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小白菜
一阵阴风从打开门的门里刮出来, 带着一点点的血腥气。白青近日对血腥味实在是敏感,闻得太多了。因此,绝不会弄错。她让老教授站在身后, 召唤出黑白无常。
白无常笑眯眯上前一步,推开门。
门后没有人。
前院野草疯长,枯萎的树木像一只只张牙舞爪正待朝她扑来的怪兽。
“嘎吱——”
生锈的铁质摇椅轻轻摇动, 像是有人在有序的晃动它一样。两张摇椅上的确也有东西,但被长桌挡住,看不分明。
白青走过去,明明没有下雨,木质的地板却极为湿滑, 缝隙里长满青苔。她不得不抓住旁边的扶手避免摔倒, 等重新站稳, 低头一看,摇椅上放着的竟然是两只小坛子。
白瓷描金,大肚宽盖。中间一个“奠”字,顶有白色封条, 黑色墨字。
过河遇上摆渡的——碰巧了。
这种罐子白青熟啊!它是骨灰坛, 用来收敛死者遗骸的。
一罐写着“甄沛”二字。
甄沛, 老教授妻子的名字。
这位老太太的确已经过世十年, 但她骨灰不该在此处。
白青再看向第二罐, 她心中已有猜测,但看到封条上面的字还是忍不住微微蹙眉。
这一罐写着“关翰林”三个字,正是老教授的名字。
老教授走过来,白青连忙转身扶他。
老教授年纪太大, 摔上一跤不得了。他看到自己的骨灰坛一点都不害怕,还弯下腰抚摸坛身表面, 露出怀念的神色。
“这两只骨灰坛都是我挑选许久才找着的,难得我和小沛都满意。”
可惜,其中一只已经埋在墓地里。
属于他的那一只,他已经很久没有拿出来看过了。
白青原来的世界里,老一辈有给自己准备寿材的习惯。这是重视身后事的理念演变而来的习俗,而且提前为家中生病的人准备丧葬用品,也有冲喜的作用,可以驱魔祛病。
没想到,白青能在新世界里撞见老习俗。
“走吧!”
老教授直起腰,看向家中的目光又是期待又是恐惧。他叹息一声说:“再不进去,小沛该等急了。”
房子用的是不锈钢的防盗门,也是红色的。门漆像是刚泼上去的一样,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白青有种错觉,推开门手上会沾上油漆……
幸好,门大大的开着。
屋内没有开灯。天色渐暗,黄昏的光线照不亮室内。镂空的老式红木鞋柜摆在门口,青花瓷瓶中一束白菊花开得正好。玄关的地上放着舒适柔软的室内拖鞋,有两双。一双是为老教授准备的,深灰色,没有任何装饰物。另一双是浅粉色,鞋面上还有一个可爱的毛绒猫咪图案,一看就是为年轻的女孩子准备的。
白青记得,老教授在电话里明明没有告知爱妻学生的性别……这是一个巧合吗?
两人换上拖鞋,走进室内。
这是一幢两居室的平房建筑,和白青宿舍的结构一模一样。离开玄关,就可能看到餐厅。
一道不算高大的人影背对他们,站在餐桌旁。那是一位穿着米白色开衫毛衣,同色系长裙的女性,若非花白的头发印证着年龄,实在看不出她是一位年迈的老人。
那种干练优雅的气质,哪怕是在花样年华的姑娘身上都难以看到。
只是不知道正面又是何种模样……
白青提防着“惊吓”发生,老教授却真像回到家里一样放松,他唤道:“小沛?!”
女人听到声音,转过身。
同时,屋内全部的灯瞬间亮起来。
没有什么恐怖的景象出现,有的只是惊艳。岁月从不败美人……老太太的脸上有很多皱纹,她死的时候差不多八十岁了,没有皱纹,那是妖怪。可每一根皱纹里都是温柔,松弛的皮肤里装满娴静,特别是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不像一般的老人一样眼白和眼球随着年龄变大而逐渐浑浊,蒙上一层暗黄的薄膜。她的眼睛是很灵动的,而且很亮。
灯光照在她的身上,像是给她打上一层美颜的柔光。
白青不是一个在乎容貌的人,却莫名觉得自己和老太太站在一块都自惭形秽。任何一个男女第一眼都不会看到她,只会看到老太太。
白青也不是一个容易对活人产生好感的人,可是看到老太太的第一眼,她就不可抑制的产生一种面对贵宾时才会出现的亲切感。
老太太朝着两人走过来,但她的眼睛只看着老教授,像是看不够一样。先伸手替老教授整理好衬衣的领子,才看向白青,招招手,声音温柔:“青青,来!快坐下吧。”
她知道自己的名字……
“你是第一次见我,我却是早就从老关那里听说过你了。”
白青看向老教授,老教授摇摇头。
他没说过。
他确定“爱妻”的出现是一场针对自己的阴谋,虽沉溺其中,但没有失去理智,他不会把学校新发现的天才的信息透露给“爱妻”。
老太太拉住白青的手,说道:“跟着老关做项目的学生都不容易。他呀!别看平日里是个好说话的小老头子,涉及实验、研究、项目,那便是个要求严苛的恶老师。瞧瞧,放学都不让你休息,还拘着你到家里来继续学。师母疼你啊!今天有好吃的……”
白青已经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因为,老太太的手竟然是温热的。虽然谈不上柔软,谈不上细腻,毕竟人类老迈之后,胶原蛋白会流失,手的肉感会消失,骨头会很明显。但是,这的确不是诡异的手该有的手感。
白青自己是有诡牌的,也接触过别的诡异。
诡异的身体是冰凉的,没有热度的。每次触碰诡异的皮肤,白青都有一种触摸到贵宾的感觉,对她来说,自然无碍。而且很亲切,很熟悉,不觉得浑身发毛,只觉得平平常常。
可对别人来说不是的。
白青是故意让老太太抓住的,对方实在是太像一个普通人。她得验证一下!然而,这一抓让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温热的……
活人的手……咦……
白青不留痕迹的挣脱开老太太的手,她实在是受不了和活人太过亲密。
老太太不以为意,略退开一点说:“你们先吃。忙一天肯定饿了!我再去菜园里摘点青菜。”
白青肯定得说不用了。餐桌上有一盅汤,还有一道蒸肉,一碗炸的丸子。的确是没有素菜的,但白青又不是真来吃饭的。
老太太不同意,非得去菜园。
白青说:“老师不能饿着,他先吃。我不饿,我陪您去菜园。”
老太太同意了。
留老教授一个人在屋子里,白青是不担心的。老教授虽然是普通人,但却是诡异医学界的大牛。见过的诡异不知道比白青多多少,桌上的菜能不能吃,他心里有数。
而且,以老教授表现出的对这位“爱妻”的熟悉程度来看。夫妻俩相处已经很久了!要出问题,早就出问题了。
白青跟着老太太往外走。
他们要去的是房子的后院,穿过客厅就是了。客厅和餐厅之间有多宝架格挡,老太太一离开老教授的视线,身上的柔光便消失不见。她走在前面,背脊慢慢变得佝偻,气质变得阴森。
她不说话了。
走下台阶,老太太整个人没入黑暗之中,与已经彻底变暗的天色融为一体。
老太太的声音变得粗嘎难听,像是指甲刮在黑板上发出的声音。她说:“要摘小白菜,小心别踩到南瓜。这片菜园子是我精心打理的,我不希望任何一种菜被弄坏。我老了!你去摘。”
黑暗之中,老太太的神色看不分明。
白青走进菜园里。这片菜园很大,大到不符合房屋庭院的真实面积。南瓜地里藤叶大片枯萎,营养都被南瓜吸收了。老太太栽种的南瓜是长不大的品种,似乎已经熟透,颜色金黄。不过,只有巴掌大小。
白青蹲下来,拨开藤叶,捡起一只南瓜。
“痛痛痛——”
南瓜竟然发出声音了。
白青只觉眼前一花,手中的南瓜赫然已经大变样了。依旧是金黄色,但表面花纹特别奇怪,越看越像眼睛、鼻子、眉毛的形状。
那嘴巴似的花纹一张一合,说道 :“好痛、好痛。”
南瓜变成一颗人头了。似乎是太痛,张嘴就欲咬白青。白青连忙放下南瓜,继续往里面走。前面的地里种的就是小白菜,横竖成排,整齐得能令强迫症患者感觉舒适,但白青一走近,那脆生生长得特别好的白菜,越看越像是人类的手,白森森的,在黑暗中随风扭动,似乎想要从土里挣脱出来。
“怎么不摘啊?”
老太太声音幽幽响起,白青扭过头,没发现她是怎么来到自己身边的。
“你不会摘白菜吗?”
老太太靠近白青,清凌凌的眼珠子定定地看着她。
白菜地里,白无常手持油纸伞面带笑容,只等白青一声令下便要拿住老太太。这时,屋内传来老教授的声音:“外面黑漆漆的,摘完菜赶紧回来吧。”
老太太高声道:“马上就来。”她声音重新变得柔和,慈爱地对白青说:“不会摘白菜就算了,师母来摘。一会炒好,你多吃点就行。”
白青:“……”
第62章 幕后之人
灯火通明的厨房里, 温柔如水的老太太正在清洗小白菜。白青坐着的方位,正好能看到厨房的情形。
一棵棵滴着血的小白菜拼命从水槽里爬出来,五根绿油油白嫩嫩的手指死死扣着大理石的灶台, 却被老太太轻易的抓回水槽里,一根根掰断指头——这样方便清洗和制作。
……莫名有种螃蟹大战人类的既视感。
白青刚才是亲眼看到老太太怎么摘白菜的,她蹲下来, 用小刀一割。鲜血飞溅,一棵白菜就摘好了。
这棵白菜剩下的根部还在泥土里,疯狂扭动着。老太太视而不见,还特别慈爱的对她说:“留着根,还能再长一茬白菜。”
厨房里到处都是血水, 老教授却安然坐着, 用勺子舀起一口褐色的汤, 送进口中。品尝之后,发出舒服的感叹声。显然,莲子百合猪心汤很合他的胃口。
这是他喝的第二碗汤,其他的菜也明显有被动过的痕迹。
“你放心吃吧。这些菜的食材都是小沛一早出门到市场上买的, 制作方式也没问题, 都经过特殊仪器的检验, 无毒无污染。我吃着, 味道和以前一模一样, 真是怀念啊……”
自从妻子过世,老教授再也没有尝到同样的味道,导致他吃什么都觉得一个样。若非必须得吃饭,不吃饭不行, 他一定会省去一日三餐。那能多出不少时间,用来进行实验研究。
“小沛的手艺是很好的。”
白青没有动筷子, 她问:“您觉得她真的是您的妻子吗?这个房子里有很多诡异之处,您应该看得见吧。”
她怀疑老教授受某种力量影响,已沉溺于幻象之中。
没想到,老教授很清醒的说:“这个家里最诡异的是小沛,已经死去的人不可能复活。”
“那您……”
老教授苦笑道:“可是她和我记忆里小沛一模一样,行为举止,都遵照着小沛生前的轨迹。她的皮肤是温热的,神情是熟悉的,还知道很多只有我们夫妻俩才知道的秘密。也许她真的是小沛呢?死人不能复活,但也许能以另一种形式来到家人的身边呢。前有亲人诡的存在,后有小沛复活也不奇怪。我始终抱有一丝希望,而且难以拒绝她。”
“不拒绝她的话,您会逐渐变成诡吧。我在食堂里看到过您身上出现异常的状况,脸部皮肤融化,血肉变为稻草。”
老教授点头,说道:“保护我的镇诡者发现小沛的第一时间,便尝试解决她。目前掌握的方法都用过,前一天‘杀死’她,第二天她又会出现。”
这个过程,老教授一定非常痛苦。
“我只能不再回家,直接住在研究所。因为小沛是不会到研究所找我的,她生前最怕打扰我的工作,然后,十年没有使用过的小沛的号码给我打来电话。我接起来,身上的异样就被发现。”
“经过观察和研究,我已经知道和她接触的越久,我身上的异常变化就会越多。如你所说。这样下去的话,迟早有一天,我会从人类变成诡异。不过,不接听电话是不行的。小沛找不到我的话,一定会很着急,没准会联系亲朋好友来确定我的安全。”
不接听电话是可以的吧。
白青用脚指头思考都知道,诡异大学有一万种办法让“甄沛女士”打不通老教授的电话,还不会产生怀疑。真正的问题在于,老教授不忍心“甄沛女士”担忧害怕,伤心难过。
她已经听出来了。
老教授真心觉得“甄沛女士”就是自己的妻子,不是什么别的存在假扮的。也许让“甄沛女士”出现的幕后之人包藏祸心,满是恶意,但“甄沛女士”是无辜的。
白青说:“您现在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从进家门开始,老教授一直在和“甄沛女士”接触,还吃下对方亲手制作的饭菜。
“我身上的异常只会在白日的阳光下显现。”
“那白天的‘甄沛女士’是什么样子?”
“同现在一样,没有区别的。不过,她除了每天外出买菜之外,几乎都不出门。在家里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练舞。不练舞的话,会侍弄菜园。其余时间一直静坐发呆,并不会对他人造成威胁。”
“事实上,小沛她只会影响我而已。别人和她相处,不会出现异常的状况。”
难怪“甄沛女士”会让老教授身边的人如临大敌,又让老教授理智和情感拉扯,下不了决心解决她。因为,她就算要害人,害的只是老教授一人啊!老教授心底恐怕是愿意付出代价同老妻在一起的。
本着对研究所负责的态度,老教授才能狠下心请白青帮忙找出幕后之人。
“人老了,实在是见不得刺激的场面。一会儿,能否等小沛睡着,你再动手呢?”
白青点头,知道让白无常当着老教授的面抓捕“甄沛女士”,对他是一种心理上和生理上的双重折磨。
“你说过,之前尝试过处理此事。‘甄沛女士’没有相关的记忆吗?”
有的话,她应该知道自己不是人类了。
“小沛现在只记得当天的事情。”
“原来如此。”
厨房里,清洗干净的白森森的指头被装在沥水的菜篮子里。
老太太在锅中倒入热油,待油温升,便将指头倒进里面。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还没有失去活性的手指头们纷纷抽搐着往外爬。好几根都跳出锅外,四处乱钻。
老太太不慌不忙,拿起锅盖往铁锅上一罩。指头们把不锈钢的锅盖撞得砰砰作响,锅盖表面出现数个被撞出的凹凸痕迹。她依旧神情淡定,嘴里哼着小调,待锅中彻底安静下来,才蹲下来抓住逃脱的手指头,在水池里清洗干净,重新丢回锅里。
不一会,清炒小白菜出锅。
老太太端着盘子出来,在老教授旁边坐下,招呼白青:“吃啊!别和师母客气。”
老教授拿起筷子伸手夹“小白菜”,被老太太一巴掌打在手背上。
“这不是给你吃的。这么多的好菜,你还跟我抢一盘子素菜吃。吃肉吧!你最近都累瘦了。多吃点肉补一补才好,再喝一碗汤。”
老教授从善如流,舀汤喝。他其实只是想夹一块长得奇特的小白菜研究一下。
至于老妻吃奇怪的东西,他一点也不介意。
老妻现在的状态很诡异,肯定不是人。不吃人类吃的东西,而是吃奇形怪状的东西,属于口味的正常变化,不足为奇。
他接受度良好。
白青却做不到像他一样,觉得“甄沛女士”一切行为都是理所当然。只觉得“甄沛女士”温温柔柔,优雅端庄的连着骨头带着肉把“小白菜”嚼碎吞下肚的行为特别有冲击力,让人胃口全无。
她不动筷子,老太太只是抽空劝一劝,并不强迫她吃。
似乎在老教授面前,她就是关爱学生但又纵容学生的温柔师母形象,学生辜负她的心意,她也完全不生气。又包容又大度。
不一会,老太太便把“清炒小白菜”吃光。
老教授递过去一张纸巾,老太太接过来,一点点擦拭嘴角。
老教授站起来,找出放在旁边餐柜里的茶壶,要进厨房里清洗。
厨房里又是水又是血还有满地的油,白青哪敢让他进去,连忙伸手接过来。
老教授不给,眨着眼睛,竟露出顽皮的笑容。他说:“没关系,小沛不会让我在家里摔倒的。”
您竟然还有点自豪?!
果然,一切如他所说。老教授刚进厨房,厨房就焕然一新。如同凶杀现场的血污消失不见,厨具全部回到该安放的位置,防滑地板洁净干爽,连满是油污的地毯都恢复原样。
老教授明显不是第一次遇到类似的情况,他将茶壶洗干净。回到餐厅里,拿出茶包,从直饮机接水。
玻璃茶壶里,茶水的颜色是淡淡的红色。
老教授又拿出一个漂亮的杯子,回头问老太太:“今天用它行不行?”
老太太摇头,“喝果茶用透明的杯子。”
老教授又拿出一只造型别致的透明杯子,来到客厅。将茶杯倒满茶水,茶壶放在旁边。又从冰箱里取出一个小点心,放在碟子里。接着,打开电视。
“你休息一会,我收拾桌子。”
“青青呢?”
“不用管她,让她帮帮我。”
老太太点点头,果真端起茶杯,不管他们了。
老教授带着白青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厨房里有洗碗机,倒是不用慢慢刷碗。他透过玻璃门,温柔地看着坐在沙发里悠闲自在的妻子,对白青说:“其实,小沛一点都不喜欢小孩子,觉得麻烦,而且生小孩会身材变形,耽搁她的舞蹈事业。因此,我们俩结婚的时候就讲好不要小孩,便一直没有生孩子。她自己是一个徒弟都没有收的,一辈子都独来独往。不管谁来求都不教学生,看到特别好的苗子,顶多指导一下,绝不会揽到身边慢慢教导。”
“她对我的学生倒都很好,绝对算得上是十佳师母,但若脱去我的学生这一层身份,她其实是不爱搭理年轻莽撞又热情似火的孩子们的。”
白青能够理解……她也不喜欢和活人来往啊。
洗碗机勤劳的工作起来,老教授弯腰取出烧水壶,又拿出一个药包,丢在里面。同白青解释道:“这是我研究所里的一项成果,常常用它泡脚,能够治疗无病因的偏头痛。”
药包煮的时候有清新的草药香气。
老教授提着水壶,前往卧室,在里面忙活一阵,出来对老太太说:“洗脚水给你准备好了。去泡一会儿。”
老太太站起来,说道:“我不在外面打扰你……”
老教授连忙说:“你怎么会打扰我,你是我前进的动力。”
老太太扑哧一声笑了。
“我说真的,我回房泡完脚就不出来了。一会我先睡。你们不要忙得太晚,工作是做不完的,身体要紧。小姑娘年纪不大,你别像用牛马似的布置作业,记着她还在长身体的年纪。”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老教授连连应下。
老太太走向卧室,关上门。两秒之后,房门又打开,老太太站在门口说:“差点忘了!烤箱里有饼干。一会你们饿了,可以吃一些。”
老教授一愣,继而眼眶微红,声音发颤道:“什么饼干?”
“苏打饼干,对胃好。我之前生病的时候,不是惦记着给你做吗?那会实在是难以从床上爬起来……”
老太太话锋一转,说道:“幸好现在已经痊愈,不然留你一个人该怎么办。我躺在地底下,一定睡不安宁。”
老教授背过身去,胡乱点头。
老太太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目光无限眷恋。然后,率先抽离视线,关上门。
白青有种老太太已经知道他们的打算的感觉,但又觉得不可能。知道的话,肯定要反抗的吧。
她背过身去,听到老教授吸鼻子的声音,直接来到客厅里,盯着电视,给老教授留下一个相对的独立的空间。
没过多久,老教授就缓过来了。他走进厨房,从烤箱里取出金黄的饼干。小心地装进袋子里,码放得整整齐齐。然后,他慢慢坐下来。
他和小沛相识很早。
两人的母亲是好友,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男孩子开窍比较晚,是小沛先喜欢上他,同他告白的。
热恋时期,两人聚少离多,各自忙碌事业,好几次险些因为各种各样的矛盾而发生争吵。不过,深厚的情谊让他们最终选择走进婚姻的殿堂。
共同生活之后,矛盾更多。一个浪漫的舞蹈家,遇到一个古板的研究员,日子精彩纷呈,他们却渐渐地契合,顺利度过磨合期。
他努力让自己变得浪漫一些,迎合小沛的喜好。
小沛洗手做羹,照顾他总是犯病的胃。
风风雨雨,日子很长。
几十年转瞬即逝,好像一眨眼便过去了。
日子很短。
老教授拿出一块饼干,放进嘴里。
“咔嚓”,饼干很脆,有淡淡的谷物的香味。
这是只有小沛能做出的味道,也是小沛最常为他准备的干粮。有时候来不及吃饭,或者是胃不舒服,他就会吃几块。苏打饼干碳水丰富,可以中和胃酸,缓解胃部的不适。
小沛过世之后,他有一次犯胃病,情况糟糕,幸好手术成功,愈后良好。等到可以进食,学生问他想吃什么,他迷迷糊糊说“牛奶泡苏打饼干”。
学生买来很多种的苏打饼干,却怎么都找不到熟悉的味道。
等他清醒过来,忍不住悄悄掉眼泪。
时间慢慢的流逝,主卧的灯关了。
白青一看时间,晚上九点半。她问老教授:“‘甄沛’女士几点睡觉?”
她已经发现,十年过去,老教授依旧对妻子的生活习惯了然于心,没有忘记分毫。
果然,老教授未经思考便说:“一般都是九点半,她睡眠质量很好,最迟十点就睡熟了。”
白青决定再等一等。
老教授不吃饼干了。
干坐着。
他的时间是很宝贵的,但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做。
十点到了!
白青轻轻推开门,走进主卧。
主卧没有开灯,但外面的灯是开着的。灯光照进昏暗的房间里,一束橙黄的光落在老太太的脸上,她双手放在肚子上,依旧穿着刚才的衣服。胸口有序起伏,睡得很香。轻微的动静没有吵醒她,忽如其来的光亮也没有惊醒她。
白无常弯腰走进房间。门框太矮,他不弯腰的话会撞到头。
油纸伞被撑开,影子笼罩老太太的上半身。
一切诡异在白无常伞下都无所遁形,白色高帽上“你可来了”四个字流光溢彩。老太太花白的头发逐渐变得枯黄,眼珠子在薄薄的眼皮下颤动。她已经醒来,却没有睁开眼睛。
黑无常走进房间里,勾魂锁链拖行,发出“叮当”的声响。他走到白无常的身边,闭上眼睛。
这是在追寻“甄沛女士”主人的踪迹。
老教授最后走进来,他不想面对这一幕。镇诡者处理诡异没有错,他却总会难以抑制的产生一种“有人在伤害小沛”的想法,甚至会忍不住阻止对方。
忽然,一道阴风吹来,刮得老教授好半晌才能睁眼睛,却见身边多出一道黑色的半透明虚影,头戴“正在捉你”高帽。一双凶煞煞眼睛盯着他,他下意识闪避对方的目光。心中又是慌乱,又是不解。莫名其妙的看向白青:“这是干什么?”
白青说:“这位便是能找出诡异幕后指使者的诡牌。他的一道虚影会出现在驱使小东西之人的身边,直到他追寻定位而至,虚影才会消失。”
黑无常偏头,眼睛没有睁开,但准确“看”向自己的虚影。虚影被他“看到”的瞬间,便消散在空气中。
老教授已经意识到什么,却还是下意识发问:“所以……”
白青心中惊诧,失语片刻。这才回过神来,一字一顿说:“您要找的幕后之人,其实是您自己。”
第63章 稻草人
白青的话如当头一棒, 把迷茫中的老教授打醒。
电光石火之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作为一个在诡异医学方面有着不菲成就的老研究员,他对诡异的了解, 不会比任何一个领域的专家少。特别是对小东西的研究,他已深入到旁人难以理解的领域。
小东西的危险性不大,但存在的形式多种多样, 十分有趣,且它们能力往往非常奇异。
不过,老教授自己不是诡能者,他是无法支配小东西的。
老妻不是小东西!
他也不是镇诡者,“复活”的老妻自然不可能是亲人牌。
老教授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本该对白青的判断嗤之以鼻。
他是幕后之人?
小沛受他驱使?
这是不符合常理的……但并非不可能。诡异世界没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老教授觉得, 这个小沛很可能是他亲手创造的!当然,他是无意的……
若是如此,一切困扰他多时的谜题都解开了。
老教授觉得最奇怪的便是小沛与他记忆中的一般无二,给他的感觉就是小沛本人, 但凡小沛有一点不符合他记忆中的模样, 他都不会挣扎着沉沦, 日日在清醒的痛苦和迷茫的快乐中切换。若是意志稍微薄弱一点, 恐怕已经疯了。
这个小沛熟知两人的过往, 老教授记得的事情,她都清楚的知晓。有些秘密旁人根本不可能知道,她很自然的就说出口了。
比如,小沛弥留之际曾想要烤一炉苏打饼干, 却根本没办法再站起来。
又比如,莲子百合猪心汤, 他爱喝甜口版的。加大枣加枸杞不加盐就没有内脏的怪味,他能喝得下,还能喝好几碗。这是属于他的独家口味,由小沛试验多次才发现的秘密。
这道汤小沛最初尝试做给他喝,正是因为它有安神养心的功效。
小沛为治疗他的失眠之症,尝试过很多的方法。
药膳汤只是其中之一。
这个小沛还知道他现在的事情,事无巨细,好像能亲眼看到他度过每一分每一秒。
老教授决定带白青回家,并没有告知小沛带回来的是男学生还是女学生。小沛却不仅提前晓得男女,准备好拖鞋,还知道白青的姓名。
老教授确定自己没和她提起过白青。
多个实验的进度,小沛似乎也清清楚楚。老教授在电话里以忙碌为理由,拒绝回家的时候,她会吐口而出:某某某实验不是已经结束吗?你需要休息一下,再继续下一个项目。
幸好,真的要做的话,他的项目永远是做不完的。
他也不算欺骗小沛。
家里的一切,这个小沛都无比熟悉。小沛过世之后,家里几乎维持着她生前的模样,老教授舍不得改变家里任何一角。
这个忽然出现的小沛,就连开关坏掉的灶该怎么打火都了然于胸,还抱怨说:怎么坏掉也不修的?
怪不得,这个小沛的日常不断重复又简简单单,起床、买菜、做饭、练舞、发呆。因为,夫妻未在一起的时候,他其实并不真的清楚小沛每天都在干什么,而这个小沛做的,是他曾陪伴过小沛做的最多的事情,故而记忆深刻。
柴米油盐,枯燥乏味。
原来,他从前陪伴妻子的时间太少太少。
早在小沛过世的时候,他便冷酷的审视过自己:你也许有一些成就,但对家庭的付出远远不够……
如此多的谜团,难以解释的谜团,知道真相之后,轻松就解开了。
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小沛是他创造的。
他当然不是凭空幻想。
他了解妻子就像是了解自己,也不存在幻想。
妻子一直活在自己的记忆之中。
现在,记忆里的人出现在现实之中,自然不可能和记忆中有差别。他才会认为,这就是真正的妻子。
他现在的事情,这个小沛全部知道也不奇怪了。
因为,这个小沛能看到他的记忆啊。
有一些事情,这个小沛又是糊涂的。她觉得自己生过一场大病,病得几乎起不了身。可是,她不记得自己已经死掉,只觉得自己是病好了。
这是老教授的美好愿景,他无比的希望小沛在十年前没有死亡,而是活下来。那该有多好啊!他的期望同时也反映在他制造出的小沛身上。
老教授闭上眼睛,失望的道:“她不是小沛。”
再睁开眼时,落下泪来。
“她是我对小沛的思念……”
如同一张二人年轻时拍摄的老照片,好比妆匣里小沛的珍惜喜爱的首饰,又比如爱妻过世之后,原封不动保存下来的房子。它们都是思念的载体,这个小沛与它们一般无二。
老教授想到的,白青基本也想到了。她只是不明白,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若非相信自己的能力,也相信黑白无常绝不会弄错。她一定会对结果产生怀疑,老教授明明只是一个普通人啊。
老教授看出她的疑惑,取出手机。他拨通一个号码,神色严肃的下达指令:“立刻调出SD—7351的全部录像,并同镇诡者总部确认它的状态。”
说完,挂断电话。
老教授用温柔的目光看一眼躺在床上装睡的小沛,但他没有去替这个小沛掖被子。而且,他的眼中也不再有留恋。
他对白青招手道:“我们出去说吧。”
白青点头。
两人走出卧室,关上门。来到客厅里,各自坐下。
老教授拿出两个杯子,倒上已经冷掉的花茶。他一口气喝下一整杯,情绪终于平复下来,说道:“编号SD—7351,一只由a等级诡域溢散出的诡力和许愿牌结合形成的小东西。它能够实现人类的愿望,只是方式比较扭曲。在有学生逮捕它之前,已经在社会上引起巨大的轰动。”
“我们研究中发现,SD—7351活动的条件十分苛刻。首先,人类必须虔诚的向它许愿。其次,这个愿望能让它感兴趣。我们至今不确定,它感兴趣的标准是什么,但有一个模糊的猜想——他喜欢愿力强大的愿望。最后,实现愿望的代价是许愿人的一部分肢体。”
“诡异嘛!最终目的还是进食。”
白青疑惑道:“您向它许愿了?”
老教授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哪怕他再糊涂,也该知道的,小东西的能力有限,不可能把死人复活。而且自己许的愿望,自己没道理忘记啊。
白青自认不会看错,刚刚老教授得知自己是幕后之人时,惊讶的模样不是装出来的。真相揭露之前,他甚至根本没有联想起SD—7351。
他是科学家,又不是演员。
老教授摇头,“没有。”
“这说明SD—7351的研究数据有误,还需要完善。我近日接触到的诡异中,只有它有能力让一个普通人创造出诡异。肯定是它!”
白青蹙眉,还是觉得不对劲。她思索片刻,发现是逻辑不对,说道:“镇诡者并非凭空创造出诡牌,需得有空白的卡牌,抽取出其中的诡力,再用诡能引导,使其重塑为诡……用‘重塑’这个词,应该没错吧?您就算借由SD—7351的能力,暂时成为诡能者了。可诡力客观存在,不可能凭空出现。没有诡力,小沛是怎么被创造出来的呢?”
老教授的确能接触到诡力,可他意识清醒,不可能“偷取”诡力,自己却不知道。
老教授欣赏她的敏锐,这样的孩子,怪不得能接二连三的破除诡异。他说:“这就是我让人查看SD—7351状态的原因。”
大概二十分钟后,外面响起敲门声。
“老师,我来了。”
外面传来的声音有点熟悉,白青想起一个人——老教授的学生,霍少少的好友桑伦荣。
白青站起来打开门,果然是他。
桑伦荣一改之前的衬衣扣到最上面一颗扣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模样。冲进来的时候,有记得脱鞋但袜子没穿。可见是半夜被叫起来,知道事态紧急,什么都顾不得了。
桑伦荣在茶几旁蹲下来,打开随身携带的电脑,插入硬盘,退开一点。
屏幕上出现老教授和SD—7351共处一室的影像。
影像的背景是纯白的实验室,全副武装的研究员打开押送箱,将一物取出来。
那是一块巴掌大的木头牌子,正面刻着“愿”字,背后是简易的花纹。
白青的世界里,许愿牌可以挂在寺庙里,古树上,还有些人会像挂同心锁一样,将许愿牌挂在一些标志性的旅游景区中。
没想到这个世界也有许愿牌。
SD—7351被一团绚丽的光芒包裹着,颇有几分神圣的感觉。
老教授观察它的时间并不长,旁边是有人陪伴的,两个镇诡者保镖都在呢。还有不少的研究员站在角落里,现场少说有二十多人。可见SD—7351蛮稀有的,或者说研究价值颇高。
整个漫长的过程中,SD—7351都没有显露出任何异状。不过,老教授离开不久,许愿牌的光芒快速的闪烁了几下。
白青看不懂实验过程,但觉得许愿牌最后的异状很可疑。
这时,桑伦荣的电话响起。他接起来,问道:“有结果吗?”
对面不知说的什么,桑伦荣挂断电话,对老教授说:“SD—7351的重量没有变。总部对它进行诡力检测,才发现它的诡力总量消失了三分之二。”
老教授说:“你怎么看?”
桑伦荣知道老师是在考他,心里肯定已经有参考答案了。思索片刻,说道:“我觉得,SD—7351已经意识到自己会被关起来。故而,特意分割出一部分,逃出牢笼。现场的几个人里面,它选择了老师。”
他没有说的是老师的愿力最浓……故而,最受SD—7351青睐。可能正是因为老教授的特质,才让SD—7351能够藏匿在他的身体里。
老教授点点头,继续分析道:“它虽然得以藏在我身上离开,但我没许愿——是否许愿对许愿牌来说,一定是很重要的!它不能在我身上待太久,而且待在我的身上也实现不了我的愿望。它得寻找新的载体……”
白青立刻想到后院的菜园子。
整个屋子最诡异的地方就是菜园。
新的载体一定和菜园有很大的关联。
“我知道它的载体是什么了。”
老教授站起来,指着后院的方向说:“它和菜园子里的稻草人融合了。”
那个稻草人是他和小沛一起扎的,小沛过世后,他怕风吹雨打损坏稻草人,就把稻草人存放在杂物间里了。
怪不得家门外总是有鸟儿的尸体,因为稻草人本就是为恐吓鸟雀不啄食作物才存在的,所以获得生命的稻草人弄死鸟雀一点都不奇怪。
本性而已。
白青站起来说:“事情已经解决,我就先走了。”
她相信前因后果都已明了,校研究所一定有很多办法可以解决此事。
反而是她留下来已经没用了。
这个小沛反复出现的根源还在于老教授,白青的诡牌无应对的办法。而且,老教授知道这个小沛不是真正的小沛,解决掉她之后,她也不会再出现了。
老教授连忙道谢,他离开校研究所就是个慈眉善目的小老头,没有架子。整个晚上,他也够累的,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便让桑伦荣送她。
白青摇摇头,“不用了。”
她独自走出屋子,朝着自己的宿舍走去。隐匿在黑暗中的无常二爷显现出身形,跟在她身后。
一左一右,如同她的保护神。
白青心中还有一点疑惑,那便是老教授受这个小沛的影响,出现的稻草化特征。很快,她就想明白了。
哪怕是脱胎于老教授的记忆而出现的诡异,成为独立的个体之后,都会产生自我意识,变得危险起来。
老教授明明没有许愿,他本可以不必付出代价。
可是,同这个小沛相处的时间太久,却会逐渐变成稻草人。
这必定是小沛做的——她大概早已明白,自己不是真正的小沛。一个稻草人是不可能真正变成人的,可她又舍不得老教授,想要和老教授一直在一起。
她无疑是爱老教授的。
那么,只有把老教授变成稻草人了。
第64章 僵尸?
一周的时间一晃而过。白青拿着诡异银行的凭票从校实验室走出来, 霍少少在门口等她,已经等了半个多小时了。
大少爷是没什么边界感的,探身凑过来。
白青像是赶苍蝇一样把他赶开, 将凭票贴身放好。
“有什么了不起的?”
大少爷没能看到凭票的金额,高高仰着下巴,扭过头, 但几秒之后又转回来,有点不屑又有点好奇的问:“打工到底能赚多少钱?有没有一千万?”
这个世界的物价在你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白青难得对有钱人的生活产生一丢丢好奇心,但想到在“田小芬事件”里见识的纷纷扰扰,她的好奇心立刻消失得一点都不剩。
事实上,一千万肯定是没有的。
有谁白塞给她一千万, 白青也不敢要。
这张凭票只有大少爷猜测金额的十分之一。
校研院打工十天, 共计十万元。
提供C等级诡异的信息, 价值五万元——大少爷愿意无偿提供信息,若非他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让信息购买方不能完全放心。这笔钱白青还拿不到呢!桑伦荣后期又多次向白青咨询,私人额外支付信息费五万。
这一项共计十万。
可见比起大少爷, 桑伦荣的金钱观念就正常多了。
真是让人失望啊……
最后, 老教授的委托单按市场价格——由校研究所支付酬金一百万。白青猜测, 这笔钱应当走的是工伤赔款的流程。桑伦荣特地跟她解释, 这笔钱会晚一些给。因为学校是公家单位, 所以每一笔钱的进出账都要合理合法,不能缺少依据。
不过,他私下里还特地说:老教授是没什么钱的。他老人家赚的钱不是花在研究项目之上,就是花在学生身上了。以前师母在的时候, 他花钱不像现在一样,半点不在乎地往外撒。那时候, 家里有人管账。
我是老教授的学生,待师如父。
如果你急需用钱,我可以先垫上。
这件事就不用跟老教授说了。
白青不急着用钱,她急的不是一两百万,缺的很多个亿。诡异大学难道能赖账不成!
不过,白青也挺奇怪的……桑伦荣应该是没见过甄沛女士的。
甄沛女士过世的时候,桑伦荣只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还不是老教授的学生。
桑伦荣表示,他的师姐、师兄还是很多的,一共二十三人。全都见过甄沛女士,受过这位师母的照顾。
以老教授的岁数,他肯定是关门弟子没跑了。
正好排行二十四。
时间回到现在,学校果然没有赖账。
请C等级镇诡者上门,和诡异动手……虽然战斗并不惊险,但最重要的是问题被解决了。白青有找到幕后之人……虽然没有惊天阴谋,而是纯爱。
不过,这一百万学校花得还是很值的。
老教授身份不一般,学校给钱给得一点都不心痛,只会庆幸问题得到解决。
依白青看来,这件事对老教授的影响颇大,完成手上的项目,他还是该休息一下。
许校长肯定比她想得更周全,不会意识不到老教授该休息了。
许校长全程没有出现,并非不关心此事,只是因为当事人老教授不愿意他出现而已……否则,以他对老教授的重视程度,恐怕不顾自身安危,都要和老教授一同回家,解决问题。
对白青来说,辛苦打工的收获不是在于一日一万的工资,而是校研究所提供的临期品,营养液、修复液和几款功效型的药剂。她只是有购买权而已,但经过桑伦荣和霍少少的科普,她知道仅仅是购买权已经很难得了。
这些药剂是真的贵,没买多少,她银行卡里之前剩下余额就全部花光了。换来的是一只银色的手提箱,用来保存药剂。
白青把药剂放在大少爷的车上,催促道:“不是说要带我去买特产吗?快一点,我要搭下午三点的车回外城。”
“不用担心,要是赶不上车,我送你出城。”
大少爷今天没有带司机,带的是生活助理。
白青同老教授说要回外城,桑伦荣提议带点特产送给亲朋好友。不过,这件事他交给霍少少了。
白青觉得他误会了什么,没想到霍少少竟然满口答应下来。
生活助理带着两人到一家出名的糕点店购置礼盒数个,还买了内城有名的烤鸭子。真空包装,开袋加热可食。
白青带着礼物带来诡能激发中心的时候,正好碰到方媛下班。
方媛先前接到过白青的电话,一点都不惊讶,但还是很高兴的。
两人一起在附近的餐厅吃过晚饭,来到方媛的宿舍里。
白青过来主要是和方媛见一面,特产都是其次的,药剂得给她。这一箱子药剂里,仅有营养液和一瓶修复药剂是白青给自己准备的,谨防有些诡域里没有食物可以吃,或是有受伤的情况出现。
不过,修复药剂也不用太多。
诡域里的生死往往只在一念之间,真有多次中招的情况出现,修复药剂也没什么用。这东西又不是喝下去伤就会好,只能一定程度上加快伤势的修复,有镇痛作用。用于诡牌复苏状况下的镇诡者最为有效,是镇诡者们离不开的东西。
众所周知,白青的诡牌是不会复苏的。
这东西对她用处有限。
方媛没说客气的话,收下药剂。
“今晚住我这里?”
白青摇头拒绝:“我要去之前工作的殡仪馆一趟,就在那边休息。”
方媛讶异道:“殡仪馆???”
……她没同方媛讲过,自己在殡仪馆工作吗?应该、可能、确实是没讲过。
方媛一直以为她还住在外城一环的公寓里……啊!这?该怎么解释才好呢。
这时,方媛的电话响了。她避开白青,走到阳台上讲电话。弄得白青很怀疑打电话的是谁,方媛姐交男朋友啦?
方媛挂断电话回来,心事重重的样子,完全没有提起殡仪馆事。
白青提出离开,她心不在焉的应下,把白青送出家门。
难道是恋爱不顺利?
这个世界上,方媛是白青最重要的人,但她还是有分寸的没有乱问。如果方媛想要讲,就不用她问。
离开方媛家里,白青正要乘车离开,忽然想起,带给张先生的特产忘在方媛家里了。她只得往回走,走出电梯,却见方媛家的门口站着两男一女。
为首的男人约莫五六十岁,头发漆黑,但很可能是特地染过的。他拿着一根老式手杖,穿着燕尾服,留着漂亮的小胡须,特别有英伦范,但不像是贵族老爷,更像是管家之类的角色。
这人是个镇诡者,等级不会太高。
D等级镇诡者?
另外两人很年轻,估摸二十出头。男青年英俊帅气,穿着白色的衬衣和深色的西裤,女青年容貌姣好,穿着职业套裙,踩着细高跟。衣着打扮如此的鲜亮,手中却提着各色的礼品,一言不发的跟着为首的男人,显然只是拎包的角色。
白青退后一步,躲在墙后。
这个位置是视线的死角,三人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为首的男人上前敲门,高声道:“方女士,请开门。”
方媛打开门,站在门口。她阴沉着一张脸,显然并不欢迎三人的到来。
为首的男人确实笃定般微微一笑,带着居高临下的俯视意味,不急不缓道:“方女士,您希望和我在走廊里说话吗?我是无所谓的,也不是认识外城的人。然而,您还要在外城生活,左右邻居都是单位同事,有些话让他们听到不太合适吧!万一传到小朋友的耳朵里,那就不好了。 ”
方媛冷声道:“进来吧。”
门关上了。
白青可以唤出土地公公,偷听里面的对话。
可她没这么做,里面有两个镇诡者,不是没有露馅的可能。
大约五分钟后,房门打开。方媛气冲冲的下达逐客令,“滚吧!”
为首的男人脸色都没有变一下,带着矜持的微笑说:“您不能代表孩子的意愿,她没准愿意回到母亲的身边呢……”
方媛一个大大的白眼送给他,双手环胸,站在门口:“你们来我这里的事情,师母……你们太太知道吗?”
为首的男人气焰瞬间矮三分,踌躇片刻,竟没有再纠缠,带着人走出宿舍。
方媛回到宿舍里,将三人带来的东西通通丢出来,“嘭”一声关上门。
为首的男人踢开砸在脚上的礼盒,走向电梯口。
这时,方媛隔壁的房门打开。一个大婶走出来,看到满地的高档礼盒,里面不乏昂贵的滋补品,讶异的惊叫一声。
“这么些好东西,怎么都掉地上了?来,我帮你们捡。”
已经年满十八岁的人类,居住在诡能激发中心倒不是什么问题。
这里居住的镇诡者还是占少数,多数都是普通人。
这个大婶就是一个普通人,她的热情没有感染三人,反而让两个年轻的男女犹豫起来。
为首的男人路过白青的身边,并没有看她一眼。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只留下满脸的轻蔑之色,冷声道:“什么玩意儿……哼,不识抬举的贱人。”
白青眉头一蹙,恼意顿生。
一男一女追上来,年轻男性问道:“孙管家,外城贱民碰过的东西,还要吗?”
为首的男人……孙管家没往走廊里看一眼,跨进打开门的电梯,吩咐道:“走了。”
一男一女松一口气般跟上去。
只留下茫然的大婶,提着礼盒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白青走过去,把剩下的礼盒捡起来,一口气塞进大婶的怀中,说道:“不嫌弃的话,请收下吧。”
大婶迟疑:“这些东西……”
“东西都是好的,只是送东西的人不太讨喜而已。”
大婶仿佛明白什么,露出惊喜的笑容。
“这些你都不要?”
白青摇头,“不要了。”
说着,拿出钥匙打开方媛的房门——原主有方媛家的钥匙,她自然能打开门。
等她走进屋中,站在走廊里的大婶才“嘶”一声道:“原来是方小姐的妹妹……女大十八变,真是和原来完全不一样了。”
其实容貌没变,但气质和从前完全一样,导致她根本没认出来。
……
白青打开门,与站在玄关的方媛四目相对。
方媛一脸紧张,白青满脸淡然。她换上拖鞋走进去,拎起特产,抬眼问道:“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
方媛磕磕巴巴道:“他们是我的旧识派来的,和我有仇的那种……”
话音未落,楼下传来巨响。
方媛走到阳台上,往下一看。一辆黑色的豪车撞塌诡能激发中心半堵墙,车门打开,管家狼狈的从里面跳下来,被灰尘呛得不停地咳嗽。
开着车往墙上直直撞……不是新手,便是眼睛被蒙住了。
方媛看向白青,白青淡淡道:“他们嘴巴不太干净,我帮他们清洗一下。”
方媛:“……”
白青只是让鸟嘴大帅用翅膀挡住司机的视线,车祸就发生了。
恨不得能飞离外城的高等人,恐怕得等着诡能激发中心核算出损失,尽数缴纳赔偿款,才能离开了。
方媛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喃喃道:“你这个脾气倒是和师母一模一样。”
白青听在耳中,故意说:“我都快忘记妈妈的长相了。”
“孩子是不会忘记母亲的,等你再见到师母……”
“所以妈妈果然没死?”
方媛闭上嘴,如同遇到敌人的河蚌一样。除非用暴力将她砸烂,否则绝不会再张开蚌壳露出里面的软肉。
白青挥挥手,“我走了。”
方媛松一口气。
白青都出门,忽然回头,问道:“什么都不告诉我,是你的主意还是她的主意?”
方媛脸上表情变幻,一时紧张得肚子都抽痛起来。
白青盯着她看了一会,说道:“知道了!原来是她的主意。”
方媛:“……”
小姑娘越来越精明了。
方媛谨防她再说出什么吓人的话来,连忙上前挥挥手,关上门。自己靠在门上,擦掉额头上渗出来的汗水。
……
白青走出诡能激发中心,招停一辆的士。上车之后,她拿出手机,思索片刻,决定打电话给莎思思。
她认识的人里面,莎思思人脉最广,而且最喜欢管闲事。
而且她想到要麻烦莎思思,竟然没什么心理障碍。若是要麻烦其他人,比如说桑伦荣,她还没说出口,心里就会冒出类似“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这么着吧”、“好麻烦”之类的想法,可能会把三个不速之客的出现抛在脑后,等到不得不面对的时候再说。
电话接通,对面先说话。
“青青,人家这会儿有空。”
白青:“……能帮我查一个车牌号码?”
“可以啊!”
莎思思超小声说:“秘密的查吗?”
白青“嗯”一声,报出车牌号码。对面“啵”一声,可能是一个飞吻,也可能是在亲吻手机屏幕,然后道:“人家先挂了!很快搞定。”
莎思思的很快,真的非常快。十分钟后,白青收到一条短信。
[这个车牌号在孙家一名管家的名下。此人原姓钱,后改姓为孙,常年在孙家老宅服务,为孙家工作的时间超过二十五年。本人为D等级镇诡者,诡牌不祥。孙家的很多明面上的事务皆由他打理,在我们的圈子里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因为小芬的事情,害你惹上麻烦啦?]
白青回复:[不是的,另外的事情。谢了。]
莎思思:[有什么需要一定告诉人家哟。]
孙大……孙家……太太……
孙大的继母……
白青思绪混乱间,的士停下来。司机转过头,说道:“小姐,到到到……到了。”
白青给钱下车,司机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很快消失不见。
大半夜的来殡仪馆,在人人都知道有诡的世界里还是过于刺激了。
原主的行李都寄放在殡仪馆,东西不多,但是原主留在世界上的仅存之物,不能随意丢弃。她打算取走,妥善保存。
殡仪馆的老板张先生没有回家,而是在殡仪馆等着她到来。
殡仪馆近日有怪事发生,张先生已经上报镇诡者总部。无奈殡仪馆地处外城偏远地区,恐怕等不得镇诡者总部的重视。慢慢排队等轮到他,殡仪馆大约已关门大吉了。
张老板也想过请镇诡者上门,可无奈他一个小小殡仪馆的老板,实在是没什么人脉,一时竟没有靠谱的选择。
随着情况一日日变得糟糕,白青不联系他,他也打算联系白青了。
自从上次撞诡之后,他就对白青有深深的信任。虽然不记得撞诡的过程,但他潜意识里认为自己能活下来,多亏有白青。
故而,比起外面不知道能力如何的陌生镇诡者。花大价钱请白青解决麻烦,肯定更靠谱。
这会,张老板一见白青就笑得特别灿烂,如同落水的人看到救命的小舟。笑着笑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快、快进来,小白啊!吃饭没有?”
白青点头,跟着他往里面走,说道:“你在电话里说得模模糊糊,到底出什么事了?”
“哎!流年不利。先是入殓师撞诡,后是你、我和灵车司机老王相继撞诡,短短几周,员工的葬礼都在咱们这里办两回了。如今又遇到事,你说说!这殡仪馆,我是不是该转手出去?”
白青问:“殡仪馆转手出去,你以后做什么生意?”
张老板:“……”
扎心了老铁。
张老板除了开殡仪馆,还真的什么都不会。殡仪馆不开,他迟早饿死。行到这里,也不颓废,也不抱怨了。带着点害怕,又带着点期待的问:“白青啊,你是镇诡者吧?”
白青点头。
张老板松一口气般又道:“那你收费贵不贵?咱们都这么熟了!我也不是第一次请你做事。话说得直白,你别介意。殡仪馆的经营状况,你在这里干过一段时间,心里也有数。我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有钱人。”
这话倒不假,如意殡仪馆的经营状况,和白青家祖传的殡仪馆差不多。张老板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线,主打一个有卖有送性价比高。
白青靠的就是口碑和手艺了。
“上门费一千,情况比较复杂一万,动手的话视情况而定。哪怕打得天昏地暗,一般也不超过十万。”
这个价格完全在张老板的承受范围之内,他并不知道白青收的是D等级镇诡者的价格,但他请到的是一名C等级的镇诡者。饶是如此,也大呼白青厚道、实在,再也按捺不住,说起近日发生的怪事。
“怪事第一次出现是在三天前。这天晚上,轮到焚化工小伦值班。午夜巡逻时,他路过太平间的门口,听到里面有不寻常的声音。”
“咚——”
“咚——”
“嘎吱——”
“一开始,听起来很像是有东西在撞击太平柜,接着,装着贵宾的太平柜被打开了。小伦胆子比较大,还以为是进贼了。拿起隔壁工作间的铁棍——就是原来你的工作间——一脚踹开太平间的门冲进去。然后,他就看到数位冻硬的贵宾直挺挺站着,浑身冒着冷气。一跳、一跳朝他奔来,他丢下铁棍就跑,跑出老远,回头一看。贵宾们没来追他,而是排成一排,跳着走远了。”
这个描述……僵尸吗?
白青问:“贵宾的牙齿有变化吗?”
张老板茫然:“这个倒没人留意……”
哪怕是天天接触贵宾的殡仪馆工作人员,遇到贵宾诈尸那也不敢再盯着对方看了。
白青问:“然后呢?”
“小伦没敢追上去。天亮之前,贵宾自己回来了。只是浑身脏乱,嘴里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秽物。”
“什么样的秽物?”
张老板又是害怕,又觉得难以启齿。两次吞咽口水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嘶,新来的入殓师清理出鸡毛、鸟羽、肉渣和凝固的血块……”
这个发现让他很害怕,失踪的几个小时,贵宾们都去干什么啦?
第65章 竹笛
“前天晚上和昨天夜里的情况也差不多, 贵宾们都是夜里出去,鸡叫之前回来。有几位贵宾因为反复解冻,所以腐化的情况变得非常严重。我也想过, 是不是让工人加班赶紧把太平间的贵宾都烧掉。可我开的是殡仪馆,贵宾会源源不断的住进来。根本问题没有解决,迟早有一天, 殡仪馆里闹诡的事情会暴露……”
张先生觉得距离这一天已经不远了。附近是荒无人烟,但耐不住贵宾们成群结队的往外跑,还排成队整整齐齐地跳跃行走。搁谁看到,不觉得奇怪。
这么下去,如意殡仪馆出名是迟早的事情。
“更何况, 员工们被吓得够呛!想要赶工都没有人可以使唤。”
白青问:“今天夜里有人值班吗?”
“张叔主动要求值班。”
张先生苦笑道:“他打算夜里跟踪贵宾, 解决此事。”
白青:“……”
张先生口中的张叔是食堂的大师傅, 也是张先生的亲戚,比他高一辈儿。这位大厨性格火爆,有着殡仪馆的股份。眼看殡仪馆出事,他比张先生还着急。自觉百无禁忌, 深知没钱比死更可怕, 见到有诡搞殡仪馆, 他要和诡碰一碰也不奇怪。
这也是张先生急着联系白青的原因, 他害怕张叔再出事。
不提感情因素, 只考虑生意。殡仪馆员工接连撞诡死亡的消息传出去,贵宾的家属们知晓,也得考虑一下如意殡仪馆是否吉利。生意本就一般般,真的不能再变差了。
白青思考片刻, 说道:“张叔要留下来就留吧。张先生,你呢?”
张先生很纠结, “我啊……你需要我留下来吗?”
白青说:“如果你想快一点知道真相,就可以留。”
“那我还是留下吧……接下来干嘛?”
“睡觉。”
“啊?”
“贵宾们半夜才会闹起来,现在还早,可以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
张先生不好意思的说:“你之前的宿舍已经给新员工住了。不过你放心,你的私人物品都有好好的收起来。”
白青无所谓道:“我在工作间休息就行。”
她淡定的态度影响着张先生,张先生不太害怕了。可是让他住在闹诡的太平间隔壁,他还是没胆量的,便打算和张叔一起巡夜——今天晚上,他肯定睡不着的。
白青独自来到熟悉的工作间,清理工作台并消毒,然后直挺挺躺下去。炎热的夏天,冰凉的工作台实在是非常舒服,她很快睡着。
无常二爷一左一右站在门口,留意着太平间的动静。
半梦半醒之间,白青感觉到有人在推搡自己。睁开眼睛一看,七爷放大的脸就在面前。她丝毫不惊慌,侧耳倾听。
一阵“嘭哐”的响声在死寂的夜里如此的刺耳,隔着一道墙也清晰可闻。
太平间有动静了。
白青跳下工作台,朝着门口走去。
新的入殓师不是一个做事细致的人,使用过的工具丢得到处都是。
白青害怕惊到贵宾,没有开灯。行走时不慎踢到东西,发出一声脆响。心中暗叫糟糕,隔壁太平间的动静却是持续不断,未受影响。
依旧守在门口的黑无常悄无声息地打开门,白青凑过去,正好看到一位贵宾撞开太平间的门,跳跃着走出来。
这位贵宾是女性,很年轻,不会超过三十岁。她穿着一条嫩粉色的裙子和一双舒适的平底鞋,相貌秀美。
人死后尸体很快会僵硬。因此,进太平间之前,贵宾都会换好衣物。
昏黄的灯光中,这位贵宾每次跳跃的高度超过半米,跳跃的距离超过一米,几乎是短短几秒便穿过走廊,离开白青的视野。她之后接连有贵宾跳出太平间,轻盈的“步伐”与她一般无二。
有些贵宾面目已经有些微腐,有些可能是第一次经历“尸变”,没受到影响。
这些贵宾身上都带着刚从冷柜里爬出来的寒气,周遭的温度随着他们一个个离去,降低了不少。
最后一位贵宾离开,再没有新的贵宾出来。从隐蔽处探出头来的张先生狠狠打了一个寒颤,搓着自己冒起鸡皮疙瘩的胳膊,磕磕巴巴喊道:“白青……你在吗?”
白青看向白无常,白无常摇头说:“我的感知范围内,没有诡异存在。”
这些贵宾不是诡,更像是被操控了。
至少,他们不会是白青世界里的僵尸。
他们的脸色青白,表情僵硬,正是死去的人类该有的面容。除此此外,竟没有长出獠牙,也没有尖锐的指甲,完全不符合尸变的特征,但张先生提过,贵宾会在外面觅食。这又和僵尸夜里吃血肉的习性相符合……张先生的呼唤声越来越急切,白青走出工作间,应道:“我在!”
她要是再不应声,张先生一定以为她遇害了。
一旁站着的张叔倒是比侄子要冷静得多,他对白青的新身份接受良好,问道:“追吗?”
白青点头。
车子是早就准备好的。
肯定不可能是处理“田小芬事件”时乘坐的豪华商务车,而是就地取材,选的一辆车况良好的灵车。
张先生有驾照,但开车是张叔。殡仪馆忙不过来的时候,张叔偶尔也要充当灵车的司机,对车况比较熟悉。
白青记得,上次张叔还帮忙焚烧贵宾来着……真是全才啊!
贵宾前行很快,越走越偏僻。
张叔开着车不远不近跟在后面,对两人说:“前面是墓地。”
张先生哆哆嗦嗦道:“他们去墓地干什么?不会是要去找吃的吧。”想到亲眼看着入殓师从贵宾们口中清理出的血肉残渣,黑泥腐物。他捂着嘴巴,一时竟难以遏制呕吐的欲望。
张叔白他一眼,骂道:“亏你还是丧葬业的内行人士,墓地哪来的东西吃。政府早年便提倡火葬,取消土葬。公墓的墓碑下面,埋的只有骨灰。”
“对哦……”
张先生反应过来,大松一口气。他勉强压下胃里的酸意,抬起头看到前面的情形,连忙提醒张叔:“快!快停车。”
原来,一队十几位贵宾遇到横在路上的道闸,一个个撞上去。道闸十分坚固,贵宾并没有获得钢铁般的身躯,一时撞不坏道闸。至于跳过去,更是不可能。道闸的高度接近一米,他们中跳得最高的也只是刚刚超过半米。
一时撞得七荤八素,摔得东倒西歪。
张先生:“……”
忽然直接觉得诈尸的贵宾也怎么恐怖了。
张叔:“……”
是不是得阻止一下贵宾的自残行为?
白青:“……躲着点,有人来了。”
一道身影从漆黑的夜色中走出来,飘逸的长发随风飞舞。道闸旁的路灯照在他的身上,使得他露出神秘的真容。
他大约二十岁,穿着一身颇具特色的服饰。靛蓝的布料,布满晕染得毫无规律的大片白色花纹,形似裙褂。行走间,露出飘逸裙摆下的纯白长裤。身上穿着一件满绣坎肩,手脚和头上都戴满精致的银饰。
他的头发长至腰间,随意披散着,柔顺似一块纯黑的绸缎。
其容貌清丽秀美,但绝不会让人误以为是女性。
他身上充满着阳刚气质,粗大的喉结在细白的脖颈间上下滚动。脸上带着顽童般的笑容,好像觉得这一幕很有趣。嘴角高高勾起,连横在嘴边的竹笛都遮不住上翘的唇。
他更加投入,吹奏竹笛的气息更猛。
竹笛没有发出声音,但贵宾们撞向道闸力道更重。
白青一看他就知道,这是一名镇诡者。心念一动,隐藏在黑暗中的白无常便迂回前进,欲摸到对方身边。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正是在用手中的笛子,不会发出声音的笛子,来驱使着死者的尸体。
“嘭嘭嘭——”
随着男人的演奏,贵宾们如受巨大刺激,接连不断地撞击着道闸,前赴后继,又一次次摔倒。僵硬的身躯往往直挺挺倒下,身上崭新的衣服被刮破,青白乌紫的身躯更是添上一道道伤痕。
穿着嫩粉色连衣裙的贵宾在一次摔倒时,磕破后脑勺。一大块头皮被蹭掉,本来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出现一个可笑的缺口。
道闸终于被撞出一个凹槽,一名贵宾跳上前,剩下的贵宾接连冲上去。十几具尸体重重叠叠,挤在一起。
这场景有碍观瞻的同时,也十分的搞笑,但白青根本笑不出来。不仅她深深蹙眉,为眼见发生的事情而恼怒。旁边的张先生和张叔都板着一张脸,面色极为难看。
张先生浑身哆嗦着,喃喃道:“他……他为什么要侮辱死者,亵渎遗体?不行,这样不可以的。”
张先生偶尔会说说行业内的黑话,吐槽一下从业的艰难。这就像医生在手术室里聊天一样,属于一种排解压力的方式。他心底里对遗体都是尊重的态度,不然也不会强忍着恶心和危险,同入殓师一起检查外出的贵宾的情况。
……活着的人要是看到这一幕,该多么的难过啊。
胆小怕事的张先生忍受不了了,大步冲出去,口中道:“我要阻止他!”
第66章 打一顿
寂静的夜里, 哪怕是细微的动静都被无限放大。
张先生刚走出躲避的地点,就被吹奏笛子的青年发现。他斜着眼睛往这边漫不经心地瞥一眼,手指在长笛上弹动。虽然听不到笛子发出来的声音, 但白青能感觉出来,曲调变了。
已经变得残破狼狈的贵宾们直挺挺站起来,不再和道闸死磕, 而是调转方向,排成一排,挨个从开放的人行入口蹦跳着进入公墓。
吹笛子的青年先是往后退行几步,然后直接转过身,迈着从容的步伐走进夜色之中。
张叔气愤道:“他明明可以控制尸体正常前行, 为什么要让尸体一直往道闸上撞?太过分了!”他问白青:“这个人是镇诡者吧?”
白青一开始以为闹出动静的是小东西。这里好歹是在中心城, 华夏首都, 镇诡者总部的老巢。哪个头铁的镇诡者敢在此处滥用诡牌,危害公共安全、妨碍社会秩序?
没想到,还真是一名镇诡者搞出来的事情。
白青点点头,张叔哼一声说:“每年诡异大学开学, 总有一段不安稳的日子。直到学生们都被关进学校, 内外城才会重新恢复平静。”
按照规定, 华夏各地的诡能者都要到中心城上学, 便是各地都扣留下一些好苗子, 送来中心城的诡能者数量也不会太少。全国的省市加在一起,数量就更多了。
随着开学的日子临近,各地诡能者聚集如此,难保其中没有制作出诡牌的天才。
镇诡者里不疯的是少数, 多数精神状态都堪忧。
天才里出几个颠的,稍微闹出点动静都能把普通人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张叔活得久, 知道得也就多了。
张先生已经追上去,白青和张叔也走进公墓中。三人循着贵宾的声响来到一处偏僻地方,都听到有鸟雀鸡鸣之声。穿过一条走廊,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是公墓旁的一处小树林,还未经开发。夏日里阳光毒辣,树木绿叶变黄,一层层厚重的
枯叶落在树下,踩上去有清脆的响声。
枯叶堆中,放着数十个铁笼。
笼中有活鸡活鸭,鸟雀蟾蜍。
另外还有一只封住的陶瓮,里面不知装着什么。
吹笛子的青年坐在一块山石上,姿态放松,一脚踢开装着活鸡的笼子。站在他身边的贵宾便扑上去,咬住被捆绑的活鸡。
那些鸡被捆得和粽子差不多,贵宾们就算身体僵硬不够灵活,也很快把鸡咬得血肉模糊,身体更是被拉扯得四分五裂。血腥味飘散,伴随着高昂的鸡鸣,让看到这一幕的三人都不由蹙眉。
青年放下笛子,说道:“好不容易才买到的活物,运到这里花费我不少的力气,你们可以好好的吃光才行。”
那位穿着嫩粉色裙子的贵宾满嘴鸡毛,如听到无法拒绝的命令般,梗着脖子使劲吞咽。可她正常的身体机能早就在死亡的那一刻停止了,咽下异物对她来说太困难。只得自己用手往里面不停地塞,不停地塞。
那漂亮的、涂抹着润唇膏的唇都被尖锐的骨头戳烂,形如丧尸,骇人的同时又有些可怜。
吹笛子的青年看到这一幕,只是啧啧两声,喃喃道:“看来活鸡是真的不适合你们!没关系,今天我有带新的饵料。”
他说着,用手中长笛勾住陶瓮的盖子,向旁边一推。那盖子落在枯叶堆,一点声响都没发出来。一条色彩斑斓的蛇从瓮中抬起头,金黄色的眼睛里瞳孔竖起,充满着攻击性。几乎是弹射而出,一口咬在一位扑过来的贵宾的面门上。
这位贵宾伸手要抓它,但无奈手指太过僵硬。滑溜溜的蛇从他两只手的空隙里掉落,一头钻进草丛里。
“这条毒蛇可贵啦!”
青年站起来,喊道:“抓住它。”
贵宾们没有反应,青年重新拿起笛子,吹奏起来。
五六个贵宾走进草丛,翻找起来。
其余贵宾蹲在陶瓮旁,张大嘴。
不多时,便有各色毒虫爬上陶瓮边缘。有些一时不分左右东西的,直接钻进贵宾的口中,更多的却是爬到贵宾的脸上,慌不择路间,钻进贵宾七窍。更有爬进贵宾头发中的,顺着脖子爬进贵宾身体里的。
青年眼睛放光,口中说着:“这次一定有用。”
又是连连摇头,叹息着“可惜浪费许多毒虫”。
贵宾变成这样……张先生想到自己难以和贵宾家属交代,不由悲从心来。他自认不是什么良心商人,但家属交托给他的贵宾,都是妥善安置的,从没出过什么纰漏。哪怕偶然有突发状况出现,最终都有好好的送贵宾走完最后一程,告慰生者的心灵……整个仪式中,死者的仪容之所以重要,是因为生者能通过亲人平静的面容和一丝不苟的仪容,意识到死亡是一件有尊严的事情。
这样才能抚平伤痛,重新踏上人生的道路,继续前行。
张先生喊道:“不可以,快停下来。”
他被贵宾挡住,根本无法靠近。
张先生知道的道理,丧葬行业的从业者都知道。张叔愤而拿起枯枝,冲向青年,但无奈青年离他太远,只需要略后仰就能避开。不慌不忙地吹奏笛子,唤来贵宾挡住他。
对于追上来的三人,青年早就看到了。他又不是瞎子,只不过一直没有搭理三人而已。现在他都不怎么在意他们,直到白青冷着脸一步步靠近,他莫名感觉到危险,这才歪头笑问:“你是谁?”
白青根本不与他废话,无人知晓,贵宾在白青心目中的地位。可能对青年来说,贵宾只是一具尸体。对张先生和张叔来说,贵宾是职业道德,是殡仪馆的责任。可是,对白青来说,贵宾有着超脱世俗的价值,是她成长过程中心灵支柱,也是她与活人的世界联系的桥梁。
怎容此人以戏谑的态度,轻慢的、带着侮辱的对待。
白青心念一动,已经潜伏到青年背后的白无常显露出身形,速度快到难以用肉眼捕捉。青年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一把油纸伞勒住脖子。
白无常单脚抵住山石,向后一拉。
青年整个人弯成一张弓,腹部高高拱起。面颊充血,面色胀得发紫,白无常还在用力,油纸伞深深地勒进他的脖子里。
求生的本能让青年双脚用力地蹬向山石,一双纯白色的布鞋都蹬掉了。双手抓挠山石,指甲翻飞,不过摩擦十几下,双手手指便已血肉模糊。
同样模糊的还有视线,他的眼球外凸,几乎爆裂。一阵深沉的黑暗之后,眼前骤然发白,好像精神回归到意识海中一样。
虚空中,母亲带着笑容朝着他走来,对他伸出手。他很多年没有见过母亲了!连忙也伸出手……
等等,青年忽然想起一件事,愣愣道:“妈妈,你已经死了……”
白光消散,青年意识到:刚刚出现是走马灯,他快死了。
这时,似乎已经断裂的喉管重新吸进空气,火辣辣的疼痛随即袭来。他像一条离开水的鱼一样,肢体的各个部位在地上不停地甩动。
好半晌,才能重新控制住身体。接着,便爆发出一连串剧烈的咳嗽。
捂着疼痛的脖子,青年艰难地站起来,指着白青说:“你……”
白青淡淡道:“你应该庆幸,我刚刚已经报警了。”
现在总不好直接弄死他。
话音未落,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镇诡者总部处理诡异事件需要报警人排队等待,但遇上镇诡者在诡域之外滥用诡牌的行径,绝不姑息。那是随叫随到,第一时间便会赶到现场。
白青回头去看,竟然看到两个熟悉的人。面上不由露出诧异的神色,脱口而出:“许文书、检察官先生?”
来人一高一矮,高的容貌英俊,年纪轻轻眼神却无比沧桑,带着浓浓的死气。这么热的天气,竟然还穿着一件卡其色的薄款风衣。他的目光极为锐利,落在青年身上,令青年像是被针扎到一样,不禁微微退后一步,避开他的视线。
矮的自然是许文书,其实他本身是不矮的,虽是少年的模样,但身高也超过一米七五了。无奈检察官太高,显得他身材娇小起来。
许文书朝她挥挥手,笑眯眯道:“嗨!白青,又见面了。这是怎么回事?”
白青说道:“这名镇诡者连续多日使用诡牌偷取殡仪馆的尸体,进行邪恶的仪式。侮辱死者,破坏殡仪馆的正常秩序,危害社会安全。我是热心市民,发现之后就报警了。”
青年沙哑着声音辩驳:“什么邪恶仪式……我是在养尸,你不懂不要胡说。咳咳咳。”
许文书根本没有搭理他,略有点迟疑道:“他身上的伤……”
非说是此人拒不停止邪恶仪式,战斗中重伤……那太假了!白青有着能让C等级复苏的诡异死机的实力,对付区区一个D等级镇诡者。恐怕战斗还没有打响,已经结束了。
白青理直气壮,实话实说:“抓到贼,不得打一顿吗?”
第67章 惩罚
“呃, 那是得打一顿……”
许文书先是一愣,然后扑哧笑了。
张叔猜出两人的身份——这两人肯定是管理镇诡者的警察。那白青很可能为此担干系,青年实在是伤得不轻。虽说张叔在白青动手时, 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白青的架势,真像是要弄死青年才肯干休的样子,但青年最后不是没死吗?没死, 那就是便宜他了。
“我作证!警官,这个家伙是个反骨仔。不打他一顿,他是不会好好说话的。”
张叔慌的说道:“这位热心市民一时情急,才会直接动手,可以理解。”
张先生见状, 也连忙替白青说话:“这个人肆意糟蹋死者的遗体, 不拦下他, 我实在是无法和死者的家属交代……便是现在,我也无法和人家交代啦!如果白……热心市民不出手,遗体可能一具都难剩下……那是要活生生逼死我啊。”
青年骂道:“你们这些搞不清楚状况的傻子,没有头脑的呆瓜。我毁掉尸体干什么?我都说过了!这些尸体有正经的用途, 是用来炼制的……”
“请报一下你的身份ID。”
检察官先生冷漠无情的声音打断他的话, 冷冷地道:“另外, 注意你的言行。如果你听不懂人话, 也说不出人话。我便不再询问事情的经过, 直接判你下狱了。”
许文书笑嘻嘻说:“这位镇诡者先生,你也不想背上案底,在暗无天日的镇诡者监牢里度过多年时光吧。”
“多年?”
青年一惊,“你不要吓唬我……我又没犯事。”
许文书:“……”
你管滥用诡牌叫做没犯事?
可他看此人信誓旦旦, 理直气壮的样子,还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许文书断案无数, 心里有预感:又遇到奇葩了。
检察官再次提醒,“身份ID。”
青年报上一长串数字。
许文书翻开手中的大部头书籍,棕色的卷发被风吹得飞起来。他的眼睛里闪过无机质的光芒,口中念道:“身份IDXXXXX,姓名谢运凡。湘市户口,十八岁,系本年高中毕业生。高三时激发出诡能,为诡异大学大一新生,尚未报到。目前没有登记的诡牌……”
检察官询问:“信息有误吗?”
“身份和名字没错,但我不是诡能者,”青年说道:“我现在已经是镇诡者了!喏,这个就是我的诡牌。”他伸手一召,刚才在濒死的痛苦中,消失不见的长笛再次凝聚。
白青淡淡道:“这就是作案工具。”
青年:“……”
检察官审视他手中的长笛片刻,问道:“谢运凡,你为什么要偷取死者的遗体?”
青年……谢运凡说:“其实也不是偷,只是借用一下。”
白青道:“没经过允许也没打过招呼的借用。”
谢运凡:“……”
许文书诧异地看一眼白青,见她面上平静却似乎隐藏着怒火,有点像是浑身长刺的仙人掌,又有些像是亮出利爪的凶兽。
检察官先生的视线同样落在白青身上一瞬,又很快转移开。他没有用看谢运凡似的目光看白青,那时审讯者看向犯人的目光。因此,白青没觉得不舒服。
他重新看向谢运凡,眸中闪过一丝红光。
谢运凡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浑身抽搐,知道自己是惹怒对方了。不敢再怠慢,连忙喊道:“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这话喊出来,才觉得浑身一轻,但还是无法站起来。只觉得背上如同背着一座高山,连背脊都快被压弯了。
不是,你们中心城的镇诡者都这么霸道吗?
“我家中有一些古老的传承。而我,从传承中获得制作‘控尸笛’的灵感,在来到你们中心城的路上,制作出它。新制成的诡牌,肯定要试一试效果。我本来是想要在公墓里,寻找尸骸试验一下,没想到你们中心城居然搞火葬。不过,‘控尸笛’还是有引来别的尸体,应该就是他们殡仪馆的尸体吧。”
检察官先生指着地上的惨死的鸡鸭问道:“这些又是什么?”
“引来的尸体都不厉害,就比普通人强一点——毕竟他们不怕疼。可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我家古老传承中描述的尸体,普通一点的铜皮铁骨,一跃可以跳七八米高,厉害一点的可瞬间移动,生有尖牙,一口气能把别的诡异吸干。而我家的能力就是控制尸体,不管多么厉害的尸体,都会受我们的控制。哪怕是驱赶它们一直行走,他们也不会反抗。”
谢运凡的描述让白青想起“湘西赶尸”的传说,她已经明白所谓的“炼制尸体”是什么意思了。
这个谢运凡是想要养出僵尸,但他似乎没有搞懂,养僵尸最重要的是寻找一处合适的埋尸地,而不是喂给失去活性的尸体各种血食。每个等级的僵尸,养成的方法也不同——如果真有僵尸存在,他不过是瞎搞的门外汉。至于控尸?呵呵,赶尸人也不见得能控制僵尸将臣吧!
可他说的对别人纯粹是天方夜谭,检察官先生不耐烦了。
“说重点。”
“我说的就是重点……”
谢运凡有点不乐意他对自家传承的轻视,说道:“食用活禽毒虫可以让普通的尸体变异,再经过我的炼制,就可以变成我刚才描述的那种尸体。”
许文书面颊抽搐,“你看起来失败了。”
“古老传承,古老是重点,肯定有很多不详尽之处,需要我来补全。只要多试验,一定可以成功。我觉得自己已经离成功很近了!这次没准就能成功的,都怪他们搅局。”
他看向白青,说道:“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破坏的是什么……如果我的尝试成功,就能改变世界的格局。这个世界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只要将他们的尸体统统炼制凶尸,人类将多出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那个时候,对抗诡异不过是小菜一碟。你却只是因为区区几具尸体小小的牺牲而纠缠不休,简直不可理喻。这些尸体,在你们中心城,最后不都要烧成灰吗?我先使用一下,有什么关系。”
白青没有生气,问道:“你牺牲死者的遗体时,征得他们同意没有?”
谢运凡诧异道:“他们都死了!怎么征求意见?”
“所以,世界上有‘遗体捐献’这回事啊!人类活着的时候,有权利选择是否在死后将躯体捐献出去。对人类的遗体有需求的不止你一个人,还有很多的单位比你的理由更合理还比你更加迫切。不能因为遗体不能开口说话,就罔顾他们的意愿。我建议你补足一下程序,现在、立刻、马上在脖子上割一刀,自己下去问问他们。”
谢运凡双眼无神,直接被喷晕了。他干巴巴说:“为拯救更多的人,牺牲一部分人没有错。”
白青冷声道:“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决定牺牲谁?这样吧!你现在去死。我一高兴,明天全世界的恶诡就会被抓到一个专门审判诡异、关押诡异的地方,后天人间便重归太平。请你牺牲一下!”
谢运凡失声道:“这怎么可能?”
白青冷笑:“我觉得可能性比你的‘尸体大军计划’高。”
谢运凡:“……”
他哑口无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白青兴致阑珊,已经懒得搭理他了。这个家伙说话让人火大,办事让人生气,但正常人不能和傻子计较。
检察官等白青不再说话,才开口道:“谢运凡,你应该知道,尸体有归属权,不属于你。”
谢运凡狡辩道:“尸体是没有归属权的……”
“不知悔改,刑罚翻倍。”
检察官说道:“现根据《诡异刑法》第三十一条,以扰乱社会治安罪,对你进行逮捕。鉴于你并未直接或间接的造成市民的死亡,仅判处你监禁一个月。另需赔偿殡仪馆及逝者家属的损失,罚款两百万元,并进行义务劳动直至大学毕业。”
谢运凡摇头:“不,那样我会赶不上开学的。”
检察官先生转身就走,谢运凡双腿不听使唤,小步跟上。来到白青身边,检察官先生看着她道:“感谢你的报案,热心市民。”
白青:“……”
许文书挥挥手:“下次再见!”
谢运凡路过白青身边,只觉得脖子一阵阵刺痛。这都是拜这个镇诡者所赐。他挣扎着,喊道:“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有本事报上大名!”
白青微微一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丁芙。”
检察官看向白青。
许文书诧异地看向白青。
张先生和张叔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还觉得白青聪明。
谢运凡浑然不觉众人的异样,信誓旦旦道:“丁芙,我一定会回来的!”
只是,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啊……
等谢运凡离开公墓的范围,才忽然想起来。丁芙不正是湘市通缉榜上的要犯的名字吗?刚好,这名镇诡者也是女性,年龄又相当。
实力的话,足够登上通缉榜了。
否则,自己也不会毫无还手之力的被打败。
谢运凡激动不已,认为自己发现不得了的秘密了。不用以后再报仇,此仇现在就能报。他对着走在前方的两人喊:“你们刚刚听见没有,她说她叫丁芙啊!丁芙啊,湘市C等级通缉犯。快,我们赶紧回去,一定要抓住她……”
第68章 33号
那夜解决掉偷尸贼谢运凡之后, 白青又在如意殡仪馆忙碌三日,才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内城。
如意殡仪馆只有一个入殓师,二十多位贵宾被糟蹋得不成人样, 靠她一个人肯定清理不完。白青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贵宾被乱七八糟的推进焚化炉里,便和张先生商量着留下来帮忙。
张先生求之不得。
镇诡者闹出来的事情,镇诡者总部不会抓住首贼便撒手不管, 谢运凡造成的破坏,自有后勤部的工作人员协调解决。受难的贵宾家属们纷纷接到官方的通知,获得相应赔偿款,心中恨谢运凡不必说,但也知道如意殡仪馆同样是受害者, 不该担负责任。
不过, 他们大多希望殡仪馆能尽力修复尸体。
张先生自然是一口应承下来……这是他的本分!心中觉得白青有情有义, 感激不尽。
白青离开时,他亲自开灵车相送。
诡异大学已经开学,今年新生的军训时长为一个星期。军训结束之后,其他年级的学生也要回校上课了。
白青是学校的教授, 每个月拿工资有教学的义务, 她教授的课程还未敲定, 和大四的年级组长取得联系的事情不能再拖了。
灵车开进内城, 白青取出随身小包中的名片, 拨通电话。
这位年级组长名为冉冰冰,声音冷冰冰的,礼貌但有失热情。白青说明情况后,对方略带抱歉之意的道:“我现在不在学校, 学校正式开学之前,恐怕都难以抽空回去。恐怕得麻烦你来一趟金鸡区, 我们可以在进贤路见面。”
金鸡区和内城新区希望区毗邻,乃是除希望区之外,内城建筑年代最短的一个区。这意味着它的位置偏僻,处于内城四环开外。
灵车刚开进希望区,要去金鸡区只是一个左转弯的事。
白青问清年级组长现在是否有空,得到肯定的答复,便告诉张先生行进路线。内城的路标清楚明白,不怕迷路。
电话挂断。
不一会儿,灵车停在年级组长冉冰冰指定的位置,白青跳下车,对张先生道:“再见。”
张先生自然邀请她有空回来玩云云,寒暄几句,也不再啰嗦。一踩油门,倒车离开。
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踌躇着站在不远处,小脸还没褪去婴儿肥,圆圆的眼睛里有着小鹿一样纯稚的光芒,两根又黑又亮的麻花辫垂在胸前,显得纯真又可爱。她似乎想上前又有点犹豫,小心翼翼地看着白青,试探性问:“那个……请问是白老师吗?”
白青点点头。
“白老师,你好。我叫米薇薇,是诡异大学的大三学生,开学升大四。暑假期间,我担任冉老师的助理。”她对白青一鞠躬,又道:“冉老师让我来接你。”
“那走吧。”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叫做米薇薇女孩子未来也是她的学生。
一想到这里,白青就有一种掉头离开的冲动。当老师的话,免不了要和整个教室的学生打交道吧……可她自己答应的事情,从来不会反悔。
白青是在一个公园外围下车的,米薇薇带她往公园里面走。跨过施工围挡,穿越两道有专人把守的封锁线,才走进公园里。
这个公园面积不大,但生态良好。一只松鼠在林间奔跑,惊得路过的后勤组人员摔倒在地上。幸好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并没有受伤。
两人穿过空气清新的密林,便看到一个小广场。
广场上搭建着简易的拼装集成活动板房,数十人忙碌着,气氛肃穆。
集装箱是灰白色的,后勤组人员是纯白的,其中一抹鲜红的身影在暗淡的底色衬托下,鲜艳夺目。白青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一时竟很难移开。
她是一位极为美丽的女性,红色的长裙裹在她的身上,尽显玲珑曲线。与张扬到明丽的外形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冷若冰霜的表情,冷艳二字,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一般。
她也是广场上最忙的,面前摆着一台巨大的电子仪器,高度超过美丽女性的头顶,展开有五六米宽。数个显示屏和插满不知名元件的凹槽组合在一起,造型既复古又前卫,无数色彩斑斓的电线从仪器的各个部位钻出来,却没有连接电源,而是深深的插进地面之中,让人不禁联想到深海中的角虫动物,产生些微的恐惧感。
这台仪器,便是由美丽的女性在控制。
忙碌着的人类时不时会到她处汇报工作,与她交谈。
米薇薇指着美丽女性说:“白老师,那就是冉老师了。”
白青打电话的时候,便发现冉冰冰真的很忙。电话那一头声音嘈杂,似乎不停地有人要与冉冰冰说话,但冉冰冰正在接听她的电话,便让对方稍等。
现在一看现场,便觉得电话里预想的忙碌场景还是不够格。
冉冰冰察觉到白青的视线,朝着这边看来,对着她略一点头,说道:“稍坐,等我五分钟。”
白青便被米薇薇请到旁边坐下。周围的一切都像是紧急搭建起来的,但急也不乱,什么都有。米薇薇问她要喝什么,白水、茶叶、咖啡和各种功能饮料一应俱全,可供选择。
“白水就可以了。”
米薇薇说:“有冰的,白老师需要吗?”
白青摇头,“我喝常温的。”
周围人的忙碌衬托得白青格外悠闲,冉冰冰说是让她等五分钟,就只让她等待了五分钟。五分钟一到,冉冰冰便抛下一大摊子事情,抽身过来。
米薇薇递给她一瓶冰水,她一口气喝光,说道:“白老师,你是最后一个找到我排课表的老师。近几周的上课时间,已经没得选了。开学第二天,周二,上午八点到十二点排给你行吗?你可以根据课程的长短,在该时间段内,自由安排上课时间和休息时长。”
白青还能说什么呢。
她点点头。
不过,有一点她需要问一下。
“万一被卷进诡域……”
冉冰冰知道她担心什么,虽然一般都不会如此凑巧,但总有意外发生嘛。说道:“我会安排别的老师替课,或是直接取消该日相应时间的课程,但你的课也是需要找时间补上的。不能无故旷课,这一点,学生和老师都需要遵守。”
“应该的。”
白青以前当老板的时候,还要求员工不得迟到早退。
打工人的自我操守,她是有的。
“那么就说定了!白老师,我还需要知道你的授课内容,以便安排相应的授课教室。”
白青不太确定要教什么,迟疑道:“诡域破除教学?”
“教授这一门课程的老师很多,你第一节预备上‘文课’还是‘武课’?”
“‘文课’怎么说?‘武课’又怎么说?”
“‘文课’指的是常规教学模式,由老师讲课,学生听课。若上‘文课’,你需要准备一份教案,由我审核。‘武课’又叫‘实践课’,一般在模拟教室授课。学校可以按你的要求搭建场景,但‘教具’需要老师自己准备……”
所谓的教具,指的是诡异吧。
诡牌也可以充当教具。
怪不得叫“实践课”,搭建出一个假的诡域,再让学生尝试破除……可以说是非常有实践意义了。
白青没有犹豫,后者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的!把诡牌放出去带学生,她隐藏在幕后?简直太棒了。立刻说:“我选武课。”
学校里选武课的老师很少,原因无他,费神。上文课的话,讲几十分钟的故事就能完成教学的任务,武课的话,必须使用“教具”。
众所周知,诡牌是会复苏的,频繁使用对镇诡者来说负担很大。
用来教学之上,还需保证学生的生命安全,免得出现死亡事故。
可以说是又费心又费力还容易惹麻烦。
冉冰冰眸中亮起幽蓝的光芒,一堆数据从她眼球上闪过,很快恢复如常。她说道:“白老师,你的课程已经排好。提前一天,管理模拟教室的老师会联系你,同你沟通场景搭建的事宜。我还有事,不能相陪。”
白青理解,觉得她能抽出空和自己说话已经很不容易了。那边已经排着队在等待她了。
“你忙吧。”
冉冰冰起身回到巨大电子设备前,忙碌起来。
白青正准备离开,便见两个人从远处匆匆跑来,一脸惊慌地大声喊道:“报告!检查到诡力波动,扩张出现了……”
冉冰冰失声道:“现在???”
一时间,现场如滚沸的油锅里溅进冷水,气氛更加焦灼。
白青问道:“扩张,指的是诡域的扩张吗?”
米薇薇眉头紧蹙,情绪显然也被忽如其来的消息牵动。她点点头。
“老师正是被请过来测算诡域扩张的范围的。明明预兆才刚出现几个小时……扩张不是一般都要一个星期左右才会开始吗?”
白青起初以为,这里有诡域刚被破除,后勤人员正忙碌着处理后续问题。没想到,事情和她想得根本不一样。
她虽然缺乏常识,但还是知道诡域要存在很久才会出现扩张的可能性。
“为什么不破除诡域?它的等级很高吗?”
这可是在内城的诡域……如同眼皮子底下埋的炸弹,镇诡者总部竟然置之不理,生生等到它出现扩张的预兆。
镇诡者总部如此无用吗?
米薇薇说:“老师,这是33号。”
白青心想,所以呢?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米薇薇心想,内城镇诡者还有不知道33号的吗?这位可是诡异大学的老师哎!显然,老师是知道。
那为什么还要问?
答案只有一个,随堂抽查嘛。
“有官方编号的诡域都是老钉子户了!33号等级不高,只是一个C等级诡域,但至今未被破除,也没有破除它的办法。这个诡域有个特性,进诡域的人都会失忆。”
白青问:“镇诡者也会失忆?”
上一个诡域里,普通人觉得自己是学生,自愿走进诡异中学。成年后的记忆,显然是被暂时抹去了。可镇诡者没受影响,知道自己是谁。
“是的。目前的资料显示,任何人进诡域都会失去全部的记忆。没有记忆,自然召唤不出诡牌……这让破除诡域的难度大大提高,总部无从下手。而且,哪怕侥幸离开诡域,失去的记忆也不会回来。据一些幸运从诡域薄弱地带离开诡域的镇诡者说,33号的域主是一对兄妹。”
好怪的诡域!
米薇薇是冉冰冰的助手,很快忙碌起来,无暇和白青闲聊。
白青离开一阵,一对师生才稍有空闲。两人关系亲近,米薇薇向来在老师面前无所顾忌,说道:“这位新教授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她是坐灵车来的……”
冉冰冰:“……”
冉冰冰的沉默被电子仪器的“嘟嘟”声打破。这是有重要通讯转接的声响,巨大的电子仪器其实是她的诡牌,她心念一动,通话就已连接。
“冉老师……”
听到镇诡者总部特遣队二队队长的声音,冉冰冰立刻不客气地追问:“我要的支援还没来。事情有变,不容拖沓。”
“不要急嘛!”
特遣队二队队长:“情况我已经知道了。我是拖沓的人吗?你要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好饭不怕晚。”
冉冰冰呛声道:“多好的饭?”
“一位检察官和他的文书正在赶来的路上。”
第69章 33号诡域
冉冰冰刚刚结束通讯, 电子仪器的其中一个显示屏浮现出公园地图。两个红点和一个蓝点不断向临时营地推进,转瞬便穿过大半个公园。她耳朵捕捉到汽车发动机的响声,下意识转身, 朝着广场的入口除看去,便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像一道疾风刮来,并骤然减速, 在临时营地前停下。
车门打开,一个腋下夹着大部头书籍的卷发的少年蹦下车,脸上带着笑容左顾右盼,似乎在确定当前的状况。片刻之后,他锁定东方, 神色渐渐严肃, 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那是33号诡域所在的方向。
他的衣着打扮符合文书的特点, 加上标志性的大部头书籍和敏锐的感知能力,冉冰冰已经确认他的身份。目光落在那辆一看就价值不菲,五彩斑斓的黑的车上,便见一条长腿跨出车内, 接着一张英俊的脸露出来。
这个人的高大伟岸, 少年文书被承托得格外娇小。
冉冰冰对上男人的眼睛, 那是一双蕴含着岁月秘密, 无限沧桑的眼睛, 镶嵌在一张年轻的脸上是极不协调的。这导致男人的周围始终萦绕着神秘的气息,与周围格格不入。恍惚之间,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这不是一个人类,而是从历史的缝隙里掉出来的老古董。
这样特质也让旁人不自觉的在他面前保持良好的仪态, 免得招致训诫。
“日安,阁下!我叫冉冰冰。由镇诡者总部临时从诡异大学抽调出来, 负责33号诡域扩张事件。我的诡牌可监测诡域的状况,现已捕捉到诡力的异常波动,确认诡域正在向外扩张。现在的扩张速度还非常缓慢,预计二十四小时内,会向外扩张一百米左右。接着,扩张速度变快,迅速辐射西方五公里的范围,完成本次的扩张。”
饶是许文书也微微蹙眉,他在来的路上,已经知道这里的情况糟糕。否则镇诡者总部不会动用紧急调令,几乎是不讲道理的把他们派过来。
这证明原来的负责人冉冰冰已经处理不了当前的紧急状况,更准确的说法是她的权限不够了。
许文书看向自己的检察官,见对方点头,开口道:“立刻疏散周围的居民,编一个瓦斯爆炸、煤气泄漏之类的理由……总之,理由你看着找。”
“收到!”
冉冰冰应声,眼中淌过无数数据的洪流,她不需要亲自在巨大的电子仪器上进行操作,心念一动,一个个指令已经在诡牌的帮助下下达。
许文书继续道:“检察官不会坐镇现场,他要进33号诡域。”
“这样真的可以吗?”
冉冰冰下意识反驳:“33号诡域哪怕是检察官进去,一样没有优势吧?总部对33号诡域的研究一直没有停止过,虽未破除诡域,但对它已经很了解了。阁下应该知道吧!33号诡域清空记忆的方式并非隐藏记忆,让人类暂时忘记过去,而是记忆剥除——哪怕是镇诡者,记忆和肉体分开,如同手机恢复出厂设置,并删除一切数据,优势一样会消失的,和普通人没有差别。而一个空白的人类,想要破除诡域……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吧?”
许文书点头,“确实很难。”
冉冰冰继续道:“阁下是很珍贵的存在……”
整个华夏只有五名检察官,她曾有幸见过其中的三位,这一位却是素未谋面,而她没见过的两位性别正好是一男一女,被称为璀璨月亮的落星阁下极为神秘,但都知道她是一位女性。面前的自然只能是被称之为远古巨人宿三商阁下了!
据说,这位阁下为执行一个长期任务,离开中心城十多年,刚回来不久,便让首都的权贵们回忆起夹着尾巴做人的感觉。整个中心城的风气,为之一清。
足见他处事的公正不阿,行事的刚强霸道,遇事的绝不推诿。
可是A、B等级的诡域非常需要高等级镇诡者的力量,而等级越高的镇诡者越稀有,拿多少低等级镇诡者的命去填,都没有用。
区区一个C等级诡域,若是让检察官折损,哪怕冉冰冰并不归属于镇诡者总部,而是诡异大学的老师,都不能接受。
她也担负不起责任……虽然,她并不需要对检察官负责,也无能力对检察官的任何决定负责。
可杀鸡折损牛刀的事情,谁做谁傻吧?
镇诡者总部知道检察官要进33号诡域吗?
一直沉默着的检察官忽然出声,问道:“以往,镇诡者的尝试都是什么结果?”
一个C等级诡域出现在首都的内城,镇诡者总部怎么可能置之不理。绝不可能等到诡域有向外扩张的征兆,才被逼解决此事。
这样的话,镇诡者总部就太无能了。
实际上,前赴后继折损在33号诡域里的镇诡者不少,C等级镇诡者填进去两手之数,B等级的镇诡者陷进去一人,出来一人。大多数有用的情报,都是这位侥幸离开诡域的B等级镇诡者提供的。
然而,这位B等级镇诡者出来之后不久,就因为诡牌复苏而死去了。本来,他的诡牌结构是很稳定的,等阶提升到B。镇诡者一般都不容易死于诡牌复苏了!
原来,他离开33号诡域之后,便降级了。
他把曾经制作出一张B等级诡牌的事情忘记了。
C等级诡牌无高阶诡牌压制,会复苏一点都不奇怪。
哪怕是B等级镇诡者出事,镇诡者总部依旧没有放弃破除该诡域。33号诡域继续扩张,迟早会吞下整个中心城,内外城都无法幸免。
打不过就跑的策略是无法奏效的,镇诡者总部可以选择迁都。然而,一个诡域一直无法破除,整个华夏乃至整个世界,迟早有一天会被吞没。
镇诡者总部想过很多办法来保留进入33号诡域的镇诡者的记忆,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只要没有破除诡域,以往行动的结果,显然都是没有结果。
冉冰冰无话可说。
检察官道:“我的等级和33号诡域相差极大,它难以完全清除我的记忆。我进去,反而比一般的镇诡者有优势。而且,现在进不进诡域,已容不得你我选择……”
“什么意思?”
冉冰冰疑惑的话语还没说完,巨大的电子仪器便发出一声声急促的警报,插进地面中的各色电线冒起火花,一根根崩断。她捂住脑袋,被诡牌受创带来的反噬弄得痛苦不已,一时间竟然难以确定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等她抬起头,只见天边出现黑色的浪潮,裹着不祥的灰色烟雾,滚滚而来,瞬间便遮挡住苍白的天空,吞没金灿灿的太阳。
漆黑的天穹如碗一样将众人倒扣在里面。
冉冰冰失声道:“怎么可能,诡域扩张了……”
这里距离诡域超过五公里,根本不在诡域扩张的范围内……并非她的计算出错了!而是该诡域的扩张模式异于别的诡域。该死!希望破除诡域的难度不要变大才好。
……
另一边,白青步行离开公园,来到附近的公交车站等车。
公交车还没有来,她静静地站着。忽然,心中莫名出现一种不祥的预感,抬头看向天空,只见光明被黑暗遮掩,浓雾席卷而来。明亮的色彩从四周的建筑物上褪去,一层层古旧的暗黄色浸染周遭的一切。
太阳消失,暗淡的白光透过漆黑的穹顶照亮残破的公交站台。
冷冷的阴风刮在身上。
“诡域扩张……”
其实和诡域降临的场景差不多……比起新的诡域降临,显然是33号诡域的扩张把自己卷进去的可能性更高。
白青想起33号诡域的特点,心念一动。一道道身影出现在她的身边,无名阴差、黄蜂大帅、鸟嘴大帅、黑白无常,连并没有战斗力且没有行动能力的孟婆,她也一并召唤出来。
一会若是失忆,诡牌就在身侧,也不会出现召唤不了诡牌的情况。
……还需要给自己留下讯息。
没有纸和笔,可以用手机记录。
这样的想法刚刚出现,她的思绪就像是被强行中断一样,脑子蓦地一片空白。如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板擦活动着,迅速涂抹掉站在她身侧的数位以地府阴神为模板,制作出的诡牌。
他们来不及说一句话,存在的痕迹都被彻底抹除。
几分钟过去,白青呆滞的眼珠才重新转动起来。茫然四顾,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好陌生。她抬起手,控制着双手摊开,喃喃道:“这是哪里?”
“我是谁?”
“接下来要干嘛?”
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白青没有慌,思考片刻之后,得出一个结论——“我失忆了!”
接着,她检查起自己的身体,一寸寸抚摸自己的头颅,还原地蹦跳数下,尝试挥舞手臂。再翻找随身物品,用面容解锁打开手机。
“没有外伤,显然不是车祸之类的意外造成的失忆。不是生病!急病的话,我应该在医院里醒来。并非急病,我会提前给自己留下讯息。可是没有!随身物品里,没有一样东西能确定我身份。手机里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像被强行恢复了出厂设置。”
白青冷静分析道:“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我遭遇了非自然事件!嘶,倒霉。先定一个小目标——找回记忆。”
第70章 记忆谷
白青离开残破的公交站。这个车站应该是不会有公交车经过的, 站牌已经被时光侵蚀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上面的字迹自然也模糊不清,似乎已经废弃很久了。她随便选择一个方向, 不紧不慢地地朝前走。
没走多久,她遇到一个男人。
这个人的年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她觉得自己不会超过二十岁。真是年轻啊!莫名的, 她心中涌现一番感慨。
奇怪。
难道我老过吗?
男人身穿靛蓝色的长袍,佩戴着许多精美的银饰,颇具特色。只是衣袍和裤子都皱巴巴的,长发蓬乱的披散,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的潦倒。对方一看到白青, 就双眼发亮, 朝着她走来, 口中问道:“你是谁?这是哪里?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他的动作急切,一下子就暴露出双手之间挂着的手铐。
原本,手铐是被过长的衣袖遮住的。
白青后退两步,避开此人。手铐这种东西, 一般不太常见, 大多作为押解工具, 少数充作情欲用品。若是前者, 这个男性绝非好人, 好人能被铐着吗?若是后者,她靠近也不合适啊。
而且看男人的神情和听他说的话就知道,这人和自己的境况是差不多的。
男人什么都不知道……还不够冷静。
一看就是个大麻烦,避开比较好。
白青越走越快, 越走越远。男人要追,但肚子一阵阵咕噜噜乱叫。他觉得自己应该很久没有进食了, 体力不支。跑几步眼前发黑,一阵阵气喘。
“我是谁……到底怎么回事……现在是什么情况……”
口中呢喃着,他休息一阵,强撑着继续往前走。
白青则是快步向前,不一会便看到房屋。矮墙、灰房,数幢房屋排列整齐的,错落有致。街道从房子的间隙穿过,狭窄,只能容两人同时经过。
小轿车的话,肯定是开不进去的。
街道上,一个背着菜篓的中年女性正低着头行走,口中小声念着什么。
白青走近,听到她说的是“张三3斤菜、李二10个蛋、白五1斤米”,反反复复,不断念叨。
白青看出女人和她不一样。如果说她是外来者,女人就像是此处的原住民。
她有意同对方交谈,但又莫名有些犹豫:上前要说什么呢?这种下意识的表现,让白青微微眯起眼睛。
虽然失忆,但习惯一下子难以更改……与人说话前,会特地在心中打好腹稿。
这种性格的人类……难不成她是社恐人士?
眼前女人越走越远,白青连忙上前叫住她。
“你好!”
女人听到声音,抬起头。
白青一愣,女人长得并不奇怪,容貌更没有惊人之处。可她只有一只耳朵,右脸本该长着耳朵的地方,平整得像是天生缺失一耳一样。没有疤痕,也不见耳道。
女人看白青一眼,又低下头。念念有词,继续往前走。
白青连忙喊道:“你好!请问……”
女人加快脚步。
白青:“……”
白青追上去,“你好……”
女人见跑不了,直接停下来。转过身,瞪着白青说:“不要打扰我!和你说话会让我忘记送货的顺序……啊呀!先送张家还是先送白家来着?张家是要的米、面、菜还是蛋啊。糟糕,你看吧!都怪你。”
白青没有恼怒,笑着说:“张三3斤菜、李二10个蛋、白五1斤米。不用害怕忘记,我帮你记着的。”
女人狐疑,“你不是胡说的吧?”
白青道:“我没有胡说,为证明这一点,我可以陪你去送货。要是弄错,我愿意赔偿。”
“你一个刚来记忆谷的人,哪来的记忆饼干赔我?”
记忆谷?
记忆饼干?
白青口中咀嚼着两个新鲜的词汇,打开自己的随身包袋,给女人看上一眼,又立刻关上。
“我随身带的东西,应该还是有点价值的吧?”
女人其实没看清楚包袋里面有什么,但很多刚来记忆谷的人都是凭借着随身携带的东西换取记忆饼干,租赁到房屋。这么大的袋子,里面总有有用的东西吧。
确定白青不是一穷二白,女人接受她的建议。不过,女人又记不到送货的顺序了。
“先去哪家来着?”
白青说:“先去张三家,送3斤菜。”
路上没有别的建筑物,只有一幢幢外形一模一样的房屋。房屋的门口,挂着一个个写有名字的门牌。
女人转着圈寻找张三的家。
她好像完全不记得张三的家在哪里,寻找间额头渐渐出汗。
白青发现她绕圈好几次——女人不记得同样的路刚刚曾走过一遍!便决定由自己带路,不一会就找到张三的家。
女人上前敲门,送上一兜菜。
绿油油嫩生生的大白菜,看起来只是普通的菜,没什么特殊之处。
这家打开门的是一名容貌温婉秀丽的女性,系着围裙。手里拿着一个本子,仔细的寻找什么。忽然,她笑起来,说道:“没错,今天有三斤菜会送来……哦,今天是支付记忆饼干的日子。让我看看……需要支付一块饼干。”
容貌秀丽的女性说着,邀请两人进屋。
“你们坐一会,我去取饼干。”
她忘记关门了。
白青替她关上大门。
客厅里只剩下白青和女人,白青问她:“记忆饼干是什么?”
“记忆饼干就是记忆饼干啊,在记忆谷,使用记忆饼干可以买到任何东西。”
女人发现白青很有用,对她的态度比刚才好太多了。
“只要吃下记忆饼干,就能拥有记忆。”
话音未落,容貌秀丽的女性已经走出来。她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物,递给女人。
那是一块曲奇饼干,造型是一朵花。
女人接过来,仔细端详饼干,然后,将饼干放进嘴里。
“咔嚓、咔嚓……”
伴随着咀嚼声,女人闭上眼睛,头部轻轻摇摆,眼皮颤动。似乎在接受着庞大的讯息,脸上的表情迅速地变化着。上一秒喜,下一秒悲,时而发笑,时而落泪,时而癫狂不已。
白青的注意力从她身上,转移到容貌秀丽的女性身上。
这位女性只有七根手指,左手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缺失了。不过,她手上皮肤平滑,没有伤口。
遇到的两个人身体都各有残缺,白青不认为是巧合。
这个叫做记忆谷的地方,可能隐藏着巨大的危险……她需要小心一些了!