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厮手中的长棍高高扬起,即将打下来之时, 一支羽箭以雷霆之势射在棍子上, 明明是看着轻飘飘的羽箭,力道却生生将那小厮撞得后退了好几步。
只听砰的一声,长棍摔落在地。
众人皆惊。
寻踪院门外, 一英武男子长身玉立, 手中弓箭正在慢慢放下。他二十七八的模样, 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容貌英俊泛着冷意,一双利眸如鹰隼。
“何人胆敢擅闯侯府!”侯夫人起先也被这一箭震慑, 倒是比旁人先恢复过来。
男子将弓箭丢给身边的随从,大步迈过来。
而这时候, 侯夫人才注意到刚才被男子挡住的孟昭曦,顿觉疑惑, 她不是下午便与她娘去城外皇觉寺祈福了么,本要待到明日, 怎么这会儿便回来了?
然而,男子的存在感太过强烈,侯夫人不得不迅速将注意力收回, 威严的目光落在那男子身上。
“侯夫人, 我来带我的表弟回家去。”男子冷淡地说了一句, 他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随即他便看向被五花大绑、形容狼狈的孟怀安。
只一眼,他便怔住, 冷淡的眉眼微微动容。
不用多说,他便知道眼前的少年就是他的表弟,他年少时最喜爱的小姑姑的儿子。
这不仅仅是来自血脉的羁绊,更是因为,这个少年的眉眼,与他的小姑姑竟有五分相像。
男子立即在孟怀安面前蹲下,手一翻掌心便多了柄锋利的匕首,三两下将绳索全都割断,稳稳地将孟怀安扶了起来。
“你可是怀安?”男子沉稳的声音里多了丝紊乱。
孟怀安看向眼前这个英武不凡的男子,对方的容貌,在他看来有几分熟悉。
这个男人刚才说,他是来带他表弟回家去的。
他突然想起兮表姐在弥留之际对他说,会有个表哥来接他……当时他根本没听进去,只以为是兮表姐故意如此说,好让他活下去。要不然,她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可这个男人有力却因带着几分激动而微微颤动的双手,与他有几分相像的容貌,却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原来兮表姐说的都是真的。
虽不知兮表姐为何可以未卜先知,但她说的确实成真了。
“是,”孟怀安听到自己说,“这是我娘给我取的名字。”
然后他看到,这个面容坚毅的男子,竟突然红了眼眶。
“怀安……好名字。”男子放缓了语气道,“我叫瞿琰,你娘是我的亲姑姑。”
孟怀安呆了会儿,试探地喊道:“表哥?”
瞿琰蓦地紧紧抱了抱孟怀安,双唇紧抿,又是高兴,又是难受。
高兴的是他小姑姑还留下了血脉,难受的是他自小跟着的小姑姑早已仙逝,他再也见不到了。
“你到底是何人!”侯夫人见此人并未将自己放在眼里,怒火更甚。
瞿琰并不答话,替他拿弓箭的随从道:“我家主子是皇上亲封的护国公!”
护国公!
侯夫人眼神微变。
说起护国公,却要牵扯到十几年前的一番旧事了。那时候的护国公,还是眼前这位新护国公的祖父,因卷入一场谋逆案而全家下狱,老护国公瞿昶死在狱中,他的家人全部流放边疆,他们之后在边疆过得如何,无人得知。
时间一久,护国公府当年的风光便逐渐被人遗忘。直到前段时间,皇上下令新封护国公,朝堂众人才得知原来瞿昶后人在边疆十几年,从小兵做起,一步一步,不但抵御住来自北狄的进犯,连战连胜,甚至将对方赶得退后一千里,短时间内不敢再犯边疆。
再后来,西北兵变,也是瞿琰带兵将之镇压。功勋累积,如今还年轻的皇上龙心大悦,再后来他上书自陈身世,皇上不但不怪罪,反倒重新封他为护国公。
这是半个多月前的事,如今差不多正是新任护国公回京面圣的日子。
从爵位上来说,侯府确实低国公府一等,然而这里毕竟是侯府,瞿琰擅闯侯府失礼在前,侯夫人一向硬气,此刻态度自然不会软下来:“护国公又如何,这儿是承恩侯府!”
瞿琰十二岁就开始上战场,十几年来刀口上舔血的生活早已让他养成了不怒自威的气势,面对侯夫人的强势,他冷然一笑:“隆泰二十七年九月,承恩侯府二公子掳走我的小姑姑,囚禁于此,并令她郁郁而终。我今日来只为带走我的表弟,我小姑姑的仇,来日总要与承恩侯府再算!”
侯夫人面色微变,虽说她刚才已从瞿琰与孟怀安的对话中明白了几分,可亲耳听他说来,才不得不接受这一事实。
当年孟世坤带回那个女子时说对方姓严,是个歌姬,她见二儿子实在喜欢,便也没把人赶出府去。她虽见过那严氏,但因护国公府的娇娇女身子不好,整个望京就没有几个见过那娇娇女的人,她也没认出来。
但侯夫人嘴上自然不承认:“国公爷,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你有何证据证明是我的二儿子将你姑姑囚禁?怀安的娘,只是个歌姬罢了!”
“证据过几日我来与侯府算账时自然会奉上,”瞿琰冷着脸道,“如今我却要先将表弟带回家去。”
“他是我孟家血脉,怎容你带走!”侯夫人扬声道。
“难道我要将他留下,任由你们打杀?”瞿琰冷笑道,“若侯夫人执意不肯,我只好来硬的。”
瞿琰自然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有一队亲兵,都是从战场上一起闯出来的过命交情,此时此刻就在寻踪院外,只听他一人号令。
今日他赶路经过城外皇觉寺山下,恰好救下正被山匪打劫的孟昭曦母女。等救了人,他才晓得对方恰好是他进京后最先要去的目的地,承恩侯府的女眷。当时他问二人,孟世坤是否有个姓严的妾室和十六岁的儿子,孟昭曦的母亲只摇头说没有,是孟昭曦没理会她母亲的眼色告诉他,严姨娘已死,那个十六岁的庶子叫怀安,此刻他怕是正跪在她祖父院外求祖母救待他最好的甄兮表姐。
瞿琰心痛于小姑姑的去世,又因担心小表弟出事而不敢沉溺于痛苦中,留下一部分人慢慢与承恩侯府的其余人一道回来,顺便弄清楚那伙假扮山匪的匪徒究竟是何人,自己则带了孟昭曦和数个亲兵,快马加鞭赶在城门关之前入了城,第一时间赶到侯府。
侯府嫡孙女带路,一切自然很顺利,当他听到孟昭曦惊呼了一声“怀安堂弟”时,他立即动手射出一箭,及时将孟怀安救下。
他庆幸自己并未等待天亮再入城,否则见到的只会是怀安的尸体,若真是那样,他会憎恨自己一辈子。
瞿琰带着的亲兵数量不多,可各个武艺精湛,只松松地站在那儿便气势不凡。再加上他本人护国公的身份,侯夫人与他僵持片刻,忽然道:“他杀了他父亲,如此大逆不道之人,你不能带走!”
瞿琰微微皱眉,转头看向孟怀安。
在瞿琰与侯夫人对峙之时,孟怀安已冷静了不少。
除了兮表姐,这是第一次有别的人这般强硬为他出头。
这就是与他有着血缘亲情的表哥。
他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对他的疼惜。这是他时常在兮表姐眼中见到的。
他先前怪兮表姐抛下他离开,如今却发觉,原来她离开时,已为他寻好了下一个“保护者”和“依恋对象”。
对上瞿琰的目光,孟怀安通红的双眼很快便又积满了泪水。
“我方才不想活了,只求一死才会那么说。整个侯府的人都知道,我父亲是被我哥哥意外推入心湖淹死的。”
“胡说!”侯夫人没想到掩盖多时的事竟被孟怀安当着如此多人的面说出来,顿时气得想要打断他。
孟怀安哆嗦了一下,缩到瞿琰身后。
瞿琰身形一展,挡住侯夫人的视线,也懒得管侯府内部的事,只道:“侯夫人,你可听清楚了?弑父者另有其人。”
“你!”侯夫人气得眼前一黑。说什么“弑父者”,不就是在说怀旭是那个弑父者吗!
好在邢嬷嬷及时扶住了侯夫人。
侯夫人其实也并不相信是孟怀安杀死了孟世坤,当时的事,孟怀旭明明白白同她说了一遍。她先前气得要杀孟怀安,纯粹是因为他描述孟世坤死亡时的样子太可恨,又放火想烧死侯爷。
“好,那事不提。他却是被当场抓住想要烧死侯爷!”侯夫人冷笑。
孟怀安颤着声音道:“我没有。祖父从马上摔下受了伤,我担心祖父,想探望他,所有人都不让,我只好偷偷来看他,当时天太黑了,我拿蜡烛照亮,却被小厮吓着,这才误着了火。”
瞿琰如今仅剩的亲人只有母亲和一个表弟,自然不管怀安是不是打算杀人,或者真杀了人,听他给出了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便冷着脸道:“侯夫人,可听明白了?”
“颠倒黑白!”侯夫人真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看起来唯唯诺诺的小子,今日怎能眼也不眨地说出这样的谎话来!
孟怀安躲在瞿琰背后,没有再多说半句话。
属于他的部分已经结束,剩下的交给他的表哥便好。
“侯夫人,我最后问一遍,你可愿意放人?”瞿琰已没了耐心,下了最后通牒。
侯夫人胸腔急遽起伏,扫了一圈瞿琰带回来的人,扭头颓然道:“你带他走吧!”
瞿琰转过身去,与孟怀安说话时语气自然不像对侯夫人时一般冷硬,只低声道:“怀安,我们回家,可好?”
孟怀安怔忪片刻,轻轻点头:“好。”
家……他也有真正属于他的家了么?
可是,兮表姐却没能等到。
“表哥……你若是来得再早一些便好了。”孟怀安说着,脸上又落下两行泪来。
他不是在怪瞿琰,他只是……只是心疼死得那样惨烈的兮表姐。
瞿琰眉头微微一皱,听出孟怀安语气中的悲痛,他抿了抿唇小心道:“怀安,若你想,我可以连你的那位表姐一块儿带走。”
孟怀安摇摇头,泣不成声:“不用……不用了……兮表姐已经不在了。”
他低下头,祈求似的说:“表哥,我们快离开这儿吧。”
在来的路上,瞿琰只简单地听了听这位甄兮表姐是何人,听孟昭曦说完便明白过来,她对怀安来说,便与小姑姑对小时候的他一样重要。
没想到那样心善的姑娘,也逃不过一个早亡的命。
瞿琰按了按孟怀安的脑袋,点头道:“好,我们这便走。”
孟怀安离开的时候,不曾抬头,只低声哭泣。只有瞿琰注意到,那个带他来的小女孩,在听到怀安的话之后,同样泪流满面,只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孟怀安沉浸在失去甄兮的悲痛和得知自己还有这样强势又疼爱自己的表哥的喜悦的矛盾情绪之中不可自拔,直到瞿琰带着他回到护国公府。
这个护国公府是永顺帝赏赐下来的,正是前护国公的府邸,这儿处处是瞿琰小时候的记忆。他早前便先派家人来收拾,这才带着他的母亲慢慢往望京前来。
然而,世事便是那么巧,路上他恰好救了他小姑姑曾经的贴身丫鬟含笑,这才得知了当初小姑姑失踪的真相,留下一部分人护送他母亲,而他自己则带着一些精兵,日夜兼程赶往望京,只为了尽快见到小姑姑和她的儿子。含笑被带离承恩侯府时,他的小表弟不过才刚出生,她并不清楚小姑姑和她儿子的现状。
护国公府早已收拾整齐,瞿琰带孟怀安来到当初他小姑姑住过的沁香园,让他先歇息,一切都等明日再说。
孟怀安却不肯,他此刻如何能休息得好?
“表哥,我想知道娘亲的事。”他清澈的双眸期盼地望着瞿琰。
瞿琰从孟昭曦口中隐约得知他这个小表弟过得很不好,再加上他赶到时正好听到侯夫人说要将他乱棍打死,更是愤怒又心疼,见孟怀安怯怯的模样,饶是他平日里治军严厉,说一不二,此刻也说不出个不字。
早有下人备好茶水,瞿琰挥手让人下去,与孟怀安分别在圆桌旁坐下,回忆着当年的事。
“那时护国公府受人陷害,所有人都被先皇打入大牢,祖父冤死狱中,余者皆发配边疆。护国公府被围那日,小姑姑正好带着她的贴身丫鬟含笑去皇觉寺祈福,含笑说,他们遇上了劫匪,是孟世坤救了她们。当时府里其余人都死了,唯有她与小姑姑活了下来,孟世坤送她们回府时恰好见到护国公府被围困,他便花言巧语劝说小姑姑跟他走,以帮助护国公府为名,哄骗了小姑姑以严姓歌姬的身份入侯府。
“小姑姑自小体弱多病,天真善良,轻信了孟世坤,又日日念着救被下狱的亲人,对孟世坤言听计从。我们被抓后两个月便判了流放,可怜小姑姑困在内宅,万事不知,孟世坤便骗她说他一直在奔走,护国公府本该满门抄斩,却因他而判了流放。小姑姑感激他,再加之他惯会甜言蜜语,便甘心当了侍妾。
“孟世坤得到小姑姑之后便喜新厌旧,小姑姑的日子愈发难过。你出生后没多久,孟世坤怕小姑姑的身份会泄露,让人将含笑带出府去杀掉,带含笑出府的人名王橫,贪图含笑美色,并未立即杀她,侮辱她之后将她卖给了人牙子。那之后侯府的事,含笑便全不知了。我在回望京的路上偶遇含笑,是她认出了我,与我相认,将从前之事全都告知于我。
“我们全家被抓入大牢时,唯有小姑姑不在,我们以为她逃过一劫,等去了边疆,一有机会便让人查探,却始终没有消息。后来,祖母与我父亲相继病逝,我们瞿家,除了你我外,只有我的母亲了。她还在来望京的路上,再过几日你便能见到她。”
孟怀安默默听着,忽然问道:“我娘亲,叫什么名字?”
瞿琰道:“瞿馨。”
他指尖沾了茶水,在圆桌上一笔一划写下“馨”字。
孟怀安想,他娘亲的名字,与她本人一样美好。
他是那么庆幸,他亲手杀死了孟世坤,替他娘亲报了仇。
还有兮表姐的仇,他也要报。
他当时答应兮表姐不寻仇,是因为他已有了陪她一起死的想法,既然他都死了,自然不会再去找韩琇的麻烦。
可如今,他活着,他的表哥是护国公,还有什么能阻止他为兮表姐复仇呢?
“表哥,我……我有一个请求。”孟怀安如今是刚与瞿琰相认,说话有些拘谨。
瞿琰因瞿馨的关系,对孟怀安爱屋及乌,再加上孟怀安的模样与瞿馨很相似,他又比孟怀安大了一轮,对孟怀安的疼惜之情让他足以答应任何请求。
“你尽管说。”瞿琰笑了笑,语气十分温和,若要让他的下属听到了,非惊掉下巴不可。
“表哥,娘亲去世后,你来之前,我在侯府过得很苦。”孟怀安眉眼低垂,轻声道,“但自从兮表姐来了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是她救了被人推下水的我,也是她教我读书,教会了我许多道理,若没有她,我活不到见你的这天。”
孟怀安顿了顿,将涌上双眸的泪意又努力憋了回去:“可是,这样美好的她,却被人害死了。”
他抬眼望向瞿琰,让对方看到他眼里的恨意:“我想替她报仇。”
瞿琰问都不问仇人是谁,便点头道:“好。你可以用你想要的任何方式报仇。”
见怀安的模样,他就知道那位兮表姐对怀安来说有多重要。怀安的恩人,便是他的恩人。
孟怀安微微弯起嘴角,感激道:“谢谢表哥。”
“一家人,何必言谢?”瞿琰看着孟怀安乖巧又惹人怜爱的模样,抿唇道。
一家人……
孟怀安用力点头,笑容灿烂:“好,以后我不说了。”
害死兮表姐的人不少呢,而他最想报复的,自然是直接导致兮表姐死亡的韩琇。
但他当然不会直接杀了韩琇。
死是多么容易的事呀,只要放弃就可以了,活着才难呢。而他,会让韩琇活得如同在地狱。
第二日,韩府。
韩琇一个人怔怔地坐在闺房中,面色苍白。
刚才她的丫鬟从承恩侯府那儿打听到了她想听到的消息。
甄兮死了,尸骨无存。
听人说,孟怀安一把火烧了风和院,当火灭了时,整个风和院已是一团狼藉,分不清哪一块是甄兮的尸骨了。
韩琇想起了她离开风和院时看到的那一地刺目的红色。
她不是故意的,她真的没想杀甄兮啊,她只是太生气了,只是个意外而已!
正当韩琇一人在屋子里心慌意乱时,她父母竟一道上门来了。
韩成端和孟君芝的脸色很难看,一入内就将所有下人都赶了出去。
韩成端冷着脸道:“跪下!”
韩琇以往被韩成端骂时还会嬉皮笑脸地撒娇,这会儿却不敢了,很干脆地跪了下来。
韩成端道:“我问你,你在侯府时,可有闯祸?”
韩琇心里一抖,下意识摇头:“没、没有……”
“还敢狡辩,人都找上门来了!”韩成端气得直喘气,一巴掌打在韩琇脸色,她的脸顿时肿了起来。
以往十分疼爱韩琇的孟君芝此刻虽面露心疼,但并未阻止韩成端。
“你说说看,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好好一个大家闺秀,竟然对人动手?我就是平日里太纵着你了!”韩成端气急败坏地说,“如今人都死了!这要是传出去,为父如何做人?”
韩琇萎靡不振地跪坐在地,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真的没想害死甄兮的,那真的只是意外!若不是甄兮身体本就太差,也不会那么轻轻一推就死了!
“你收拾收拾,晚点便有人带你走。”韩成端喘匀气后道。
韩琇一脸迷茫:“什么?”
孟君芝这时才抱着韩琇哭道:“二哥那庶子的娘,没想到竟然是护国公的亲姑姑,如今护国公将他接了回去。今日护国公那边来人说,要将你纳为那庶子的侍妾,否则便将你杀了人的事传扬出去。若你不想杀人抵命,便得去为妾……”
韩琇听得一个激灵,慌忙摇头道:“不行!我不要!”
韩成端冷冷道:“闯祸前怎么不见你多想想?如今你无论如何都得去!”
“不,我不要!”韩琇只管摇头,她怎么能给孟怀安当妾!她还要嫁给怀彬表哥的!
韩成端不愿再听这不孝女儿的话,拂袖而去,孟君芝陪着劝了韩琇好久,劝她说,与其杀人偿命,不如赖活着。若是她能哄得孟怀安高兴,便能绝处逢生……
孟君芝也走了,韩琇一人在闺房呆呆坐着。她一会儿伤心着她与怀彬表哥的无缘,一会儿又恐惧着孟怀安会如何折磨她。
她曾经在风和院待过那么长的时间,又如何不知孟怀安对甄兮的感情?她失手杀了甄兮,孟怀安却要纳她做妾,摆明了是要好好折辱她,日日折磨她!
韩琇对孟怀彬是真心的,除了孟怀彬之外,她不想嫁给任何人,更别说当别人的妾室。
再也无法嫁给孟怀彬的痛苦,以及对未来被折磨的恐惧让韩琇逐渐面无人色,也渐渐下定了决心。
许久之后,她双眼无神地起身,扯下床单,又手脚并用爬上圆桌,将床单弄成一条套上房梁,底下打了个结,然后将脑袋钻了进去。
她对死亡是恐惧的,然而她更恐惧的是无法面对的未来。
她闭上双眼,双脚往前一跳,床单立即绷紧。她无意识地挣扎起来,然后渐渐不动了,变得僵直。
床单上的绳结因系得不够紧而慢慢松开,最后突然解开,韩琇的身体因地心引力而坠下,先是右手砸到圆桌沿,啪的一声响,紧接着她的后脑砰的一声敲上圆桌,身体翻滚着落地。
当韩琇的丫鬟开门进来时,看到的便是已毫无声息的韩琇。
她惊叫一声,连忙冲进来查看韩琇的状况,见她竟然没气后,吓得慌忙冲出去叫人。
屋子内一片平静。
突然,地上的“尸体”稍微动了动,随后睁开了双眼。
甄兮清醒过来的时候,很痛苦。
这种痛苦不仅仅是因为身体各个部位的痛苦,还有她心理上的痛苦。
为什么,她还没死呢?
片刻之后,她冷静了下来。
暂时没死也好,她还能陪着怀安,直到他被他表哥接走。
很快,甄兮便感觉到了不对劲。
她记得她先前是摔到了头,其余地方没事。但如今痛的不是前额,而是后脑勺,还有脖子也像是被人勒住了似的难受,喉咙火辣辣的疼,连右手也是,稍微动一动便是钻心的痛。
然后她意识到,她已经睁开眼很久了,可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不是黑的那种看不到,而是闭上眼睛时的那种“虚无感”。
脑内血肿压迫了视神经,让她失明了?
接着甄兮又意识到,她现在似乎是躺在坚硬的地上。
暂时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甄兮便打算先爬起来。她右手没办法用力,只好左手撑地,极慢地坐起身。饶是她动作够慢,脑子里也一阵眩晕。
还没等到她站起来,便听到一大群人的脚步声在靠近,迅速到了她面前。
然后她感觉到自己被人狠狠抱住,一个女人在她耳边痛哭道:“我可怜的女儿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娘同你说的话,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甄兮觉得这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但实在想不起来了。
但她已经明白了一点。
她又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