处置。”

    “怀柔?”

    “没错!那小医仙再厉害,也是个女子,还是个怀春的少女,凭着本王的魅力还拿不下?而他们的小弟子成了本王的女人,生米成了熟饭,他们都能奈何呢?说不定还是本王的助力。”

    皇甫冥露出三分得意,三分深思和三分兴味,最后一分是不爽。

    这样被旁的男人碰过的女子,他不屑要!连做丫头都不够格!不过看在魔医堡的面子上,嗯,先当个暖床丫头吧,以后可以看表现晋升。

    小医仙被关到王府后,立刻开始想法子逃跑,结果她跑一次,皇甫冥逮一次,上演了一出她逃他追,他们都深陷其中的好戏。

    皇甫冥是个面容俊朗的男子,而小医仙确实不解世事,先是佩服皇甫冥的能力,逐渐产生了敬佩之情,又总是会被府上的其余姑娘陷害,污蔑,小医仙再反击,在这样的对抗中,两人对彼此了解慢慢加深,也逐渐陷入情网。

    牡丹眼看着几次陷害不成,反而还成了两人感情的推手,生怕小医仙真的成了王府的女主人,一狠心,悄悄透露了王府的小道,让小医仙顺利逃脱了。

    小医仙在王府待着锦衣玉食,跟皇甫民情愫暗生,但还是受不了只能待在后宅,借着牡丹的指点逃了出来,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外头虽然不能吞金咽玉,但是自由自在,当真快活无比。

    她玩了一整天,夜幕降临时突然想,皇甫冥会不会担心她呢?可是回去吧,那什么十二美人当真讨厌,没事就喜欢针对她阴阳怪气,虽然她可以反击,但苍蝇成天围着人嘤嘤嘤,也会烦啊!

    正犹豫该不该回去,小医仙又碰到秦茂璃。

    “我还以为你离开京城了呢!之后没见到你!”秦茂璃很惊喜,“天色不早了,搭马车我送你回客栈吧。”

    小医仙摇头,“我许久没回去,客栈应该早就把我的房间退了吧。”

    三天时间很久吗?也不算太久吧?秦茂璃疑惑,但是没过分追问,热情的想要护送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小医仙摇头,“我不想去客栈,可以去你家吗?”

    “当然可以,家里还有房间。”秦茂璃答应了,“正好给你看看我的珍藏!”

    小医仙一下子高兴起来,把刚才对皇甫冥的思念丢到脑后。

    她要带朋友回来,秦先生也不会有异议,还让人马上收拾客房。

    秦茂璃喜欢收藏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陶瓷的摆件,木雕的动物,最多的,还是各式各样的花笺,洒金的雕花的带香味的,应有尽有。秦茂璃用一本收藏一本,存了好大一摞,根据购买时间做了标记。

    “就是存放不善,有些花笺的颜色没那么鲜亮了。”她拿出一本变色的玫瑰花笺遗憾说,昔日艳丽玫红的花瓣褪成了枯叶色。

    小医仙见她不开心,忍不住说,“我替你研究一个方子,看看能不能把花笺保存的更久吧。”

    “真的吗?太好了,谢谢你!”秦茂璃喜出望外,连连道谢。

    不过这些花笺真的很多,摆了两大箱子,小医仙看了一圈,突然问,“你买这么多花笺,以后夫君不会不高兴吗?”

    “嗯?”秦茂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谁,脸色微红,随后又大方的说,“别管是谁成了我的夫君,为什么要干涉我的个人爱好?就算是我成了亲,也只是多了一层身份,我还是我,我喜欢什么还买什么。”

    “可是书上不是说,什么夫为妻纲,妻子一切都要听夫君的吗?”

    秦茂璃果断道,“都是傻子才信的话!若是成了我的夫君,就要摆弄我的一切,那我还是他的妻子呢,怎么不听我的?要不然,来一决胜负,谁赢了听谁的?”

    “好像,有点道理啊,我比他厉害,为什么要听他的呢?”小医仙低头沉思。

    “你可千万别信那些女子要柔顺听话,谁过的舒服谁知道!若是有人因为你厉害,就要你藏拙,那只能说明一件事,他没信心!他没信心胜过你,所以才打压你!他都没你厉害了,又凭什么听他的?”

    小医仙越听越有道理,对啊,她的医术这么厉害,年纪还比皇甫冥小,她长到二十五岁肯定比皇甫冥还厉害,凭什么听他的。

    小医仙狠狠抱着秦茂璃,“还是阿璃好,说的话我就是爱听!”

    至于那个成天嚷着女子柔顺贞静,以夫为天的皇甫冥,还是让他见鬼去吧!他身边那么多柔顺的女子,又不缺她这一个!她乐得自在。

    “你喜欢听我说话,那就多留几天,跟我一起玩吧。”秦茂璃发出邀请。

    小医仙狠狠点头答应。

    谁也没有注意到,答应邀请后,她的眼中本来有一层阴霾,此刻悄然散去一半,眸中更添光彩。

    第245章 第二百四六章

    小医仙留在秦家玩了几天, 颇为乐不思蜀,* 毕竟秦茂璃也是一个同样可爱的姑娘,两人虽然学的东西不一样, 但志趣相投, 同样好奇, 很能玩到一块去。

    而发现小医仙失踪的皇甫冥,可是急坏了, 费尽心思的寻找心上人, 结果一无所获, 他觉得此事另有蹊跷,于是审问府上的侍从, 终于从中间发现蛛丝马迹,确定是牡丹从中作梗, 才会把人放走。

    牡丹挨了一顿鞭子,被扔到地牢里自生自灭。

    随后, 皇甫冥又出动全部人马,顾不上走漏风声, 这才终于找到小医仙的踪影。

    “跟我回去!”

    一碰面,皇甫冥死死捏着小医仙的手, 要把人拖回去。

    小医仙反手就是一针, 扎的皇甫冥不得不松手, 他怒极反笑,“怎么, 在外头逍遥自在几天,完全忘了该回王府吗?”

    小医仙牙尖嘴利的反驳, “你是我什么人呐?王府里住着我的师父吗?还是有我的长辈?既然什么都不是,你又凭什么管我去哪儿, 做什么呢?”

    秦茂璃眯着眼皱着眉,这位王爷好生无礼,小医仙姑娘还是自由身,凭什么管头管脚的?

    她都准备插话了,谁曾想皇甫冥居然笑了起来,语气轻飘飘的,“听你这话,是在问我讨要名分?可名分这东西,要我给,你才能伸手拿,若是我不给,那就别想要。”

    小医仙简直气结,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怎么这么听不懂人话呢!她明明就是在说,他根本没资格管她好么!

    她是自由的!

    皇甫冥语气放低,“如果能讨到我的欢心,没准本王能够松松手,满足你的愿望,来,过来。”他再次伸手。

    啪,小医仙直接打掉他的手。

    皇甫冥这次真的生气了,举起手挥下,从暗处立刻冒出来一队侍卫,将她们团团围住。

    秦茂璃出门逛街,也就带了两个人,一个驾车一个搬东西,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就算小医仙能下毒,也不能把这么多人同时都毒倒。

    眼看她们就要束手就擒,千钧一发之际,从暗中冒出来更多的侍卫,反包围了他们。

    “住手!”

    关键时刻,沈知澜出现救场,他身后,还跟着一群御驾卫,听从他的指挥。

    此刻,沈知澜皱着眉:“皇甫王爷,虽然您有豢养府兵的资格,但府兵之数不能过三百,您这个规格和数量,是不是早就超过三百了?”

    还身在京城呢,嚣张成这样?

    “我们王爷够资格豢养一万的府兵!”跟在皇甫民身后的风荷插话,得意洋洋,“这是你孤陋寡闻,少见多怪!”

    对他的特异之处,沈知澜都快免疫了,他心平气和的补充,“就算能有一万府兵,也没有当街抓人的权力吧?我的大焱律应

    该学的不错,只有衙门才有抓人的资格,还是这位姑娘是王府的逃奴?罪奴?也要先拿出证据来。”

    风荷还要再说,皇甫冥冷着脸,“够了!”他拱手,“今天的事,皇甫记下了!”

    他转身只看小医仙,步步紧逼,“别人说什么我都不在乎,我只问一句,今天你是为了他,才不跟我回王府的吗?”

    起冲突的时候,秦茂璃已经抢先一步,将小医仙护在身后,小医仙自来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师兄师姐们也爱护她,却没有这样呵护入微,感受着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觉,小医仙毫不犹豫回答,“没错,我就是为了她不回去的!呸,本来就不用回去,你快走吧。”

    她说的这么果断,一点不带犹豫的,皇甫冥深深看了他一眼,指挥侍卫离开。

    沈知澜还被风荷狠狠瞪了一眼。

    唉,他还想瞪人呢!要不是运气好,今天阿璃岂不是要被他们欺负了?

    沈知澜今日有约,路上意外看到秦茂璃跟小医仙出来逛街,正准备打招呼时,见皇甫冥气势汹汹而来,意图不明,顺势就借了人手过来助阵。

    幸好他动作快,对方也知难而退,不然还要打一架才能收场。

    “你们两最近还是少出门,省的他再来找你们麻烦。”

    “凭什么要我们少出门,为什么不能把他抓起来!”小医仙翻着白眼,十分不爽。

    “我倒是想抓呢,只是就跟我刚才说的一样,只有衙门才有抓人的权力,而且无缘无故怎么能抓一位亲王?只有皇上才有这个权力。”

    沈知澜劝她,“我们这是好姑娘不吃眼前亏,先避避风头再说。”

    秦茂璃也劝,“对啊,我们才几个人,别去硬碰硬。”轮流相劝,才打消了小医仙准备报复的心思。

    沈知澜想送她们归家,秦茂璃却看出他有事才出门的,再三婉拒,他只好让几个侍卫护送她们回家。

    而他转身进旁边的茶楼,去给这个让他能狐假虎威的“虎”道谢,如果不是借到皇帝的侍卫,他也没法吓走皇甫冥。

    皇帝今日有闲情逸致出来逛街,穿着便服,包下客栈的三层,独享最好的视野,他一手托腮望楼下,饶有兴趣的问,“你们两刚才聊什么呢?”

    “跟皇甫王爷能聊什么,当然是他如何威风霸道了。”沈知澜没忍住气,带着郁气说。

    跟他一起下去的侍卫小队长也道,“皇上您没看到,刚才皇甫王府的护卫是如何的嚣张!还信誓旦旦的说,王府能足足豢养了一万的府兵!”

    侍卫首领也带着气,那可是一万个啊!已经足够组成一支小型军队了!养一万不事劳作的军人是什么概念,至少需要三到四个百姓劳作提供衣食,才能满足日常需要。

    就等于皇甫王爷整个封地的百姓,一刻都没放松过。

    他愤怒过后,心情被奇异抚平,又想起种种关于皇甫家的传说来,迷茫逐渐淡化,“不过皇甫王爷从太-祖起就是世袭亲王,当初劳苦功高,用全部家产支持太-祖,能够有此殊荣也不奇怪。”

    他自己说服自己,逐渐平静下来。

    而听到这句话的皇帝,炸了,炸的透透的,他瞪圆眼睛,“什么鬼,一万府兵?想造反那不是轻而易举!当初老子太-祖起义举事,也就聚集了三千人!都能打下两座城池了!”

    特么皇甫冥手里有一万精兵,那晚上朕能睡得着觉?!

    只要一想到京城里放着一万精兵,皇帝半夜都要翻身起来,扇自己两耳光。

    他狐疑道,“太-祖是不是老糊涂了?!居然会答应这种事?就算是皇室亲王,也只有三百府兵啊,他皇甫家再大的从龙之功,这也说不过去。”

    沈知澜听他疑惑,于是提前开始吟唱,“因为当初皇甫家是当地首富,家财万贯!当时太-祖他老人家,就是在皇甫家放的马,皇甫老王爷一看他器宇轩昂,人中之龙,觉得他必有大出息,于是变卖全部家产,资助太-祖领兵起义,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殊荣,不仅能见圣不跪,还能豢养一万府兵,而且当初太-祖老人家留下一句话,才是皇甫家世代尊荣的原因!”

    “什么话?”

    侍卫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答这个腔,若是说出来,他们的脖子可不够硬啊。

    只有沈知澜有这个胆子,直言,“子孙不肖,彼可取而代之!”

    “放屁!全特么是放屁!”

    皇帝突然站起来,爆了粗口,“咱老沈家的爷们辛辛苦苦,出生入死打下的江山,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一句话,就被拱手送出去了?!”

    他果断说,“绝不可能!谁能这么大方!”

    “就是!”沈知澜吐槽,“而且普通亲王一年只有一万两俸禄,皇甫亲王居然能拿三万两!”

    他翻到的那本《皇甫传说》就是这么写的,他是一边看一边吐糟,写话本的肯定没常识,或者故意塑造了皇甫的辉煌,现在话本对冲,才造成种种不合理的情节。

    随着沈知澜的一声“就是!”,皇帝脑中原本存在的枷锁,开始慢慢松动。

    如果是原来的皇帝,或许不会疑惑,但他不是啊,他就是太-祖,是百年前那个披荆斩棘,创下百世基业的沈大!

    有人说,即使是自己也不够了解自己,但沈大确定,他百分百了解自己!

    他自来就是个抠门的,精打细算每一分钱,这样才能省下银子,用在刀刃上,所以对老兄弟的分封,也是格外抠门,国公可以给,但亲王绝对!不!可!能!居然给外人封了王,还让他有封地有王府有府兵?养兵不用花钱的吗!这钱花自己身上多香啊!

    所以一提三万两俸禄,登时戳了他的肺管子,比什么都好使。

    顺着这条线思考下去,沈大也想起来了,他放马的那家地主,不是姓田吗?田地主可是个蚂蚁腿上榨油,蜘蛛网上织布的货色,能舍得资助他?反正不姓皇甫。

    想起这些后,皇帝脑子里刹那清明,脑中的记忆分割成两份,一份就是原先的记忆,他是如何一路艰难跋涉,最终走上皇位的,另一份就是打小听说的,皇甫王爷的种种传奇,两份记忆都同样清晰,同样可信。

    但凭着自己的抠门本性,沈大可以确定,有皇甫的这份是假的。

    此刻皇帝不禁后心发凉,好厉害的能力,居然能改变人的记忆,莫非是哪儿出来的什么厉害人物?

    他急躁的在房内走来走去,思考对策。

    所有人的记忆里,都有这样的故事存在吗?是否全天下都是如此?还是只在京城?又或者,可以让他这样重新想起来吗?

    皇帝走来走去的,没个主意,他不怕困难,只是觉得这事蹊跷难办,他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钻进人脑袋里,清掉他的记忆吧?

    皇帝来回走了三圈,眼睛余光突然看到正在吃糕点的沈知澜,登时一亮!

    “你们刚才进门后说的每一句话,每一字,每个表情都再重复一遍!”

    既然他可以恢复记忆,别人没准也可以,而之前他也没想起,说了一番话后才逐渐恢复的,也许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贴身侍卫尽管对皇帝的命令摸不着头脑,还是原样照做,毕竟那可是皇帝的命令。

    沈知澜狐疑的看着皇帝,表情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要干嘛?

    他照做皇帝的要求,果然,皇帝感觉到关于皇甫的那份记忆,再次淡化,模糊。

    皇帝的目光逐渐锁定到沈知澜身上。

    嗯?

    沈知澜打了个喷嚏,再次狐疑的看皇帝,怎么感觉要吃人似的?

    “走,去宗人府!”

    皇帝立刻决定,扩大同盟,先拉盟友。

    宗人府里,沈知澜口干舌燥,万念俱灰,一口气表演了三遍刚才的对话,说的人都麻了。

    宗令一脸懵懂,连着听了三遍,眼看皇帝表情凝重,再三踌躇后,把所有侍从都摒弃后,就剩三个内人,才压低声音说,

    “皇上是不是打算,对皇甫家动手?”

    “太-祖留下遗训,子孙不肖,彼可取而代之,有这样的遗训,要是贸然动手,以后下去可不好对他老人家交代啊!”

    他本意是想劝阻,结果重复了可取而代之的话后,脑中枷锁松动,突然一怔。

    等等,老祖宗会这么傻吗?怎么想都不对劲吧?

    宗令只要顺着那条线往下推理,就会觉得不对头,再想想,逻辑也不通顺,霎那间,记忆一分为二。

    皇帝都要放弃了,突然发现宗令神色变换,立刻直起身子,认真看他。

    宗令好不容易理顺脑子里的事,惊疑不定,拱手说,“臣好像有些糊涂了,需要休息休息”

    “是否是关于皇甫冥的事,有些糊涂?”

    宗令跟皇帝对视,交换目光,那意思就是,难道你也?!

    正在喝茶的沈知澜见他们产生疑惑,终于开始支棱,“你们也觉得皇甫冥有问题?!”

    太好了,他有盟友了!

    *

    皇帝不说话,宗令含糊着把他的记忆出问题的事说了。

    “我嘞个太-祖保佑啊,宗令爷爷你总算回过味了!你都不知道前些天我去找你询问这事,我有多震惊,简直是睁眼说瞎话的极致!”

    宗令从沈知澜的视角听到那日送礼的事,讪讪的,当时他到底怎么了?脑子被糊住了吗?

    皇帝一锤定音,“此事古怪,还是要多加小心,让更多的人醒过来才醒。继续去把宗室王爷们都找过来,让他们醒悟。”

    “那我可以先回家吗?这也没啥用到我的地方。”

    “不行,为了以防万一,一定要跟今天的人今天的事今天的服装一点不差,才能保证成功率。”皇帝坚持,“放心,朕不会亏待你的。”

    沈知澜悄悄翻白眼,他差点就信了呢。

    *

    宗令挨个挨个的把宗亲们都叫了过来,就在这处房间,重复之前说过的话,经过多次时间,皇帝发现,让沈知澜念《皇甫传奇》是最有效果的。

    外人如果也念,王爷们会露出认同和附和,如果是沈知澜念,王爷们会突然若有所思,产生疑惑。而每个人产生疑惑的点,也各不相同。

    皇帝是因为封亲王爵位,宗令是因为取而代之,其他王爷各自有各自的念头。

    皇帝安抚好这些王爷后,让他们最近约束好一干人等,少出门,会有大事发生。

    接下来又见了朝中重臣和掌管兵权的几位将军,皇帝发现,越是官职低的,反而效果越好,官职高的,行事自有一套逻辑,推断一下自己的行事风格,就能发现不妥当。

    这下他们的筹码更多了。

    “皇上打算怎么对付皇甫冥?”不能杀也不能放,总不能就这么看着吧?

    皇帝不紧不慢的说,“打算让你上。”

    沈知澜露出奔波儿灞同款表情:啊,我打皇甫冥?

    第247章 第二百四七章

    我打, 我拿头打啊?

    沈知澜脸上写满抗拒,他都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而皇帝心里同样没底,只是他做出胸有成竹的模样, “且等着, 早晚会有机会的。”

    这机会到底会从哪儿冒出来呢?沈知澜再次腹诽, 只是不得不听从指令。

    出了宗人府后,思考着此事, 心思不知不觉落到小医仙身上。

    根据多年来看话本的经验, 小医仙确定是皇甫冥的CP, 只是这种古早风格的文,最少不了的就是欢喜冤家, 陷害,怀疑和误会, 你追我逃,狗血满地撒, 等到两个人闹的差不多,全天下都跟着折腾的快没气了, 两人才缓缓HE。

    男主角主打一个没张嘴不解释,说话永远语焉不详, 永远不用主语, 等发现误会时再痛哭流涕, 追悔莫及。女主角就是小强复生,不论什么样的折磨都能复原如初, 再大的伤痕都能磨灭,堪称人类医学奇迹。而配角, 恶毒的像是拿脚后跟塞脑子里,主打蛮不讲理。

    他本能觉得, 利用这点,或许能够先把小医仙从皇甫冥的阵营挪出来,再单独打败皇甫冥。

    沈知澜次日,去拜访了秦先生,先被念叨了半小时学习的重要性,这才放过他。

    “要不是皇甫王爷在,哼!”秦先生的哼声,回味悠长,充满内涵。

    要不然就别搞皇甫冥了,现在不上课挺快乐的,沈知澜差点想放弃了。

    只是现在的愉悦不能代表什么,要是皇甫冥想搞事,轻而易举,不能让他打破现在的平静。

    就让他回到该回到的地方去吧。

    听完秦先生的叮嘱,才能见到秦茂璃和小医仙,两个姑娘现在形影不离,格外亲热,秦茂璃念书给小医仙听,小医仙虽然听不懂典故,但喜欢她娓娓道来的声音,津津有味听着。

    秦茂璃念罢,小医仙催促着,“后面的故事呢?”

    “后面的故事就没人写,作者病逝,后文是什么也永远没人知道了。”秦茂璃遗憾放下书卷,“真想知道后面到底会发生什么故事?”

    “作者病逝了?”小医仙愣愣的,“真可惜,不然我们可以去把人绑来,让他一定写完。”

    她偶尔语出惊人,大家都已经习惯,秦茂璃扑哧笑了,“好哇,等我们都下了地府,倒是可以追着让这位作者更新,到时他跑都跑不掉的。”

    沈知澜顿时同情起这位作者来,狂热粉丝太多,日子也不好过啊,到时就成,死了都要催,躲都躲不掉哇。

    悲催。

    不过,小医仙转念又有新的念头,“阿璃文才斐然,又喜欢这个故事,不如干脆自己续写吧!”

    “不不不,我哪有那个本事呢?”

    “写么写么,反正也是我们自己看,不传到外面去,外人也不会知道啊,再说了,阿璃怎么知道外头的人不会自己关起门来,悄悄写呢?”

    秦茂璃有些意动,“好,我试试,写的不好,我们就自己看。”说罢拿着纸笔,准备组织语言。

    而她们两人的谈论听到沈知澜耳中,如同一道雪亮的闪电,登时就照亮了他的思维。

    沈知澜思路从来没这么清晰过,突然想明白了关于皇甫冥,到底算是哪个类型的话本。

    历史衍生!一定是历史衍生。

    他的前世就有许多人喜欢这样写故事,根据真实的朝代作为背景,编写自己的主角,在历史大潮下如何沉沉浮浮,奋力挣扎的故事。

    每个朝代都有属于自己的super star,知名时代和帝王总会被大家扎堆写,电视台上,会出现同一个帝王,忙着跟不同人谈

    恋爱搞事业的剧情。

    假如他所在的这个架空朝代可以顺利流传下去的话,达到了科技社会,发展应该会大差不差,照样会有人给自己的主角编写同样的故事,戏说前代历史,所以才会突兀插入一个皇甫家族。

    别说什么不可能,他都能穿越,别人为什么不能写这样的话本呢!

    可惜这话本的作者功底不深,没有写的很顺畅,所以皇甫冥的故事,就像嫁接的果子,虽然生长在同一棵树木上,但突兀的一眼即知。

    而想要拔除这棵嫁接的枝丫,只要趁着它还没有长好,揭开缠绕的布条就行了。

    女主角,一定也是布条的一环。

    *

    沈知澜决定先把小医仙劝走,让产生磁力的男女主先各自分离,连理由都是现成的,小医仙出门这么久,是不是该回师门报个信?告诉师门她已经完成既定目标?

    小医仙一呆,倒真觉得应该回去问问,“那个天下第一的牌匾,我该带给师父看看。”

    “对啊,好消息应该分享给师父,让他们一起替你高兴,再给他们带点京城特产回去,是吧?”

    沈知澜笑眯眯的说,“有句话叫做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京城人虽多,病例却没那么多,走遍各城各镇,还能遇到更多疑难杂症,也能增加你的阅历,大夫最要紧的还是见病人。”

    他说的有理,小医仙当即决定,赶紧回师门告知,再来京城游玩。

    择日不如撞日,小医仙当即出门采购特产,准备带给师父。

    而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皇甫冥探知到,皇甫冥猜不到小医仙的意图,却知道她准备出远门。

    这怎么能行!他看中的女人不能逃!

    皇甫冥的暗卫,在城外送别的十里亭,再次把小医仙拦下了。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许离开我身边!”

    小医仙摇头,“我要回师门。”

    回师门,难道是要跟身边那个男人一起回去,禀明师尊,告知长辈,筹备婚事了吗!

    皇甫冥再次狠狠瞪沈知澜。

    奇了怪了,瞪我干嘛?沈知澜无辜躺枪,也不惯着对方,狠狠的瞪回去。

    皇甫冥更是怒火滔天,质问小医仙,“你要为了这么一个人,跟我一刀两乱吗?”

    小医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满含离愁的秦茂璃,沈知澜正轻声安慰她,两人并肩而立,充满默默温情。

    遇事有商有量,从不恶言相向,也不会发生质疑误会,看久了,小医仙还真挺羡慕的,她跟皇甫冥,虽有情意,但皇甫冥总

    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质疑,质问,再深厚的情谊也被消磨掉了。

    小医仙觉得,他们两就应该分开一段时间来确认心意,再判断是不是适合在一起。

    所以她毫不犹豫说,“我不会跟你一刀两断,但是我现在一定要离开你,想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皇甫冥倒退两步,扶着胸口,似乎被这句话伤的很深,他身后的侍女,怨毒的盯着小医仙。

    看着这几位面目扭曲的美人,小医仙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喜欢和适合,真的是两个概念,而皇甫冥总是有很多选择的。

    所以她跟皇甫冥道了珍重,转身离开。

    她刚走出几百米,皇甫冥突然吐了血,鲜红的血液从嘴角涌了起来,撒满他的白色衣襟,几个侍女慌神,赶紧想要扶着皇甫冥回王府医治。

    “不,我不治,这世上能治我的,只有小医仙!”皇甫冥突然犯起了倔劲,坚持不接受别的大夫。

    他也相信这个距离,小医仙一定听得到,如果不回头,那就是想他死,就是两人恩断义绝了。

    那就死好了!

    小医仙微微一停,还是继续往前走。

    这下皇甫冥真的受伤不轻,眼睛一闭,就要昏过去。

    唉,这是犯什么驴毛病呢,自己的身体要紧,沈知澜本想劝他,结果被几个侍女虎视眈眈,生怕他伸手害了皇甫冥。

    算了,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不如顺着她们,沈知澜正要也转身离开,突然,从暗处冒出来一群铁甲卫士,把所有人团团围住。

    这群人还蒙着面,遮挡面容。

    不会吧,又来?谁这么嚣张?

    沈知澜正准备闪避,却发现卫士的领头人,对他眨眼,双眼异常熟悉。

    是施初!

    莫非皇帝想到什么主意了?

    施初压低声音,递过来一张纸条,“照着做,上头让我见机行事,这就是个不错的机会。”

    沈知澜犹豫着接过纸条,皇帝是打算趁人病要人命吗?

    要他动手?

    结果纸条上只是写着,让沈知澜念一遍自己脑中还记得的历史。

    这能有用吗?

    沈知澜虽然见证过皇帝宗令恢复了记忆,却没有底气,能够让皇甫冥造成的异样还原。

    赌一把吗?

    赌。

    “来人,所有人都远远退开,没有我的许可,不能上前,哪怕是我受伤也不行!必须要到最关键的时刻,才能过来,懂吗?”

    施初领命。

    秦茂璃本来是出城来送友人,意外撞见这样的事,如此诡异,如此难言,还要沈知澜一个人处理?这怎么行!万一出事谁能负责!

    沈知澜低头笑了笑,“我可是福大命大的人,怎么会出事,如果你担心,稍微借我一点运气就好了。”

    秦茂璃在卫士的虎视眈眈下,还是说,“好,都借你!你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这才不甘不愿的退到旁边去,只能看到他们的身影,压根听不清人说什么。

    *

    其余人退开了,而皇甫冥的侍女更是警惕的看着沈知澜,生怕他暴起伤了皇甫冥。

    而沈知澜双手一摊,示意自己无害,还问了一个无关问题,“你们的大姐牡丹呢?”

    牡丹自从放了小医仙出府后,被暴怒的皇甫冥责罚,躺在地牢等死,不许任何人管。

    但她也是十二美人最敬重的大姐,怎么可能不管?有人悄悄去送了伤药和吃食。

    见她们不回答,沈知澜也能猜到几分。恶毒女配经久不衰,全靠她们推动男女主的感情进展,明明是恶毒女配先来的,但是竹马抵不过天降,女配永远输的一败涂地,轻点的就自己残疾死亡,重点的满门抄斩,永远家破人亡。

    他还记得初见牡丹时,牡丹是个多张扬明艳的女子,一到剧情开始,就疯了。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